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連鴛被孟放那根白發閃的眼睛疼,沒再看他,低頭穿好西裝。
衣服有些大,他攏起來繼續往前走,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明明原本想問一些正事,不是回答孟放的話。
孟放在后面發呆,忽而幾步追上來。
林子里只有一條細細的石板路,他在后面繞來繞去:“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鴛鴛……”
他沒聽清,又感覺聽清了。
這太突然了,像一個窮了很多年的人忽然中了五百萬,九成九是幻覺。
連鴛不回頭:“我沒說話。”
孟放踩著草地的露水繞到前面,連鴛猝不及防撞進他懷里,孟放看到連鴛泛紅的耳根,忽而篤定:“我聽到了!”
連鴛悶不吭聲。
孟放得意的圈著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連鴛小聲吐槽:“你知道個什么?!”
后來他沒有再吐槽了,他被親了,然后也回親了回去,很生疏,有熟練透過時光接上來。
連鴛靠在孟放胸口緩和了半天,和他坦白:“孟放,我好像病了。”
他在民宿的第一個月意識到這一點。
那時候失眠、胸悶,還不愿意說話,網上查了一下,不知怎么跳轉到心理測試的界面,最后做了簡易版的測試。
其實也不算坦白。
連鴛想,孟放可能早就知道,不然林云在那里就行,怎么會多一個事事看開的顧老,還正好是醫生。
果然,孟放一點都不驚訝:“我知道。”
他略用力就把連鴛抱起來了,這樣連鴛再怎么低著頭都不能躲避他的視線。
連鴛扶著他的肩膀,緊張的看別墅那里:“你放我下來!”
孟放:“不放!”
他抱著連鴛在林子里亂晃,篤定而和緩的道:“沒關系,我接得住,你怎么樣我都接得住。”
連鴛抱住孟放的脖頸:“對不起,還有……謝謝。”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喜歡的孟放,也許很久了,也許就在剛剛。
孟放從來擅長抓住機會,追問連鴛要怎么謝,到后來就變成討論到底該幾點鐘睡覺,這是體力問題上的參差。
他只要回家就一定要連鴛在自己的視線范圍沒,下廚也要連鴛在一旁看著他。
連鴛也想看到他。
兩個人驟然像連體嬰兒,但都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他們慎重的選擇在一起,然后肆無忌憚的愛著彼此。
*
連鴛在別墅住了好幾個月,直到桃花落盡樹葉枯黃。
他在孟放的陪同下才會出門轉轉,一切風平浪靜,孟放上班,他就在家做自己的事,他喜歡這種平靜的生活。
這天晚上孟放打視屏過來,說晚飯不在家吃。
連鴛有點點失望,然后迅速的糾正了這點失望:“我熬了骨頭湯,晚上給你當宵夜?”
他學會正確的表達,而不是藏起來。
孟放眼睛里笑意就堆起來:“湯夠不夠?我至少喝兩碗。”
連鴛也笑:“我再去加點水。”
最近一年孟放在孟氏威勢更隆,連鴛看不到孟放對面一圈兒沉默恭敬的高管,但對面這些人去卻看得到孟放和人溫言細語。
不過沒人露出意外的神色,早知道孟放“造反”是為了什么。
孟放打完視頻,笑意就收斂了,開了今天最后一個會穩定軍心,而后去了孟家老宅,今天是孟家家宴。
不過家宴不如往年熱鬧。
這些日子孟家主支子弟一半都被孟放處理了。
剩下的人來的都很早,在孟放出現后站著的站的更直,坐著的慌忙起身,很多都是他的長輩。
孟放面不改色,直接去了樓上。
他跪在老爺子房門口,對候在一旁的老管家道:“祖父多日不見我了,我很惦念,今天大家都在,請祖父賞臉,一起吃頓飯。”
老管家點點頭,懸著的心落了下去。
成王敗寇。
在這場爭斗中老爺子下了死手,如果不是孟放太過優秀,孟氏實在再沒有人壓得住他,孟家三房在孟氏就除名了。
孟放這一跪,其他人的心也都落定了。
半個小時后,門開了。
孟老爺子蒼老了很多,孟放一如既往的扶著他去主坐,也一如既往的坐在次坐。
飯后祖孫倆在書房單獨見面。
孟老爺子望著這個高大威嚴更勝自己當年的孫子:“他就那么好?”
孟放眼波就柔了許多:“嗯”。
不過他沒答應孟老爺子要見連鴛的要求,連鴛心思敏銳又總習慣給別人讓路,他那樣好,孟放舍不得他對誰彎腰,即便他才跪過。
孟放離開時道:“下周末我再來看您。”
他如今已經獨攬大權,完全不需要卑躬屈膝,但祖孫之間的情誼就在那里,他保護了自己想保護的,也愿意還敬重幼年庇護了他的長輩。
孟老爺子擺擺手,他站在窗前,看著孟放的車子離開,許久后悵然道:“我看錯了他,也委屈了他。”
老管家了然道:“現在也不晚,小少爺知恩重情,從不曾怪您。”
當初多少人說孟放是個狼崽子,孟老爺子既愛他能力和聰慧,一定程度也防備敲打著,這么些年一直都如此。
可到了這個地步,孟放依舊給足了孟老爺子體面和尊重。
這原本就是孟老爺子一直不放權想要維持的。
*
孟放果然喝了兩大碗排骨湯,然后精神抖擻的牽著連鴛上樓去了。
出了一身汗,先洗澡。
連鴛看到孟放膝蓋上的淤青。
孟放也沒瞞著他,他們現在夫夫一體,外頭也平穩了,連鴛知道的多不是壞事,尤其這個傷那個病的。
就之前那根白頭發,現在連鴛每天都會給他頭部按摩,生怕他再多長一根,連鴛這個人,真上心一個人了,事無巨細,軟和的讓人愛不釋手。
孟放在連鴛給他上藥時趁機謀福利:“腿疼,可我還想……”
連鴛看他,眼睛黑白分明,純粹的不得了。
孟放便無端心虛,沒有再說。
不過晚上連鴛洗澡后跪坐在孟放身邊,戳了戳他的腰,一本正經的問:“你想要什么?”
孟放微微瞇起眼。
他一直以為連鴛在這方面很懵懂,而且很乖,任憑他怎么樣,只要不是太過分,都會配合。
連鴛心里說,他平常寫故事的也開車的,駕駛技術好著呢。
他什么不知道。
就是故事是故事,現實是現實,孟放精力過于旺盛,也完全沒有他發揮的余地。
孟放捕捉到連鴛那點小驕傲,純良的躺好:“都行,你看著給。”
后來兩個人后半夜換了臥室睡。
連鴛迷迷糊糊被抱著轉移陣地,已經沒力氣計較孟放相當薛定諤的膝蓋了。
*
日子平順下來,過的一天比一天快,很快到十二月份。
連鴛想起去年的十二月,他生日那天孟放提了分開,也就是記得有這么回事。
沒什么可計較的。
那時候他們的確就是金錢交易,事實就在那里。
連鴛看的開,孟放卻有些緊張。
他們在外面轉了轉,一起吃了飯,期間遇到認識孟放的一些人過來打招呼,都聽過連鴛,難免打量,但態度都很好。
連鴛從來沒有單獨遇到過這些人。
不是概率的事情,而是孟放從不把他單獨留在外面,就是他去洗手間都跟著。
連鴛有些好笑:“我沒那么脆弱。”
當陷入那些災難時,的確感覺生不如死,如今過來了,身上就像疊了一層又一層的鎧甲,看什么都尋常,很難再被傷害到。
孟放倚在門框上凝視著他:“是我脆弱。”
愛情讓人綻放出不一樣的色彩。
他穿衣風格不再硬朗嚴謹,今天是一件薰衣草紫的休閑襯衫,灑脫又帥氣,不像掌握了大集團的董事長,更像一個華麗高貴的紈绔公子。
周圍再沒有人。
連鴛快步過去摟著孟放脖頸親了他下頜一下,公共場合他從來不這樣,但這會兒的孟放像只可憐兮兮的漂亮大貓。
他小聲的道:“我可以多帶些人,你安排,我不介意被人看著。”
兩個人湊在一堆,像說悄悄話的小朋友。
孟放笑著答應,心里卻想,他介意,他就想時時刻刻跟著連鴛,那些事連鴛過去了,他從來沒過去。
他需要時時刻刻看到連鴛。
這天晚上,孟放和連鴛一起吹生日蠟燭。
連鴛許愿他和孟放生活平順身體健康,就這一個愿望,別無所求。
睜開眼,看到孟放還閉著眼,也在許愿,心道三個愿望他只用了一個,剩下兩個都均給孟放好了。
卻又忍不住問孟放許的什么愿。
孟放:“我希望能帶著家里的小仙鶴去上班,不用天天去,偶爾去就行。”
連鴛還是不太能適應“小仙鶴”這么嬌嫩的稱呼,盡管他的確心里甜滋滋的,佯裝為難:“你生日的時候再許愿吧。”
孟放也沒想著一次成功,心道連鴛大概不太想見外人,只道:“那好吧。”
連鴛看他掙扎都不掙扎,就覺出自己的過分:“我答應。”
孟放卻眼睛一亮:“能先答應別的嗎?”
他們原本就挨在一起,睡一張床,走同一條路,吃飯也坐在餐桌的同一邊,胳膊挨著胳膊。
此刻孟放跪的很麻利。
幾乎就在連鴛腳邊,單膝跪地,從褲兜里掏出個紅色的錦盒,托到連鴛面前:“鴛鴛,我們結婚吧,好嗎?”
孟放其實準備了很多種求婚詞,但一下子全忘記了。
嗓子像堵了什么。
他幾次張口,最后緊張的把臉埋在連鴛膝蓋上呼吸。
緩了好一會兒后,樸實的磕磕巴巴的陳述了自己的計劃:“國外可以結婚,我們過年去轉轉,莊園或者城堡,海邊或者森林,你喜歡哪里我們就在哪里辦婚禮,鴛鴛,我愛你,很愛很愛,我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醒過來就能看到你的臉,睡覺的時候能抱著你,吃飯的時候能看到你吃我夾的菜,我人生的每分每秒都想和你度過。”
連鴛打開孟放給他的小錦盒,里面是一枚漂亮的戒指。
他深呼吸。
腦子都是懵的,要……要結婚啊?
連鴛知道外國能結婚,知道他喜歡同性只是一種選擇,但那種生活離他很遙遠。
可好像近在眼前。
這太突然了。
連鴛好像被孟放的磕磕巴巴傳染了:“我……我要想一想。”
孟放有些失落,但沒有逼迫式的強求,反正他有一輩子去等,現在連鴛肯喜歡他,接受和他在一起,已經很讓人滿足了。
他親了親連鴛的手指:“那我們吃蛋糕?”
連鴛沒有回答他,仔細看孟放給他的求婚戒指,看到恨不能數清楚上面鑲嵌的鉆石被切割了幾個面。
孟放就沒動,等他看完,巴不得他多看會兒。
大概過去三五分鐘,
連鴛也不好拖太長時間,感覺心跳恢復正常了,把戒指遞給孟放。
孟放和他商量:“送都送了,要不你先收著?”
下一秒,順帶把手也遞過去的連鴛:“要收起來啊,不是要戴著的嗎?戴哪個手指?”
他沒想過和別人在一起。
他想過有一天孟放可能忽然就不喜歡他了,人的感情太復雜太多變。
他就是這樣總想不好的結果。
但這不影響他覺得和孟放結婚是一件讓人十分期待的事。
連鴛看著呆住的孟放,傾身抱住他:“我愿意,孟放,我很愿意,森林或者海邊,哪里都好,只要是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