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帳篷旁邊放東西的長桌最近的一個新生試探著上前幾步,同時拿起兩個負重環,手臂瞬間往下一墜,驚得他趕緊用力握住,再低頭看看負重環上的數值,好家伙,都是五十公斤。
他小心道:“教官……我們是要戴著這個跑到山頂?”
教官看著他震驚的表情和用力的手臂,表情里是掩不住的嫌棄:“不然?”
“第一天,給你們放點水,千米配速最低不能低于七分鐘,”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嫌棄變成了看好戲的神色,“好心提醒一句,午飯時間是十一點半到十二點,過時不候。”
新生們嘩然。
“隨意,”林姝拍拍隨意的肩,“人還沒來齊。”
隨意點頭。
通知的是五點集合,但是他們到得早,就算是十分鐘后進山,也不到五點,而看教官的態度,顯然也沒有讓他們等新生們都到齊再一起上山的意思。按這樣說,來得早的就可以提前搶跑。
這算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再加上面前的山路并不寬,看起來最多只能容納兩三個人并列,先一步搶跑就能先一步把人甩在后面,離率先登頂就更近一步。于是立刻有人帶上負重環適應負重,或者開始做熱身,躍躍欲試準備搶跑。
聯大就算最近幾年成為吊車尾了,那也是頂尖軍校里的吊車尾,生源質量絕對不差。報考單兵系的,最差也是a級以上的資質。對于他們來說,兩百斤負重和千米七分鐘的配速,的確算不上什么地獄模式。
林姝甚至拋接了一下手中的負重環,掂量掂量后,才一左一右戴到手腕上。
她偏過頭對正在調整測速儀的隨意小聲道:“我總覺得第一天,教官不會只是讓我們跑跑步這么簡單就放過我們。”
星網沖浪達人的林姝深諳各大軍校軍訓第一天給新生們一個下馬威的默契。
別說慢跑爬個山了,直接讓她們極限負重越野幾十公里也很正常。
隨意聞言,回頭看了看身后蔥蔥郁郁的青山和蜿蜒的山路,不確定道:“或許路上有驚喜?”
林姝表情一變:“不會這么歹毒吧……”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不由得戒備起來,看向后山的眼神也變得警惕。
十分鐘準備時間里,又陸陸續續有新生過來,棚子下始終沉默寡言的教官不耐煩一遍遍講同樣的臺詞,也不知道從哪扒拉出來一個寫了字的硬紙板,立在了擺放負重和測速儀的桌子前。
東西上繳,一百公斤負重,配速七,十分鐘準備時間后自行進山。
隨意眼睜睜看著他放好紙板,戴上帽子,雙手一環,坐了回去,繼續扮演一個高冷的npc。
如果他沒有悄悄往她身上打量的話。
教官打量的視線很隱蔽,但是可惜,隨意太敏銳,瞬間就回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隨意:?
教官:!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自然地仿佛無事發生。
十分鐘已經到了,最先到達的那批新生開始進山,作為知道午飯時間這一信息的人,他們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積極,擠不進山路的人甚至干脆從旁邊小腿高的雜草灌木里另辟蹊徑。一時間,后山入口處一片“撲朔朔”的凌亂動靜,草葉飛舞,看得后來的新生們大為震驚。
這年頭,連軍訓都要卷嗎?
隨意沒有深究教官遮遮掩掩打量她的深意,和林姝對視一眼,按下手腕上的測速儀,“滴”地一聲響后,開跑。
聯大后山沒有原始星那么密集的巨大古木,逐漸升起的太陽光透進來,完全不影響正常視物。但是山林里和山腳下依然仿佛兩個世界,越往前走,人氣越少,自然的生機越重,迎面撲來的風里都帶著濃郁的植物清新氣息。
山路蜿蜒著向上,泥土地面并不平整,路旁茂盛草叢里還有剛被踩踏過的痕跡。
隨意卡著六分半的配速勻速跑著,一邊不斷把周圍的環境信息收入腦中。
林姝也始終保持著隨時戰斗的戒備狀態,生怕教官們整什么幺蛾子,跑著跑著,半路上突然竄出幾個蒙面大漢攻擊她們。
一個小時過去,地面溫度逐漸上升,別說敵人了,隨意和林姝連人都沒見到幾個。
她們路上遇到了幾個岔路,憑感覺選了方向之后,先一步出發的新生們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身后也偶爾有沖得比較快的新生,后來居上地反超了她們。
沒有光腦顯示時間,測速儀也只顯示當前配速,漫長到仿佛沒有盡頭的山路和太陽炙烤下不斷升高的地面溫度都在消磨著人的意志。
林姝也維持不住警戒狀態了,忍不住吐槽:“果然,最大的敵人是寂寞,最可怕的敵人是未知。這都跑了多久了,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到山頂,別說趕午飯了,我覺得晚飯都夠嗆。”
隨意看了一眼一棵樹的樹梢,收回視線:“已經快三個小時了。”
林姝算算時間,臉一垮:“還沒到八點?”
她看著遙遙無期的山路:“那我們這跑得有一半了嗎?要不要快點?”
說歸說,鬧歸鬧,不能拿干飯開玩笑。
“不清楚還有多遠,”隨意點頭,“那快一點。”
兩個人開始提速。
山頂,教官們正圍在一起看沿路監控,錯不及防對上一雙直直看來的漆黑眼眸。
所有人都是一驚。
“這是被發現了?”
“真的假的,這個監控攝像頭不是號稱絕對隱蔽,還沒有螞蟻大嗎?”
“科研院那些人盡會吹牛,剛剛被祁家那個sss級的小子發現,現在又被個小姑娘發現。嘖嘖嘖。”
“聯大現在招新生不體檢?怎么看起來病懨懨的啊。”
“這倒是,感覺年紀也不大。”
原本抽簽抽到在山腳帳篷下當真人npc的那個教官則撇撇嘴:“這小家伙感知敏銳得很,我剛看她一眼,還沒細看呢,就被發現了。”
“按你這么說,警惕性倒是挺高,就是不知道耐力怎么樣了,這山頂訓練場可不是那么好到的。”
“再等會兒,等都跑不動了,才有意思。”
“嚯,又到岔路了,還撞到幾個已經不行了的。”
……
此時,隨意和林姝額頭上都遍布著細密汗珠,身上統一樣式的訓練服也已經被汗水浸濕出一片片深色的水痕。
她們站在山道岔路口,降低了速度,看著倒在地上的幾個眼熟的新生,都有些不好的預感。
地上癱著的新生分明就是比她們先一步上山,最開始沖得最快的那幾個。
看到隨意和林姝慢下來,已經完全認命開擺的一個人好心道:“別停下,掉配速。配速低于七之后測速儀就會響起警報,不趕緊把配速提上去,每分鐘負重都會分別加五公斤,直到變成我們這樣為止。”
他旁邊的人更慘,那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負重環一左一右戴到了一個手腕和一個腳腕上,現在感受著將他固定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正大口地喘氣,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用沒戴負重的那只手指指中間的岔路,搖搖腦袋。
另一個難兄難弟替他翻譯道:“你們遇到岔路怎么選的?從哪條路上來的?中間的路不對,一直走到最后又繞回這里了。”
林姝:“……我們憑感覺選的路。”
反正也不知道哪條遠哪條近,干脆就憑感覺選了。
地上幾人:“……”
行吧。
他們遞給兩人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眼一閉,徹底擺爛,等著教官們什么時候發善心來撈人。
就說話的這會兒功夫,林姝和隨意手腕上的測速儀已經逼近警報的邊緣。
兩人對視一眼,選了三岔路中左邊那條路。
林姝這下明白教官們的下馬威是什么了,她罵罵咧咧:“這比稿偷襲還歹毒。那么多岔路,還都是閉環,這誰受得了?跑慢了就加負重,跑快了又耗體力,真準備讓我們全部跑到廢?”
而且難怪她們一路上遇不到多少人,這么大一座山,又全是分岔路,根本就是存心想把他們打散的。
到了后來,不止每一個岔路口,連路上都能看到以不同姿勢累倒的新生。在又一次看到路邊癱著的稍顯面熟的人,對方甚至還對著故地重游的她們兩個人揮揮手打招呼后,林姝已經連罵人的力氣都不剩,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腳步也愈發沉重,
就算她是ss級alpha,也經不住這么長時間的負重拉練。
反觀旁邊剛從醫院出來的隨意,臉色更加不好,煞白一片,全無血色,整個人跟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林姝勸道:“你要是跑不動了別硬撐,才第一天。”
隨意抬手擦了下汗,結果發現袖子已經濕透了,擦不干凈。
她感覺到喉間隱隱上涌的血腥氣,抬頭看看掛在天上不停釋放著光與熱的驕陽。
再這樣下去,真的趕不上午飯了。
隨意深呼吸,開始減速。
林姝以為她準備放棄了,松了口氣,結果下一秒——
隨意擼起袖子,“咔噠”兩聲,解下兩個負重環。
林姝:!!!
她都來不及想隨意是怎么在沒有密碼或者鑰匙的情況解下來負重的,趕緊往四周看,生怕被教官逮到。
監控后的教官們表情齊齊一肅,看向顯示每個考生負重情況的數據屏幕。
重量還維持在一百公斤初始數值的新生的名字是白色,在一片飄紅中很顯眼。再一看負重環的狀態,分明是鎖定中。
嗯?
而監控屏幕中,隨意把兩個解下來的負重環丟到路邊準備回頭再來回收后,停下腳步,彎腰“咔噠咔噠”,又解下兩個環。
四個負重環整整齊齊躺在路邊。
卷王竟在我身邊。
林姝表情從驚訝到疑惑到被驚嚇住,最后咽了咽口水:“你是魔鬼嗎?”
“……并不是。”隨意整理了一下袖子,遮住手腕上規規整整戴著的兩個負重環和一個測速儀,對林姝說,“我已經找到了直達山頂的方向,”
林姝用看變態的眼神看著輕松地活動起手腳的隨意:“大佬,軟飯,餓餓。”
隨意挑眉:“我來開路,給你留記號,盡量避開需要攀爬的陡坡斷崖,不走山路,從旁邊的山林里沿直線爬上山。”
林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