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聘禮。(正文……
糜月在隱劍宗呆得過于久了, 糜芷音三催四催地發來傳音紙鶴,直到語氣里帶上了些勒令,她方才姍姍回到瓊山。
“娘親, 我錯了……”
糜月蹭在糜芷音懷里撒嬌,宛如小時候那般。后者則好笑地撫了撫她的鬢發, 明知故問:“那隱劍宗有什么特別的, 讓你流連至此,都不想回家了?”
糜月這些時日, 都在給謝無恙的白蛇神相療傷,在她神識的滋養下,白蛇長出了新鱗, 已然有些見好了。
本該早些回來的,然而每次她一說要走, 謝無恙并不會說些肉麻的挽留的話, 只是單單不語地瞧著她, 眼尾紅紅的, 那神情仿佛被遺棄的可憐小狗。
糜月幾次腳都跨出院子了, 回首看見窗扉下,沒有束發的他,穿著單薄的里衣, 獨自坐在窗邊, 眼巴巴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 眼底的眸光比月色還要清冷易碎,沒忍住腳步一拐又回去親親抱抱他了,所以才耽擱到現在。
“呃……當然是因為,如今宮里有娘親主事,所以我才能放心晚歸, ”糜月歪頭看了看她,抱有期待地問,“這燼花宮主之位,原本就是娘親的,如今娘親回來了,我是不是就可以甩手卸任了?”
“想得美。”
糜芷音一句話就斷絕了她的念頭:“宮主之位既然傳給了你,哪里有收回的道理?再者,不日我便要離宮外出,這宮中事務自然都要交給你打理。”
“外出?”糜月心下一緊,攥住她的袖口,“娘親好不容易回來,怎么又要離開?”
糜芷音忍俊不禁:“放心,不過是困在那幻境里太久,想同不眠去四境云游,看看外面的世界。”
玄機子說,秦不眠失憶的癥狀能通過調養,慢慢恢復,但多讓他接觸以前的人和事物,或許會恢復得更快一些。
所以她決定要帶秦不眠去他們以前去過的地方多走走看看,說不定哪天他就能記起以前的事了。
哪怕記不起來也沒關系,她不在意過去,只在乎未來,畢竟那些過去對他們來說,雖有值得回憶的部分,但痛苦更多。
“……”
娘親要和她的老情人去云游,糜月自然無法多說什么。
她低頭握著娘親的手,輕輕嘆氣:“好羨慕秦不眠,分走了娘親這么多愛。”
糜芷音反握住她:“月月,你會因為有了在意的男子,而減少對娘親的愛么?”
糜月果斷道:“當然不會!”
“所以……是一樣的,”糜芷音看著她,笑意溫柔,“你不必羨慕任何人,你在娘親心里,永遠是無可取代的!
糜月心里劃過暖流,鼻尖有些發酸,她的娘親便是世上最好的娘親。
不過說起來這個……
“娘親,還有一樁事,我也要征求下娘親的意見……”
糜月撓了下臉頰,尚不知怎么開口,就見糜芷音挑眉問:“是你和謝無恙的事?”
她微訝地睜大眼睛:“娘親你已經都知道了?”
糜芷音見她吞吞吐吐,早就已經猜到,她在隱劍宗遲遲不歸,無非是因為那姓謝的小子受了傷。
“娘親又不瞎,早在幻境里的時候,我就看出那小子對你非同一般,”糜芷音認真地看她,“你考慮清楚了?對他可是真心的?”
糜月沉吟了一會兒,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心喜歡,因為從未有人給過她這樣的體會和感受。
又或許,是因為種種的誤會在前,她不想和殺母仇人的徒弟有所瓜葛,所以潛意識里一直在否認和逃避這個問題,
如今塵埃落定,在謝無恙被蛟龍所傷之時,她是真的心驚膽戰,彷徨失措了。
在那一刻,她害怕失去他。
她會因他受傷而揪心牽掛,也會因和他的親近和觸碰,而感到身心愉悅。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世上再沒有男子,能抵得過謝無恙在她心里的份量,能左右她的情緒。
他已然在她心里占據了一塊地方,那地方很小,只能裝一個人,而且是再不容許任何人染指侵犯的那種。
迎著娘親的目光,她輕點點頭。
見她點頭,糜芷音眉眼舒展:“只要你真心喜歡,任他是名滿天下的劍修還是凡夫走卒,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委屈自己!
她不會讓她的月月步她的后塵,走她走過的岔路,只要是她看上的人,哪怕是天上的仙君,她都能給她弄來。
“娘親只愿你此生盡得歡愉,無憂無愁,得與真心所悅者相伴,回首無憾!
娘親溫柔的話語落在耳邊,糜月的鼻尖更酸了。
她以為娘親會不喜歡謝無恙,沒想到娘親會說這樣一番話,更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然而眼下,拋開她和謝無恙的事不說,導致兩宗誤會的禍亂蛟龍已除,但擺在燼花宮和隱劍宗之間仍有個棘手的難題。
便是那座刻有燼虛訣心法的地宮。
這么多年,燼花宮刻意與隱劍宗為敵,全是因為那座地宮的存在。而如今,不管以糜芷音和秦不眠的關系,還是糜月和謝無恙的關系,再談將隱劍宗以武力驅逐,已是不可能之事。
針對這個難題,糜芷音和眾副宮主們聚在一塊,想了好半天,都沒想出一個好對策。
有人提議,向隱劍宗買下那塊山頭,讓他們搬宗,也有人提議,干脆將那地宮毀去,畢竟糜月已經將九重境心法都學完了,那地宮自然也沒了作用。
這兩個提議都被糜芷音否決了。
隱劍宗在玉京山也定居了數千年,若他們愿意搬遷,倆宗也不至于鬧成如今這樣,而炸毀地宮更不可行,地宮石壁上雕刻的心經,那是老祖宗留下的傳承,怎可因為學會了就輕易毀去?
還是糜月忽然靈光乍現,眼睛發亮地拉住糜芷音的手。
“娘親,我想到一個辦法,這樣行不行?”
……
數日后,隱劍宗執事殿。
“糜宮主是說……將地宮搬走?”
紀通和眾長老目目相覷,繼而望向座位上姿容美艷、又氣場十足的女子。
“嗯,”糜芷音平靜地說道,“玉京仙山原是我宗的舊址,山底有處地下秘宮,里面刻有我宗傳承,我與眾位副宮主們商議后決定將那地宮里的傳承之物搬走!
燼花宮人搬去西境之后,更喜歡那里四季怡人的氣候,屢次來犯,只是為了這山底的地宮。
這地宮當初修建的目的,一為鎮壓蛟龍,二為傳承心法,如今蛟龍被殺,地宮存在的價值便只剩心法了。
糜月提出了個辦法,既然整座地宮搬不走,她們就只把那刻著心經的石壁拆卸下來,運回瓊山。
而糜月剛好在宮殿下也修建了一座密室,雖然面積比地宮小一些,但將那些刻有心法的石壁嵌入,是完全足夠的了。
“因此我宗弟子近日要頻繁出入玉京山,還請紀掌門行個方便!
雖然不知糜芷音要如何做,但她保證不傷玉京山的根基,只是將地宮里的一些物件帶走。
紀通求之不得。
燼虛訣是配合燼花神相才能發揮作用的心決,他們隱劍宗都是劍修,那被燼花宮視為至寶的心訣,對他們來說不僅全無用處,更是個燙手山芋,他巴不得她們趕緊把那燙手山芋接走。
“還有那蛟龍鼎……”
“那鼎我們實在不知是貴宗之物,如今知曉,自當還給貴宗。”
“多謝紀掌門!
糜芷音朝殿外等候的弟子們使了個眼色,弟子們搬進來一抬抬的箱子,全是紫檀描金的箱匣,豪氣十足,里面裝著的似乎是靈石。
紀通問:“那些是什么?”
“聘禮!泵榆埔舻ǖ。
“???”
“左邊那些是我的,右邊那些是我女兒的!
“……”
“糜宮主,這、這可使不得……”
紀通簡直要被那些成堆的靈石閃瞎了眼,震驚得說話都結巴了。他何德何能收下這些聘禮,糜芷音要的那倆人一個是他的師父,前任隱劍宗掌門,一個是比他修為還高的師弟。
按照輩分,他都要改口叫糜芷音師娘了。
糜芷音淡淡一笑:“紀掌門盡管收下,算是以往,對貴宗門多有冒犯的賠禮了!
……
與此同時,懸海閣庭院內。
春日和暖,曉風和煦,庭院里栽得石榴樹俱已開花,紅艷艷地連成一片。墻根處還栽著幾株鴛鴦茉莉,微風襲過,芳香怡人。
謝無恙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正在給月餅梳毛。修長潔白的手握著玉骨梳,梳下幾縷浮毛,隨手將浮毛捻成球狀,他一下下梳得慢條斯理,又心不在焉。
月餅很黏糜月,在她剛走的兩天,每天都要去還殘留著她氣息的竹榻上逛上一圈,左聞聞右聞聞,直到確認糜月不在了,才有些低落地去找謝無恙討要靈果吃。
他低眸看著面前戀主的肥兔子,覺得自己和它甚是有幾分同病相憐。
糜月說要回宮幾天處理事務,謝無恙相信她,可是他守著無人的懸海閣度過漫漫長夜時,那份患得患失的感覺又來了。
他在心里盤算好,倘若她一去不歸,等他傷口換完最后一次藥,他就直接帶著月餅找上瓊山。
似是覺察到他梳毛的心緒不定,月餅突然從石桌上跳了下去。
謝無恙回過神來,目光追隨著向前奔跳的月餅,直到看到那截比石榴花還明艷的裙擺。
日光下,站著的少女一襲紅裙,眉眼如畫,膚色勝雪,仿佛在發光。
“跟我走吧,謝無恙!
糜月開門見山地朝他步步走過來。
謝無恙呼吸漸輕,不由得問:“去哪里?”
“當然是西境瓊山了,”少女眉眼彎彎,眸光泛著清亮的光,“紀通收下了我娘親的聘禮,把你賣給我了,你可不能反悔。”
“現在去收拾東西吧,月餅我得抱回去養,”她蹲下身子,摸了摸月餅毛絨的腦袋,繼而轉過身道。
“還有那個我親手給月餅做的草窩也帶上吧,它可喜歡了,還有它愛吃的靈果和苜蓿,瓊山還沒來及種……”
“院子里的這些雪人也要帶著,那也是我親手堆的,舍不得丟的……”
直到腰肢被人輕輕抱住,身后傳來溫熱緊實的觸感,止住了她喋喋不休的話音。
糜月從他清沉的嗓音里聽出了些許壓抑的顫抖。
“嗯,我師兄已經收下聘禮了,你絕對不能反悔!
糜月轉過身來,雙手環住他的腰身,抬頭凝視著他微微有些發紅的眼尾。
這人……該不會是激動到哭了吧?
“謝無恙,我跟你說,做侍宮可不是什么好事,除了陪我雙修,還要負責打掃屋子,給我鋪床、洗腳,做很多雜活累活的……”
糜月怕他不清楚燼花宮的規矩,和他說明白。
謝無恙一瞬不瞬地凝看著她,穩住情緒后,唇角浮上笑意,溫聲道:“好!
“侍宮不能隨便離開瓊山,要跟我報備才可以!
“好!
“我說什么便是什么,你事事都要聽我的話!
“好!
他一連串的好字,成功讓糜月失語,又不禁想笑。
為何她以前會覺得他高冷心機又很難對付,他明明很好欺負又很好哄。
她將半張臉都埋在了他的懷中,輕聲道:“謝無恙,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謝無恙開始認真回憶。
他不自覺想到了在無涯學宮,那個在桃花樹上睡覺的小姑娘。小姑娘在他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后來在桐花秘境,她獨立在花海之中裙擺翩然,回眸看了他一眼。
那顆種子好似便發了芽。
糜月從他口中聽到“桐花秘境”,她也為之一愣。
一個身穿雪衣的清俊少年清晰在她腦海中浮現,他腰間掛劍,拂開樹叢走出來,仿佛落在林間的雪花,纖塵不染。那是她第一次在桐花秘境里見到他。
或許,她也是那個時候,對他動了心而不自知。
畢竟,若是她真心想殺他,在過去的那些年里,她總能找到機會,但是她一次也沒有對他下過死手……
春日花濃,樹影斑駁。
一對相擁的身影,仿佛融進了大好的春光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