小姑娘在昏睡中無意喊出的“娘親”和那句“我想回家”,讓謝無恙心里五味雜陳。
這孩子在燼花宮如此不受待見,結果來了他們隱劍宗,竟然有了想家的念頭,說明這里還不如燼花宮讓她開心自在,那他就實在太失職了……
于是他仔細研讀了那本《單身男修育兒指南》。
那書翻開目錄后的卷一寫到:洞悉稚子之心緒與投其所好,伴之嬉戲,使其感懷關愛與呵護之情。
簡單概括:就是發展她的興趣,投其所好。
如今正值秋季,還沒有下雪,這雪是玩不成了,但懸海閣旁邊就是大海,想捉魚還不容易?
謝無恙從儲物袋里拿出兩根魚竿,將其中一根更迷你些的魚竿,放進糜月的手里。
“你不是喜歡捉魚?”
“……”
糜月握著魚竿,神色有些難盡。
合著真帶她來釣魚啊?
早知道她就說她最喜歡睡覺了。
糜月和謝無恙并排坐在海邊礁石上,微咸地海風輕拂耳畔,日頭曬得刺眼,一大一小兩個羽毛做的浮漂在蔚藍的海里飄飄晃晃。
半晌過去,無事發生。
難道是今天浪太大了?
糜月心下嘀咕,把今日釣不上魚的鍋先甩給天氣。
俗話說,風浪越大魚越貴,這句話的背后是說風浪越大,魚越少。
糜月安慰自己釣魚需要耐心,于是二人又在海邊傻傻地靜坐了一個時辰。
直到她屁股都坐得有些麻了,握著魚竿的小手也有些僵硬,就在她把魚竿往回收時,才發現魚鉤上面光溜溜的,居然沒有掛餌。
“我們就這么硬釣嗎?是不是得需要一些魚餌?”糜月撓撓發包,懵懂發問。
其實她也不懂釣魚,她以前都是光著腳下河里捉的。
謝無恙雖說常年住在懸海閣,但也是第一次釣魚,經驗不足。
他沉思了一會兒,似是也覺得用姜太公釣魚的方式不太適合他們,于是從隨身的儲物袋中拿出一只玉瓶,隨手倒出兩顆丹丸,綁在他倆的魚鉤上。
一股濃郁的靈氣香撲面而來。
極品補靈丹?
糜月驚呆地張大嘴巴,她第一次有人用極品丹藥釣魚,咱就說,這是太奢侈了點啊?比她這個敗家宮主也不遑多讓了。
靈氣是萬物本源,生靈喜愛之物,謝無恙這顆極品丹藥投放下去,瞬間就起了效。
糜月隱約看到海面之下,有很多魚影在圍著他們的浮漂打轉,快活地擺著尾巴,游來游去。
但這些魚兒光吸取著海水中四溢的靈氣,并不咬鉤,有的甚至躍出海面,漂亮的魚鱗在日光下閃閃發亮。
“……”
糜月看了看自己平靜的浮漂,莫名感覺這些魚在羞辱她。
“不釣了,沒意思,我回去了。”
小團子徹底沒了耐心,沮喪地丟了魚竿。
空軍就是釣魚佬的宿命啊。
“……等等。”
謝無恙本來就是帶她出來放松心情,怎能讓她空手回去。
糜月見他站起身來,手掌心白光一閃,無為劍出現在他手中。
他屈指彈動劍身,發出悅耳的劍鳴,劍鳴引發震動,接著幾道凌厲的劍光從他手中打出。
劍氣鋒銳迫人,所及之處卷起更猛烈的海浪,在海平面上匯聚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渦,隨著漩渦越卷越高,宛如一道升起的龍卷風,呼嘯著直沖天際。
“啪啪啪——”
天空下起了冷冷的冰魚,成百上千條魚裹挾著點點海水從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二人腳下的礁石上,每一條魚都是鮮活的,奮力撲騰到她的腳邊。
場面之壯觀,直接把糜月給看傻了。
“………”
糜月無語凝噎。
恨不得撲上去狠狠晃一晃謝無恙的腦袋,聽聽里面是不是裝著海水。
有這一招你不早用?早干嘛去了啊?這會兒耍什么帥啊?白浪費兩顆極品丹藥不說,還害她在這吹了半天的冷風!
“選兩條順眼的。”謝無恙聽不見她的心聲,淡定地無為劍收了起來。
糜月一邊心里暗罵,一邊依言蹲下來,畢竟罪受都受了,魚她必須得拿回去。
挑挑揀揀后,她左右手各提起了一條肥美的大魚。謝無恙一揮袖,清風卷起,其他的魚被重新放生回了大海。
晚膳時,那兩條魚就被送上了餐桌。
一條清蒸,一條紅燒。
畢竟是她親手釣……啊不,撿回來的魚,糜月勉為其難地夾了一筷子,魚肉很嫩,入口即化,海魚的滋味比溪魚更鮮美,肉質也更緊實。
自從她上回被魚刺卡住之后,每回吃魚,謝無恙都會把魚刺挑出來,把剩下沒有魚刺的魚肉單獨夾在一個小碗里給她。
吃著碗里鮮美的魚肉,糜月才覺得今日受的郁悶緩解了一些。
她瞥了眼對面正單獨挑魚刺的某人,潔凈分明的手指穩穩地執著一雙竹筷,慢條斯理地挑著盤中細如銀針的魚刺。
雖然心里頂頂討厭他,但糜月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這雙手生得很好看。
這么好看的手,就適合做這樣的活。
“我還要吃蝦。”
糜月用筷子指了指放在他手邊的一道茄汁蝦。
謝無恙用絹帕擦過手指,便動手剝蝦,隨口問:“吃幾個?”
“三個。”
糜月在燼花宮時用膳也是如此,從來不動手,都是由沈靈淇服侍,她享受得理所當然。
她見謝無恙沒有吃魚,動手剝蝦也是因為她想吃,不由得心想,這人好似沒有什么偏愛喜好的食物,每日的飲食都這般清清淡淡,難道不會厭煩嗎?
眼見他把剝好的一顆晶瑩剔透的蝦仁放入自己的碗中,糜月順口問:“你為什么不吃蝦,你難道就沒有什么愛吃的東西?”
“并無。”
謝無恙微微低著頭,手指并不熟練地揭去蝦殼,連從耳后垂落的頭發絲都帶著清冷的弧度。
“那你平日也沒有喜歡做的事?”
就他今日帶她在海邊那令人氣血上涌的操作,就知道他平時也沒怎么釣過魚。
謝無恙想了想,說:“修煉,算嗎?”
“……”
如果換一個人這么說,糜月肯定會覺得他挺裝的。
不過這人是謝無恙,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他幼時在無涯學宮里便是如此,不愛說話,也不愛和旁人一起玩,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呆在一處。如今也是半點也沒變化,古板乏味又無趣,簡直比真正的仙人還要清心寡欲。
她難以相像,這樣的人會有喜歡的女子嗎,那不比鐵樹開花,還要困難千倍。
糜月的眼里閃過一抹嘲笑,她敢打包票,這廝一把年紀了還是個童子雞。
“你平日除了玩水摸魚,還有什么喜歡做的?”
謝無恙哪里想到小姑娘的腦子里會是如何污七八糟的想法,剝完最后一顆蝦仁,總覺得她今日好似也沒有很開心的樣子。
糜月咬了口的蝦仁,尋思這人今日怎么了,難道是想補償她菌子中毒的事嗎?
杏眼了然地眨了眨,當即靈機一動:“我最喜歡聽故事。”
“聽故事?”
“嗯嗯,比如講青龍、白龍,還有蛟龍的……”糜月瞬間振奮起來,小手熟練地發動萌娃撒嬌技能,扯住他的衣角,“你能給我講講關于龍的故事嗎?”
謝無恙低眸看著被那只小手抓著的衣角,沉吟片刻,用手帕擦凈了手,轉過身來清了下嗓子:“好。”
糜月腰背挺直地端坐,豎起耳朵。
謝無恙想了想,開口道:“……相傳,梁國有一個很有名的畫師擅長畫龍,其畫技出神入化,富商大賈都爭相索求他的畫。”
“梁國皇帝也聽聞了他的名聲,于是邀他去皇家佛寺作畫。他在佛寺的墻面上畫出四條威風凜凜的金龍,但圍觀的人大為驚嘆,但湊近一看時,才發現這些金龍都沒有眼睛……”
糜月剛開始聚精會神的聽著,后來越聽越不對勁。
“這個故事是不是叫畫龍點睛?”她狐疑地打斷他。
謝無恙詫異地挑眉:“你聽過?”
“……娘親以前講過。”
眼見小姑娘不滿地鼓起小包子臉,謝無恙立馬道:“那我換一個……”
“傳說,有位姓葉的公子,十分愛慕能呼風喚雨的龍,于是在自家門前的石柱上,花園中,墻壁上都刻滿了龍。某日,他正在午睡,忽聞窗外雷聲大作……”
糜月咬牙:“葉公好龍?”
合著他在這教她成語呢,她需要他教嗎?
糜月深吸一口氣,按著有些頭疼的腦袋,忍了又忍說:“你就不能講講我沒聽過的?”
“好,那再講一個……”
“我不要聽成語故事!”
“這回……絕對不是成語故事。”
謝無恙有點尷尬,沒想到小姑娘不愛讀書寫字,聽過成語故事倒是不少。
他整理了下思緒,重新開口:“很久以前,有個孩子因其天賦異稟,七歲時就被當時隱居昆侖的仙人看中,收為親傳弟子……”
糜月聞言眼睛一亮。
來了來了,總算講到點子了。
她記得謝無恙就是七歲時拜入隱劍宗的,年紀都對得上,不過怎么扯到昆侖去了,難道是化用的地名嗎?
“某日天氣暑熱,那孩子便在海邊嬉水洗澡,他無意將隨身法寶浸入海中,未料那法寶震得海底翻江倒海,竟引出了一條千年的蛟龍來。”
糜月聽得呼吸微屏,那時候謝無恙就有無為劍了嗎?用劍氣攪得海水翻涌,就像今日一樣嗎?
“那孩子與那蛟龍纏斗許久,筋疲力盡之時,終以法寶制勝,將蛟龍就地斬殺。”
謝無恙抬眸看了她一眼,語氣平和淡然,仿佛在講述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糜月聽得張大了下巴,七歲就能殺蛟龍?
能化成蛟龍的妖獸少說有千年的修為,隨隨便便一條,都至少有大乘乃至渡劫期的境界。若說他如今能屠龍,她信,七歲就殺了一條蛟龍,這廝真沒在吹牛逼嗎?
更關鍵的是,若那蛟龍若被謝無恙殺了,還怎么表演蛟龍吞月,她還上哪找功法去?
“后來呢?那蛟龍真死了嗎?”糜月著急地問。
謝無恙點頭:“那蛟龍不但死了,那孩子還抽去了一條龍筋,打算回去給父親制作新甲胄。”
“……”
“…………”
糜月抖著嗓子問:“……你說的那孩子是不是叫哪吒?”
謝無恙也沉默了,頓了頓,疑惑道:“這個故事,你娘親也同你講過了?”
糜月崩潰地捂住自己被氣紅的臉蛋,當場七竅生煙。
什么哪吒鬧海,她才真的要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