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賀平安型癔癥”
那?必然?是不能的。
衡羿差點被小靈寵打死, 他所有的虔誠,對她而?言,都如當初他在天上那?般嫌棄。
她是他嫌棄的狂熱信徒,他是她嫌棄的傀儡走狗。
無法見面的時候, 她追, 他逃。
等真?見了面, 她對他的那?點兒情愫, 不知道在什么時刻,早已經消磨干凈了,可他還在那?里把她當靈寵養著玩兒呢。
有時差的愛,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衡羿被揍得強撐著一口氣爬了出去?。
有勁兒小老太她是真?使啊!
可為?什么全用來揍他, 而?不揍賀平安呢?
唉。
剛爬出去?就?看見風和暢坐在宮殿外的臺階上。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風和暢之?前是離開了的,可是走到?半路,又想起?來件事,準備去?找衡羿下令。
偏偏宮人告訴他, 皇上去?了皇后那?里,一直沒?回來。
他就?來這里等了。
本來,他是能直接推門進去?的, 可是, 出于一種詭異的心理, 風和暢沒?有那?樣做。
這種心理很難形容。
把一生敬重?的宿敵, 送去?她最?討厭的窩囊廢床上,然?后自?己突然?后悔了,明知道這個時間他們在做, 但是又不敢進去?攔……
怕聽見那?個威風凜凜的女人, 在窩囊廢身下無助凄慘的叫聲?。
所以只能在外面等。
其實,不單單是花祝年, 幾乎所有人,都是看不起?衡羿這個傀儡皇帝的。
不僅僅是因為?他當傀儡,而?是當初他也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的,甚至一度讓眾將領聞風喪膽。
打仗的時候,沒?人敢跟他正面對上,去?了可能就?回不來了,白白地被消耗。
花祝年當初也將他視為?頭號勁敵。
見過?一個人不把天地放在眼?里的狂妄樣子,自?然?是看不得他做狗的。
真?是看不了一點兒。
可他居然?把花祝年,送去?了這樣一個人的床上。
就?是因為?衡羿前后的轉變,眾人才知道——
原來,所有毀天滅地的狂妄,都能用金錢和地位來消解。
好似從來沒?有擁有過?這樣的秉性一樣。
風和暢沒?辦法想象,花祝年這般一生都不肯低頭的犟種,跟這種沒?有骨頭的人做,會是怎樣的感受。
反正,如果換做是他,會覺得憋屈。
但衡羿的確是他所見過?,最?容易控制的傀儡了。
在風和暢前二十世的記憶里,那?些帝王要么當著當著,就?開始跟他談條件,要重?新分配利益,要么就?是聽到?了什么風吹草動,開始要生前身后名。
從來沒?有一個傀儡,像他這般好打發,坐在高位之?上,明明要什么都行,卻只問他要一個小老太。
其他的完全聽任安排。
那?時候,風和暢還覺得自?己賺了。
可是,現在卻不那?么確定了。小老太定有過?人之?處,不然?不可能這么招人惦念。
風和暢攔住一身是傷的衡羿:“呦,皇上,這是怎么了?”
他終于將這句話,還給了他。
那?日沖突來得太快,風和暢沒?時間細想,可事后復盤才知道被坑了。
自?己完完全全就?是替這個傀儡挨打的!
當初那?一通折磨,呃……小老太應該盡數用在衡羿身上,哪兒是他該受的呢?
后來這孫子還假模假樣地問他,風大人,這是怎么了?
還怎么了,能怎么了?這不都是他鬧出來的嗎!
衡羿在小信徒那?兒受了一肚子氣,現在看見風和暢,自?然?沒?什么好臉色。
他對自?己身上的傷絕口不提,冷臉訓斥他道:“后宮似乎不是朝臣往來之?地。”
風和暢冷笑一聲?:“就?算不是,我也來過?多次了。得了,現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就?別在這兒充皇上了。”
在風和暢心里,他們應該是上下級關系。
他在上,傀儡在下。
可衡羿不這么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小信徒續命。
其他的,都不曾被他放在眼?里。
天地都不曾約束他分毫,一個靠走關系才勉強留下二十世記憶的權臣,又算什么東西?
“今天你帶她出去?了?”
“是啊,故人求我,我總不能不應。再怎么說,她曾經也是我扶持了一路的首領。”
風和暢這時候,都沒?意?識到?,傀儡已經生氣了。
還在這里訴說往日的情分。
衡羿沉聲?道:“今后,你不許再來見她,更?不可再帶她出去?。”
風和暢愣了一下:“不是,你這是在命令我嗎?你是不是忘記自己什么身份了?真?拿自?己當皇帝了啊!”
衡羿笑了笑:“我看不是我忘記,是風大人忘記了。”
“我沒?忘記啊,你不過?是大家伙兒捧出來的傀儡而已。”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當?我不當這個傀儡,你跟你那?些弟兄們,還怎么大撈特撈的?這會兒把胃口養大了,等你們再選個新傀儡上來,分賬都未必那?么好分吧。我們是相互依存的關系,有什么事還是商量著來比較好,你說呢?”
風和暢心里覺得特別不舒服。
傀儡而?已,誰跟他商量著來啊?皇宮就?跟他家一樣,花祝年是他送出去?的,那?就?隨時可以再收回來。
他算個什么東西?也配跟他提“商量”兩個字?
可偏偏他說的話,細想下來又不無道理。
放眼?那?些有著赫赫戰功的將領,還真?找不到第二個這么神經的傀儡了。
啥都不要,就要小老太。
那?些虎狼一般的人,誰上去?了不是吃多占多?
哪能讓兄弟們這么安心地撈錢?
風和暢這心里真?是別扭一陣兒,又被金錢和權力抹平一陣兒。
可最?終還是別扭的。
“你怎么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呢?這跟賀平安有什么區別?”
風和暢試圖用一些低級的人來喚醒衡羿,讓他不要跟著一起?低級。
但他好像并不在意?。
“沒?區別就?沒?區別,又能怎么樣呢?就?算跟賀平安有區別,到?時候讓她跟著你們某個人跑了,我能獲得什么寬宏大量的好名聲?嗎?”
“我就?是不許她再踏出宮門一步。你們在朝堂上,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別再來跟她扯上什么關系。”
“當初說好的,她是我的,那?就?只能是我的。誰讓你不經允許就?帶她出去?的?我偏不準她做的事,你可倒好,偏縱容她,就?顯著你了,是嗎?”
風和暢聽完頓時惱怒道:“你這越說越不像話了!我若是跟她有什么,還能輪得到?你?我跟在她身邊多少年了?啊?”
衡羿冷笑一聲?:“那?是賀平安看得緊,他要是看得不緊,往她身上生撲的人不知道多少呢。男人什么下賤性子,你還不知道?沒?有什么比睡一個首領,更?讓人有成就?感的了。”
風和暢氣得渾身發抖:“你不要在這里意?有所指。我跟你說,你就?是心臟,奸夫看誰都像奸夫!”
衡羿并沒?有否認,他甚至也不如何生氣,反而?頗為?自?豪地說道:“當初,我確實是這樣上位的,所以,自?然?要防著跟我一樣的人。”
“明知道她有個不通人性的丈夫,卻在她面前顯得柔情款款善解人意?,說什么全世界我最?心疼你,哥哥他真?是配不上你,他不許你做什么,一定是他善妒他自?私,但沒?關系我帶你去?做,并沒?有要你回報的意?思,只是希望你開心快樂,不要被哥哥影響到?,可能哥哥也是沒?辦法吧,他太害怕失去?你了,但這樣難免會讓人喘不過?來氣,帶你去?見賀平安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是只屬于我們兩個的秘密……這種手段,都是我十五年前玩剩下的。你就?不要在這里當她唯一的知己了。”
風和暢從來沒?有見過?衡羿這副樣子。
他反應了好久,才意?識到?,這小子他媽的絕對是在發癲!
一種難言的情緒涌上心頭。
“那?種小情小意?的知己算什么?你真?是看輕了我跟她的感情。我跟她是千載難逢的對手,是較量無數次的宿敵,是青史留名并肩而?立的關系!”
衡羿涼涼地說道:“是么?可惜,她并不會出現在史書之?上。”
等她死后,她的一切,都會被他抹去?。
也沒?有什么原因,就?是怕自?己再想起?來,曾經出現過?這樣的人,讓他在天上過?不安生。
她死了,就?是死了。
不會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再留下關于她的只言片語。
他不想通過?她在人間留下的某些痕跡,再度回憶起?她。
有些永遠都無處覓尋的人,擁有半點記憶都是對自?己的殘忍。
風和暢覺得惡心至極:“你沒?事兒吧?就?連我這樣卑鄙的竊國者,都無法否定她前期的功績,你居然?想把她盡數抹去??”
衡羿淡淡地說道:“那?又怎么了?打天下的人又不只她一個,不過?是朝代更?迭而?已。她的性情偏激,倘若記載下來,引得人人效仿,那?你們怎么坐得安穩呢?還是抹去?好啊。”
風和暢本來是不同意?的,不過?聽他這么一說,他忽然?覺得在卑鄙這種事上,自?己真?是大善人級別的。
“嘖嘖,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抹去?的作用好像是比留下來更?好一些。”
衡羿沒?有說話。反正目的達到?了就?好,風和暢永遠不必知道,他抹去?她所有痕跡的真?實意?圖是什么。
“不過?,抹去?她的名字就?算了。你不能不承認我跟她的特殊關系,那?是超越男女之?情的。”
衡羿嗤笑一聲?:“你可拉倒吧,你連她的名字都守護不住,怎么還有臉說跟她有特殊關系的?”
風和暢厚著臉皮說道:“一碼歸一碼,你愛她,不是也篡了她的位么?”
“那?關你什么事?說到?底,都是我和她之?間的算計。她是我的皇后,你不知道?為?什么要覬覦不屬于你的東西?”
風和暢真?是無語了。
他也是看出來了,“賀平安型癔癥”,已經發生人傳人現象。
這孫子看誰都要搶他的皇后,跟他媽的賀平安當初一個樣子。
可風和暢也不是吃素的。
那?晚回去?后,一直想著怎么回擊。
雖然?他并不覬覦小老太,但是他無法容忍一個傀儡這樣針對他。
花祝年午后正在休息,她自?從被奪位囚禁于此后,便越來越沒?精神了。
念伶突然?引進來了一個人。
說此人擅吹笛,是風大人特意?推薦過?來的。
花祝年迷茫地睜開眼?睛……
在看了對方兩秒后,口中忽然?輕道出兩個字:“薛塵?”
第112章 她剛剛就那么對著人上手了
見他站在原地沒有回應, 她又喊了一聲:“薛塵。”
這?次喚他,仿佛就確定是他了一樣。
她不會認錯的。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花祝年澄澈的眸子里,瞬間浸滿了淚水。
其實, 對現在的她來說, 不該對他的出現, 反應這?樣大的。
之前?做首領的時候, 她的喜怒從來不形于?色。
不會讓人輕易窺探到自己?的內心。
哪怕是賀平安,都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是生氣?,什么時候在膽怯。
現在雖然被囚困后宮, 卻也不能這?樣放任自己?的情感?外露。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好像所有的顧忌,都可以拋之腦后。
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當下的處境。
花祝年從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向他, 離得近了,才?發覺他衣著單薄。
已經入秋了,他居然還在穿白?色的紗衣。
怎么不穿厚一些, 不冷嗎?她想給他找身厚實的秋衣穿。
紗衣內是若隱若現的青紫色痕跡。
花祝年十五年前?見薛塵的時候, 覺得他傲嬌、癲狂還愛哭。
跟自己?想象后封神的他, 半點兒都不一樣。
況且, 她是被他狠狠拒絕過的。
可即便如此,再次見他時,怎, 怎么, 還是覺得挺喜歡的?
看見他身上帶著這?么多傷,也覺得很是心疼。
當初在陰間那座橋上, 雖然跟他吵得很厲害,可她還是看不得他受半點委屈。
她寧愿他待在天上,也不想他墜落凡塵。
他是她送上去封神的,如果在上面過得不好,她會惦念。
擔心他,是不是被別?的神仙排擠欺負了?
所以,才?會淪落至此。
花祝年輕揪住他的衣袖,難得露出年少?時的情態:“薛塵,誰欺負你了么?你告訴我,我幫你揍他!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給他兩巴掌。這?世界上,就沒有我不敢打的。我現在,可厲害了。”
在她身后的念伶,一時沒忍住,驀地痛哭出聲。
又是為別?人的絕美愛情落淚的一天。
他是最早被風和暢安插在小老太身邊的,可惜,她似乎對他沒有半點兒意思。
原來小老太不是在等他啊,原來她看見喜歡的人,竟然是這?副樣子。
把封存已久的心掏出來,小心翼翼捧到對方面前?,哪怕被狠狠扔地上也沒關系。
她只在意他為什么不開心,什么事讓他這?樣難過。
有什么是她能幫到他的?
花祝年被囚禁的這?些日子里,念伶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她現在一點兒也不厲害。
也就只能打打那個傀儡皇帝了,別?的人她誰都動不了。
可倔強硬撐的小老太,卻在神似白?月光的少?年面前?,露出傻傻的小女兒般地情態,簡直天真得可笑?。
她說,她很厲害,也并不只是在說她厲害。
而是在說,她會像當年那樣給他撐腰。不管她多大年紀,她都永遠永遠地站在他這?邊。
他永遠都不要害怕,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訴她。
她就是那么喜歡他。像一只猛虎一樣,可以為他撕咬所有欺負他的人。
六十五歲小老太和十六七歲少?女的愛,也沒什么不同。
同樣的赤誠熱烈,天地都為之動容。
那是賀平安、宋禮遇、風和暢,乃至于?衡羿,都不曾得到過的。
只屬于?她心里的那個人,她只給他。
她擁有愛的絕對分配權,慷慨到對一個人傾囊相授,不管他會如何?對待,哪怕棄如敝履也沒關系,她愿意給。
可同時又很吝嗇,吝嗇到賀平安發了大半輩子瘋,宋禮遇帶著多年培養的重兵向她投誠,風和暢跟她明爭暗斗了十幾年也開始春心萌動,還有那個至高無上的神,帶頭兒壞規矩為她來到人間……他們都為她做了很多很多,卻不曾得到分毫。
可令花祝年沒想到的是,眼前?的少?年居然輕撫下她的手,往后退了幾步,跪了下來。
雖是跪在她面前?,卻并沒有任何?卑躬屈膝的神態,反倒給人感?覺很硬氣?。
“奴才?不是薛塵,不過,倒是因為長得像薛塵,憑空添了諸多禍事。”
花祝年看著他單薄的衣衫,對他溫聲問道:“你冷不冷?要不要添件衣服?”
不重要,現在他是不是薛塵,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她只在乎他冷不冷。
“奴才?不冷。一直,都是這?樣穿的。皇后娘娘,不必掛心。”
他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而她在此刻,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她好像嚇到他了。
花祝年在心里暗暗自嘲,怎么會不害怕呢?
她剛剛就那么對著人上手了,也不管對方愿不愿意。
實在是太失態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扶著桌子坐回到榻上,跟他拉開些距離。
至少?,讓他不要那樣緊張吧。
“你剛剛說,因為自己長得像薛塵,遭了諸多禍患,是什么意思?”
“奴才?姓時,單名一個憐字。”
還不等他說后面的話?,花祝年就開口道:“時憐,你起來說話?吧。”
他不肯起,仿佛不想受她恩惠一般。
還是念伶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不知?道這?小子在倔什么,他賭他不出半月就會后悔。
怎么會有人不喜歡小老太呢?
念伶剛開始跟時憐一樣,也覺得自己?來服侍小老太,是大材小用了。
哪怕讓他去服侍旁的富貴夫人,他也認了。
小老太真是半點兒魅力都沒有。
明明都是皇后了,穿得還跟個山野村婦一樣。
大多是粗布麻衣,顏色就褐灰藍。
念伶當初就因為小老太衣品不好,覺得她是個不懂風情的人。
所以,也就沒怎么勾引她,一直都是老老實實地服侍。
可是服侍得久了,就會越來越離不開她。
毫不夸張地講,他早上醒來時,想的第一個人就是小老太。
皇宮到處都冷冷清清的。
傀儡皇帝除了小老太,沒有納別?的妃子入宮,很多住所都是空的。
可只有皇后這?里,一進來就給人很溫暖很舒適的感?覺。
別?的地方是皇宮,只有這?里,是家。
念伶曾經想過,如果日子就這?樣一直過下去,也挺好的。
他愿意陪小老太一輩子。
不只是他這?樣想,這?宮里的所有假太監,都是這?樣想的。
可風和暢還是送了別?的人來這?里,打破了這?里的祥和寧靜。
時憐被攙扶起來后,手中仍緊握著那只竹笛,手臂上青筋暴起,仿佛在竭力忍耐著什么。
因為,他能明顯地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欣賞。
這?種欣賞讓他覺得惡心!
時憐忽地抬起頭,直視著小老太道:“倘若只是像薛塵,倒也沒什么。天下間容貌相似的人,也是有的。偏偏,有人要給薛塵封神,還在起義的過程中,大肆宣揚薛塵的事跡。”
“本來別?人不知?道,他沖冠一怒殺了八十幾口官員,結果被那支起義隊伍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因為我長得像他,附近的管轄者就以為我是他的轉世,或是他在人間捏的一個分身。”
花祝年輕喃:“怎么會有這?么荒唐的事?我在最初的時候,就告訴眾人,薛塵沒有被封神,天上也沒有神的。”
時憐冷笑?一聲:“誰信啊!你讓別?人相信你一個老人家,能帶著那么多起義的人,少?有敗績,從南打到北么?如果不是有神的相助,這?是絕無可能做到的。”
花祝年忽地沉默了。
原來,她還是沒有滅掉自己?親手塑造的神。
她以為自己?就夠癡愚的了,沒想到比她癡愚的,還不在少?數。
“因為我像薛塵,周遭的管轄者,都害怕極了。若是殺我怕引來禍患,只能從小開始給我灌藥,派人打斷我周身經脈,別?人參軍入伍的年紀,我卻在家喝藥湯,連地里的重活都干不了。”
“為什么別?人都有被逼反的權利,我卻沒有呢?我注定不會上陣殺敵,終生都只能學些取悅人的玩意兒,來了此一生。”
“我今年十五歲了,可是,還會被街上七八歲的孩子,揍得抱頭痛哭,根本打不過。如今的我,跟一個殘廢,也沒什么區別?。處處受限,不得自由!”
“而這?一切,一是我自身不幸,長了副酷似薛塵的面容,二是拜薛塵那癡愚的信徒所賜,如果不是她后來組了支起義隊伍,也根本不會有那么多人知?道他的事。”
花祝年是個至誠之人,她并不會因為自己?成了皇后,甚至覺得自己?曾經平息戰亂,就可以忽略他人的痛苦,或者拉不下臉面來道歉。
功績是功績,地位是地位,對是對,錯是錯。
她誠懇地向他道歉:“對不起。”
當初,確實是她太過癡愚了。
造神容易,毀神難。
自從她起義之后,小泥人兒家家戶戶都捏,祈求能在亂世得到他的庇護。
人人都知?道薛塵的樣子,連帶著讓他也遭受牽連。
時憐以一種鄙夷的目光看著她:“你現在對不起有什么用?我已經被人毀了!甚至,拜你所賜,今后可能要久留宮中,只伺候你一個人了!”
“你好歹也是皇后,聽說也是識過些字的,難道不知?道越是高位者,越不能暴露自己?的喜好嗎?”
“倘若今日我被留了下來,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多的是想要討好你的人,在全國各地去搜尋跟薛塵相似的面孔。而我,只會在被你寵幸一番后拋棄。”
“為什么我要獲得這?樣的命運?就因為我長了一張跟他相似的臉嗎?我寧可刮花這?張臉,也不會向你屈服半分。你不要想著我會服侍你,絕無這?種可能!”
時憐說完,咔嚓一聲,將手中的竹笛掰斷。
他本就使不上什么力氣?,此刻完全是為了表明決心,哪怕是自己?的手斷了,也絕不會碰她一下的。
時憐的掌心被震開的竹節,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血簌簌地往外冒。
虛假的美男計:找個衣不蔽體的美男,容貌神似她的白?月光,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薛塵,來小老太面前?搔首弄姿,祈求她的垂憐。
真實的美男計:找個跟她白?月光很像的少?年,不只是那副皮囊像,連秉性都那么像,清冷又倔強。
他永不屈服于?她。
哪怕自身再羸弱,也別?想讓他妥協半分。在像他的同時,又像極了她。
怎么會有一個人,既像自己?的白?月光,又像自己?呢?
真是仙品。
風和暢找人的確是下過一番功夫的。
近似的皮囊易尋得,可相似的品性,就算再如何?規訓,也是極難捏造的。
他的每一瞬目光,每一句話?,每一處神情,都在彰顯著他對她的厭惡。
對這?種輕易決定他人命運的權力的厭惡。
她對這?樣的人,是永遠不會設防的。
他干凈透明到,仿佛她可以觸摸到他的心。
畢竟,他什么榮華富貴,都不想從她這?里得到,就只想逃離她。
衡羿自從那晚之后,還一直都沒去看過小靈寵呢。
當然,也是因為被她打得好多天都直不起腰。
不好意思去。
這?些天,他一直在畫一副畫。
畫中,是他的小靈寵,小信徒,小老太俯視他的樣子。
其實就是從她騎他身上,暴揍他得來的靈感?。
雖然她是在房間揍他的,可他把場景放到了野外。
她性子野,適合被畫在這?樣的地方。
構圖參考武松打虎的形式,小老太拳頭舉得高高的,漂亮的眸子里噴著熊熊烈火。
她遮住了他眼前?的天,身后只露出寥寥無幾的星光。
一張超大的臉躍然眼前?。
衡羿帶著自己?作?的畫,去找小靈寵犯賤。
讓她看看他畫得好不好看,跟她臉上的皺紋對不對得上,若是對不上,他就再添幾筆。
雖然免不了一頓暴揍,但他心里也是開心的。
小靈寵的作?用,就是被他養著玩兒,看她大發脾氣?。
剛一進門,看見房間里站著一個人,地上流了一灘血。
等他走?上前?看清楚對方的樣子時——
天塌了!
第113章 自此
不?是, 到底是怎么?找到這么?相?似的人的?
而且看此人的氣質,甚至比當年的薛塵,還要出塵許多。
白月光本人來了,都比不?過替身。
呵。
人無語的時候, 真的會?笑。
原來犟種小?老太也是俗人一個, 永遠喜歡年輕的男子?是吧!
醒掌天?下權, 醉臥美男膝的日子?, 也是給她過上了。
衡羿攥緊了手中的畫,忍不?住對她出言諷刺道:“看來朕來得不?是時候,打擾皇后和歌伎私會?了。”
花祝年一句話?,差點氣死他:“知道不?是時候, 還不?走?”
他冷笑一聲:“這么?急著趕朕走做什么??怕朕壞了你的好事嗎?可朕看這位小?兄弟,好像不?是很愿意跟你,要朕幫你得到他嗎?他若不?肯從,就誅他九族好了。”
“或者, 像你之前那樣?,先好吃好喝地招待著,再把人弄去泡什么?藥浴, 等?把人泡得迷迷糊糊起反應了, 再放床上綁起來, 讓幾?個人按著給你上。你不?是就喜歡這樣?嗎?”
當初她就是這樣?對他的。
怎么?, 現在看見個神似白月光的少年,就舍不?得了?
花祝年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一旁的時憐先按捺不?住了。
他真是服了!
“你們兩口子?, 是不?是都有點什么?大病?一個貴為皇上, 一個貴為皇后,可你們是一點兒人事兒都不?干吶!你哪里有個男人樣??居然幫著自己?的妻子?找男人, 是不?是有什么?綠帽癖?等?她真寵幸了我,你?*? 又?不?開心。”
衡羿倒是沒有綠帽癖。
只不?過,她跟誰睡,從來不?是他所能決定的。
他也不?想管她。
“誰會?在乎她呢?也不?怕告訴你,她不?過是我養的一只寵物,愛跟誰睡跟誰睡。我從沒把她當過妻子?,你會?在意自家的貓,跑出去跟誰交歡嗎?我看你從了她挺好,她也該享受享受了。”
花祝年上去踹了衡羿一腳:“你在替我亂做什么?主?我并沒有那個心思,你讓他以后怎么?看我?”
衡羿氣得將她拎起來,一把摔去時憐懷里,時憐被撞了個趔趄。
他冷聲訓斥小?信徒道:“你沒那個心思誰信?要是真對他沒心思,現在都開始想他以后怎么?看你了?你什么?時候在乎過別人怎么?看你?我怎么?不?知道你還在乎過這個!”
花祝年剛被推去時憐懷里,就被時憐大力推到了地上。
“你們兩口子?,真是惡心至極!這個皇宮,我就是死,也不?會?再來的。”
時憐將手中的斷笛,盡數摔砸到花祝年的身上。
“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么?樣?子?,居然還在找尋年少摯愛,笑死人了。我就這么?跟你說,別說你位高權重了,薛塵看不?上你,就是當初,他也未必看得上你!不?然早娶你了,誰會?讓你苦等?那么?多年?”
“人家壓根沒把你放心上,你還在那里苦苦惦念著,真是不?要太賤了。一個女人,一輩子?嫁了四次人,也不?嫌丟人。還想找男寵,呸,惡心!”
衡羿一腳將時憐踹出去好遠。
時憐本就柔弱,連小?孩子?都打不?過,又?怎么?可能打得過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呢?
可他還是心有不?甘地跟他廝打在一起。
他是絕不?會?屈服于這兩個人的。
衡羿一通亂拳錘在時憐的臉上:“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歡她?他跟你說了?”
時憐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伸手把衡羿抓了個滿臉花:“他喜歡她怎么?不?娶她?就算封了神,下來看看她,就那么?難嗎?還不?是看不?起她!女人做到她這份上,真是失敗!睡不?了真神,只知道拿假的來慰藉余生。可惜,我這個假的,也瞧不?上她。”
花祝年從地上爬起來,顫巍巍地走了出去。
念伶連忙跟上,但被她拒絕了。
“我沒什么?事,就是隨便走走。他們打他們的,打死一個少一個。”
念伶覺得小?老太心態真好啊,被送來的男寵說了那樣?的話?,也沒有如何難過。
可自己?終究有些放心不?下,他悄悄地跟了過去。
原來小?老太是去御膳房找吃的去了。
想吃東西,直接讓人端上來就好,怎么?還自己?去找了呢?
念伶看著小?老太拎著一個食盒走了出來。
不?知道要去哪里。
下午正是吃點心,喝小?酒,躺草地,曬太陽的好時候啊。
花祝年盡量不讓自己因為這些事而難過。
之前跟賀平安過日子?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做些別的家務活來轉移注意力。
她的心是很珍貴的,不可以再為任何人而傷了。
花祝年找了一個小草坡,出溜一下滑了下去。
從上面走過的宮人,誰都看不?到她。
眼前的湖面跟她的心一樣?平靜。
花祝年從食盒里拿出兩盤糕點,還有三壺酒。
仰躺在身后的草坡上吃了起來。
身下的秋草雖已落了顏色,摸起來卻柔柔的,像躺在棉毛毯上。
陽光溫暖不?刺眼,風吹在臉上也好舒服。
天?空像是被洗過一樣?,云白得沒有一點雜質,她的心也像是落在了松松軟軟的云里。
安逸啊,真是好……安逸。她就該過這樣?的日子?,每天?都、都開開心心的。
一把五顏六色的糕點塞進嘴里,都還來不?及咀嚼,整個人已經淚流滿面。
她對待感情是有點回避的。
看見爭執的場景,就想逃離現場,好像只要離開了那里,就不?會?再聽到難聽的話?。
其實,不?應該哭的。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剛剛也的確是很失態。
不?能怪時憐那樣?嫌棄自己?。
至于那個已經封神的薛塵,他確實是早就看不?起她的。
看不?起就看不?起吧,也不?耽誤她吃點心。
花祝年覺得自己?的心疼得要四分五裂了,急需被一點甜甜的東西包裹住。
酒被她喝了一杯又?一杯,最終醉倒在草坡上。
她誰也沒有夢見,也不?想再夢見誰。
這沒什么?的。
不?過是想到了一點傷心事而已。
以后,她不?會?再想了。
衡羿揍完時憐后,讓人把他丟回風和暢那里。
去的人卻說,風大人有話?要帶給他。
衡羿正望著自己?作的畫出神:“什么?話??”
“風大人說,你以為你跟賀平安不?一樣?,其實是一樣?的。”
衡羿冷淡地笑了笑:“下去吧。”
他對此相?當地不?屑一顧。
自己?怎么?會?跟賀平安那個大神經一樣?呢?
小?信徒的畫被他撕了個粉碎,不?僅如此,還隨手扔去了火爐中,燒成了灰燼。
想來真是可笑,他明明不?許史書上留下她的半點痕跡,可卻會?為她親自作畫。
她也配?
小?老太也不?過是一個俗人而已。
就算她英明一生,最后不?也老年昏庸了么??
她眼瞎!
放著他這個真神看不?見,他教她什么?也不?聽,偏偏去哄著一個假神!
報應。
這是她眼瞎的報應。
她終此一生都看不?清,誰才是待她最好的人。
衡羿對凡人根本沒抱任何幻想,他知道,他們就是這樣?的,向來如此。
癡愚偏執,該放下卻放不?下,總想著跟舊愛再續前緣。
他最看不?起這樣?的人了。
偏偏她在其中。
今后,他不?會?再去她宮里,風和暢想往她那里送誰就送誰。
就是送八百個跟薛塵一模一樣?的男子?,他也不?會?有絲毫危機感。
因為不?在乎,他根本不?在乎!
她現在對他來說,甚至連做他靈寵的資格都沒有了。
自此,她跟他之前那些在人間的妻子?,再無什么?不?同。
他與她之間的緣分,早就該斷得干干凈凈的。
衡羿從來就不?是凡間那種癡情的男子?。
總是有作為神的高傲所在,雖然不?知道到底在高傲什么?。
可他最討厭沉淪紅塵的癡男怨女了。
下來這趟,已經是紆尊降貴了,還要他怎么?樣?呢?
現在她找了個靈魂慰藉,也是件好事。
就讓她跟那個人過去吧,別再想著他了。就算她一朝醒悟,他也是絕不?會?回頭的。
風和暢這個白月光替身,找得可真是妙啊,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樁心事。
就連他對她那最后一點愧疚,也盡數消磨干凈了。
他不?會?再給她親近自己?的機會?。
將來,她會?一直被他困在宮中,到老,到死!
這里是她的男寵后宮,是她的葬身之地。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毫無愧疚地回天?上去了。
她分不?清虛幻和真實,寧可找個人來代替他愛她,也不?肯接受被他拒絕的事實。
真是,可笑至極。
衡羿從來就不?相?信,時憐會?真的對小?老太無動?于衷。
除非是她不?想,否則就沒有她追不?到的。
就算此刻嫌棄,日后也會?愛上。
她也就這點本事了。
干啥啥不?行?,偏偏讓男人為她牽腸掛肚的。
衡羿對自己?的小?信徒充滿了嫌棄,他甚至覺得她是他修仙路上的污點。
孤獨真好啊。
他已經孤獨很長時間了,今后也將一直孤獨下去。
不?會?為任何人而傷心。
其實有什么?可傷心的呢?她不?過是不?喜歡他了而已。
他成了可以隨時可以被替代的人。
到底誰在乎啊!
反正,她的愛,他也從沒得到過。
她的愛,像是下了詛咒一般,愛誰誰死。還是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種。
于修仙路無益,越早拋棄越好。
衡羿也不?再作畫,他不?會?再做跟她有關的任何事。
甚至下朝都會?故意繞遠路,避開她常去的幾?個地方。
只不?過,他照舊會?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卻再也不?想看見她。
而恰如衡羿所預想的那般,時憐果然不?會?只來一次。
風和暢又?將人送來了。
花祝年借口不?見,她知道時憐不?愿見自己?,是被風和暢逼迫的,所以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甚至,哪怕時憐愿意見自己?了,她也是不?會?再見他的。
他不?是薛塵,雖然比他還要好,但也終究不?是他。
天?下間比他好的人也不?是沒有的,她若是一一都去惦念,那要想到什么?時候去呢?
任他們少年意氣,風華俊朗,孤高絕塵,可是那和她有什么?關系呢?
自然是毫無關系的。
她,她再也不?會?喜歡誰了。
花祝年為了躲時憐,避開了眾人,跑去了衡羿的議政殿待著。
因為那里不?許閑雜人進去,她之前也沒有被允許進來過。
所以,她這次偷偷翻窗進去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許。
剛一進去,就聽見有腳步聲傳來。
花祝年三兩下就爬上了房梁,趴在最大的那根梁上偷聽。
聽來聽去,覺得衡羿真是個慫貨。他是半點兒自己?的主張都沒有啊,完全?任由這些人搞亂當下的朝局。
就連她提前安排好的宋禮遇,都沒能跟風和暢相?互制衡,被衡羿給逐漸邊緣化了。
上面平衡的人支棱不?起來,下面自然會?開始亂搞。
這個臭傀儡!她想揍死他。
花祝年正生氣的時候,突然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啪嗒一下掉在了自己?的后頸。
涼涼的,軟軟的,有爪子?,還在以很快的速度往衣服里面爬,好像是——
素來沉悶壓抑的議政殿,突然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尖叫:“啊!”
小?老太直接嚇得摔了下去,差點沒把衡羿壓死。
在幾?個老登朝臣的注視下,他冷著臉隨手將她推去一旁,整理?著自己?被她撲亂的衣服,言辭很是冷淡,連看都不?看她:“朕現在不?想見你,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出去。”
不?是有男寵么??來找他做什么??他已經不?想再見她了。
花祝年從地上暴跳起來,開始往下脫拽著自己?的衣服。
她脫一件,他從地上撿起來給她圍一件,還不?忘擋住身后朝臣老登的目光:“你這是干什么??你以為這樣?朕就會?——”
他話?都沒說完,就被她狠抽了一巴掌,她吼的聲音比他還大,臉都吼得通紅:“滾!”
衡羿就是脾氣再好,如今也好不?起來了。
之前她是他的小?靈寵,小?信徒,小?妻子?,他可以縱著她,任由她打罵,也不?會?吭一聲。
可現在,她對他而言,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老太,也可以喊她那個女的。
她在他這里的獨特性已經消失了!
“要滾的是你,這是朕的地方,不?是你的寢宮。”
他一邊說,一邊還用她脫下來的衣服,把她圍得緊緊的。
就連她亂動?的雙手,也用綢帶綁了起來,不?許她再掙脫出來。
生怕她再給他一巴掌。
暴脾氣的小?老太少來這里,以這種別樣?的方式勾引他了。
又?是生撲,又?是打他,又?是脫衣服的。
他既然已經準備將她從心中徹底剔除出去,那就絕不?會?再回頭留戀。
絕不?!
第114章 若是沒了庇護你的人
花祝年感覺那個軟軟涼涼的東西, 在自己的衣服里橫沖直撞地亂躥。
抖又抖不出來,偏手又被他綁了起來,他一層一層地給她圍衣服,真是越幫越忙。
她忍不住說出實情:“我衣服里面掉東西了!”
衡羿正給她圍衣服的手, 驀地停住了。
呼之欲出那些?教訓她的話, 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轉過?身看向一眾老登朝臣:“今日先議到?這里, 散了吧。”
老登們面面相?覷……
不是, 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小老太,能被什么嚇住啊?
之前沒聽?說她有什么怕的東西。
不會是,要跟這個傀儡做,所?以特地找了個理由趕他們走吧。
之前大家都被小老太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連敢反她的人?都沒有。
現在看她為了一點寵愛, 去討一個傀儡的歡心,心里那真是五味雜陳。
起義的時候,他們沒有把她當?女人?看待,也沒有把她當?男人?看待, 他們就?沒有把她當?人?看過?!
花祝年在這群老登心里,是比妖魔還要可怕的東西。
她的刀好像從來不會鈍,也不理解老兄弟們的心情, 翻起臉來那叫一個快。
武寒仇當?日的死狀, 現在想起來都會覺得心悸。
雖說是風和?暢下的手, 可謀劃這一切的人?, 是她。
人?怎么能殘忍到?這個地步呢?真就?一點兒舊情都不念?就?憑老哥兒幾個這點軍功,別說是貪點兒了,就?是真的竊國又怎么了?
打天下人?人?都有份, 憑什么到?最后你凌駕于眾人?之上, 把大家嚇得跟小雞仔子一樣?
都是實打實殺出來的,老將領們自然?對她頗有怨氣。
所?以, 當?初扳倒她的時候,也確實是下了狠心的。
他們給她最好的結局,是留全尸。
如果不是現在這個傀儡皇帝,執意要她做皇后,她哪會活到?現在?
斬草不除根,等于沒斬。
他們老哥幾個,其?實自從入京后,就?沒再見過?花祝年了。
想不到?今日再見,居然?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曾經?那個一道眼神,就?讓眾人?嚇破膽的妖魔,身上不僅半點煞氣都沒了,還會哄男人?了?
哄法兒還挺別致。
其?實,也不能怪衡羿多想。
在場的真沒將領相?信,她是衣服里進?了東西,才當?眾脫衣服的……
合著他們這些?老兄弟們,是兩口子play的一環嗎?
他媽的,就?算英雄再遲暮,怎么會遲暮成這個樣子啊?
要她豁出老臉去,在一個男人?身下搖尾乞憐了?
老登們懷著復雜的心情,各自散去。
都覺得,當?初還不如弄死她,現在也好過?讓她遭這個罪。
英雄惜英雄,雖然?立場不同,但還是惜的。
可也只能到?惜為止了。
衡羿將花祝年的手解開,又紅著臉幫她一件又一件地把衣服褪下來。
一只超大的壁虎,從地上的一攤衣物里,嗖地爬出來亂躥。
她慌亂之中想逃跑,卻不小心踩了它一腳,直接把尾巴給踩掉了。
花祝年感受到?腳下的觸感后,瞬間跳出去好遠,退著退著就?摔到?在地。
周身的寒毛聳立著,她不愿意再穿被壁虎爬過?的衣服。
只能平復著氣息,強裝鎮定?道:“你給我找件衣服穿。”
衡羿避開她的目光,漫不經?心在地上找著什么:“你待會兒自己跟外面的人?說,幫你從寢宮拿一件,朕現在沒工夫。”
“你有什么可忙的?”
“不關?你的事。”
花祝年氣呼呼地從地上爬起來,就?這么大喇喇地往門口的方?向走。
就?是不穿衣服出去,也絕不穿壁虎穿過?的衣服。
她才不與虎謀皮,壁虎也是虎。
可還沒走出去幾步,忽然?聽?身后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年年,嚇到?你了吧。”
和?方?才的冷淡判若兩人?。
她覺得他精分。
花祝年轉過?身,剛想說什么,忽地又被嚇得后退出好遠。
衡羿的手上正趴著剛剛的那只壁虎。
他看她停了下來,又冷淡道:“沒喊你,你走你的。這是朕新養的寵物,叫黏黏。溫順膽小還黏人?,跟你一點兒也不一樣。你剛剛嚇到?它了,它現在渾身都在發抖。”
說著還摸了摸它的尾尖:“現在尾巴也斷了,真是個小可憐。”
花祝年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活了六十五年,還從沒見過?這么神經?的。
這么說,賀平安真的算她遇到?的,還算正常的了。
衡羿輕撫著那只壁虎的背脊,滿目愛憐地說道:“以后,你不要再來朕這里了。朕怕它誤會。在剛養它時,朕就?跟它說,朕是它唯一的主人?,也只會養它一只寵物。”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因為,這里是只屬于朕跟它的。它會陪朕很久很久,今后,說不定?,朕也會讓它封神呢。好歹也是陪過?朕的人?,天子的寵物,自然?是比什么罪臣容易封神的。”
花祝年看衡羿自言自語了這么久,突然?不準備出去了。
她走到?他的書桌前,一把撤飛上面鋪著的綢布,書仍穩穩落在上面。
黃色的綢布被她披在身上,她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甚至,離得很近。
衡羿不自在地轉過身:“別離朕這么近,它不喜歡別的寵物親近朕。”
他從來不會因為她找什么男人?而生氣。
隨便找唄,反正他也不在乎。
他又不是男人?,也沒準備跟她有什么。
他是神。
神從來不會在意一個凡人?跟誰睡,跟幾個人?睡。
因此,他也不會找女人?來氣她。
他就?從沒把她當?過?自己的女人?,也不過?是他養的一只怪脾氣的寵物而已。
她從始至終對標的都是寵物。
現在他有新的寵物了,脾氣好,性子溫順,善解人?意,還依賴他,只聽?他的話,她也是隨時都能被替代的。
替代他的是一個男人?,而替代她的卻是一只壁虎。
衡羿覺得自己贏了。
大贏特贏。
神就?應該這樣,不必和?凡人?爭風吃醋。
那種蠢事,他永遠都不會干。
養只壁虎就?是他的態度,他會對壁虎像對她一樣好,以證明她在他這里根本不值一提。
對她好,乃至于對它好,是因為他本就?是性情很溫和?的神。
跟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她在他心里根本沒位置。
衡羿沉溺地安撫著自己手背上的斷尾壁虎。
花祝年本來是不想親近他的,可是又看他實在是可憐,她爬到?他面前問他:“你是什么時候瘋的?”
衡羿臉色突變:“你不要和?黏黏爭風吃醋。”
“不是,你這種癥狀多久了?”
他忽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只壁虎替代了?”
花祝年搖了搖頭:“我是不敢相?信,你居然?瘋到?這種程度。”
“朕沒瘋。你去找你的男寵吧,朕也該喂黏黏吃東西了。它尾巴被你弄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長出來。”
花祝年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你真不是,當?傀儡當?瘋了么?”
衡羿仍舊玩著壁虎:“朕樂得自在,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花祝年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倒是不燒。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脫下自己的鞋子,一把將他手背上的壁虎拍飛。
衡羿忽然?惱怒:“你這是干什么?在跟它爭寵嗎?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朕是絕不會再把你當?寵物的。”
花祝年覺得他就?是當?傀儡當?瘋了。
她上手拍了拍他的肩,不料被他別扭地甩開。
“我剛剛看你被那些?老登擺布,心中十分難受。你也是大權在握的人?,怎么甘心當?傀儡呢?這好好的人?,天天忍來忍去,看著他們亂搞,能不瘋嗎?硬撐罷了!所?以,我特別理解。”
衡羿驀地冷笑?一聲:“你還是別理解了,朕當?傀儡當?得挺開心的。”
花祝年搖了搖頭:“怎么會呢?我覺得你不開心。你別當?傀儡了,跟我干吧。我們一起干翻所?有人?!趁現在風和?暢的布局還沒那么牢固,我們完全有機會反攻的。”
衡羿四處尋找著被她拍飛的壁虎:“你回去吧。朕不想再見你。整天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可以誅你九族了。”
“那豈不是,把你也給誅了么?”
他氣得冷笑?一聲:“你可真有意思。自入宮以來,什么時候,把朕當?過?你的男人??等到?誅九族的時候,倒是想起朕來了。”
花祝年坦誠而認真地說道:“我要這天下,不是全無私心的。”
他仍不理她,好像在聽?,又好像在回避。
她繼續說道:“我爹娘,之前一直在地府,因為是亂世,他們之前福德深厚,所?以沒在亂世投胎。可現在天下太平了,可能要被安排轉世了。”
衡羿忍不住教訓她道:“既然?都要轉世了,那你還想他們做什么呢?干嘛這么癡愚?緣分盡了,就?是盡了,何?必再續。”
花祝年仍認真地說道:“我不是要跟他們再續前緣。我只是在想,爹娘投胎到?現在這個世界上,不知道會投去什么人?家?若是生在公侯商賈之家便罷了,可若是生于貧苦之家,那之后是有不少罪要受的。”
“我一路滅了這么多前朝留下的舊業,就?是不想爹娘轉世后,再被賣進?里面去。其?實,書上總說,帝王應該愛民如子,可我覺得這樣遠遠不夠。”
“帝王應該把百姓當?成自己的爹娘來對待。不想爹娘日后求助無門,那就?整頓吏治,不想爹娘被人?糟踐,那就?關?閉灰產。可很多帝王,好像把百姓當?羊來牧。任由從上到?下的大臣宰割,自己到?時再分得一塊肉吃。你說,怎么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爹娘呢?”
“將來天下萬民中,可能就?有我的爹娘,我不要他們再受之前的苦。我聽?說,地藏菩薩發宏誓愿,為解救母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要度得眾鬼。既然?我在人?間,為什么要看著轉世的爹娘受苦呢?”
她以為自己的話,會打動他。
可衡羿忽地將她推去一旁:“你今年多大了?”
她誠懇答道:“六十五歲了。”
“哦,六十五了啊,我還以為你五歲呢。你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嗎?你以為你的對照組,是當?初的武寒仇嗎?你連他的一根毛都比不過?,人?家好歹會經?商,你會什么?”
“你就?跟武寒仇那個讀圣賢書的小兒子一樣,他才是你的對照組!你不過?是比他幸運,有一對有本事懂得周旋,又會守家業的爹娘,才不至于讓你在童言無忌之時,面臨那些?殘暴不講理的人?。你能長這么大,你以為是靠你一路殺殺殺嗎?不是,是你一直在被人?庇護著!若是沒了庇護你的人?,有誰會把你當?人?啊?真是愚不可及。”
他就?是這樣地看不起她。
神由于一貫地俯瞰人?間的原因,幾乎看到?了她所?有的錯誤選擇之間的關?聯性。
所?以,這次不會再讓她錯下去了。
話雖然?難聽?,但確實是配她的。
希望她能醒悟。
待在他身邊活著不好嗎?干嘛非要尋死呢!
他也不是真的有多在意她,但好歹夫妻一場,況且就?算壁虎尾巴斷了他都會憐惜……
不想她這么快死去,應該也是正常的吧。
她在他心里,跟壁虎一樣。
第115章 明人不說暗話
小老太披著件黃袍, 罵罵咧咧地從殿里?出?來了。
因為衡羿讓她?今后吃飯坐小孩兒那桌,感覺她?跟武寒仇的小兒子會?更有共同語言。
冷寂的宮殿外,回蕩著粗糙的罵聲。
像一塊砂紙一樣,把人的心打磨得血肉模糊。
“狗日的, 你跟個二愣子一樣, 睥睨你媽的天下呢!”
“把百姓榨得跟干尸一樣, 還好意思?舔著個臉, 坐那兒養寵物??”
“小比崽子。你干不了,就?讓我來!”
坐在宮殿內的衡羿,聽著暴躁小老太罵罵咧咧的話,堵住了壁虎的耳朵。
“黏黏可不要?學她?。以后, 我帶你去?天上?,讓你做神仙。”
壁虎爬去?他的頸間,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頸。
他沒有拒絕。
它確實是他的寵物?,比她?要?好很多。
吃了睡, 睡了吃,偶爾爬出?來散散步,更重要?的是, 從來不會?讓他擔心。
可她?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到, 真是, 讓人厭煩。
沒多久, 有人來報,說皇后已經回宮了,跟時憐前后腳, 兩個人沒見上?。
衡羿摸著壁虎冷笑:“可惜了, 怎么?就?沒見上?呢?”
宮人嘴角抽動了一下,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說著不在乎皇后見誰, 但會?派人去?盯梢。
時憐在她?的寢宮待了多久,做了些什?么?,事無巨細地都要?向他匯報。
匯報完他又一副冷淡的樣子,就?像現在這樣,還會?冷不丁地出?言諷刺幾句。
“她?把人留住,睡了他多好。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么??”
“小老太到底在裝什?么??”
“大概是在用什?么?計謀吧,反正她?總是能讓人心甘情愿地跟她?睡。”
壁虎被他握在掌心憋得嗷嗷叫,終于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衡羿感受到疼痛后,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兒沒把小家伙憋死。
他攤開掌心:“去?玩兒你的吧。”
壁虎一瘸一拐地爬走。
它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也?不知道什?么?是不喜歡。
但,它知饑飽,知冷暖,知生死,這已足夠它跟著他。
哪怕他現在的性情不是那么?穩定。
時憐回到風和暢那里?后,因為沒能完成任務,被風和暢的人一頓揍。
可他居然在笑。
風和暢陰惻惻地問他:“你笑什?么??”
時憐跟花祝年一樣地坦誠,其實如果不是在當下的場景相見,他們應該會?成為好友的。
偏偏他第一次見她?,她?的所作所為,剛巧是他最?討厭的那種人。
就?像當初宋禮遇給花祝年的印象一樣。
對于風和暢的問詢,時憐并不想?回應。
所以,換來了更嚴重地毆打。
他最?終哂笑道:“笑你們都有病!你跟那個皇帝,都病得不輕。喜歡她?就?自己送上?去?睡啊,干嘛讓別人代替呢?”
風和暢忽地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他面前踹了他一腳。
時憐被踹得吐血不止。
“誰喜歡她?了?把你送過去?,只是我的計劃之一,跟喜不喜歡她?有何關系?”
時憐趴在地上?,諷刺地凄笑道:“上?次,你從宮人那里?得知,她?把我認成了那個人,難道不應該開心么??可你,卻在我被送回來后,親自上?手暴打了我一番。”
“你明明跟我一樣,是個弱得不能再弱的弱雞。為什?么?那時候不讓下人打我呢?我猜,你應該是在發泄。因為,風大人,你嫉妒我。”
風和暢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留下一道永遠的謎題。
時憐說的到底對不對?
不知道,沒有人能回答,就?連他也?無法回答。
按理說,他不應該嫉妒一個歌伎的。
自己什?么?都有了,這個歌伎,不過是一個卑微的替身?而?已,有什?么?可嫉妒的呢?
可那天,得知花祝年認錯人后,他為什?么?要?打他呢?
這在他的計劃之中,不是么??
不過是防止那個傀儡和小老太聯手,所以離間兩人而?已。
其中,還有那么?一點點對傀儡揣測自己的報復。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心思?呢?
風和暢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那種心思?,樂此不疲地往花祝年那里?送著時憐。
雖然沒有一次成功過,但他很喜歡這種挑逗她?的感覺。
仿佛是在一個饑腸轆轆的乞丐面前,拿著一碗熱湯面來引誘她?,看她?到底能忍到什?么?時候。
明人不說暗話,他想?看她?墮落。
非常想?。
甚至想在她跟時憐調情的時候,到她?房里?細細地觀摩。
然后,他再一臉正氣地告訴她:“小老太,你跟以往的那些人,也?沒什?么?不一樣嘛。就?別一天天斬這個,砍那個的了。如今美男在你懷,就?算有滔天的憤怒,也?盡可消了吧。”
不過是謀權篡位,搶了她?的天下而?已,他不是也給她送美男了么?
功過應該是能相抵的。
風和暢十分?期待小老太,腦子不清楚的那一天。
在他連著往她?那里?,送了三十幾次后,花祝年還沒煩,時憐先受不了了。
因為她?次次不見他,卻也?從不拒絕風和暢送他來。
這讓時憐感覺極其地惡心!
他覺得她?在追求他,只是在用欲拒還迎的方式。
終于,時憐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要?弄死她?。
弄死她?后,他也?不準備活了。
在花祝年躲出?去?后,時憐假意出?宮,可去?外面繞了一圈后,讓別人誤以為他已經離開,最?終又回到了她?的寢宮。
他的竹笛里?藏了柄細刀,刀上?淬了毒,見血封喉。
非要?讓他弄死她?,她?才知道,有些人是不容肖想?的。
任她?已經貴為皇后,可別人也?不是盡由她?掌控的,他就?是不想?跟她?睡,這有什?么?錯!為什?么?全都要?逼他!
難道他的一生,就?是為了給她?睡而?存在嗎?
花祝年躲避了時憐一整天,很晚的時候,才回寢宮。
在宮里?躲躲藏藏的可累壞她?了。
躲在床底的時憐,看著念伶在給她?錘肩,忍不住在心里?腹誹,老妖婆也?就?這點兒本事了。
若是換了他,是死也?不肯給她?錘肩的,哪會?像念伶這般小意溫存。
時憐對她?厭惡到,根本不想?碰她?!
殺她?都怕臟自己的手,可是又不得不解決掉她?。
他要?讓她?看看,他雖然身?份低賤,可也?不是好欺負的。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將他拉扯來睡。
衡羿始終都讓人盯著時憐的一舉一動。
聽說他未出?宮,打了個轉又回去?了,心里?不禁一陣疑惑。
他要?*? ?做什?么??
難不成,今晚要?歇在這里?么??
可是,他聽之前的人多次來報,都說花祝年一直在避著他。
兩人連面都沒見上?,是怎么?進展到直接睡覺的?
他本來不愿意想?這些,可是,又控制不住那些胡亂蹦出?來的念頭。
念伶一邊給花祝年錘肩,一邊忍不住問她?道:“皇后娘娘既然不準備讓他入宮伺候,為何不直接跟風大人講呢?也?好過這么?一次次地躲著呀。”
花祝年疲憊不已地說道:“我想?起時憐之前說的一句話。”
念伶試探地問她?:“什?么?話?”
“他說,高位者不應該表露喜好,否則就?會?給下面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多的是打著討好上?面的旗號,去?折騰下面人的。”
念伶還是不懂:“那皇后娘娘直接說不喜歡他,不是更好嗎?”
“不好。當我意味不明的時候,時憐對風和暢來說,就?還有利用價值。可一旦我不喜歡了,風和暢會?第一時間做掉他。所以,我不能拒絕,也?不能接受。”
念伶心疼道:“可是,時憐那小子,他討厭你啊。”
“討厭就?討厭吧。我也?挺討厭自己的。這日子,過得真是不痛快,像在籠子里?一樣。有他時常來陪我躲著玩兒,也?挺好。”
時憐聽完,內心極為復雜。
他一邊感念于她?對自己的重視與相救,一邊又聽她?說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糾結與抗拒,不過是在陪她?玩兒,而?感到相當地不適。
時憐也?是不明白,原來討厭與感激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真的能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而?且,現在似乎感激更多一些。
甚至已經不那么?厭惡她?的行為處事了,只是從心理上?比較抗拒和她?睡而?已。
可時憐并不喜歡自己這種心境的突然轉變。
他忽然從床下爬出?來,將花祝年和念伶嚇了一大跳。
“你以為施恩于我,我就?會?喜歡你嗎?”
“勸你不要?做夢了!感激是感激,喜歡是喜歡,我還是分?得清的。”
“我不可能因為你救了我,就?對你以身?相許。”
“況且,我本來就?是被你害的,你救我也?是應該的。”
“我絕不會?因此就?給你什?么?好臉色。”
“你也?別想?用這種方式來勾引我,這實在是太下賤了!”
“我是不會?從了你的。哪怕你很好,但我真的不喜歡。”
“即便是知道你有此心待我,我仍舊,相當地厭惡你。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從今以后,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你對我好的消息。你可以直接拒絕風和暢,讓他不要?再將我送給你。”
“這份恩情,我是不會?還的。”
“你,你休想?,讓我陪你做些什?么?茍且之事!”
“我還是如當初見你第一面那樣,討厭你。”
時憐一頓猛烈地輸出?,生怕說得慢了,自己的心就?會?被花祝年給掠奪而?去?。
他竭力地證明著,她?在他心里?,仍舊是個老妖婆的形象。
雖然有些傷人,但他現在如同驚弓之鳥,對她?是非常害怕的。
時憐特別擔心自己最?終堅守不住底線。
淪為那些任人欺辱的男人。
他本就?跟個廢人沒什?么?區別,如果連自己的心都守不住的話,那就?真的無藥可救了。
其實,可能,他討厭的也?不是花祝年,而?是不喜歡這種被安排好,注定要?經歷的荒唐情事。
雖然被時憐說了一通,但可能是由于上?次,她?已經狠狠哭過了,再加上?對他的期望不高,也?分?得清他和薛塵,所以這回她?很平靜地接受了。
她?對他問道:“你還沒吃晚飯吧,我讓人送些過來,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花祝年現在看時憐,就?像看當初漂泊無依的自己。
可時憐并不懂她?這樣做的意圖,只慌亂地當做是在給他下套。
積壓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你這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說了,我看不上?你,你留我吃飯做什?么?呢?”
“你是不是,想?灌醉我,然后——”
花祝年低頭笑了一下:“不是。我沒有那個想?法,就?只是擔心你肚子餓。每次看到你,都覺得你比之前瘦了一些。”
時憐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本來他是想?罵她?幾句就?離開的。
可,可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還坐到了她?身?旁。
“我隨便吃點就?好,不必刻意招待。”
花祝年讓人做了兩碗湯面,因為她?今天出?去?躲了一天,也?沒有吃過東西。
時憐看到自己碗里?的湯和她?碗里?的不一樣,又有些不太敢吃。
花祝年解釋道:“我喜歡吃辣的,擔心你吃不了,所以給你做得比較清淡。要?幫你換成我這種的嗎?”
時憐搖了搖頭,低頭吃起面來。
“我也?覺得最?好不要?換,你身?上?的傷比較多,應該要?忌口的。”
她?不過是像在提醒一個普通朋友那樣提醒他。
可時憐心中卻泛起陣陣暖意。
暖了一會?兒后,他又開始抗拒,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討厭她?。
兩個人正低頭吃熱湯面的時候,衡羿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一路上?宮人都來不及報……
時憐頓覺尷尬,畢竟當初,他是在他面前,貶損過這兩口子的。
他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現在居然在跟她?一起吃湯面,還吃得心里?暖暖的。
時憐覺得自己好像背叛了自己。
他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花祝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才吃了幾口就?飽了么??再吃些吧。不能浪費糧食。若是換了我以前的男人,讓人費勁巴拉地做一趟,結果還剩這么?多面,我早大巴掌抽他了。”
時憐看了衡羿一眼,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
衡羿冷笑道:“看朕做什?么??朕不過是跑丟了寵物?,來這里?隨便找找。你吃你的,只要?沒跑你碗里?,就?不用管朕。”
第116章 他本能地想要拒絕她
這話說的, 弄得時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之前衡羿曾在他?面前講過,她?不過是他?養的一只寵物。
好像只要他?現在再坐下來吃一口湯面,就成了覬覦他?寵物的人一樣。
時憐才不吃這憋屈飯, 雖然他?本?來過得就挺憋屈的。
他?看向花祝年, 同她?告別道:“我不能?再吃了, 該回去了。以后, 我不會再來。”
花祝年還來不及說什么,衡羿涼涼地開口道:“干嘛不吃啊?朕一來,你就走,好像朕趕你了一樣。”
時憐終于忍受不住他?的冷嘲熱諷, 生氣地懟他?道:“你還有完沒完?之前不是說她?是你的寵物么?你又是過來找寵物的,還讓我怎么吃?”
衡羿走過兩人的身旁,隨意?翻找著她?的梳妝臺:“朕有說在找她?嗎?朕又不是只養了她?一只寵物。在找另一只,和她?沒關系。別說只是吃個飯, 就是你們真睡了,朕也不在乎。”
他?在她?的寢宮里?翻找著,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時憐被花祝年拉扯著坐下:“你別管他?, 他?這里?有問題。”
花祝年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
時憐的眼?中浸滿了淚水, 吃一口面都能?掉好幾顆淚珠。
可給她?心?疼壞了。
她?一邊吃一邊同他?解釋道:“他?最近養了一只壁虎做寵物, 正喜歡得緊呢。”
時憐聽她?這樣講, 才勉強轉移了一點注意?力,不至于那么委屈。
明明他?沒有要當她?男寵,卻莫名被扣上了這樣的罪名, 還被當朝的皇上出言諷刺。
他?低頭吃著湯面, 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話:“為什么,要養壁虎做寵物?”
“當傀儡當的。以前他?不這樣, 現在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花祝年說完還端起?碗喝了幾大?口湯。
衡羿走到柜子面前,在打開之后,忽然大?力地摔了柜門一下。
時憐雖然很能?受委屈,但沒做過的事,他?是不認的。
他?聽不下去,把筷子一摔:“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過是和她?一起?吃個飯,你不用在這里?摔來摔去的。”
衡羿忽然又大?力地摔了幾次柜門:“朕找自己的寵物,礙著你們什么事兒了?好好吃你的不就行了?反正,朕看你也是個吃軟飯的材料。”
時憐下意?識拿自己笛子指他?,卻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涂了劇毒的細刀,從笛孔中露了出來。
毒可能?不易察覺,但這刀,如果花祝年沒有老眼?昏花的話,是完全能?看得仔細的。
再聯想?他?之前一直躲在床下的舉動。
念伶率先察覺到了不對勁,當即要喊人拿下時憐。
時憐跪在地上,放棄掙扎,算是默認了。
衡羿這才輕輕地關上柜門,不再摔得震天響。
結果,他?剛一合上,半扇柜門,哐當一聲?,直接掉落下來。
他?偷感很重地看了花祝年一眼?,見她?無暇顧及自己,又開始去別處尋找起?來。
花祝年制止了念伶,讓他?把時憐扶回到凳子上。
時憐周身的氣勢又變得冷峻起?來:“你殺了我吧!反正,我遲早也是要死的。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她?回過頭跟念伶說了些什么,念伶神色復雜地去到了柜子旁,從里?面翻找著東西。
衡羿以為花祝年是讓念伶來幫自己找寵物,隨口吩咐道:“你去一旁候著吧,朕自己找就好。”
念伶小聲?道:“是、是皇后娘娘,讓奴才找幾樣東西。”
說著將物件一一從柜子里?拿了出來。
一支玉笛,一件綢衣。
那件衣服衡羿認得,本?來是進貢給帝后的常服,都送到他?面前了,他?讓人送去了花祝年這里?。
因為,他?希望她?能?親手送給他?。
那件綢衣倒也沒什么特別的,只是上面的鶴繡得栩栩如生。
他?還挺喜歡的。
送到她?這里?很久了,都沒見她?把他?喊過來給他?。
他?還以為她?是忘了。
原來……
衡羿眼?睜睜地看著花祝年把那兩樣東西,交給了時憐。
時憐往后退了一步,他?怒氣沖沖道:“你休想?讓我妥協。”
“沒想?你妥協,只是剛好有人送過來,又覺得你或許會需要,就給你留下了。我不會吹笛,剛好你會。這件衣服上的鶴,我覺得像你。”
時憐扭過頭拒絕。
衡羿沒辦法?摔柜門了,又開始摔起?其他?的擺件來。
一聲?比一聲?響。
念伶還是頭一次見,找個寵物,弄出這么大?動靜的。
皇后這寢宮里?本?就簡樸,再被他?這么摔下去,估計也剩不下什么了。
但花祝年不在乎。
她?將那件繡著鶴的綢衣,穿在了時憐的身上。
還親自幫他系著腰間的帶子。
時憐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這邊含情?脈脈,那邊摔出了火星子。
她?將玉笛放到時憐的手中:“以后有機會聽你吹笛。”
說完又怕他?為難,低頭笑了笑:“我忘了,你不會再來了。那就吹給別人聽吧。”
時憐心?里?特別難過,他?是要殺她?的,可她?竟然不計較。
他?想?不通是為什么。以他?現在的心?境看來,所?有想?不通的東西,都視為對他?的引誘。
時憐憤怒道:“我收了你的東西,你想?對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覺得這些適合你,所?以才給你的。沒有想?過,從你這里?得到什么。你可能?不了解我,我就是覺得誰用得著什么,就會送誰東西的人。并?沒有別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誤會。”
時憐別扭地將玉笛交還給她?,還伸手去解衣服上的綢帶,卻被她?一把按住了手。
一個花盆忽然摔去了他?們之間。
時憐被嚇醒,連忙同她?拉開了些距離。
不,他?是不會從她?的。她?不要再以這樣的方式來逼他?就范了。
他?不是那樣齷齪的男子。
花祝年是個做事情?很專注的人。
正如當初賀平安在一邊磨刀,她?都能?很專注地去拜小泥人兒一樣。
現在衡羿在一旁發?大?瘋,就差把她?的床給拆了,她?也是淡定如常地跟時憐講話。
仿佛這個空間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我覺得‘焚琴煮鶴’是很殘忍的事。不是對琴殘忍,也不是對鶴殘忍,而是對人來說,很殘忍。一個擅撫琴,喜養鶴的人,突然毀掉自己所?珍惜的一切,一定是心?境有了很大?的轉變。無異于,殺死自己。”
當初,她?嫁給賀平安之后,就再沒撫過琴了。
仿佛是跟過去的日子做了徹底地告別。
再也不會想?起?。
花祝年看得很清楚,她?沒有把時憐當成薛塵。
她?現在,更多的,是把他?當成了自己。
那個,焚琴煮鶴的自己。
她?怎么會強迫他?,甚至讓他?做自己的男寵呢?
那是他?不愿意?的事。
她?絕不會逼他?。
送他?玉笛,只是因為他?原來的竹笛壞掉了,送他?綢衣,是看他?總是穿單薄的紗衣。
只是最簡單的關心?而已。
像是在關心?當初那個,家道中落后,一無所?有的自己。
“時憐,我不會逼你殺死自己。你可以照舊吹笛,只是,我想?你穿暖和一些。”
時憐現在,已經不知?道該對她?說什么了。
他?本?能?地想?要拒絕她?,可是又覺得接受好像更好。
畢竟,她?對他?并?無圖謀,不是嗎?
好像就只是,單純地希望他?好,之前的種種,是他?想?多了。
時憐認真地看向花祝年,看向這個飽經風霜的女人。
她?已經六十五歲了。
身形有些傴僂,臉上的皺紋也不少,而且也不愛捯飭自己。
講起?話來,有時很粗糙,可有時,又,很像君子。
她?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更要像翩翩君子一些。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之前的人生。
因為長相的關系,沒有一個人肯親近他?,都害怕惹上災禍。
可是,他?聽說,小老太,當初是敢給罪臣收尸的。
她?毫不避諱當時的法?度,也不害怕被牽連。
拎了個筐就去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憤怒沒有任何用處,卻偏偏要向世人顯露自己的憤怒。
她?在為自己的愛人鳴不平。
不平則鳴。
時憐忍不住想?,如果他?出生的地方,距離她?不遠的話,她?應該會教訓那些疏遠自己的人的。
可能?,她?會是他?唯一的朋友。
時憐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臉,他?從來沒有摸過一張滿是皺紋的臉。
等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他?的手已經撫了上去。
花祝年怔住了。
時憐瞬間收回了自己的手,轉過身奪門而出。
他?瘋了一樣地在這個死寂的皇宮奔跑。
仿佛身后有鬼魅在追他?。
不,不是鬼魅,是小老太在追他?。
他?是不會喜歡她?的。
一切,不過是感動而已。他?不可能?因為感動,就喜歡一個人。
衡羿冷笑著看完了全程,怎么說呢,他?的心?已經不會再有絲毫波動了。
隨她?的便吧。
反正,她?現在是迷上了。
這個時憐也是夠怪的,嘴上說得那么嫌棄,怎么還上手了呢?
要不還是誅他?九族吧。
花祝年見時憐跑出去后,內心?說不上什么感覺。
但她?確實是沒想?讓他?做自己男寵的。
她?回過頭看到寢宮的滿地狼藉,對衡羿問道:“你找到你的寵物了嗎?”
他?冷聲?道:“沒有。”
“不過,你的寵物,怎么會跑來我這里?呢?從議政殿到我的寢宮,要走好遠的路吧。一只壁虎爬得了那么遠?”
衡羿心?如死灰地看著眼?前這個癡愚的女人:“朕怎么知?道?可能?,它喜歡你這寢宮吧。不如,你搬出來,把寢宮留給黏黏住?反正,皇后這位子,就是拴只壁虎,都能?當的。”
第117章 花祝年睡得好好的
她沒理他, 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繼續吃自己的湯面。
衡羿最討厭她這?樣忽視自己。
好像他的情緒,完全?不重要一樣。
他走到她面前,對她逼迫道:“你倒是說話啊!為什么?總是一有事就不吭聲?朕離你這?么?近, 你是聽不到朕講話嗎?”
花祝年挑起一筷子面, 邊吃邊說道:“我也覺得, 這?皇位, 栓條狗都能?坐。不如你別坐了。”
他氣?得心口疼,拍著桌子跟她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朕之前跟你說過,是有人在?庇護你,你才能?走到今天。如果沒有朕的話, 你以為你現在?會在?哪兒?你能?當?皇后嗎?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朕的恩賜!”
小老太又不理人了。
他咬牙切齒地都快氣?瘋了,可?她居然還自顧自地吃湯面!
甚至把時憐吃剩的倒進了自己碗里。
衡羿坐下來?沉聲問她:“好吃嗎?”
“好吃啊。”
“你還有沒有羞恥心,吃別人剩下的?”
她自在?地回應:“有點兒, 但不多。我以前吃流水席都是連吃帶拿的,吃點兒別人剩的湯面怎么?了?更何況,比起浪費一碗湯面, 我寧愿被你看不起。因為, 你那高高在?上的, 帶著嘲弄的目光, 半點兒都不重要。目光落在?老子身?上,不疼不癢的,可?老子把湯面吃了, 今晚就能?飽著肚子睡覺。”
真是, 氣?死他了。
好好地在?天上待著不好嗎?總好過受這?個窩囊氣?!
衡羿耐著性子等小老太把面吃完后,才開始往外趕她。
“滾出去?。今晚, 朕和黏黏要睡在?這?里。”
花祝年抻過他的衣袖來?,隨意地擦了擦嘴:“不用你說,我也是要出去?的。吃撐了,剛好散散步,消消食。”
他看著她蹣跚的背影,想踹她一腳,可?是又舍不得。
不是,怎么?就那么?能?氣?人呢?
小老太出去?沒走幾步,就開始打?冷嗝。
幸好念伶帶了披風給她。
披上后,仍覺得冷,打?了一路冷嗝,去?到了衡羿的寢宮。
被趕出來?后,她并沒有任何不開心,畢竟,在?哪兒睡不是睡呢?
花祝年翻身?躺上衡羿的床,剛閉上眼睛,正準備美美地睡一覺,就感覺有什么?東西,鉆進了自己的領口。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涼涼軟軟有爪子……
寂靜的宮殿中,再次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尖叫。
他大爺的!
壁虎這?不就在?他床上么??他在?她宮中找他媽呢!
花祝年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沒有辦法?跟壁虎待在?同一個空間。
沒有歧視壁虎的意思,但真的接受不了被壁虎爬。
她骨子里就害怕那玩意兒,之前家里出現了,都是賀平安去?解決的。
花祝年去?了離他寢宮不遠的議政殿。
剛一進去?,就有種壓抑感。
仿佛整個人在?被什么?東西給壓著,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明明此處的房頂很高,有三層樓那么?高,居然也會覺得這?樣壓抑。
大概因為是別人的地方?吧。
如果這?里屬于她,應該會自在?一些。
她坐上了衡羿常坐的位置。
桌子左側,是待批的奏章。右邊是已下發的政令。
花祝年忍不住翻看起來?,像是在?看人間那些繁雜的架構網。
跟前朝一樣,裁制得百姓不人不鬼,甚至永世不得超生。
衡羿躺在?小老太睡過的床上,感覺自己像是被她暴躁的氣?息包裹著。
閉上眼睛,想的全?是她對他的打?罵。
可?是,回憶里居然不痛誒。
她好久沒有那樣激烈地打?罵他了,仿佛已經接受了如此這?般的命運。
衡羿翻了個身?,抱著她的枕頭,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才不管她去?了哪里,總之他有地方?睡就行。
這?就是對待寵物的態度。
半夜里跑出去?,哪怕是跑丟了,也不甚在?乎。
等她無?處覓尋的那天,他應該也能?做到這?樣灑脫吧。
半個月過去?了,時憐沒再來?過。
他在?風和暢家里讀書,現在?天下太平,科舉也重新開了。
不像之前那樣晉升無?門。
不過,這?書總是讀不踏實的。
風和暢不會直接阻止他讀書,但是會讓別人來?干擾他。
而且,是那種無?法?避免的干擾。
時憐的娘進來?大鬧:“你天天讀這?些破書,有什么?用?”
“要一級級考上去?,等你做上官,我們都七老八十了。”
“況且,當?官兒你又不是那塊材料,又能?撈多少錢呢?還不如從了皇后娘娘。”
時憐聽不下去?,把書往桌上一摔:“你要我賣了自己?”
時憐的娘諷刺一笑:“賣你怎么?了?你以為就你在?賣嗎?誰不是出來?賣的?風大人府上來?往的那些攀附者,有哪一個不是妄想在?他這?里賣個好價錢?這?都上趕著來?給他賣命呢!賣什么?不是賣?誰都是身?不由己啊。”
“別看你這會子憧憬萬分地讀書,搞不好當?了官兒,還是照樣要來?風大人這?里賣的。晚賣不如早賣,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府上這群待價而沽的爛玩意兒,哪個干的不是出賣靈魂的事兒?”
“不過是讓你去?伺候皇后娘娘嘛,又不是讓你草菅人命,魚肉百姓,你比那些人可?干凈多了。這?有什么?做不得的?”
時憐重新將書拿到手上:“我是不會去?賣的。她絕不會接受我。我也不想,讓她看不起我。”
時憐的娘突然罵道:“我看你是要死了。咱們一家人現在?住在?風大人家里,都是沒有骨頭的,你在?這?里硬氣?個屁啊!一家子都靠著你吃飯,之前還能?吃糠咽菜的,現在?都要喝西北風了。你怎么?一點兒都不顧家里?”
“這?是你爹長得不像那個人,你爹要是像的話,我早把他送皇后娘娘床上去?了。現在?這?光景,不攀高枝兒是活不下去?的。能?怪我嗎?好不容易有你這?么?個指得上的,你還在?這?里清高起來?了。”
“你的清高一文不值,比街上的狗糞還不如。該賣就賣!趕緊地,別端著,端不出什么?好來?。你光靠讀書又上不了天,說古了的朝中無?人莫做官,咱們家世代為農,這?一下就把路子給堵死了。”
時憐的心雖然很難受,可?仍盡力地保持著平靜。
他沒能?給家人很好的生活,為此感到很是愧疚,所以任由娘講這?些話。
但他還是不會妥協的。
“你和爹再等我幾年,我定能?高中的。做不了大官,就做小吏,總算有份正經的營生。”
“我呸!我們老倆還有多少年能?等的?你做個小吏有屁用?還不是要被人欺負?就算沒人欺負你,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從小就給你灌藥湯子,都知道你跟個廢人沒什么?兩?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連挑水澆個菜園子的活都干不了。有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給你?”
“你的手啊,也就能?握住笛子了。現在?幸好皇后娘娘看上了你,給你指了一條明路,你還不上趕著去??真想等年老色衰,被賣去?窯子里任人睡啊?”
時憐無?奈地解釋道:“她沒有看上我。她分得清我和那個人。”
“娘也是女人,皇后娘娘肯定是看上你了。不然怎么?會送你玉笛和鶴衣呢?這?就是定情之物呀。是你人傻,沒悟到。”
時憐突然驚出一身?冷汗:“你說什么??這?怎么?可?能?是定情信物?她不過是可?憐我。”
時憐的娘笑了笑:“憐惜和愛本來?就差不多嘛。這?不完全?在?你么??你若是從了她,那她就是愛。你不從,她只能?看你過苦日子,一直憐惜下去?了。”
“兒啊,該賣就賣吧。賣什么?不是賣啊。這?世間就是個巨大的交易場,沒什么?是不能?賣的。你今天賣了,明天你娘就不用吃殘羹冷飯。后天,一家人就有人供養了。”
時憐并不知道花祝年仍舊對自己存了那樣的心思。
他之前聽她講焚琴煮鶴的話,還以為她是能?理解他的人。
原來?,不過是在?給他設套,打?消他對她的厭惡罷了。
她的確成功了。
那晚之后,他已經將她視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了。
可?是,事到如今,還是要賣么??
娘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話,嫌棄他沒能?給家人帶來?什么?。
這?些年養他已經很不容易了。
此時不報恩,又要等到什么?時候呢?
聽著娘一句句的抱怨,時憐哭得泣不成聲,可?娘還是不停地罵他……
偏偏他不知道該怪誰,因為娘的日子也很絕望。
好像他不賣就沒辦法?活了一樣。
時憐哭著撕碎了自己手中的書,拿上花祝年贈予的玉笛,穿著那件鶴袍去?找她。
夜深了,花祝年睡得好好的,門突然被人打?開。
冷風灌了進來?。
時憐冷臉爬上她的床,二話不說就開始脫衣服。
邊哭邊脫,哭得很慘,脫得也很利落,露出了滿身?的傷疤。
花祝年嚇了一跳。
還不等她講話,他突然發瘋道:“你送我東西,不就是想要睡我嗎?你睡吧,我給你睡!我什么?都不要了!不想要了!我什么?也不會擁有,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是屬于我的。就連這?張臉,也是為你而生的。我生下來?就是給人睡,給人糟踐的!你睡死我吧!我不會再反抗了。”
說完,在?床上絕望地哭作一團。
第118章 你不覺得
花祝年看著時憐身上?的疤, 覺得他像被蟲子啃噬過的花。
她把他脫下來的衣服,輕披回他的身上?。
時憐鬧脾氣拽了下來。
“遲早都是要脫的,你?給我穿什么?你?能給我穿一輩子嗎?”
花祝年有意逗他道:“那倒是不能。再說了,我也活不過你?啊。你?還這樣年輕, 以后會有人?給你?穿衣服的。”
時憐痛哭著搖頭:“年輕有什么用?年輕就是像我現在這樣, 是可以任人?踐踏的。我, 我甚至到死都是如此。”
她下床找了塊沒用過的錦帕, 輕擦著他的眼淚:“不會的。不會有人?永遠待在同一個地?方?的。”
“怎么不會?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過的什么日子?別的男人?要么從軍,要么科考,要么就是出膀子力氣,總是有活路的, 只有我,只有我活得這么窩囊!”
“我、我現在,就因為?這張臉,處處受著限制, 去參軍別人?怕我起義,參加科考也未必能獲得任用,我到哪兒人?家都躲著我, 生怕我跟那個薛塵一樣, 是個嗜血好殺的角色。”
花祝年知?道時憐很難受, 可她還是弱弱地?解釋道:“那個, 薛塵,他不是嗜血好殺。那些人?,都該殺, 他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時憐突然哭得比之前還要大聲:“現在是在說他的事兒嗎?我是在說我自?己!你?到底懂不懂啊?你?看看你?這個小老?太, 都怪你?,天天想著幫他正名, 那他要是沒殺錯的話?,我現在至于被這樣壓制嗎?”
“肯定是他做得不對,我才被壓制得這么狠啊。僅僅是容貌跟他相像,就要從小被藥湯灌廢,這還不能說明什么嗎?”
花祝年忽然沉默了。
因為?,她覺得時憐說得有道理。
就算薛塵當初做得再對,也是不可以被認定對的。
“經年累月的一口口湯藥灌下去,我成了一個比廢人?還不如的人?!我就只能給你?睡,再沒有別的出路了。我就是個出來賣的,我還有什么本事呢?天地?之大,竟然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為?什么,我要過這樣的人?生?我就,只能如此嗎?為?什么我要這么廢,為?什么我要長一張跟他相像的臉?為?什么我這么痛苦,被人?睡也這樣不甘心?”
“我并沒有想做如何宏大的事業,我,我就,就只是想干干凈凈地?活著。想不被欺負地?活著!為?什么,沒有人?能來救救我?能不能,救救我啊!”
花祝年手中的錦帕,被時憐的淚水浸濕。
他的淚好像永遠都流不完一樣。
擦了又來,源源不斷。
她再次向他道歉:“對不起。”
“你?對不起干嘛?我是因為?他才變成如今的樣子的!”
花祝年擦著他臉上?的淚水:“薛塵是我前前前夫,我代他向你?道歉。時憐,對不起,讓你?活得這樣辛苦。”
時憐哭得停不下來。
他也不是要那句道歉,他只是太絕望了。
根本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他看不見未來,因為?就沒有未來。
所有人?在他這個年紀,都是意氣風發的。
他卻連走路走快了,都會喘。
還能做些什么呢?跟人?上?床都怕被睡死。
他,他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
不會有人?來救他的。
時憐哭著看向花祝年,像是在跟她做最?后的告別,又,像是在求救:“我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世間?縱使有千萬條路,可沒有一條是我能走的。”
花祝年小心翼翼地?問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抱抱嗎?”
時憐猶豫了幾秒,在更大的哭聲來臨之前,忽然鉆進了花祝年的懷里。
如撞云,墜錦。
時憐已經無?路可走了。
他沒有朋友,帶著家人?寄人?籬下,家人?要他去賣,他不想,可是又有什么辦法??
他想死,一個小老?太接住了他。
衡羿晚上?睡得?*? 好好的,突然有人?來報,說時憐闖進了皇后的寢宮。
他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趴在他頸間?睡得好好的壁虎,也陡然掉落在床榻上?,猝不及防地?被吵醒了。
壁虎迷迷糊糊地?爬走。
它?隱約感覺到這個男人?不對勁!
搞不好要發癲,可別殃及到它?。它?真是沒招誰沒惹誰,睡得好好的,一下子就給弄醒了。
衡羿在床上?坐了兩秒后,又釋然地?躺了回去。
剛好砸到那只爬去枕邊的壁虎……
壁虎說不出話?,只能亂搖尾巴,可這孫子就跟覺察不到一樣。
別是睡死了吧。
來報的人還在床前等著衡羿發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良久之后,躺回到床上?一動?不動?的衡羿,才勉強說出了一個字:“呵。”
剛才那口氣一直沒倒上?來,憋在心里像壓了塊千斤巨石,總算是給他呵出去了。
他才不生氣。
有什么好生氣的呢?
時憐大晚上?地?來,肯定是想開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能發生什么事呢?
不過是人?間?最?為?低劣的情欲之事罷了。
有如動?物交歡一般,惡心至極。
他是神,對此,自?然是不屑一顧的。
神沒有七情六欲,不會在這種事上?享受到半分歡愉。
既然如此,也不會在她跟別人?纏綿的時候,感受到絲毫痛楚。
他照舊可以像在天上?,看她跟賀平安做的時候一樣,平靜地?觀摩所有的細節。
神不在乎。
衡羿淡漠地?翻了個身,對來報的人?說道:“知?道了,下去吧。”
宮人?下去后,他又閉上?了眼睛。
枕頭下的壁虎,都快被他壓麻了。如果不是枕頭質地?綿軟的話?,它?這條小命當即就交待在這里了。
真是難受啊。
有哪只寵物像它?活得這樣憋屈啊?
雖然主人?常喂它?,抱它?,還把它?攬在懷里睡覺……可是,它?總覺得,主人?在透過它?看另一個寵物。
枕下的壁虎拼命地?翻騰,衡羿紋絲不動?地?睡在那里。
他仿佛失去了對這個世間?的所有感知?。
好疼。
壁虎的嘴角滲出了鮮血,它?覺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此刻,床上?的人?猛然間?翻身下床。
連起床的過度動?作都沒有。
殘血壁虎終于得以解脫,可身上?仍舊是疼的。
它?看著自?己的主人?氣勢洶洶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花祝年寢宮的門被突然地?踹開,里面的場景真是給衡羿看笑了。
時憐□□地?被她抱在懷里。
如果他再晚來一些,還不知?道要有些什么動?作呢。
路上?的時間?太過短暫,他只知?道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
可是,并沒想清楚,到底以什么身份。
是前世的薛塵,還是回歸神位的衡羿,亦或是豢養她的主人?,又或者是她現在的夫君薛凡,她最?瞧不上?的帝王傀儡。
不知?道。
他不知?道要用哪一個,心亂如麻到讓他無?法?抉擇。
只能感覺到怒氣蹭蹭地?往外冒。
花祝年見衡羿進來后,扯過被子將時憐裹住。
衡羿氣得冷笑一聲,出言諷刺她道:“到底是你?喜歡的,連姿勢都跟賀平安的不一樣呢。”
時憐頓時羞得滿臉漲紅:“你?不要亂講話?!我跟她根本沒什么。”
他一巴掌將他扇去了地?上?。
花祝年拉都沒拉住,就感覺時憐連人?帶被子一起摔下去了。
她剛想下去扶,卻被他推搡回床上?。
花祝年從床上?站起來,抽了他一巴掌:“大晚上?的,你?別這里發癲!”
她剛抽完他,衡羿氣得轉身就又甩了時憐一巴掌。
一旁的念伶忍不住去扶時憐起來。
真是不知?道這個傀儡皇帝,究竟在發什么癲!
不是說不在乎嗎?
若是在乎,早干嘛去了?何必要等到現在呢?
人?家都已經脫光了上?床了,他才跑過來鬧,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衡羿紅著眼睛對小老?太質問道:“你?喜歡他什么?他那張臉嗎?你?眼瞎是不是?他除了臉像,還有哪一點像了?”
花祝年納悶兒道:“這和你?有什么關系?”
他瘋狂嘶吼道:“我在問你?話?!你?不要再轉移話?題了!回答我!”
她干脆利落道:“不像。哪里都不像。我沒把他當成他。”
衡羿的眼淚比難聽的話?,來得還要快上?許多。
“你?沒把他當成他,你?會那么主動??那個姿勢,你?跟賀平安都沒用過!”
他看過,他全記得。忘不了,根本,忘不了。
花祝年覺得這孫子他媽的,絕對是當傀儡太壓抑,被活生生地?逼瘋了。
為?什么要對著一個老?年人?說這種話?呢?
不是,他有病吧!
她跟賀平安做的時候,他看見了?
時憐聽不得衡羿侮辱自?己,更聽不得他侮辱小老?太。
他拉扯著他的衣袖:“你?有什么沖我來,別——”
話?都沒說完,就被衡羿用燭臺砸倒在地?。
燭臺也被他扔去了時憐的臉上?,火焰在他的臉上?躥了起來。
“沒說放過你?,你?著什么急?還沒進門,就這么沒規矩了?你?爹媽沒教你?怎么在大房面前當妾?”
念伶嚇得上?去撲火,還沒撲兩下,就也挨了衡羿一腳。
直接被踹得吐了血,感覺那一腳,從后背直接踹到了前心。
他疼得趴到了時憐的身上?。
衡羿一手拎一個,將兩人?丟了出去。
他知?道他們都是風和暢的人?,在宮里自?然相互照應。
花祝年擔心時憐的臉,剛想追出去看,就被衡羿扛了起來,摔回到床上?。
她聽到咯吱一聲。
腰斷了。
可他哪管她腰斷沒斷,仍不依不饒地?問她:“你?就那么缺男人?嗎?你?不知?道你?現在有男人?嗎?你?寂寞的話?,找我啊!你?不覺得,我也很像一個人?嗎?”
第119章 我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花祝年看著眼前這個發癲的哭包, 逐漸將他跟另一個人的形象重疊在一起。
她輕喃道:“確實,有點像。”
衡羿閉上了眼睛,淚滴砸落在她的鼻尖,她終于認出來了!
然而, 花祝年下?一秒摸著他的臉說道:“你現在跟賀平安是越來越像了。”
他猛然間睜開眼睛。
不是, 小老太罵人咋這么?臟呢?
零傷害的臟話:把祖宗十?八代拎出來罵。
傷害值爆棚的臟話:你像賀平安。
“我怎么?會像他?”
她的手指輕蹭著他的臉:“你的臉之?前被賀平安砍傷過, 不記得了嗎?”
衡羿攥住她的手:“原來, 你記得。”
重逢之?后,她沒再提過,就連他后來臉上的疤痕消失,她也沒問過緣由?。
他以為, 她從不關心他。
“你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只?是想說,當初賀平安砍傷了你的臉,如今你又燒傷了時憐的臉……從暴力這方面來看, 你們還是挺像的。”
衡羿忽有墜魔之?感。
明明,他之?前,不是這樣?的。
他驚得陡然起身, 翻身摔落下?床, 狼狽得像剛從噩夢中醒來一樣?。
然比噩夢更可?怕的是, 這并不是噩夢。
倘若在夢中, 做出怎樣?的事,都不足為奇。
反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所有的崩潰和癲狂,都會隨長夜沉寂。
偏偏, 他此刻無比清醒地在發瘋, 做的也是賀平安做過的事。
他好像,突然就理解了他一樣?。
看見自己的妻子, 跟別的男人在床上互相依偎,這誰能?不瘋啊!
他對她找男寵這件事毫無辦法,只?能?坐在地上痛哭著指責她。
以賀平安的名義。
“你,你這樣?,對得起賀平安嗎?”
賀平安的日子,也是好起來了!
小三眼看著壓不住小四了,開始搬出小二跟她多年的夫妻情誼,試圖約束她的心。
薛塵真?是永遠的白月光大房。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停留在她的心上,就沒有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花祝年在床上疊著時憐脫下?的衣袍。
袍子上的鶴被淚水打濕,看著不像之?前那么?有精神了。
她一邊輕撫著那只?鶴,一邊隨口答道:“這跟賀平安有什么?關系?我有什么?對不起他的?”
“他現在被關在大牢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你居然在這里享受男色。”
其?實,雖然是在說賀平安,可?怎么?不是在說自己呢?
對衡羿而言,人間是比牢獄還不如的地方,一個有記憶的神留在這里,自然是備受折磨的。
他是為她而來的,可?她有在乎過他半分?嗎?
沒有!
花祝年將那件鶴袍疊好,走下?床來到他面前:“其?實,你若是心氣郁結不暢,當傀儡當得實在難受的話,那就去?喝點藥調理調理,實在是不用來我一個老人家這里發癲。”
“賀平安都是我前夫了,若真?要說折磨他最狠的人,難道不是你嗎?他又不是我關進牢里去?的,也不是我能?解救的。至于我享不享受男色,這和前夫有什么?關系呢?”
“你知道前夫是什么?意思嗎?就是我跟哪個男人睡覺,都不用征求他的同意。他也不必為此難受。”
本?來衡羿還只?是哭得渾身癱軟,結果被她幾句話給氣得,直接從地上爬起來了。
他在屋子里轉著圈地發瘋,不斷地指責她:“你總是這樣?!”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逃不開感情糾葛,怎么?可?能?因為成?了前夫,他就從此不在乎呢?夫妻關系的斷絕,又不能?代表情感的斷絕。怎么?會不難受呢?”
“前夫是你隨便找男人的理由?嗎?難道就因為成?了前夫,就不能?再管你了嗎?你就一點都不考慮前夫的看法嗎?”
他痛心疾首地一頓質問,換來的只?是她的一句:“是的。”
“你說什么??”
“我說是的。我確實不在意前夫怎么?想,應該也沒有哪個女人會在意吧。”
衡羿被氣得扶著墻喘氣,差點喘不上來。
要氣死了!
她真?是沒有一天不氣他的。
還不如壁虎呢。
“我不是很喜歡拖泥帶水的男人,更不喜歡明明分?開了,還要以責任為理由?,繼續窺探前妻生活,甚至是照拂前妻的男人,聽起來怪惡心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惡心?”
不是,他能?現在回天上去嗎?這個小老太,他是一天也不想再跟她處了!
她居然說他惡心。
花祝年漠然地解釋道:“分開就意味彼此不再參與對方的人生。無緣無分?的試探和糾纏,把前妻當成?自己不要,但也不肯給人的私人物品。時刻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
“一說起來就是,雖然我不再喜歡你了,但我還是會護你周全。可既然我護著你,你就要繼續聽我的。天下?沒有白得的便宜,我不許你跟除了我之外的男的睡覺,就因為我是你前夫。你跟別的男人睡覺,就是背叛了我,就是對不起我,枉費了我對你的心意。這樣聽起來,是不是挺惡心的?”
衡羿忽然怔住了。
句句在說賀平安,可?是聽起來,怎么?好像是在罵他。
誰不是前夫呢?
花祝年笑了笑:“你拿賀平安來壓我,不就是這個意思嗎?這可?真?是太他媽的好笑了!前夫而已,有太多拎不清的前夫,不過是稍微施以惦念和關心,居然妄想困住一個女人今后的一生。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這種想著使小錢兒,搏大利的傻逼玩意兒吧!把女人當傻子么??”
“前夫的惦念是他的事,他在受苦也是他的事,跟我有半個銅錢的關系么??男人所有的癲狂和崩潰,我都是不需要回應的,也并不需要為此負責。”
“畢竟,我沒讓他喜歡我,更沒讓他念念不忘。別人把情感投放在我這里,放不下?那是他自己折磨自己,他自己把自己搞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看見我跟別的男人睡個覺,就要瘋了傻了癲了,這難道不是他心性不穩的緣故嗎?”
“況且,要鬧早鬧了,從我成?為皇后的那天,他就該承受過了。你大可?不必沖出來,替賀平安委屈。”
衡羿哪里是在替賀平安委屈,他是在替自己委屈!
不過,現在好像,也不那么?委屈了。
都被小老太罵成?這樣?了,他還能?怎么?委屈呢?
他一邊覺得自己不是她口中的那樣?,一邊又覺得好像也差不了多少的樣?子。
可?明明他是從不理會她跟誰睡的。
那現在又在鬧什么?呢?
他,他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很痛苦。
痛苦到感覺要死了!
不行,還是想鬧。
一想起來,時憐被她抱在懷里,他就渾身不舒服。
現在不跟她大鬧特鬧,等她以后無處覓尋了,他回歸神位后,夜夜想起來,都覺得自己這個夫君當得真?是窩囊!
“那不提前夫的事,就說你現在,你是不是有夫君,有男人?你有男人,還養男寵,這對嗎?難道你的心,不應該在你的夫君身上嗎?跟哪個,就好好愛哪個,這很難做到嗎?”
衡羿極不喜歡人間的這種爭吵。
可?他真?是毫無辦法。
她已經將他扯進了嫉妒的泥潭,他只?能?一路吵下?去?。
她忍不住冷笑道:“你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就不怕摔死你個狗日的嗎?我是有夫君,還不只?有過一個呢。可?這是我愿意的嗎?”
“除了第一次成?親,是我自己找的。后面的哪次,不是被迫嫁的?男人自己愿意貼靠上來,我被逼無奈地嫁了,最后心不在他那里,這也怪得著我?差不多得了。你也可?以找,我沒攔著你。”
他聽完突然一整個大爆發:“你是沒攔著!可?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礙!就因為你尚存人世,讓我沒辦法逍遙自在地過日子。我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徹底被你毀掉了!全都怪你,全都是因為你,我才?變得這樣?歇斯底里!”
花祝年隨手丟了個茶杯砸過去?:“你再把鍋甩我身上,我就抽你!你自己愿意當這個傀儡皇帝,跟我有什么?關系?我讓你娶我當皇后了嗎?你不滿意我,可?以跟我和離,放我回民間不好嗎?本?來我在這個破皇宮里,待得也很憋屈。”
困于一方小天地里,哪有馳騁沙場自在呢?
她都快在這個陰濕的皇宮,憋得發毛了。
衡羿被她氣得語無倫次道:“你想走是吧,好,我成?全你。我就偏不放你出去?,你到死都得待在這里!我還不給你養男寵,以后你誰都不許見!”
他氣沖沖地離開了。
回去?后,抱著自己養的壁虎一頓猛哭。
之?前差點兒沒被他壓死的壁虎:不是,我真?服了,你,哎,我這……
抱著壁虎哭完,他又大半夜地下?令,流放賀平安!
因為,越哭,他就越是想起他跟她在做的那些日子,越想,心里就越難受。
當一個人春風得意的時候,自然是不會理會自己所失去?的東西的。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越是高位者越大度高尚,位置能?撐大胸襟,總是能?原諒過往的一切。
那時候他是至高無上的神,她不過是他人間的小妻子而已。
他不在乎她的喜歡,更不在乎她跟誰睡,睡成?什么?樣?,她快不快樂……
這都是無所謂的事。
可?現在,他不得不流落人間,把心都掏給她了,卻還是得不到她的在乎。
衡羿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失敗的男人!
落魄到了極點,再無可?以與之?平衡的幸福,過往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就都想起來了。
其?實,這跟治世是一樣?的。
盛世的時候,哪怕朝廷貪占成?風,下?面無論是農夫還是小生意人,就算再如何被欺壓被掠奪,只?要有足夠的銀錢賺,維持一家的生計,那通通都會忍下?去?。
打碎牙齒往肚子里咽,只?要喂飽了上面,總會給自己留一口湯喝。
可?由?盛轉衰之?際,下?面日子都過不起來了,上面還遲鈍地沉迷浮華幻夢里,繼續揮霍無度,搜刮民脂民膏,那就是在自取滅亡。
人若是活著沒盼頭了,過去?所受的屈辱,就都一股腦兒地涌進了腦袋里。
沖冠一怒,殺他媽的。老子活不下?去?,那就都別活,曾經欺負過我的,都別活!
老實人的心理,就是這樣?樸實無華。
可?惜,弄權的人,永遠不懂。
傲慢地走向滅亡。
衡羿在最不做人的時候,就是最像人的時候了。
他被她弄得已然拋卻了神性,跟她過往所有的男人為敵!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變成?這樣?。如果能?找到緣由?,就可?以避免了。
花祝年也自此開始了禁足的生涯。
之?前還能?在皇宮隨意走動,現在連寢宮都出不了了。
她擔心時憐的傷勢,讓念伶出宮看了看,并讓他給他帶幾句話。
“勿要因為寄人籬下?,而惶惶不可?終日,自輕自賤,自欺自憐。人生來就是天地之?客,誰不是寄居在天地之?間呢?”
“生死皆桎梏,期望亦徒勞。做自己喜歡的事最重要,其?他的都去?他媽的。”
“臉燒毀了,剛好可?以重新開始。現在你是獨一無二的人了,不必再活在薛塵的陰影之?下?,你從來都是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