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車上,清爽的風從車窗外卷進來,俏皮的揪著江望舒的頭發(fā)。
江望舒坐在副駕駛座上,隨手把被吹得有些凌亂的長發(fā)攏起來。
江嶼看她一眼,在江望舒還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又扭頭看向前方。
“學校的事媽跟我說了,你要不想出國,國內(nèi)也一樣可以讀!苯瓗Z說。
雖然操作起來有點麻煩,但頂多,也就是晚一年的事。
“還是哥懂我,”江望舒松口氣,“你是第一個沒問我為什么的人!
江嶼:“我知道,你不是那種無緣無故任性的人!
江望舒扭頭,看向她哥。
一張無可挑剔的臉,不多話,但是對自己這個妹妹,永遠都是無條件的寵溺。
有這么一個哥哥,絕對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可惜,偷了別人的東西,總歸要還。
江望舒再次悵然的嘆口氣。
她還是舍不得。
江嶼又看她一眼:“累了?”
江望舒打了一個哈欠:“有點,這幾天排練強度挺大的,還好沒出什么問題。”
“正好休息幾天,學校那邊我?guī)湍懵?lián)系,可以先跟著上課,學籍明年再轉(zhuǎn)!苯瓗Z說。
就算不依仗江家的背景,作為音樂專業(yè)的高材生,手握多項國際大獎的江望舒,還是很容易聯(lián)系到愿意讓她繼續(xù)進修的學校。
江望舒對此的興致卻不高。
“不急,我想先緩一緩,等明年再說也行!彼龖脩玫恼f。
江嶼察覺到江望舒的情緒不對。
再仔細想一想她改變主意的時間點……
江嶼修長的指尖,輕輕在皮質(zhì)方向盤上摩挲了一下。
江嶼:“你之前那次車禍,恢復得怎么樣?”
一個多月前,江望舒遭遇了一場車禍,情況不算嚴重,主要是擦傷和輕微腦震蕩,當時還昏迷了小半天時間,但是蘇醒以后,就沒什么問題了。
江望舒愣了愣,輕描淡寫的說:“早就沒事了,就擦破點皮而已。”
她知道江嶼應該是猜到了點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樣,也不可能猜到她真正的秘密。
江望舒并不是江家真正的大小姐,不過,不管從哪方面來說,情況都有點復雜。
她又無奈的嘆口氣。
總覺得,這一個多月,她要把這輩子的氣都嘆完了——這句話好像也沒說錯。
現(xiàn)在的江望舒,并不是這具身體的原主,她是很小的時候穿越過來的,可惜穿越前的事她早忘了個精光,只依稀記得,她應該就是個普通學生。
剛開始,她還以為自己是單純運氣好,穿到了富貴人家,父母雖然是商業(yè)聯(lián)姻,感情不深,但也沒有搞出什么亂七八糟的私生子,最重要的是,她還有個好哥哥,對上頂住了所有壓力,讓她可以專心發(fā)展自己的興趣,對下,對她十分寵溺,也不知道叫多少小姐妹羨慕嫉妒恨。
除了那個莫名其妙訂下的娃娃親糟心一點,這簡直是再完美不過的人生。
結果,一個多月前的車禍,那次小小的昏迷,卻讓她發(fā)現(xiàn),她竟然是個冒牌貨,故事里的假千金,那種最受觀眾唾棄的角色。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這個假千金算不上惡角,或者說,她在故事里,實在沒什么存在感。
過不了多久,她就要從故事里徹底退場了。
她壽命到了,馬上就要死了。
這就叫人很無奈了。
江望舒也嘗試過稍微抗爭了一下命運。
可惜沒用。
她的退場方式是絕癥,現(xiàn)在檢查不出來,但是一旦爆發(fā),就會“咻”的一下,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把她的小命給帶走。
謝天謝地,至少不會是一場漫長的煎熬——這算是這場不幸里,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
她去過醫(yī)院,做了全套最高新尖的全身檢查,什么問題都沒發(fā)現(xiàn)。
看著那一張張結果近乎完美的檢查報告,江望舒內(nèi)心的預感,反而更加強烈。
她死定了,逃無可逃。
她其實也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車禍,得了某種臆想癥——幻想自己是故事里的配角,還得了絕癥,這是多么充滿了苦情戲,又狗血的配置,就像是小女孩天馬行空幻想的故事。
可惜,事情的發(fā)展,就如同她夢里見到的那樣展開。
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故事已經(jīng)寫了一個開頭。
夢境變成現(xiàn)實,她的死亡注定如期而至。
也就是某個不重要配角的下線,一兩句話的事。
然后,江望舒就很爽快的決定擺爛了。
除了專業(yè)以外,她本來就不是那種意志特別堅定的人。
當了十幾年的白富美,好像還更嬌了。
不過想想,自己都過了這么久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就算死得早,也不算虧。
所以她飛快就想通了。
江望舒懶洋洋的靠著窗,隨意讓風吹著面頰,發(fā)絲凌亂飛舞:“我真沒事,就是累了,想休息休息!
都快死了,請容許她盡情擺爛吧!
江望舒現(xiàn)在就是這種心態(tài)。
江嶼又看她一眼,沒說話了。
回到家,還有一關要過。
江望舒鵪鶉一樣坐在桌邊,一聲不吭。
嬌艷欲滴的臉垂著,就跟被風雨打濕以后,蔫掉的鮮花似的。
江嶼從小被送到祖父身邊教養(yǎng),后來又出了國,還在國外闖出了偌大的成就,所以江父江母向來不太能管束這個兒子。
江望舒就不一樣了,江父雖然依舊放手不管,母親對她的期望卻一直很高。
楚媛端坐在茶臺前,茶湯暗紅,香氣彌散。
她伸手,將浮沫刮去,順帶看了江望舒一眼,面色從容,眼神卻厲。
江望舒又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
楚媛是個極端莊的女人,四五十歲年紀,歲月對她卻很優(yōu)待,幾乎沒有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跡。
即便容貌姣好,她卻又是個一看就很嚴肅的人,身姿筆挺,每一個動作都仿佛用尺量過。
江望舒打心眼里覺得,媽媽就是那種拿著標準模板的世家貴女的模樣,一舉一動,都可以直接進教科書。
可惜,自己連標準答案的十分之一都沒學到。
而且,在媽媽面前,她還特別容易慫。
楚媛是那種對自己要求高,對兒女也同樣高的女人。
長子從小優(yōu)秀,又有長輩管束,輪不到她操心,她的關注點,自然全放在了女兒身上。
哪怕是個穿越客,江望舒也覺得自己的童年簡直一言難盡,累得要死。
還好,后來楚媛終于意識到女兒在學習上實在沒什么天賦,在藝術上卻表現(xiàn)不凡,才放任江望舒朝著文藝少女的方向一往無前,投奔自由去了。
即便如此,她對女兒的培養(yǎng),也從來沒有放松過。
所謂頂級白富美的氣場,一多半,都是這么磨出來的。
接受了十幾年正統(tǒng)的名媛教育,哪怕江望舒骨子里其實有點懶散,但至少在面上,稱得上一句完美無缺——這可全是楚媛的功勞。
楚媛一直對這個女兒還算滿意,直到前些日子,江望舒突然放棄了出國的機會。
她凝神肅穆,看了女兒一眼,又看了一下旁邊的江嶼。
“你以后究竟打算怎么辦?”她聲音和緩,卻嚴肅,“難不成準備直接嫁人?就算嫁人,也要有個過得去的文憑,才能叫你未來的婆家看得上眼。”
商業(yè)聯(lián)姻在她們這樣的家族很常見,但是一心一意想做嬌妻,卻又落了下乘。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變成這樣。
江望舒的眼神不由自主閃了閃。
說起來,這好像也是一條不錯的退婚辦法。
這種高門望族,肯定不能忍受自家的兒媳只有高中文憑。
呸呸呸,就算反感那樁娃娃親,她也不至于以犧牲自己的未來為代價,要不是快死了,她才不會這么擺爛。
江望舒剛起來一點的氣,又很快泄了。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好像也沒必要煩惱這些。
這門親事,無論如何,是肯定成不了的。
江望舒抬眼看了母親一眼,又垂下頭,眼角帶著三分可憐,三分委屈:“媽媽,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賀云平!
楚媛哼笑一聲:“喜歡值幾個錢,你以為當年,我是因為喜歡你爸才跟他結婚的?”
……這種話,是不是也不用跟兒女說得這么直白,她才剛成年呢!
媽媽果然很生氣。
江望舒縮了縮肩膀,悄悄往江嶼的方向挪了挪。
江嶼:“我同望舒商量過了,她專業(yè)能力很強,國內(nèi)這幾年機會也多,重新調(diào)整發(fā)展方向,說不定反而有更好的發(fā)展。”
楚媛不太高興的看了一眼江嶼:“你就瞎寵著她吧!
江望舒馬上露出狗腿的笑:“明明媽媽才是最寵我的那個,我知道,您就是擔心我!
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她,對楚媛這種女強人千萬不能硬碰硬,撒嬌服軟才是最強的殺招。
果然,楚媛嘆口氣,到底放棄了追究。
小孩子任性就任性點,反正時間還長,慢慢教就是了。
她將殘茶潑在一只銅牛造型的茶寵上,最后下了定論:“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決定放棄走專業(yè)這條路,那就跟著你哥多接觸一下公司里的事,自己立不住,就不要說什么婚姻自由之類的蠢話。”
江家的兒女,確實不一定需要聯(lián)姻,但是沒有話語權,自然也就沒有選擇的權利。
江望舒沉默了一會,然后蹭到楚媛身邊,軟軟的抱住了她。
媽媽身上總是帶著清淡的茶葉香氣,很好聞。
楚媛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不是我對你要求太嚴格,而是在我們這種家庭,想把日子過好,你就沒得選!
江望舒又撒嬌的在媽媽懷里拱了拱。
楚媛嘆口氣,到底對這個叫她頭疼的女兒沒有辦法。
江嶼看著眼前這溫馨的一幕,眼神微閃,沉默依舊。
終于從楚媛的茶室退出來,江望舒長出一口氣,又拽著江嶼的胳膊:“剛才謝謝哥哥,要不是你幫我說話,我肯定沒這么容易過去。”
江嶼垂眸,看一眼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少女指尖微涼,恍若無骨:“你既然不喜歡賀云平,我會盡快幫你解除婚約。”
這件事對剛接手集團事務的江嶼來說不算太容易,但也不至于做不到。
沒想到,剛才還信誓旦旦跟楚媛說不想嫁的江望舒,這時候卻懶洋洋的伸了一個懶腰:“其實也無所謂,這個婚約不礙事,哥你用不著管,免得爺爺不高興!
她都是要死的人了,當然無所謂。
江嶼卻腳步一停,眼神冷凝的看向江望舒,黑眸像是浸在了濃稠的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