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悅?
如何取悅?
是摒棄自己的尊嚴,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任人宰割?還是褪去自己的外衫,穿上那輕賤人的薄紗去吸人眼球?
楚尋聲冷笑一聲,一字一頓地回答:“恕臣不能應允,臣愿意替小景被關在大牢里嚴刑伺候,卻不能這樣自輕自賤。”
他舔了舔破皮的唇角,在心里補充道:況且再吸就隱藏不住了。
眼前的帝王瞳孔猛縮,金面具折射出略有些刺眼的光線,身體線條緊繃著,眼神也凌厲起來。
不愿意?
跟他一起便是自輕自賤?
“呵,好一個潔身自持的楚大人,好好好,既然楚卿執意要替景王擔罪,那孤也就不客氣了!”
“張曳!把楚尋聲關進大牢!”
帝王憤怒地甩袖離去,將大殿內的屏風裝飾打了個稀碎。
季景猛的撲到楚尋聲腳邊,哽咽道:“舅舅,這是小景的錯,小景哪里值得你……”
楚尋聲沒有說話,只是摸了摸他的頭,“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不護你護誰?”
他說完便站起身,將雙手并攏走到張曳身邊,“煩請張大人帶路了。”
張曳將繩子淺淺地系在楚尋聲手腕上,牽著繩子的一頭,對兩人說:“兩位也不必擔心,陛下一時急火攻心罷了,楚大人是國之棟梁,我等不會對楚大人做什么的。”
他說著,彈了彈手指,一個兵士上前將大門打開,對著季景恭敬道:“景王殿下,請回吧。”
季景戀戀不舍地被拽走,邊走還邊轉頭大呼:“舅舅今晚小景來找您!”
張曳冷冰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等到那抹紫色的身影消失在兩人視線中,才淡淡開口。
“楚大人要看看在下的舌頭嗎?”
嗯,嗯??
噗——楚尋聲好正在沉浸式演練一副生離死別的揮手場景,猛的被張曳冷不丁一句話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問道:
“什么?”
“在下的舌頭。”
……
楚尋聲無言片刻,問道:“張大人是什么意思?”
張曳那張艷麗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美麗又兇惡,像個厲鬼,偏偏吐出的話語一點也不符合這艷鬼的外表。
“楚大人上次說不滿意在下的舌頭,在下改進了一下。”
這,這還能怎么改進?
楚尋聲內心有些復雜,出聲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張大人不必介懷。”
張曳輕笑了一聲,“那楚大人究竟愿不愿意看看呢?”
楚尋聲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張曳微微張嘴,伸出猩紅的舌頭,舌尖在唇周邊劃了一圈,極其的澀.情。
楚尋聲定睛一看,猩紅的舌尖上釘上了幾顆形狀不一的釘子,有的像珠子有點像星星,有種奇異的美感。
“如果楚大人同意,這個舌釘會很適合……唔,唔!”
楚尋聲一把捂住他的嘴,對一旁看天看地恨不得自己石化的兵士歉意地笑了笑,才小聲對張曳說:“謝謝張大人厚愛,我很喜歡,以后別弄了。”
他正說著,卻感覺手掌有些潮濕,還有異物摩楞的感覺,低頭一看原來是張曳將靈敏的舌頭伸了出來,一邊眼睛盯著他一邊上下滑動,帶了手掌處一陣戰栗。
楚尋聲立刻放開他,手在他衣角使勁地擦了擦,心力憔悴道:“張大人帶鄙人去牢房吧。”
……
幾人沒走幾步就來到了牢房,楚尋聲跟著面無表情的張曳穿過一個又一個簡陋潮濕的牢房,心里也有些揣揣不安。
小統,咱們今夜可能要住這了。
還沒等他做好心里建設,張曳就將他推進了一個單獨隔開的屋子。
楚尋聲環視一眼,比起前面那些,這個實在好了太多,雖然墻壁還是黑糊糊的,好歹沒有不知名的鼠蟲在上面爬動,床邊較高處有一個窗戶,不大但能使光線射入。
裝置很簡單,一個稻草鋪的床鋪,一張歪歪扭扭的桌子。
楚尋聲走過去,按了按稻草床,生怕里面爬出些蟲蟻來。
嗯?
手感不是很對,楚尋聲又按壓了幾下,將稻草翻開看了看。
好吧,偽裝的稻草床,下面全是柔軟的被褥。
張曳有些歉意地說:“楚大人,這是在下能找到的最好的牢房了,還委屈您住在這一晚了,在下稍后差人送些吃的來。”
楚尋聲搖搖頭,真情實意地回道:“不,已經很好了。”
張曳依然滿懷愧意地看著楚尋聲,輕聲道:“要不,到了晚上,楚大人去在下房里將就一晚?在下的住處就在這附近。”
楚尋聲完全沒有接受誘惑,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
笑話,大理寺張曳虐人成性,兇狠毒辣之名已經無人不曉,他這個小炮灰去了肯定逃不了被霍霍的悲慘命運。
楚尋聲將張曳三言兩語打發走,這才靜靜地仰面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沒過多久,竟然睡著了過去。
………
此時楚大人被陛下關進大理寺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朝野上下,不知多少處府邸暗暗亮了一夜的燈。
季宴剛剛回到皇宮心里也有些后悔起來,想著楚尋聲向來是吃的最好住的最好,哪里受得了牢房這樣的地方!
況且那張曳手段狠辣,極有城府,他平日里倒是很欣賞的,但要將那些手段用在阿楚身上……
他光是想想便覺得痛苦不堪,仿佛心都被掰成幾瓣了似的。
季宴立刻喚來幾個太監帶話給張曳,讓他好生照料著楚尋聲,千萬不要動用私刑,也別讓楚尋聲受了什么委屈。
他想了想,又換下獨屬帝王的繡金龍長袍,脫下面具,穿上白袍,離開了皇宮。
……
兵士甲一臉肅穆地站在大理寺門口。
兵士乙也一臉肅穆地站在他旁邊。
兩人的眼神交匯,速度之快幾乎要燃出火苗。
往日空無一人的大理寺門口此時停了幾輛繁復華麗的的馬車,那昂貴精美的裝束,鑲金嵌玉的車身以及從那飄動的簾子處傳出的香氣令兵士甲多看了好幾眼。
兵士甲:這這這……這不是我家珍藏多年的寶貝石頭嗎?居然拿來墊腳?!
兵士乙:這這這……這不是戶部尚書大人嗎?怎么來這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噼里啪啦起來,最終得出答案:肯定跟里面那個連張頭兒都想爬床的楚大人有關!
然而縱觀八卦心滿滿,縱觀有心結交,兩人還是堅守職責,堅定地攔住了幾位不知比自己高多少層的大人們。
“閃開!你敢攔本大人?”
兵士甲瞥了他一眼,正色道:“進入大理寺必須由張曳統領或者陛下同意,小人們不能擅作主張。”
沒有在這樣小的兵士面前碰過壁,那大人生氣地甩了甩衣袖就要離開,想了想又湊過來,
“帶點東西給里面的人總可以了吧?”
也不知道楚大人能不能忍受里面的寒冷嗚嗚,要是有鼠蟲怎么辦?要是張曳那個王八蛋用刑怎么辦?
他想象了一番楚大人皺眉驚慌失措的模樣,或是裹著薄薄的被子縮成一團的可憐模樣,或是被張曳那個惡煞鞭打的模樣,恨不得立刻沖了進去抱住楚大人細聲安慰。
兵士乙冷面回應:“也不行,我們大理寺有足夠的用品。”
“那那那……”
“不行。”
“嗚啊啊楚大人……”
……………
楚尋聲并不知道外面的風風雨雨,他安穩地睡著了,醒來時是被窗邊敲擊的聲音吵醒的。
他慢吞吞起身一看,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哦,是那個被他占了便宜的小文官。
楚尋聲略有些疑惑地打量他幾眼。
身上藍色的官袍看著有些臟,草和灰粘在一看就精心梳理的發冠上,不知道回去后發現還要多悲痛。
小文官一雙手摳著一處凸起的土塊,艱難地環視了一眼楚尋聲所在的地方,一臉悲痛欲絕道:
“楚大人,苦了您了!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楚尋聲看了看稻草下露出的柔軟被褥,看了看不知何時搬來的飄來桌案和精致茶水糕點,甚至還有書籍,又看了看沒有一點污漬的地板。
不知這苦從何算起?
小文官還是一臉憤慨,說道:“陛下心也太狠了!怎么能將楚大人……”
楚尋聲禮貌地打斷他,“你的手要掉了。”
“嗯,嗯,楚大人……啊?啊!”
一聲尖叫傳來,小文官啪的一聲重重掉了下去。
楚尋聲透過窗子看了一眼,好在這樓并不高,那小文官摔下去后跌跌撞撞地爬將起來,滿身的泥土和灰塵,還有雜草碎子插在發間。
……
楚尋聲無言片刻,對著窗外喊道:“這位大人請回吧!下次楚某再登門感謝大人美意!”
小文官擦了擦眼淚,悲傷地離開了。
楚尋聲又躺回了柔軟的床上,還沒瞇上幾分鐘,又是一陣敲擊聲傳來。
又是誰?
楚尋聲無奈地睜開眼睛,這回是張更熟悉的臉,而且也走的不是窗戶,走的正門。
原來是季景。
原劇情季景就與張曳似乎有些瓜葛,能進來也不足為奇。
楚尋聲坐起身來,卻并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倒了杯茶。
季景一下子撲到他的腳邊,那雙平日里喜愛撒嬌的狗狗眼滿是淚水,抱著他的腿哭哭啼啼起來。
楚尋聲無奈地捏了捏額角,道:
“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季景的聲音立刻停了,他抽泣了幾下,才緩緩道:“小景的錯,反倒讓舅舅替我負責。”
楚尋聲嘆息一聲,摸了摸他的頭,“無礙,我感覺挺好的。”
季景目光凜凜地看著楚尋聲,看起來幾乎要將他刻到骨頭里去。
舅舅啊舅舅,他想,小景再也不想隱瞞你了,不管怎樣,不管是反對還是支持,甚至是直接將他告到皇帝那里,他也不想再隱瞞了。
他低著頭,沒有去看楚尋聲的表情,緩慢地將這些年所經營的一切和盤托出。
長久的沉默,沒有人應聲。
舅舅是個賢者,他一向知道。他這樣是逼自己的舅舅,他也知道。今夜之后他可能會讓多年的心血付之一虧,他同樣知道。
但他就是想說出來,想看看他在舅舅的心里,究竟是個什么地位。
比起那個與他擁吻在一起的帝王,究竟是誰更親?
長久的沉默,讓他的心冰涼地凝固起來,幾乎難以呼吸。
失敗了么?
他已經失敗過一次了,再失敗一次也無妨。
他頹然地坐在地上,無助地想。
他聽見一道如清水般的聲音傳進耳朵,直至肺腑深處。
“我早已全然知曉。”
那人用指尖輕輕挑起他的臉,看向他的眼睛深處,似乎要看出那里面的不安與惶恐。
“我們是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