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秦悠闖過很多鬼域,也挖出過很多砌在墻里的尸骸。
今兒還是頭一次把這二者結合到一起,親身體驗。
尤老師破開的鬼域裂縫重新閉合。
鬼域里的凝實感頃刻間壓了過來。
秦悠嘗試邁腿,動不了。
伸手去拔腿,手也動不了。
她艱難地斜眼去看尤老師。
尤老師比她處境稍好,但也僅僅是能自由眨眼的程度。
秦悠嘴巴微張,說話像在用腹語:“動也動不了,喘氣都費勁,咱倆進來干嘛的?”
尤浩戈:“重在參與,咱進來幫蘇老師消耗點氧氣也是好的。”
秦悠懂了,他倆其實是進來添亂的。
以蘇塵的本事,這種級別的鬼域還困不住她。
即便帶著幾個拖油瓶,她也快能出去了。
他倆就是接拖油瓶們的班來“橋里”免費旅游的。
沒有了找人救人的壓力,秦悠當場閉眼。
漫長的適應過后,全方位擠壓在身上的那股力道減弱了許多。
起碼能正常喘氣了。
秦悠睜開眼,周身那股壓迫的力量又加重了。
她急忙閉眼,這次很快就從禁錮中解脫出來。
秦悠嘆氣,以往身在詭異環境中是看得越清楚越有利,這次恰恰相反,看不見才能削弱“砌在橋里”的認知,才能降低鬼域對主觀意識的干擾。
她把自己的發現告知尤老師,卻沒聽見尤老師的回應。
秦悠朝著記憶的方向探出手,摸索半天仍是空空。
尤老師不見了?!
不見就不見吧,她都沒事,尤老師就更不會有事了。
如此想著,秦悠再度嘗試挪動身體。
腿能動,手臂也能動,就是怎么動都吃力。
尤其走動,很像是在濃稠的泥漿里游泳。
不過游泳得時刻警惕別沉底,在“水泥”里就沒有這種顧慮了。
每當失去平衡要摔她就睜眼,分分鐘被定格在原地。
等她調整好再重新閉眼。
就這么不知走出多遠,也不知走去了何方,秦悠手軟腳酸打算原地坐下歇會。
她彎下腰向地面摸索,一股不同于泥漿的冰冷觸感自指尖傳來。
秦悠戳了戳,再從這頭摸到那頭。
嗯,貌似是一副人體骨架。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她睜開了眼。
完全不透光的黑暗世界里,一副散發青白光的骨架橫躺在地上,那對空洞的黑眼窩像直通深海的旋渦,妖異鬼魅,酷愛吃人。
秦悠定格的姿勢有點尷尬,正跟那骷髏腦袋臉對臉。
她迅速閉眼起身,生怕耽擱半點都會被那骨架生吞活剝了。
她想離骨架遠點,后退的腳步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
秦悠把所有力氣都用在腰上,從后仰換成了臉朝地面倒下。
估摸著伸手就能撐住地面時,秦悠睜開眼。
“呃,尤老師?”
尤浩戈仰躺在地上,跟秦悠臉對臉。
秦悠連眼都不敢眨,再往下出溜一丟丟可就……嘿嘿嘿。
尤浩戈:“咱收斂點唄,你這笑得比鬼都瘆人。”
秦悠板起面孔:“我是想用魔音擊退一切怪力亂神。”
尤浩戈:“要不是我正被亂力亂神牢牢抓著,我就信了。”
秦悠一驚,使勁扭轉視線去看尤老師周圍。
她的余光瞄見尤老師似乎正在跟一股無形的力量較勁。
秦悠:“在你身下呢?”
尤浩戈:“是啊,它箍住我的四肢和腰,我現在就是捆在案板上的待宰年豬。”
秦悠:“離過年還半年呢,現在宰你過年就臭了。”
尤浩戈:“說不定人家就喜歡吃臭的呢。”
秦悠:“那好辦啊,我有門路,臭肉管夠。”
她將視線偏移到尤老師臉側的黑暗:“哎你撒開他,這是我家的豬,臭不臭都擺不到你家年夜飯桌上。”
一抹青白骨影亮起,旋即又熄滅了。
秦悠心中警鈴大作。
建橋時死了兩個人,抓住尤老師這位殺敵一千自損一千二,尤老師動不了,它同樣也動不了。
可剛才還有一具白骨跟她面對面來著。
總覺得那位已經悄咪咪摸到自己身后將要展開偷襲,秦悠牙一咬心一橫,兩眼一閉愛咋咋地。
身體繼續睜眼前的下落,秦悠伸出雙手試圖在尤老師頸項兩邊的地面撐一把,再給身后的偷襲者來個絕命連環踹。
要是撐得慢了點,跟尤老師來個零距離接觸什么的……
剛想到這,她的臉就跟尤老師的臉親密接觸了。
想象中的旖旎繾綣煙消云散。
秦悠的牙床好懸沒撞開花。
她聽見尤老師也發出了很痛苦的悶哼。
就因為這一撞,秦悠的手雖然順利觸地卻沒能撐住,整個人疊加慣性重重摔在尤老師身上。
寂靜的鬼域里響起清脆的骨骼碎裂聲。
秦悠的心不斷下沉,她再瘦也還是個完整的人形,別是把尤老師砸散架了吧?
秦悠說話帶了哭腔:“尤老師?”
尤浩戈含糊回應:“嗯?”
秦悠:“你安心地去吧,我會把你的骨頭全撿回來的。”
尤浩戈:“……”
秦悠維持著壓在他身上的姿勢,抬起一只手在尤老師臉上摸半天,最后把他眼睛給抹上了。
又是一聲骨骼碎裂聲。
尤浩戈和秦悠同時往下墜了幾十公分。
秦悠沒忍住撩開一只眼皮。
滿地都是青白的人骨。
秦悠長舒口氣:“我就說御劍都摔不壞的尤老師怎么能被我這小身板壓壞呢。”
尤浩戈推推她:“壓沒壓壞先不說,你先起來唄,旁邊還有一個呢。”
秦悠閉眼再睜眼,身體那是一點沒動:“我也想起來,可我起不來了。”
就在這時,一具熒光大盛的白骨直挺挺自二人身側立了起來。
秦悠完全動不了,只能瞄見點光亮。
尤浩戈抱住她就地翻滾,隨手拾起地上一截斷骨對上那具骷髏。
秦悠翻了個個兒,什么都能夠看見了。
站起來那位正是先前跟她對眼那個。
想來這兩具白骨的計劃是把他倆都變成待宰年豬。
誰知她還沒有落網,案板之一先零碎了。
尤浩戈背對秦悠,秦悠看不到尤老師睜眼還是閉眼,不過他揮出的每一下就能準確地打到那白骨身上。
最開始挨那幾下,白骨還挺硬氣。
很快,它不躲都不行了。
秦悠再次聽見了骨骼碎裂聲,隨之而來的是整個鬼域都在震蕩,似是要崩塌了。
秦悠努力活動手指,這次沒閉眼也能小浮動挪動了。
她摸到幾塊小碎骨,另一只手掏出彈弓,給那強弩之末的白骨來了個致命偷襲。
鬼域再撐不住,崩塌成一塊塊的炸開的水泥石塊。
秦悠下意識抱頭躲閃,這次動作很順暢。
尤浩戈擋在她身前,將那碎成一塊塊的白骨橫掃出去。
空氣再度震蕩,水泥石塊消失,出現在二人視野里的是那群看傻眼的學生。
他倆進去沒多久便出來了的蘇塵來到秦悠身邊,看她沒事才笑著對學生們說:“我說什么來著,他倆出馬,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在外面蹲一天的學生們仍懵懵懂懂,進過鬼域的學生卻都心生敬仰。
那橋里的鬼域,誰進去誰憋屈。
要不是有蘇老師跟他們在一塊,他們自己瞎想也早把自己都憋死了。
~
尤浩戈以為能多刷幾張地圖的新手試煉不得不以這種方式結束,新生們一個個垂頭喪氣,被險惡的現實打擊得夠嗆。
蘇塵和尤浩戈誰都沒有安慰。
這個坎兒得靠他們自己邁過去。
沒有了礙眼的小土豆們,蘇塵握住秦悠的手:“多虧你跟尤老師進入鬼域吸引了那兩個逝者的火力,不然我沒把握把他們都帶出來。”
在“橋里”,蘇塵也很被動。
閉眼吧,怕學生跑丟幾個。
睜眼呢,干脆動不了。
她跟那兩具白骨交手數次,每次都是打趴下一個,另一個就把學生打趴下了。
她只得跟白骨做人質交換。
就在她以為又要重復這一步驟的時候,兩具白骨都不見了。
她趕緊帶著學生們順著短暫的氣場變化找到尤老師劈開的裂縫出來。
確認所有學生都平安無事,蘇塵盤膝打坐,打算調整一下再進鬼域去找秦悠和尤浩戈。
她也沒想到這倆人出來得這么快。
秦悠還是第一次見蘇塵累到手都在抖。
對于蘇塵這種從小修行的世家子弟來說,這可不只是單純的體力消耗,而是靈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秦悠把包里滋補調養的藥品一股腦都塞給蘇塵。
蘇塵也沒客氣,胡亂吃了一把藥便回屋補覺去了。
秦悠強撐著洗了個澡,往床上一躺就睡過去了。
夢里延續著鬼域中那種來自每一寸皮膚的窒息感。
此外還有什么東西在扎她的臉。
秦悠想到了那驚天一撞。
嘶,該不會是她的門牙被撞掉了吧?
沒牙問題不大,鑲假牙也能湊合著用。
問題是棺材里那一半自己會不會因為她沒牙了就以為她行將就木,非要跟她二合一啊?
秦悠被這念頭嚇得眼睛還沒睜開,人就坐起來了。
嘭。
她的臉再度遭受撞擊。
她還沒出聲呢,被撞的快要喊破喉嚨了。
“啊啊啊爺的盛世美顏,來人啊,爺的嘴歪了快給我掰回來呀!”
秦悠聽著聲音耳熟,撐開眼皮一瞧,一只半人多高的大黑鳥蹲她床邊,大黑鳥嘴被一只從床下伸出來的手捏住。
秦悠順著那只手往下看。
嘶,尤老師怎么睡地上了!
渡鴉不停搖晃大腦袋,想把自己已經被撞歪的喙搶回來。
可尤老師那手勁是一點沒跟它客氣。
渡鴉掙扎半天,嘴更歪了。
秦悠摸摸它油光锃亮的羽毛:“嘴歪有嘴歪的好處,以后再也不能去動物園頤指氣使了。”
渡鴉:“QAQ”
第342章
回程的大巴車靜得落針可聞,沒有半點來時的喧鬧。
來時信心滿滿的新生們頂著黑眼圈垂頭喪氣,一看昨晚就沒睡著。
秦悠和尤浩戈這兩個淺睡了一覺的人也沒力氣說話。
主要是嘴疼。
蘇塵經過一夜調息,已然滿血復活。
此時此刻,她正蹲在最后一排打量那只獨占兩個座位的渡鴉。
能被秦悠帶回來的指定不是普通小動物。
可這只渡鴉橫看豎看都不像是個精怪,身上一點妖氣都沒有。
渡鴉歪著腦袋,這樣它的嘴看起來就是正常的。
蘇塵快被它歪頭的模樣萌化了,趕緊給它抓一把瓜子。
渡鴉世外高鳥的表情裂了:“你是不是在嘲笑我?看在你是個可愛小姑娘的份上我不揍你,不許再有下一次。”
蘇塵頭頂升起一排問號,她望向坐在另一邊的秦悠和尤浩戈。
尤浩戈的腦袋靠在窗戶上,眼皮都沒動一下:“不用搭理它,它是個智障。”
渡鴉怒瞪黑豆豆眼:“有種你再說一遍!”
尤浩戈的手越過秦悠,精準地捏住鳥嘴。
渡鴉蔫了。
渡鴉的到來令垃圾山熱鬧起來。
畢竟這可是垃圾山上第一個會說人話的非人類。
渡鴉熟門熟路蹦到半山腰上,給自己找了一口棺材。
其他小妖在棺材外面圍成一圈,眼巴巴等這個新來的教它們說人話。
嘴歪的渡鴉用爪子在棺材上刻下“自閉中”,合上棺材蓋就沒再出來。
幾只小妖各撓各頭。
蟬眼睛一亮:它肯定是被綁架來的!
蛇精想起自己當年誤上賊船的經歷,晃著大胖腦袋蛄蛹走了。
實實在在被綁架來的蝴蝶呼扇著大翅膀,觸須彎成兩個大大的問號——這里管吃管喝還不用干活,有啥好自閉的?
尤浩戈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再換一身干凈衣服,這才從行李里搬出個大黑塑料袋給秦悠。
秦悠打開一瞧,連連倒抽冷氣:“你這是去哪干了票大的?”
塑料袋里滿滿當當全是錢。
就是面額有大有小,每張票子都亂糟糟沒打理過。
尤浩戈:“這你得問那碎嘴。”
秦悠看他揚起下巴指的是渡鴉的棺材。
想想渡鴉那天在動物園賣藝要打賞的壯觀場面,這些錢應該是它這兩天賺來的。
秦悠抱住塑料袋,兩眼放光:“我們也開個動物園吧!”
半山腰上傳來渡鴉的叫吼,也不曉得是哪個小妖惹著它……的嘴了。
~
墜樓案還在調查中,秦悠的垃圾還得照常去收。
這回她多了個習慣,靠近垃圾桶前先看看附近高處有沒有能掉下來的,包括但不限于人和花盆。
那個發生在她眼前的墜亡案帶給她的不僅僅是一條生命血腥逝去的刺激,還有來自她靈魂深處的后怕。
怕自己被砸死,更怕她被砸中之后引發的一系列后續反應。
尤老師能補她內里的消耗,卻救不了她身體受到的外傷。
一旦她被砸中,要么必死無疑,要么合二為一。
那尤老師是不是又要等她許多年才能換來他們的下一次重見?
一想這些,她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夢中那道落寞的背影,耳邊盡是尤老師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秦悠使勁甩頭,強迫自己別總陷在這些情緒里。
她首先要做好她自己,才對得起一直為她兜底的尤老師。
尤老師一直等待的不會是杯弓蛇影因噎廢食的她。
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畏畏縮縮的樣子。
愛咋咋地才是她的人生信條。
這么想著,秦悠的腰桿都挺直不少。
今日的她沒有保鏢,一是她都能單挑一面墻的鬼眼,實在沒必要讓別人保護;二是那幾位輪班的老師也都在帶各自的夏令營隊伍天南海北到處跑,時不時還得她去支援。
一想到今早章老師發來的求援信息,秦悠就哭笑不得。
章老師這次帶的是大四沒能畢業的那批學生。
按理說他們應該是玄易學生里的戰力天花板,章老師只管搞搞后勤工作就行了。
萬沒想到學生們剛到地方就捅了個大窟窿。
考慮到大四生的實力,玄易特意開辟了個只有他們能報名的項目:去某個正在挖掘的古墓打下手。
這座古墓的發現方式很是無厘頭。
一群背包客進山郊游,夜里露營時突然遭遇不明攻擊,好在隊伍成員都是身經百戰的熟手,當機立斷丟下裝備連夜逃出大山。
他們以為遇到的是藏身在山里的劫匪便報了警。
警方進山勘察發現裝備和帳篷都在原地,根本沒人動過。
根據營地周邊的腳印,警方找到了一扇隱蔽在石壁上的機關暗門,常規手段打不開,警方請本地大學的幾位教授幫忙。
教授們還沒琢磨出來暗門怎么開呢,暗門自己開了,一群衣衫襤褸的不腐之軀沖出來見人就砍。
幸好警員們反應快,護住了上年紀的教授們。
有位考古系教授認為這是個墓穴的入口,不腐之軀是墓主人設置的防盜裝置。
至于它們為什么會大半夜跑出二里地去砍背包客,教授的解釋是:“它們在墓里憋了太多年,嗅到一點人味就迫不及待了。”
這個世界的規矩是發現古墓盡量不要破壞,對已經被破壞的墓穴進行適度挖掘。
山里這墓竟會主動攻擊無辜路人,這是逼著他們挖開瞧瞧啊。
教授們所在學校有固定的合作大師,由他們坐鎮,挖掘一開始很順利。
可墓里的危險程度遠比他們預估中更高,他們不得不向玄易求助。
教授們倒也不是非挖人家的墓不可,而是要確認這墓是否還有其他暗門出口,要杜絕再有死人滿山追著砍人的情況發生。
玄易收到消息時期末大考都結束了,老師們的下一步工作全部安排得滿滿當當。
玄易只好開個夏令營項目,讓章老師帶一群大四生過去頂一陣子。
章老師要去,阿依肯定也會去。
阿依可是僵尸,進墓算是回家了。
玄易打得一手好算盤,唯獨沒想想自家的學生有多跳脫。
章老師是想著先禮后兵,看能不能跟墓主人談談條件,由墓主人約束墓里那些位的行為。
現實卻是玄易的車剛開進山里就有聞訊偷偷溜進山里看熱鬧的人被不腐之軀追著砍。
被追的人得有十幾個,章老師和阿依兩個忙不過來便把學生派了出去。
學生們的實力跟這幫不腐之軀大差不差,可學生們挨揍會疼會流血。
被激發出兇性的學生們聯起手來逼退了死人們,并且一路緊追著它們從另一扇教授們沒發現的暗門進了墓穴。
章老師把驚魂未定的好奇人群轉交給警方,再回山里發現自己成光桿司令了。
不光學生都跑光了,阿依也不見了。
據守在山里的教授說,阿依在發現放出去的學生都沒回來之后就猜到他們進墓了,怕學生出事就從正門進去找人了。
章老師給尤浩戈打電話時都快哭了:“老尤小秦老板你們快來吧,我這一波怎么看都是要團滅的節奏啊!”
尤浩戈在這通電話之前接了個私活,也是性命攸關的要緊事。
他讓章老師再守一天,他倆明天就到。
既然決定要去,秦悠得先做足準備。
除了這一趟可能用到的東西之外,她又順路去殯儀館接了幾具順路能送的尸骸。
秦悠和尤浩戈今年沒怎么跑長途,導致殯儀館里跨地運送的尸身大量積壓。
殯儀館見她主動登門,二話沒說給裝了滿滿一車。
秦悠原是想拒絕的,可一想到接下來也是跟死人打交道,不如先把這一車拉過去,關鍵時刻還能充當打手。
堆成小山的死人們瑟瑟發抖,要不是凍得太結實,它們早下車了。
~
尤浩戈的私活處理得很順利,這天夜里,他倆坐上靈車。
跟他們一道去的還有沈青楊。
夏令營選項目要用校內網,沈青楊那天睡醒都能吃午飯了,等他火急火燎趕去學校,所有項目都選滿了。
可憐的沈大明星只能到處蹭項目,甚至自費訂酒店。
蹭了兩回,沈青楊就不愛去了。
“我守著你倆,還去費那個事干嘛。”
擠在兩座中間的沈青楊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靈車許久沒出差,這趟一出來就開足了馬力。
怎奈車上活人死人都超標,它的速度怎么都提不上來,趕到章老師那時天已大亮。
一天而已,章老師憔悴得像是變了個人。
他一把抱住尤浩戈:“我昨天給你打完電話想進去撈人,你猜怎么著,我被打出來了!完了啊,肯定團滅了!”
尤浩戈伸手在他脖子上抹了下:“我成全你。”
章老師捂住脖子:“QAQ”
第343章
玄易剛拉來的一車學生全部失蹤,這使得原本還在艱難推進的古墓挖掘工作徹底停工了。
幾位坐鎮大師沒一個好臉。
他們玩了命地配合考古工作,卻被一群毛頭小子搞砸了。
章老師點頭哈腰給這幾位渾身是傷的大師賠禮道歉。
尤浩戈:“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當是誠意了?趕緊送人去醫院啊。”
幾位大師臉色緩和:“這點傷不妨事,我們還能撐一撐。”
秦悠請著這幾位大師往山下走:“這墓有些年頭,被里面的東西傷了可耽誤不得,你們放心,本次就醫的所有費用均由玄易負責。”
大師們看她瘦得一陣山風能刮走,想推開她回古墓的手愣是沒敢碰到她身上。
秦悠真不客氣,把大師們領到靈車跟前。
大師們面面相覷。
秦悠打開后門,化凍一路的死人們出溜下來在旁邊站成兩排。
秦悠:“座位有限,您幾位在后頭將就一會?”
大師們看看靈車,再看看死人組建的迎賓隊伍:“……”
古墓門口,章老師拽住尤老師:“你這就進去?”
尤浩戈:“不然呢,吃飽喝足睡一覺再進?”
章老師撓撓后腦勺:“不等等小秦老板?”
尤浩戈:“她那人多,我自己先進。”
章老師以為尤老師這話是指被秦悠引走的大師們,沒想一轉頭就瞧見秦悠領著兩排搖搖晃晃的“人”過來了。
章老師:“……果然人多。”
見他們也要進去,留守的教授快哭了:“我求求你們別添亂了,墓屬陰,是逝者長眠之地,進去的活人越多越容易出事啊。”
秦悠給自己這支隊伍發熒光布條,讓它們相互系在胳膊上。
胳膊能打彎的也可以給自己系。
死人們一面系布條一面斜著死魚眼瞪教授:你看我們像活人不?你看我們是自愿進去的不?
教授擦擦冷汗,不敢吭聲了。
一切準備就緒,秦悠問章老師:“你是進去還是守門?”
章老師:“我肯定得進去啊,學生是我帶來的,阿依也在里頭呢。”
秦悠發給他一套探墓裝備:“保重。”
章老師:“你不跟我一隊啊?”
秦悠:“我們是死人隊,要不你先死一下?”
章老師:“……我已經被老尤抹脖子了。”
秦悠往舌頭下面壓了兩顆苦藥,再把血衣披在身上。
章老師皺眉:“你這衣服?”
秦悠:“只此一件,不賣。”
章老師:“我沒說要買,我是問……”
秦悠領著兩排死人進墓了。
章老師望一眼迅速隱沒在黑暗里的秦悠,又瞧瞧手里的裝備。
他到底進不進啊?
~
從已知這扇暗門進入墓穴就只有一條路,往里走個十幾米就會出現許許多多的岔路,岔路盡頭是更多的岔路。
與其說這是墓穴,不如說是人造的老鼠窩。
古墓挖掘到現在,連墓室耳室這些陵墓常規建筑在哪都不知道,教授們和高人成天就在這些岔路里轉圈了。
秦悠一揮手,兩個死人拐進第一條岔路。
接著第二隊,第三隊。
所有死人分散之后,秦悠頂著雙紅眼自成一隊,拐進最里面的岔路。
墓里漆黑一片,岔路兩邊也沒有火把和燈盞這類照明裝置。
秦悠仗著紅眼沒有開手電,就這么邊往里走邊尋找人為留下的痕跡。
教授和高人穿的鞋是統一配發的,鞋底花紋單一。
秦悠很快便在雜亂的腳印中找到幾串不一樣的。
看鞋碼,八成是學生的。
看到腳印,秦悠的心踏實一半。
在此之前,沒有切實證據證明學生是進了墓穴才失蹤的。
只是這一座山里不太可能有兩個藏住那么多人的地方,這才合理推斷他們是追著不腐之軀從未知的暗門進了墓穴。
學生的腳印印證了這一點,他們從其他方向來到這條岔路,又拐去了其他通道。
秦悠在學生腳印旁邊使勁跺了一腳,再在自己的腳印上撒一點朱砂。
這是她跟尤老師研究出來的記號。
古墓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奇怪,尋常記號分分鐘就被它們篡改了。
朱砂這種有一定驅邪功效的紅色粉末最保險,也最顯眼。
追著腳印,秦悠很快找到了兩個學生。
二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有鮮紅血跡,正坐在某條岔路中段喘粗氣。
秦悠給他倆發藥丸。
學生沒要。學校給他們配發了救死扶傷大禮包,藥粉藥丸應有盡有,這點小傷他們自己就能搞定。
秦悠問他們進墓之后的遭遇以及不腐之軀的戰斗力。
學生說:“我們追著那些胡亂傷人的邪祟跑進一個山洞,然后就被困在這些岔路里了。那些死人也就相當于普通行尸,肢體比行尸靈活些。不過它們比行尸聰明,打不過就跑,也不咬人。”
秦悠咂咂嘴:“聰明啊。”
該不會去搶她們死人隊的袖標吧?
兩個學生歇得差不多了,跟秦悠一塊去找腳印。
有學生發現了不對勁:“這是教授們的腳印,這是我們的運動鞋,這幾個腳印磨成一條線的是誰啊?”
秦悠:“啊,是自己人。”
倆學生頂著一腦袋問號跟上秦悠。
三拐兩拐之后,秦悠也找不準哪邊是出去的路了。
這么多岔路幾乎要把整座山挖空了,哪還有建陵墓的空間?
這里會不會壓根不是古墓,而是古時留下的密道機關?
秦悠腦海中才浮現出這個猜想,她身后的一個學生不知碰到什么東西,腳下地面一翻,人就沒影了。
另一個學生維持著要撈同伴一把的姿勢,正在發懵。
秦悠左右看看,墻壁上有個凸起的石塊,怎么看怎么是自然形成的。
秦悠按了下去。
懵著這學生也掉下去了。
秦悠貼墻根站著,逃過一劫。
她再度發動機關,翻板掀起。
后掉下去的學生飛了上來,屁股上還有兩個大大的灰鞋印。
學生落地接過秦悠的上吊繩,將底下的同伴拽上來。
不幸中的萬幸,翻板下面沒有插尖刀。
兩個學生的臉色都不太好:“下面陰氣很重,有可能底下才是真正的古墓。”
秦悠瞅瞅墻上那石頭,若有所思。
下面是古墓的話,這機關豈不成了入口?
秦悠可不舍得破壞古墓里的古物。
她反復開關翻板,找準機關的卡簧,三兩下卸了下來。
翻板成了卡殼的地窖蓋板,想關都關不上了。
秦悠把卸下的零件編了號裝進小盒子,完事后要逐個安裝回去。
他們在這條岔路上耽擱得有點久,陸續有人經過這邊。
有學生,也有被學生追的不腐之軀。
秦悠瞄了一眼,不腐之軀那發型比她被雷劈過更炸裂,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唯有那雙眼珠子紅白分明,越看越詭異。
秦悠抓抓自己老長的炸毛,來了個不腐之軀同款。
匯合過來的學生盯著秦悠看半天:“小秦老板你比那幫死人更像死人。”
不腐之軀一改在外面被追著跑的頹勢,迅速集結起一支十人小隊,對秦悠幾個展開圍攻。
學生們齊刷刷擋在秦悠身前。
秦悠用菜刀背拍拍他們:“讓讓。”
學生:“小秦老板觀戰就行,動手的活我們來。”
秦悠一菜刀飛出去。
一個暗搓搓想從后面搞偷襲的不腐之軀倒下了。
學生們趕緊分散開來,一半管前面一半盯后頭。
秦悠趁機沖到最前面,掏出另一把菜刀。
學生:“……小秦老板你到底帶了幾把刀?”
秦悠菜刀一晃。
不腐之軀紛紛避讓。
秦悠左手掏出墳磚來了個橫掃。
敵軍趴下一半。
學生對秦悠的戰斗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批不腐之軀的進攻堪比送死,分分鐘集體躺平。
學生們用符咒法器將它們定住,再用繩子捆到一處。
就在他們打算隨便選一條路繼續走的時候,兩個行動不怎么靈便的死人搖晃過來。
它們的胳膊上系著熒光布條。
學生看到秦悠手臂上系著同款:“這是自己人?”
兩個死人連連點頭。
秦悠一刀橫拍過去,倆死人都趴下了。
學生:“……”
死人瞪著不甘心的大眼泡,滿眼怨毒。
秦悠扒拉它那頭亂毛:“我們是正規隊伍,有儀容儀表要求。”
學生指著從另一條岔路晃出來的死人:“這倆儀容合規,是自己人了吧?”
秦悠一磚頭飛過去,那倆也躺下了。
秦悠扒拉自己的亂毛:“它倆長得不合規。”
不腐之軀含淚望天,認命躺平。
正如學生們說的那樣,不腐之軀戰斗力平平,成績最差的同學也能空手撂翻兩個,受傷多是因為體力跟不上。
可他們還是走不出去。
從秦悠遇到第一波學生到現在已過去了大半天,他們就沒走過重復的路。
有學生憑記憶畫了張岔路草圖,跟山勢地圖完美重合。
這簡直是個超大號的迷宮,能不能找到出口全憑運氣。
秦悠很想得開:“我們走到哪算哪,怎么出去交給尤老師。”
學生們激動了:“尤老師也來了?”
秦悠:“啊。”
學生們:“太好了,雌雄雙瘟都到了,我們這一票必定能干個大的!”
秦悠:“……”
誰把他倆這諢號傳進學校的?是不是上回那要當三瘟的學生!
秦悠火氣上頭,撞到她這條路上的不腐之軀都沒給學生抬手的機會就都被她踹倒了。
這批大四生有些是跟秦悠一塊上過體能課的,他們印象里的小秦老板多跑兩圈都能撲街。
這才幾年,她怎么就進階成誰來踹誰的殺神了?
身強體健的學生們瞄瞄秦悠的小胳膊小腿,再瞅瞅自己的肌肉疙瘩,集體沉默了。
第344章
秦悠沿途撿人的任務又多了一項。
她得把帶進來的死人們全數帶出去。
以往跟她打過交道的死人們通常不會攻擊同類,甚至無法分辨其他死人跟自己有什么區別。
不腐之軀屬實有點聰明過頭了。
很快,隊伍后面就跟了一串被扒了壽衣的死人。
死人一個個垂頭喪氣,遇見不腐之軀就要往前沖。
秦悠挨個發墳磚。
有了武器的死人們氣勢洶洶,居然能跟不腐之軀打個平手。
學生們又一次看傻了眼。
秦悠再次看表,已是午夜。
死人們全數找了回來。
學生們的體力也到了極限。
與其到處找尤老師和阿依,秦悠決定先把他們和它們都送出去。
能否出去的關鍵又落到了龜甲身上。
龜甲很不高興,堅決不肯指路。
秦悠把龜甲塞給一個學生:“來,你用它算算我什么時候死。”
學生:“啊?”
龜甲都不用他操作,自己就發瘟了。
滿地都是龜甲蹭出來的“死”字,在死人到處出溜的古墓岔路里看起來格外驚悚。
秦悠嘆氣:“你看你又整不死我,何必為難他們呢。”
龜甲發泄痛快了,很麻利地指了出去的方向。
當出口真的出現在路的盡頭,秦悠恍然大悟。
走哪條岔路都無所謂,只要認準固定的方位就能自由進出。
怪不得不死之軀能進退自如呢。
他們出來時,章老師就坐在門口,正望著圓圓的月亮發呆。
他思前想后還是在秦悠進去后將這邊的情況上報玄易。
玄易表示:尤老師和小秦老板都撈不出來的話,別人去也沒用。
章老師無奈,只得也進了古墓,走了兩條岔路后果斷退了出來。
在這種毫無章法的岔路迷宮里,他一個人進去就出不來,到時候還得老尤去找他。
他還不如在門口隨時策應。
聽見腳步聲,章老師興奮地跳起來。
見學生們全部安然無恙,帶進去的死人也沒有缺胳膊少腿,他長長松了口氣。
秦悠要求學生們把這批逝者按名單送回各家,送走前得給它們重新置辦壽衣,最好再去殯儀館請化妝師給它們畫個安詳的妝。
學生們不肯走,非要跟秦悠再進古墓找尤老師。
秦悠罕見地板起了臉:“你們捫心自問,有誰是真心想去助拳,誰又是想去湊熱鬧?”
學生們互相看看,不吭聲了。
章老師氣得想踹人:“你們都是今年該畢業的人,能不能長點心。”
沒能順利畢業的大四生們羞愧得無地自容,乖乖按照秦悠吩咐去送那些幫忙營救他們的死人。
等學生們都離開,秦悠脫掉血衣,再吃兩顆苦藥緩一緩,這才跟章老師二度進了古墓。
秦悠把今天的發現簡要講了講。
章老師:“你把所有學生都撿回來也沒遇上老尤和阿依,他倆會不會進負一層了?”
秦悠也是這么想的,二人順著秦悠的小腳印找到卸開的翻板。
章老師先下去探路,確認安全后秦悠也跳了下來。
明明岔路就在頭上,兩層卻是截然不同的氣場。
岔路中除了不腐之軀遺留的一點陰氣和尸氣,基本就是正常山洞深處的陰涼濕冷。
地下卻是陰氣密布,嗆得秦悠直捂鼻子。
章老師真怕秦悠脆弱的小身板扛不住,趕緊掏祛除陰氣的丹藥讓她吃下去。
秦悠含了一顆在嘴里,身上的不適減去大半。
她借著章老師的強光手電打量四周,這一層很符合她對古墓的認知。
二人左走右拐,秦悠在一條甬道的角落里發現了個朱砂堆砌成的小箭頭。
旁邊還有一撮燒成灰渣的紙錢。
秦悠樂了。
不用問,尤老師這是又用上了金錢誘惑大法,不曉得這次受害的是哪個鬼。
順著尤浩戈留下的指示,秦悠和章老師一步彎路都沒走便來到了主墓室。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本該只有墓主人一人長眠的墓室里人滿為患。
尤浩戈和阿依都在這屋。
秦悠探頭瞅瞅,烏泱泱全是鬼頭,有幾張臉還挺眼熟。
這不是不腐之軀么?
尤浩戈眼尖,朝他倆招手。
秦悠和章老師做賊似的溜過去,悄咪咪站在群鬼身后看戲。
墓室里正在上演一出討伐大戲。
秦悠看了一會就明白了個大概。
不腐之軀全部都是陪葬的人殉,就像教授推斷那樣,它們的用處是守護這座古墓不被外人盜取挖掘。
二層式的建筑也是為了區分主仆,主子住在僻靜的地下,人殉在上面巡邏守衛。
可不知是殉葬的方式出了差錯還是建造墓穴的工人暗中動了手腳,這批殉葬者并沒有按照預想那樣守衛陵墓,而是將上層用來迷惑盜墓者的復雜通道挖成了大號老鼠洞。
在上層沒有可挖空間之后,它們將魔爪伸向了地下。
闖進地下的同時,它們也掌握了開啟墓穴暗門的方法。
于是它們過上了上面騷擾進山客,下面暴揍墓主的土匪生活。
秦悠用手在尤老師手心寫字:墓穴為什么要建暗門,還建了好幾個?
尤浩戈翻過她的手劃拉半天。
秦悠一個字都沒識別出來。
尤浩戈忍俊不禁,在她手心撓了撓。
秦悠這才意識到尤老師拿她尋開心呢。
尤浩戈憋住笑意,正經地一筆一劃寫:有些人建墓是為了長眠,有的人是為重生。
長眠者尸骸永居地下,魂魄受天地法則驅使按時離開,這類墓穴別管是何規模都會直接封死。
可人類有幾個不貪心呢,在那個術法盛行的年代里,誰還沒個長生的夢了。
越是生前地位尊貴有權有勢的人越不愿意入土為安,轉世再來誰知道自己過得是什么日子。
他們生前窮盡資源和人脈尋找能幫他們長生的人,長生失敗后又將希望寄托于死而復生。
正統修行者自然不會給予他們這種虛妄的希望。
邪修們卻是巴不得有這種冤大頭找上門——這是上趕著給他們送人頭啊。
尤浩戈繼續寫:心愿長眠者得以安眠,癡心妄想者連下輩子都賠進去了。
邪修們對活著的權貴們或許還有那么點忌諱。
死了的權貴敢找上門,邪修們動動手指頭就把它們煉了。
給這座墓主出謀劃策的人還算良心,殉葬者和墓主的魂魄尸身都是完好的,行動也是自如的。
可就是因為太自如了,生前作威作福的墓主形只影單,死后反倒成了被欺負的弱勢群體。
不過上層和這層之間還是有不少限制的,不腐之軀硬闖下來得脫層皮,鬼魂卻不受此種限制。
它們雖然不怕疼卻也不愿意每次都遭罪,天長日久,被困在尸身里的魂魄便脫離出來,跟尸身分頭行動。
魂魄們很滿意墓主人的墓室,都選在這里當臥室。
墓主寡不敵眾,只能由著它們為所欲為。
偏偏墓主的尸身還在正中間的棺材里,墓主想躲到其他堆放陪葬品的墓室都不行。
章老師看夠了戲,想跟同伴商量下對策。
他剛拉起尤老師的手,手背就被尤浩戈反手拍腫了。
章老師“嘶”了聲。
所有鬼魅齊刷刷一百八十度大轉頭。
章老師氣都不會喘了。
尤浩戈淡定地掏出一疊紙錢,燒著后往鬼堆里一撒。
群鬼見錢眼開,誰都沒心思再看章老師。
幾人趕忙退到主墓室外頭。
章老師往里頭瞄一眼,心有余悸:“這么多鬼全送走可是個大工程吶。”
尤浩戈:“再大的工程你也得承包下來。”
章老師:“為啥?我可以先封住出口,等玄易其他老師閑下來一起處理。”
尤浩戈:“你沒發現身邊少了個人么?”
章老師驚他提醒才發現阿依還沒出來。
尤浩戈:“那墓主的陪葬品里有不少上好丹藥,有幾種是專門給死而復生者服用的。”
墓主計劃重生,自然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而阿依這種級別的僵尸,其實就是古早時期人們所說的死而復生。
墓主把阿依當成了救命稻草,承諾傾盡所有只求送它重入輪回,擺脫眼前的困境。
章老師咧嘴:“墓穴布置都成這樣了,陪葬給它的藥能吃么?”
尤浩戈聳肩:“能不能吃的,你得拿到手才能分辨。”
阿依種的藥被章老師拔了,陪葬的藥對她的誘惑那是相當得大。
她是個僵尸,超度是不可能超度的,只能用武力擺平群鬼。
可她現在掛名了玄易的老師,不能用那種殘暴的手段對付這群沒有太大過錯的陪葬鬼。
章老師望一眼還沒出來的阿依,心知她此刻必定十分糾結。
他咬緊后槽牙:“行吧,這個大工程我承包了。”
第345章
超度這種事,尤浩戈幫不上忙,秦悠就更白扯了。
他們唯一能做的是把這群早該離去的可憐亡靈打趴下。
送殉葬者走是墓主的訴求,可不是殉葬者的。
它們的尸身不腐,隨心所欲在山中到處亂竄砍人。
魂魄在墓中享受墓主的待遇,這是山大王才有的待遇。
誰會樂意放下手邊的“幸福”,奔向未知的來生。
亡靈不配合,章老師的工程連立項都夠嗆,更別說順利竣工了。
若是一切爭端都局限在古墓中,章老師甚至沒權力強行將亡靈們送走。
可誰讓它們跑外頭砍人呢。
這么大的安全隱患,必須鏟除。
秦悠和尤浩戈合力將一只渾身冒黑氣的鬼揍趴下。
這鬼原是殉葬的受害者,卻在無盡歲月的洗禮中變成了猖狂的土匪,不是厲鬼勝似厲鬼,動起手來招招要命。
秦悠對它們那點憐憫煙消云散,菜刀墳磚一頓甩。
再看群鬼,每一張臉都是平面的。
尤浩戈大鐮刀來回掃,輕飄飄的鬼魅哪里招架得住,這下不光臉是平面了,身體糊在墻上成壁畫了。
章老師撕下來一只鬼,推進布置好的超度法陣里。
法陣閃爍著柔和的金光迅速將那鬼包裹住,金光從腳到頭再從頭到腳,將那鬼魅身上的陰煞之氣盡數剝離。
那鬼立在陣中,從最初的驚恐慢慢進化成了鄙夷。
章老師懵了:“什么情況?超度的陣法明明生效了,鬼怎么沒送走呢?”
尤浩戈:“會不會是墓穴里的布置有干擾?”
章老師覺得有道理,又撕下兩只鬼去外面施法。
很快他折返回來,那兩個鬼背后靈似的緊跟在他身后。
“不行啊,送不走。”
鬼魅們的驚懼消散,一個個笑得愈發囂張。
秦悠忽然很好奇殉葬者除了要守衛墓穴,是否還有其他作用。
學術派的教授們只會給出依據現實的陪葬理由,一是守墓,二是死后繼續伺候主子。
“死后伺候主子啊,”秦悠摸摸下巴,望向那縮在棺材里的墓主,“它們伺候的主子沒走,它們走也走不安心吧?”
墓主連連擺手:“我不用它們伺候,讓它們走。”
章老師揪著墓主亡靈的衣領把它薅出棺材:“現在想起不用人伺候了,早干嘛去了。”
這座墓明面上的作用是為墓主由死轉生,陪葬者在墓主死后守衛陵墓,在墓主轉生后繼續為其賣命效忠。
陪葬者們的去處全憑墓主人的狀態而定。
章老師咬牙切齒:“我這就送你上路。”
墓主給他跪了:“我不走,除非你能讓我帶上這偌大的家業去下一世。”
秦悠一菜刀拍棺材蓋上。
墓主一激靈,不敢嗷嗷叫囂了。
秦悠在它面前晃晃菜刀。
墓主眼珠子隨著菜刀轉來轉去。
秦悠:“打劫。”
墓主:“啊?”
秦悠又拍一下棺材蓋。
墓主又跪了。
秦悠給它兩條路,要么乖乖離開,要么她送它個“一刀兩斷”。
墓主嚶嚶嚶:“不能有第三個選項嗎?”
秦悠:“能啊,我家缺個看大門的,不包吃不包住香火一點沒有供奉全部上交,你同意的話今晚就正式上崗。”
墓主嚶得更大聲了:“你們欺鬼太甚了。”
秦悠第三刀拍它腦袋上:“你讓那么多人給殉葬時怎么沒想想自己過不過分呢。”
群鬼哈哈大笑:“就是,你活該。”
尤浩戈一鐮刀杵前面那鬼的肚子上:“說它沒說你是吧,它活該你砍它啊,砍無辜游客干嘛。”
群鬼恨不能把白眼翻上天,一副混不吝的模樣。
尤浩戈甩出鐮刀的刀刃橫在它們脖子上:“把你們的家底也全部交出來。”
群鬼梗起脖子:“憑什么?”
尤浩戈陰惻惻一笑:“打劫。”
~
章老師未曾設想他承包的大工程是建立在群鬼被洗劫一空的血淚史上。
墓主被丟進超度的陣法之后,沒一會便被送走了。
它一走,再往陣法上扔其他鬼就輕松多了。
章老師一邊扔鬼一邊問:“砍人的是這幫殉葬者,咱強行將墓主送走是不是不合規矩啊?”
尤浩戈:“你猜殉葬者的名單是別人隨便定的,還是墓主親選?”
章老師立馬放輕松了。
殉葬者在墓主的重生計劃里意義重大,人員必是墓主生前敲定好的。
別管殉葬者是否心甘情愿給他陪葬,他都等同于殺死他們的罪魁禍首。
人命債算在墓主陽世的因果里,不歸他們管。
可墓主不僅殺人,還想奴役殉葬者的魂魄。
這就歸玄易管了。
這種居心叵測的鬼,趁早送走,自由輪回教它做人。
送尸骸的學生們還沒回來,尤浩戈和秦悠只得化身兩只勤勞的螞蟻,一趟趟搬著陪葬品。
金銀財物這類交給教授和警方,丹藥和刻有符咒的棺材搬上靈車。
前者是文物,要交由專門機構和人來保管。
后者除了墓主承諾給阿依的那部分對僵尸有利的丹藥,其余要交到玄易保存研究。
阿依看看章老師累煞白的大臉,雙手不禁握緊了那盒丹藥。
章老師人累心不累,對這丹藥興趣十足:“你確定它能吃么?我可提醒你,玄易的解毒丹藥都是針對活人的,要是你吃出毛病來,玄易也救不回來。”
阿依面上的感動神色頃刻褪去,她冷若冰霜斜睨章老師兩眼,捏了一顆丹藥放進嘴里。
思索再三,她還是咽了下去。
~
天光大亮時,阿依仍在盤膝打坐。
秦悠和尤浩戈以及章老師強勢圍觀。
半晌,阿依緩緩睜眼。
章老師激動地兩眼放光:“成了?”
阿依看他的目光更冷了。
尤浩戈扯起嘴角:“看來是被騙了。”
阿依無論是狀態還是修為跟吃藥前都沒兩樣。
那藥倒不是能害僵尸的毒藥。
而是假藥。
章老師捧腹大笑:“我就說能把陵墓建得那么坑的人怎么可能給墓主放真藥,你還不信我哎呦。”
他被阿依按在地上好一頓暴揍。
學生們送完尸骸回來時,古墓已經重新交到了教授手上。
這次連坐鎮大師都省了,教授們帶考古系的學生就能進。
玄易大四生們很眼饞。
腫著半張臉的章老師領他們進墓參觀。
成功“卸貨”的靈車以為自己能輕松回程,卻沒想等待它的是更多的死人。
那些殉葬者以及墓主的尸身都要帶回玄易。
靈車瞄準尖利的石子壓上去,爆胎了。
尤老師拍了車胎照片發給白校長和后勤部老師。
于是玄易要報銷的項目又多了一項。
~
秦悠回到垃圾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渡鴉不知怎么把自己的嘴掰正了,見著秦悠便巴巴個不停:“你們不是三個人走的么,怎么就你倆回來了?”
秦悠:“!”
對啊,沈青楊是跟他們一起出去的,靈車開到山上時沈青楊還在呢,后來人去哪了?
她跟尤老師復了個盤:他們到山上時正碰上坐鎮的大師們在刁難章老師。
尤浩戈幫章老師解了圍。
秦悠半勸半強勢地將大師們送走。
這個過程中沈青楊是下靈車了呢,還是沒下車呢?
大明星的電話已關機,想通過警方人脈定個位都沒戲。
尤浩戈撐著下巴算著沈青楊的運勢:“死不了。”
秦悠松了口氣。
尤浩戈:“可他貌似犯桃花了。”
秦悠:“他遇上喜歡的人追著人家跑了?”
尤浩戈晃晃手指頭:“這朵桃花啊,是枯的。”
秦悠只聽說過爛桃花,枯桃花是?
渡鴉晃悠過來:“桃花指代姻緣,也指代姻緣所牽之人。枯萎的桃花,枯萎的人。”
秦悠后頸冒涼氣:“死人啊?”
渡鴉張開一只翅膀摸摸秦悠的頭:“還行,沒傻那么徹底。”
秦悠沒反應過來呢,尤浩戈已經提溜著它的脖子把它扔出去了。
渡鴉大頭朝下,雙翅展開:“你往哪扔不好偏往天上扔,爺會飛的好不好。”
啪嘰。
它結結實實拍地上了。
尤浩戈哂笑:“還會飛呢,也不照照自己的體型。”
在地上砸出個深坑的渡鴉又自閉了。
~
沈青楊是秦悠和尤浩戈帶出去的,不管他犯什么花,他倆都得把他囫圇個地帶回來。
章老師和學生們還在山上幫教授們善后挖掘。
秦悠請章老師幫忙找找山上的痕跡,爭取他倆一過去就能順著線索找人。
大四生們聽說他們名義上的師兄實際上的師弟沈大明星不僅來救他們,還失蹤了,立馬各顯其能參與找人。
這里頭有個占卜系的大四生。
他占卜這一門是滿分,奈何玄易今年更側重綜合實力測評,他在降妖捉鬼這類實戰上是妥妥的戰五渣,因此而留級沒能畢業。
這學生掏出占卜的工具忙活半天,得出兩個結論。
一:沈青楊還活著,并且活得很滋潤。
二:他就在這山里。
章老師在占卜上是個渣渣,他扒拉著那幾枚看不懂的銅錢,虛心求教:“能算出他在這山里我能理解,可你是怎么看出他活得很滋潤的?”
學生解釋說占算中,占活物和占死物是兩條截然不同的分支。
他先用通用的大眾算法占卜,卦象顯現生機。
這說明占算之事趨于正向,失物能尋回,走丟的人能回得來。
之后他用專門占活物的卜算方式算沈青楊的下落。
顯示就在這山中,這次卦象中的生機更明顯了。
學生:“這卦本就是給活物用的,能在這個卦象中透出勃勃生機的人,必是處境極好的。”
章老師和其他學生似懂非懂點點頭,再齊刷刷望向整座大山。
能在深山里過得極其滋潤,沈大明星不會違法狩獵去了吧?
第346章
秦悠和尤浩戈重返山上時,大四生們已經把這座占地遼闊的深山搜找了一遍。
連沈青楊的影子都沒瞧見一個。
有人質疑是不是占卜系學生算得不準。
占卜系學生漲紅了臉,掏出工具再算一遍。
結果還是一樣。
別管死活吧,沈青楊必定在這山中。
秦悠看看卦象,掏出了龜甲。
龜甲表示:不想沈青楊死翹翹的話就別用它算,它可是個反向詛咒大佬來著。
秦悠:“不用你算沈青楊,我是想讓你算算那桃花。”
一朵枯桃,龜甲再怎么發瘟也死不了第二回了。
龜甲給出了個很復雜的占卜結果。
秦悠看不懂。
那占卜系學生卻是看出了三分門道:“這卦象描繪出了一幅地圖。”
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占卜系學生:“恕我才疏學淺,看不出來地圖是怎么畫的。”
所有人:“……”
尤浩戈拍卦象發到教室群里,很快便有占卜系老師為他們答疑解惑。
“這卦象是一張地圖,稍等,我畫給你們。”
過了一會,那老師發出一張手繪圖。
尤浩戈看了又看:“不錯,比卦象抽象。”
依照這張鬼畫符一樣的地圖,眾人兵分三路進山找人。
秦悠和尤老師單獨行動,章老師和阿依各帶一隊學生。
若是在山里發現更多符合地圖和卦象的分路,就再把學生們分成更多的小組。
有學生舉手:“為什么尤老師和小秦老板不帶人?”
章老師:“跟他們一隊,我怕你們心臟受不了。”
這邊兩支隊伍從山腳慢慢向大山深處推進。
那邊尤老師御劍載著秦悠直飛深山。
坐在后面的尤浩戈戳戳秦悠后腰:“尤老師教你御劍這么久了,你就不能帶我飛飛?”
秦悠:“……你那也叫教?”
尤浩戈:“怎么就不算教呢,來,這把你飛。”
他這話還沒說完,他倆連同超大鐮刀一塊摔土坑里了。
很不幸地,秦悠臉朝下摔那了。
不幸中的萬幸,尤老師給她當了肉墊。
同樣臉朝下的尤浩戈吭哧半天也沒能把自己的臉從爛泥里拔出來。
秦悠爬到旁邊,拽著尤老師的胳膊拔蘿卜。
尤浩戈的臉總算趕在胳膊掉環兒之前搶救出來了。
秦悠盯著尤老師那張“泥塑”的臉:“……你現在就挺像枯桃花。”
尤浩戈的臉被變干的泥巴糊得做不了表情:“小秦同學快給我一墳磚。”
秦悠:“干嘛?”
尤浩戈:“把這張假臉拍碎。”
秦悠:“你就不怕假臉沒碎,你腦袋先碎了么。”
尤浩戈:“不怕,我腦殼硬。”
他腦殼再硬,秦悠也不舍得拍。
她貢獻一瓶礦泉水,解了尤老師的燃眉之急。
尤老師連做幾個深呼吸,扭頭瞅瞅摔他倆這大坑。
“小秦同學覺不覺得這坑的形狀很眼熟。”
“熟,每個棺材下葬前都得挖個一模一樣的。”
天然形成的土坑不會是四四方方規規整整的長條。
這一看就是個埋棺材的墳坑。
可這坑里沒有棺材,更沒有死人。
秦悠對比地圖:“這不會就是枯桃的老巢吧?”
尤浩戈:“狡兔三窟,咱還是找找它其他的巢吧。”
詐尸的死人多了去了,秦悠和尤浩戈還是第一次遇上連棺材都跑沒影的。
土坑附近都是濕軟的泥土,山里這幾天沒下過雨,土里的水全是山中聚集過來的濕氣露水。
秦悠很疑惑:“這種地方能建墓嗎?”
尤浩戈抿唇搖頭。
除了水葬,其他葬法的尸骸和棺材沾水是大忌。
能把山中濕氣聚在這小小方圓之間,說明此地是山中陰氣聚集地。
不同于聚陰之地能把所有陰氣困在一處,這里的陰氣是流動的。
但這里只流陰氣不通陽氣,風水上并不是個能建陰宅的地兒。
把死人埋在這里的人,要么是過分不懂行,要么是沒安好心。
尤浩戈尋到一個四方泥印,沉默良久才說:“或許還有第三種可能,埋尸的人是想甩掉一個燙手山芋。”
人死為陰,陰氣大量聚集之地卻不適合埋骨。
就好像人活為陽,也沒人住在只有陽氣沒有陰氣的地界。
若是反其道行之,那便成了個困局——將死人埋進陰氣極重的區域,死人就會被困其中。
從死人的角度看,它是在坐牢遭罪。
從活人的角度看,這是成本最低最有效的防止尸骸到處害人的法子。
這么大一座山偏偏把墳坑挖在這里,巧合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沒安好心,挖坑者大可以在這寂靜無人的深山中毀尸滅跡一勞永逸。
埋到陰氣重的墳里,沒詐尸也要詐尸了。
這對挖坑者是種莫大的隱患。
秦悠也是同樣的判斷:被埋在這深坑中的本就是個詐起之尸,挖坑人想不出甩掉這詐尸的辦法,更沒本事滅了它,只好利用整座山的陰氣將它困住。
可惜此地陰氣是流動的而不是凝聚不散的,沒能困住被埋的死人。
由此可見,挖坑的人并不怎么懂行。
秦悠丈量泥地上的印記:“這好像是棺材立起來硬砸出來的,它為什么要帶著棺材蹦?”
這個問題不用回答,二人心知肚明。
棺材被封住了,詐起的死人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棺材蹦出來的痕跡可比腳印清晰多了。
二人尋蹤而去,很快便發現棺材印變得更深了。
印痕加深意味著棺材變重了,而且加重的不是一點半點。
秦悠不停摩挲后頸:“不會是沈青楊吧?”
尤浩戈:“恐怕是他了。”
一口在山里亂蹦的棺材撞上了不知怎么跑到山里來的沈青楊。
不是一換一,而是搭了個便車。
結合枯桃的運勢。
秦悠倒抽好幾口冷氣:“這倆人不會已經入土為安了吧?”
尤浩戈:“沈青楊同學肯定還活著,占卜的卦象也說他很滋潤。”
秦悠實在想不出跟詐起的死人躺一個棺材能滋潤到哪去。
就沈青楊那膽子,沒嚇死都是已經很了不起了。
尤浩戈笑笑:“其實尸體這一大類陰物也能撐開類似鬼域的幻境。”
秦悠挑眉。
這么說來,沈青楊進了人家的棺材就不難理解了。
他是真以為自己搭上順風車了。
~
沈青楊追著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跑進山里,那人影一晃就不見了。
沈青楊起初以為那人影便是從墓里跑出來的不腐之軀,這會兒冷靜下來才察覺不太對勁。
不是說墓里的死人熱衷于揮刀砍人么。
他追這個怎么就知道跑呢?
好歹砍他兩刀啊!
山中霧氣驟起,能見度瞬間歸零。
沈青楊越走越找不著北,手機也沒有信號,他決定原地坐下等霧散去再說。
霧氣持續不散,沈青楊有點著急。
他是來幫忙救人的,不是來添亂的,再找不回去,他豈不是也成了等待救援的一份子。
相比已知丟在哪的學生,找他的工程量可要大多了。
沈青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他那沒上過幾節課的占卜知識給自己卜了幾卦。
卦準不準不好說,反正他又看不懂。
于是沈青楊選擇了更簡單明了的方式:扔鞋。
走來走去,沈青楊瞧見霧氣中有個人影,是個年輕的姑娘。
對方正在御劍。
沈青楊趕緊出聲叫住對方:“我是玄易派來支援章老師的學生,你是坐鎮古墓的大師嗎?”
那姑娘巧笑倩兮,點了點頭。
沈青楊訴說自己的困境,請求對方帶自己去古墓門口。
那姑娘說:“這里離古墓有點遠,你會御劍嗎?”
沈青楊搖頭。
那姑娘表示沈青楊可以站到她的劍上。
沈青楊再三表示感謝后小心翼翼站在劍刃上。
寶劍輕輕搖晃起來。
沈青楊實在站不穩,又不好意思去抱女孩子來維持平衡,很快便像一根木頭一樣大頭朝下栽了下去。
醒來的沈青楊腦袋暈暈的,一時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
一個身穿白衣的漂亮女孩守著他,見他醒了遞給他一碗水。
沈青楊渴得喉嚨疼,道謝后連忙接過水碗一飲而盡。
他那朦朦朧朧的記憶就更模糊了。
女孩說沈青楊是一輛車拉到這里來的,車子發生了車禍,他是唯一幸存的傷員。
沈青楊當真像是撞壞了腦袋,女孩說什么他便信什么。
女孩邀請他去家里做客。
沈青楊一瘸一拐跟著去了。
女孩的家很古樸,如同古裝片里最常見的木屋。
女孩對受傷的沈青楊照顧得無微不至。
沈青楊心懷感激,再就沒有然后了。
女孩眨眨眼:“我救了你,你不是該以身相許嗎?”
沈青楊:“啊?那不行,我有喜歡的人。”
女孩漂亮的臉瞬間扭曲成了青紫色:“不行也得行!今晚就成親!”
第347章
沈青楊被拍暈了。
再醒來時,他身穿大紅喜服,身旁依偎著一個嬌小的紅衣女子。
沈青楊眨眨眼,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
他看到一張熟悉的可可愛愛臉。
女孩美目流轉,嫣然一笑。
沈青楊笑成了個傻子。
他摸摸她的頭:“你這身高怎么縮水成小秦老板了?”
可愛女孩的五官擰成了個調色盤:“小秦又是誰!”
沈青楊就又被拍暈了。
~
秦悠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們追到了野草遍布的山溝溝里,棺材的印記再也尋不到了。
尤浩戈給她披了件衣服:“山里夜涼。”
秦悠捏捏鼻梁:“我懷疑有人罵我。”
尤浩戈:“何以見得?”
秦悠:“直覺。”
尤浩戈:“……要不你把直覺用在找人上?”
秦悠擼起袖子,手指頭快速掐動,兩眼邊眨邊上翻。
尤浩戈繞到正面瞅瞅:“嗯,是個去街邊詐騙的典范。”
秦悠突然高舉雙手:“偉大的黑暗之神啊,請給予我最靈驗的直覺,讓我找出那隱沒在黑暗之下的罪惡吧。”
被嚇一跳的尤老師:“……”
一顆流星劃過蒼穹。
秦悠:“看見沒,我的直覺顯靈了。”
尤浩戈:“……你再一驚一乍就該我顯靈了。”
左右不知該往那走,二人當真隨著那流星指引的方向找去。
三拐兩跳,成功迷路。
秦悠怒指蒼天:“你怎么給人領路的!”
星空的沉默振聾發聵,好幾顆星星氣得大頭朝下栽了下來,朝不同方向隕落。
很快演變成了一場壯觀的流星雨。
尤浩戈:“看來黑暗之神被你罵吐血了。”
秦悠表示:“心理素質這么差的神,趕緊下崗得了。”
秦悠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流星雨,漫天星光飛逝,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她往草地上一躺,雙手合十在胸前。
尤浩戈坐在她旁邊,無聲望蒼天。
時光似在這一刻靜止,畫面定格成永恒。
秦悠:“真好看呀。”
尤浩戈:“是啊。”
秦悠在裝儲備糧的袋子一掏了一把。
一只尾巴老長的大耳朵老鼠被揪住了細長的小尾巴。
秦悠把它拎到自己眼前:“你再啃我口糧我就把你變成口糧。”
老鼠亮出肚皮,上面歪歪扭扭幾個大字:我是保護動物。
秦悠:“……”
小老鼠張開四肢,以尾巴為軸心左轉三圈右轉三圈。
秦悠頭一次遇上偷東西還這么囂張的罪犯。
她決定好好教鼠做人,一巴掌下去,小老鼠成永動機了。
尤浩戈把小老鼠解救下來,趁小老鼠兩眼冒蚊香圈跟它簽訂找人契約。
等小老鼠清醒過來,一切已為時晚矣。
小老鼠脖子上被尤浩戈掛了個具有定位功能的手環。
他很認真地對小老鼠講:“你幫我們找到沈青楊同學,我們付你兩包精糧,你的小伙伴也能吃上一頓飽飯。你別想逃跑,這里面有個微型炸彈,你只要稍稍動起毀約的念頭,嘭。”
小老鼠四肢直抽抽。
秦悠指指還在繼續的流星雨:“瞧見沒,亂指路的星星都被我倆炸下來了。”
小老鼠的小心臟承受不住如此強烈的刺激,伸腿瞪眼躺平平了。
秦悠往它嘴里塞了塊餅干。
小老鼠滿血復活。
山上什么最多?
蛇蟲鼠蟻。
那仨好歹還有個季節性的休養生息。
老鼠卻是全年無休。
這座山上,沒有任何秘密能逃過老鼠們的眼睛。
更別說那么大個棺材了。
在小老鼠的引領下,秦悠和尤浩戈總算找到了那副只見其痕不見其物的棺材。
秦悠見過那么多棺材,今兒算是開了眼了:“這是誰家冰箱成精了。”
乍看就是個冰箱的棺材外面包了一層厚厚的鐵皮,每一面都用大量手指粗長的鋼釘加固。
秦悠試著推了推,這棺材的分量沉河沉海準保浮不起來。
躺平的棺材猛地直立起來。
秦悠躲閃不及被棱角刮了下胳膊,白凈的表皮立馬出現一條紅紅的凜子。
尤浩戈寒著臉,一腳又把棺材踹躺下了。
鐵皮碰撞地面發出悶響。
隱約間還有人在叫嚷。
秦悠想貼上去聽聽是不是沈青楊。
尤浩戈把她拽回來:“劈開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包了鐵皮鋼釘的棺材本就不好開,更別說這棺材跟詐尸似的這蹦那跳了。
秦悠舉了好幾次菜刀都沒敢往下落,她怕一刀下去沒傷著棺材反傷到自己,更怕棺材突然炸開她這一刀劈沈青楊臉上。
眼見棺材又一次起立,秦悠跳上去敲敲鐵皮:“開門,查表!”
沈青楊變了調子的嘶吼響起:“小秦老板速來救我,啊你撒開我。”
棺材蹦跶得更起勁了。
秦悠把作戰大包翻了個遍,最鋒利的居然是她刻木頭的刻刀。
她有點后悔沒把垃圾山上撿回來那幾塊寶劍碎片帶來。
這么結實的棺材,沒點好兵器怕是打不開了。
她的手無意間劃拉到一個小盒子。
秦悠眼前一亮,沒有兵器不要緊,她有美甲啊!
僵尸指甲的威力不容小覷,秦悠卯足勁一劃竟真的在那鐵皮上割出一條破口。
鐵皮之內仍是木質棺材,兩種不同材質緊貼在一起大大影響了僵尸指甲的發揮。
尤浩戈再次把棺材踹倒,他跳到棺材上面,隨著棺材每次“律動”而跳躍。
那蹦跶起來仿佛整座山都在跟著顫的鐵皮棺材愣是沒能再站起來。
秦悠趁機用指甲在棺材一面上割出個巴掌大的破口。
集結而來的小老鼠們紛紛亮出大板牙沖了上去。
結實的棺材木化作粉末,從破口里嘩嘩淌出來。
釘得結結實實的釘子稀里嘩啦掉得到處都是。
尤浩戈從只剩一層鐵皮的棺材上跳下來。
他怕再蹦跶會踩沈青楊臉上。
此時此刻,沈青楊終于能聽清楚外面的動靜了。
他瞄了眼被他用腳壓在墻壁上的“人”,干癟的面龐,枯瘦的四肢,怎么看怎么像出土的文物。
“文物”癟進眼眶里的脫水眼球冒著幽光,刺耳的獰笑從它喉嚨里溢出。
沈青楊腦瓜子嗡嗡響:“你閉嘴不行么。”
“文物”笑得更大聲了。
秦悠也聽見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
她讓沈青楊站在邊角別亂動,由力氣大的尤老師來劈這開棺的一菜刀。
從鐵皮里爬出來的沈青楊狼狽到了極點,周身全是被“文物”的枯手抓出來的傷痕,斑斑血點觸目驚心。
他往地上一癱,沖追出來的“文物”勾起個挑釁的微笑。
“文物”哪受得住這樣的刺激,咆哮著撲上來。
尤浩戈一菜刀給它擋了回去。
事實證明,能被封在這種棺材里的死人絕不會是善茬。
要不是它對沈青楊存的是另一番心思,沈大明星早死八百個來回了。
秦悠想上去幫忙,被“文物”一爪子逼退回來。
尤浩戈高聲提醒她不要妄動。
這死人才沖破禁錮,正是從四面八方吸納陰煞氣來充盈自身的狂暴狀態。
被它碰一爪子,起步就得骨斷筋折。
秦悠把整包吃食都給了小老鼠。
老鼠們原地解散,去向還在山里找人的其他人通風報信。
阿依最先趕到,將尤老師替換下來。
“文物”再怎么厲害,也比不過正經修行的僵尸。
阿依完全無視對手的攻擊,只攻不防。
秦悠看阿依的衣服幾下就被“文物”撓成了碎片,阿依卻似銅皮鐵骨,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倒是“文物”被阿依拍了幾巴掌后整個人像是要散架了。
終于意識到彼此實力懸殊的“文物”轉身想逃。
阿依雙臂一勾抱住它的腦袋。
“文物”仍在全力狂奔,轉眼便跑出去十幾米。
秦悠盯著阿依手里那顆腦袋看了好一會,耳邊仿佛才聽見干脆的頸骨斷裂聲響。
~
沒了腦袋的“文物”徹底老實了。
陸續趕來的學生參觀半天,實在想不出能把自己腦袋扯下來的死人可怕在哪。
章老師親自給沈青楊包扎傷口。
為進古墓帶來那點針對不腐之軀的藥粉全用在沈青楊身上了。
沈青楊疼得齜牙咧嘴,好在沒有致命傷。
阿依抱著那腦袋上看下看。
秦悠好奇地湊過來。
阿依自然而然將腦袋遞了過去。
秦悠剛拿到手里,那腦袋張嘴就要咬人。
阿依眼疾手快將自己的巴掌塞在那兩排利齒之間,生生挨了這一口。
秦悠眼角直跳。
阿依維持著被咬的姿勢,冷酷地對那腦袋說:“信不信我把你的牙全掰下來。”
腦袋臊眉耷眼乖乖松口。
秦悠緊張地握住阿依的手。
手掌白凈,連個齒痕都沒有。
秦悠心疼地摸摸。
阿依受不了這份肉麻的撫摸,趕緊把手縮了回去。
目睹全過程的尤老師把手伸到腦袋嘴邊:“你咬我,我不掰你牙。”
腦袋幽光晦暗的眼睛瞄瞄阿依,死死咬住牙關沒張嘴。
尤浩戈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背著手溜達走了。
阿依擰著眉毛:“他腦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秦悠:“習慣就好了。”
阿依:“……”
秦悠翻轉那腦袋,頸項處的斷口顯露著這副尸身的內里。
是跟表皮同樣的枯朽。
秦悠:“這不能是近兩年的尸骸吧?”
阿依:“它的年頭保不齊比我還多。”
秦悠立馬覺得手上的人頭重若千斤,甚至想幫這位真文物做個頭身復原。
阿依:“可惜啊,它入葬時做了防腐處理,怎么都成不了我這樣的僵尸。”
秦悠腦海中立馬呈現出木乃伊的制作步驟。
脫水的尸身保存再久也不可能被人們視作起死回生。
那么問題來了,這么一具很有年頭的干尸是怎么重現人間的?又是怎么被拋在這深山之中?
第348章
秦悠一直以為這是個現代棄尸故事。
要么是死者有散不掉的怨憤死后詐尸復仇,卻被害死自己的人釘進棺材藏進困進深山聚陰之地。
要么是死者纏著親朋好友胡作非為,被親友不得已埋進深山。
這兩種情況在這個世界都不罕見。
詐尸在她看來是小菜一碟,一張符就可以放躺下送去火化,一勞永逸。
對普通人卻是翻不過去的高山,若是沒有高人相助,他們哪敢亂碰蹦跶撓人的死人。
可這棺材里的人死了至少幾百年,棺材和鐵皮卻都是現代貨,不報個警就不禮貌了吧?
才從古墓門口撤走的警員們又連夜加了個班,個頂個黑眼圈,看著就叫人于心不忍。
秦悠:“要不你們先把尸骸和棺材拉回去,細節咱們明天再說?”
警員全都擺手:“有啥咱今晚一口氣全說了,天亮之后就不要再見了。”
秦悠:“……”
警方給沈青楊做了詳細的筆錄后帶著尸骸和棺材走了。
沈青楊這幾天在棺材里不是被打暈就是在被打暈的路上,這會兒放松下來還是困得睜不開眼。
他問:“咱能先找地方休息么?”
尤浩戈:“恐怕是不能。”
他朝小老鼠招招手。
小老鼠把“炸彈”恭恭敬敬奉還,小眼睛眨呀眨,眼巴巴等口糧。
沈青楊:“?”
尤浩戈:“這都是你欠下的債。”
~
這次再回垃圾山,秦悠算是踏實了。
沈青楊鉆進房車到頭就睡。
跟他同車那位被雷劈瞎眼睛的老古董被玄易后勤部請了過去。
玄易沒想到暑假也能這么忙,實在缺人手。
這老爺子既然是玄易的預備役老師,提前上個崗就當適應玄易的工作節奏了。
秦悠先是進墓,后在山里轉圈,累得實在不輕。
她給自己放了兩天假,垃圾什么的,她可以雇人去收。
第一輪被她雇傭的是才從野墳地那回來的王旗和他的室友們。
他們的下一輪夏令營還有好幾天,中途閑著沒事便想來小秦老板這瞧瞧有沒有可以訂購的裝備。
秦悠給他們開了張優先預購的條,下回再有新品,他們可以優先購買。
王旗幾人開開心心乘坐小破車收垃圾去了。
秦悠靠一張空頭支票換來了悠閑的假期,這必須得泡個溫泉慶祝一下啊。
尤老師院子里的人造溫泉建好以后還從未用過。
他擔心秦悠受不了大熱天泡熱水就給她調了個溫乎的水溫。
秦悠往池子里一躺,舒服得直哼哼。
尤浩戈把自己那邊的水溫調高幾度,人還沒下水呢,再看秦悠已經睡得跟浮尸有一拼了。
尤浩戈捂著心口猛喘氣:“誰家好人泡溫泉能浮起來啊。”
秦悠勉強撩開一只眼皮:“啊?”
尤浩戈扳著她的肩膀把她拽到池子邊上,給她套上救生圈。
睡成浮尸不要緊,浮尸變沉尸可就完蛋了。
秦悠脖子上多了個圈,簡直是瞌睡時送過來的枕頭,睡得更快了。
泡在溫熱的水里,秦悠疲憊的身軀徹底放松下來。
人一放松就會下意識調整自己的睡姿。
秦悠睡懶覺時最喜歡趴著。
她在水面上翻了個身。
尤浩戈也是沒想到救生圈都套脖子上還能溺水,趕緊游過去把她翻了個面。
睡得迷迷糊糊的秦悠吸取教訓,改成了側臥。
這下淺淺的水池撐不住了,秦悠除了被救生圈卡住的腦袋全部沉底了。
~
兩天的清閑換來活力滿滿。
秦悠扛起裝備,正式進駐玄易夏令營。
這是她跟玄易早談妥的。雖然今年夏令營化整為零,學生們通過自選報名劃分成一個個小組,但白校長很貼心地把最有挑戰性的幾個項目都留給了秦悠和尤浩戈。
許是擔心這倆人合起伙來把天捅出個窟窿,白校長親自隨行。
秦悠沒想到這次的項目居然要坐飛機,而且是專門為玄易準備的專機。
她惶恐地握住座位扶手:“都是在天上飛,御劍的安全系數能更高吧?”
白校長坐過道的另一邊:“你以為我愿意跟你坐一架飛機啊,這不是沒辦法么。”
這一趟的目的地位于國外,路上要辦幾道手續,可不能隨便御劍就飛出去。
秦悠來了興致:“玄易開辟國際業務了?”
白校長:“你就當是學術交流吧。”
妖魔鬼怪的橫行是不分國界的,每個國家都不缺靈異傳說。
玄易作為玄門中堅力量集中地,經常會有國外邀約。只是玄易連自家的活兒都忙不過來,鮮少能分出人手罷了。
這趟出去是因為某國聽說玄易要辦夏令營,主動提出合辦一個項目。
邀請者跟玄易是老熟人,玄易不好駁對方的面子,也是想給學生們提供更豐富的夏令營體驗便應承下來。
對方發來的項目簡介說這次夏令營安排在一座古堡里。
下面是一張古堡照片。
秦悠:“建在島上的古堡?”
白校長:“對。”
秦悠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前世看過的各種吸血鬼電視劇。
然而來到實地,秦悠這一路的幻想立刻碎成了渣渣。
她看看照片上的古堡,又瞧瞧眼前的破草棚子:“這賣家秀和買家秀差別是不是過于離譜了點?”
白校長跟接待他們的人嘰里呱啦交流半天,才說:“資料上的照片是他們向玄易發出合作邀請時拍的,就在這里。”
秦悠:“那是著火燒沒了?”
白校長:“不知道,這是座無人島,他們拍完照片后就走了。前幾天在我們確認了過來的時間后他們才派人過來打掃房間,卻發現整座古堡消失不見了。”
這座島離陸地很遠,來返一趟得大半天,根本來不及搭建像樣的建筑,對方只好就地取材搭建了草棚,再運來一批帳篷將就著用。
參與項目的三十個學生很興奮。
在神秘消失的古堡原址上搭帳篷,想想就刺激。
尤浩戈叫住搭帳篷的同學:“那么大座古堡都不見了,你就不怕睡那上頭自己也消失么?”
學生笑得沒心沒肺:“這不是有您跟小秦老板么,我們見不見的不叫事。”
尤浩戈冷起臉:“這不是我們的地盤,你不見了我和小秦同學未必找得回來。”
學生似是被嚇住了。
白校長送走接待人員后返回來,要求學生將營地統一扎在古堡后方的空地上。
白校長可不是學生們敢隨意開玩笑的對象,學生們灰溜溜扛著裝備去指定區域扎營。
秦悠和尤浩戈各住一頂單人帳篷,緊貼著古堡的后門。
秦悠摸摸平滑地面上:“我要不是親自蓋過房子我就相信古堡憑空消失了。”
照片上的古堡是個二層建筑,占地面積頗廣。
那么大體量的房屋,地基必須打很深。
古堡憑空消失,地基也消失了?
就算地基真的跟著古堡一塊跑了,也得在地上留個坑吧。
尤浩戈:“你認為照片是假的,這里原本就沒有古堡?”
秦悠不置可否:“也可能是國外的怪物更兇,把整個古堡和地基都給吃了呢。”
她翻開沒看完的夏令營簡介,上面說這座島一直以來都是無人島,經過的船只偶爾會在島上休息。
打從有這座島的相關記錄以來,那座古堡就在這島上了。
沒人知道古堡是什么時候、怎么建起來的。
島上可沒有建造古堡的青磚和大石。
可先民們的智慧和創造力往往要比自以為科技先進的現代人要更強,能在這樣一座偏僻的海島上建個古堡好像也不是絕對不可能。
無人島上有神秘古堡的消息不脛而走,這座無人問津的島嶼成了探險者們心目中的圣地。
很多熱愛靈異冒險的人也都前來打卡。
隨著登島的人數增加,島上鬧鬼的消息也越傳越離譜。
有人說古堡里住著可怕的魔鬼,魔鬼會吞噬每一個闖入領地的不速之客。
也有人說這座島本身就是妖魔化身,那座古堡是引誘人類前來探索的誘餌,登島的人是主動送進嘴的小涼菜。
說什么的都有,卻沒人能拿出島上鬧鬼的實質證據。
這次邀請玄易過來就是想請玄易鑒定一下島上到底有沒有詭異。
有或無,官方總得心里有數。
秦悠摸摸下巴:“他們就不能編點有意思的說法么,這種老掉牙的故事拿到小學門口都得滯銷。”
尤浩戈翻開接待人員加送的一本與這座島有關的冊子,上面記錄了近些年來在這島上失蹤的人的基本信息。
秦悠湊過來一起看,越看越覺得陰涼。
“我怎么覺得這座島的恐怖傳說是妥妥的人禍呢。”
還有比無人荒島更好的殺人滅口場所么?
而發生過兇殺的地方,鬧鬼也就不奇怪了。
第349章
能參加跨國夏令營項目的學生都是玄易精挑細選過的,可不是報名搶到名額就能來的。
他們在上學期的外出歷練中均有出色表現,可以說是玄易在校生中實戰最強,應變極快的一批人。
雖然看起來都是玄易一脈相承的愛作死和不靠譜吧。
學生們在仔細研究過項目簡介后都生出了跟秦悠一樣的想法,當下便決定三五成群在島上搜查。
首先要確定這座島上除了他們再沒別人。
再兇的妖魔鬼怪來了也有白校長在前面頂著。
可殺人兇手,有一個就能悄咪咪把他們所有人都送回姥姥家。
島上沒有任何信號,學生們揮毫潑墨畫了幾張傳音符。
一旦有小隊遇到危險,其他人能及時救援。
秦悠蹲旁邊越看越眼饞。
畫符的女生很大方地送了她一張。
尤浩戈溜達過來:“沒有我的份嗎?”
女生眨眨眼:“尤老師您還不會畫傳音符呢?”
尤浩戈梗起脖子:“誰說我不會,我……”
女生把繪符用具往他手邊一放,跟隊友巡邏去了。
秦悠把自己這張放他眼前甩呀甩:“讓你嘴硬,尷尬了吧。”
尤浩戈的眉毛恨不能在臉上跑一圈。
秦悠拾起毛筆蘸上墨,硬塞到尤老師手里。
尤浩戈把筆一扔:“我畫不了。”
秦悠驚了:“你都能憑空結印了,畫不了一張低階符咒?”
尤浩戈斜楞她:“我這點可憐的靈力不省著點用,怎么在關鍵時刻放大招啊。”
秦悠還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尤浩戈怒搓她的鳥窩頭:“我可警告你,這島離垃圾山十萬八千里,你在這里嘎了,棺材里的那一半你可趕不過來保你這條小命。”
秦悠縮縮脖子,把尤老師的提醒牢記在心。
尤浩戈從包里拿出兩個喇叭形狀的有線音響,往手機上一插,放出來的動靜愣是把他倆所在的帳篷給震塌了。
還沒出發的幾支小隊趕緊過來挖人。
尤浩戈把音響往地上一拍,鄭重叮囑學生們:“聽見這聲趕緊往回跑,老師等你們救命呢。”
學生們搔搔后腦勺:“可是尤老師,鬼域幻境都能屏蔽聲音,您這喇叭聲再大,真出事了我們也聽不見啊。”
尤浩戈:“誰說它是用來防妖魔鬼怪的?”
學生們彼此看看,心都涼了半截。
這島上不會真潛藏著殺人兇手吧?
等學生全走了,營地就剩下秦悠和尤浩戈,以及白校長。
白校長掐了個指訣在那座消失古堡的邊緣指指點點,確認沒有奇怪氣場后信步走了進去。
秦悠和尤浩戈像兩個好奇寶寶,巴巴跟著白校長身后。
古堡占地面積頗大,秦悠才轉半圈就有點走不動了。
她瞅瞅只有饅頭大的帳篷,想走回去也不容易啊。
白校長聽見秦悠粗重的喘氣聲,狠狠瞪一眼尤浩戈:“小秦都累成那樣了,你就不能背一會?”
尤浩戈腿一軟撲到地上,向白校長伸出一只手:“我都摔倒了,白校長就不能抱抱我么?”
白校長上前攙扶他的腳步一頓,黑著臉扭頭就走。
身后響起某人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的爆笑。
玄易師生在島上的第一晚風平浪靜。
第二天是個好天兒,學生們再度分散開向島的更深處探索。
白校長三人借著明媚的陽光再度勘察古堡原址,依舊一無所獲。
秦悠沿著古堡主樓的墻壁位置往地下挖,一點打過地基的痕跡都沒有。
她舉起古堡照片:“我覺得這要么是個積木搭出來的模型,要么是海市蜃樓。”
尤浩戈:“海市蜃樓的可能性更大。”
白校長把幾頁紙甩到他倆臉上:“你們看資料能不能認真點,什么海市蜃樓,你家海市蜃樓能住人啊。”
聞訊來島上探險的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看那神秘的古堡。
人都漂洋過海上島了,能只在古堡門口轉一圈就回去?
白校長:“邀請方原打算讓咱們入住這座古堡,你們猜人家有沒有派人進入古堡看看房間夠不夠用,缺哪些生活用品?”
秦悠瞄一眼邀請方在古堡門口搭那寒磣的草棚。
她剛穿來那會餓得走路直撞墻,搭的棚子都比那個像樣。
邀請方確實要派人進古堡,可古堡先一步消失了嘛。
尤浩戈站在院中的高處,望向反射刺目白光的碧藍海面。
從登島到扎營,他們每一步都踏在實地上。
他們人多勢眾又都有靈力傍身,不太可能稀里糊涂進入幻境。
可零星登島的人就未必了。
他喃喃道:“那古堡會不會存在于某個鬼域中?”
這話給白校長提了醒。
誰能保證在第一個上報荒島有古堡的人之前就沒有其他人登島了呢。
只要有一個人懷揣恨怨死在島上,鬼域就有成形的條件。
之所以猜是鬼域而不是其他邪祟撐起的幻境,是因為那古堡。
躲到這種荒僻島嶼上的陰物沒道理將幻境主場景設定成當時盛行于這個國家的古堡。
白校長胡子翹了翹:“若古堡真是鬼域幻化,那撐起這個鬼域的亡靈必已十分強大。”
小鬼只能搞搞鬼打墻,陽氣旺盛一點的人很容易便能走出來。
而那古堡卻是有很多探險者拍到過照片,也在里面住過的。
這種鬼域,秦悠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她迫不及待敲敲地面:“讓我們見識下以假亂真的古堡唄。”
地面紋絲不動,古堡未曾出現。
白校長:“我要是那鬼,打死我也不給你倆看古堡。”
秦悠:“為什么?”
白校長“哼”了聲,高傲地走了。
尤浩戈拍拍秦悠的小腦袋:“請咱倆看過鬼域的鬼,家底都被搬空了。”
~
夕陽時分,學生們陸續回來。
島上有提前送到的物資,不用他們自己找食物。
秦悠煮了一大鍋面條。
學生們捧著小碗排隊領取。
秦悠讓領過面的人報數。
報到二十六就沒動靜了。
秦悠四下看看:“沒人了?”
昨晚給她傳音符的女生說:“有一組還沒回來呢。”
太陽徹底沉到地平線以下,那隊人仍舊不見蹤影。
女生點燃傳音符。
對方遲遲沒有回應。
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別是出事了吧?撞上悍匪了?”
“他們那組四個人,天塌下來也不至于一聲不吭就不見了呀。”
“快核對地圖,看他們具體搜索的是哪片區域。”
不用老師校長指點,學生們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
他們出發前就規定好了各隊的負責范圍,實際行進中會有小幅度偏差。
地圖被畫得亂七八糟,最后就只有巴掌大的一片區域沒畫過筆道。
學生們連夜出發去尋人。
秦悠扛起大包剛要跟上,白校長把她叫了回來。
“搜山找人是體力活,你和姓尤的守營地。”
秦悠看看眉頭微皺的尤老師:“要不我一個人守家,你帶尤老師去找?”
白校長不屑冷哼,御劍直接上天。
尤浩戈送他一記彈弓射石子。
指甲蓋大的石頭撞在劍身上,好懸沒把白校長震下來。
白校長罵罵咧咧地飛沒影了。
秦悠把沒發出去的面條盛出來,跟尤浩戈兩個狼吞虎咽。
海上氣候瞬息萬變,剛剛還在夜空一閃一閃的星星們不知何時被厚厚的黑云遮住。
狂風驟起,秦悠從帳篷里探出頭來,險些被吹上天。
尤浩戈把她拽回帳篷里,拉上門上拉鏈。
秦悠的心跳在加速:“風這么大,他們不能再御劍了吧。”
尤浩戈低低地“嗯”了聲。
他兩只手各掐各的,給每一個不在營地的人都算過一遍,眉頭才舒展開來。
“死不了,隨他們折騰去吧。”
風雨大作的一夜,秦悠睡得很不安穩。
她側躺在睡袋上,耳朵離地面很近。
依稀間,她聽見了隆隆之聲。
尤浩戈原是跟她分睡兩個單人帳篷,可今夜營地就只有他倆,外面又是狂風暴雨,他只得擠在秦悠旁邊,身下墊著秦悠帶來的換洗衣物。
秦悠翻來覆去的模樣全被他看在眼里。
尤浩戈探手摸摸她的腦門,沒有升溫跡象。
尤老師暗松口氣,淡笑著給秦悠肚子上蓋條小被子。
秦悠突然翻了個身,手腳亂蹬。
那小被子就跑到尤老師頭上去了。
尤浩戈無奈嘆氣。
小被子突然被揭開了。
秦悠睜著一雙不怎么聚焦的眼睛盯著他看半天。
尤浩戈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半晌,秦悠咧嘴笑成了個二傻子:“我出息了,我居然都敢做夢迎娶尤老師了。”
秦悠一邊說一邊反手在自己腦門上重重拍一巴掌。
尤浩戈眼見著秦悠倒了下去,“蓋頭”又重新蓋在他頭上。
尤浩戈:“……”
第350章
風雨之聲漸遠,天光透過帳篷,點亮尤老師才合上的眼皮。
尤浩戈捏捏鼻梁,不情不愿睜眼開門出去。
隨即縮回來推推秦悠:“小秦同學。”
秦悠蹬蹬腿:“本人已死,有事燒紙。”
尤浩戈并指在她腳心一戳。
秦悠騰楞坐起來。
尤浩戈大喜:“恭喜你成功詐尸。”
秦悠:“……”
眼見秦悠又要躺回去,尤浩戈掏出兩張紙錢扔她身上:“時間緊迫,錢給你,自己燒。”
秦悠瞅瞅貨真價實的冥幣:“你往自己兜里裝這個干嘛?”
尤浩戈:“支付活人靠手機,糊弄死人靠紙幣。”
秦悠:“……”
這么一鬧,秦悠的困意褪去不少。
她爬到門口往外瞄了一眼,立馬觸電般彈射到帳篷最里面。
秦悠:“我是不是眼花了?”
尤浩戈:“你看見啥了?”
秦悠:“我……”
她的笑容逐漸變態:“我看見古堡了!”
那座失蹤的古堡,此刻就在帳篷之外。
更精確地說,是帳篷在古堡的院子里。
秦悠和尤浩戈像個連體蝸牛,身體縮在殼里,腦袋探出來左瞧右看。
昨天那塊走斷腿的空地上建著一座兩層古堡,墻體是一眼就能識別的青磚大石,每一塊都雕琢得很規整,光是打磨磚石這一步就夠純手工時代的工人干上好幾年了。
從秦悠的貼地視角望去:“真壯觀吶。”
磚石經歲月風霜洗禮,自帶一股深沉的威嚴。
秦悠掏出手機連拍幾張。
古堡真真實實出現在了照片上。
秦悠:“鬼域里的虛幻真能拍出來嗎?”
往常被困鬼域,她也沒想起來拍照留念這事啊。
尤浩戈拉著她鉆出帳篷:“小鬼的鬼域是一戳就破的泡沫,全靠氣場干擾鏡頭變成雪花點。如果是很厲害的鬼域……”
他望向大門悄悄洞開的古堡:“進去看看就知道有多真實了。”
不知是身在鬼域的緣故,還是古堡里做了超強排水,一夜暴雨,偌大的院子里連個積水的小水坑都沒有。
唯有那綠油油的草皮上掛著大大小小的水珠,很好地銜接了昨晚的“劇情”。
秦悠望向離帳篷有段距離的院墻:“是咱倆和帳篷被吹進院子里了,還是院子換地方了?”
所有帳篷都在古堡之外,理論上她先看到的會是古堡的外院墻。
尤浩戈按著她的頭頂把她腦袋轉回來:“咱們已經身在鬼域就不要考慮那些邏輯問題了,你怎么知道那帳篷就是昨晚咱倆住的那頂。”
秦悠后脊梁涼颼颼的:“撐起鬼域那位能把咱倆帳篷給換了,捏死咱倆還不跟玩一樣。”
她扯起尤浩戈往大門走。
尤浩戈愣是沒能拽住她:“你不是說想見見古堡么,現在古堡出現了,你忍心不進去?”
秦悠像頭犁地的牛:“咱都在國外了,去哪不能看古堡。此地過于危險,不看也罷。”
尤浩戈就是那慘被犁的地,人都快散架了:“可人家都把咱倆包進院子里了,哪是說走就能走的。”
秦悠推推緊閉的院子大門,目露兇光掏出菜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放我出去!”
她撲到大門上一陣嚎啕,菜刀背在鐵門上拍得啪啪作響。
尤浩戈回頭望向古堡。
古堡整個色調都清淺了一點,看上去沒方才那么陰森了。
大門離地有一個巴掌的空隙。
秦悠趴到濕漉漉的草坪上就要往外鉆。
尤浩戈趕緊把她拉起來,用袖子擦她身上的雨水。
秦悠吸吸鼻子:“我不想死。”
尤浩戈哄小孩似的:“不死,咱不死。”
秦悠眼眶泛紅:“真的么?”
尤浩戈:“真的,我保證。”
秦悠把菜刀往后腰上一別:“那還等什么,進古堡啊。”
又被拽回到古堡門口的尤浩戈:“……”
古堡大門敞開著,里面黑漆漆一片,炙烈的陽光照不進去半點。
秦悠讓尤老師在門外站著,她抓著尤老師的胳膊把自己半邊身子探進去。
冷風颼颼,那叫一個透心涼。
秦悠扯扯衣擺:“我衣服濕透了,你能加個溫么?”
在古堡里穿來穿去的陰風沉默了,繼而集體下崗。
沒了涼風,秦悠試探著邁進來一條腿。
地面是打磨過的大理石,花紋古樸,很有質感卻不會打滑。
秦悠回頭看尤浩戈。
尤浩戈點點頭。
秦悠這才放心地把另一只腳也邁進來。
尤浩戈順勢被她拉進門內。
很有分量的大門在二人身后無聲關閉。
古堡內里的布置跟別墅大差不差。
秦悠和尤浩戈樓上樓下轉一圈,沒發現特別之處。
逛累了的秦悠大馬金刀坐在通往二樓的臺階上,小手摩挲下巴,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
“尤老師。”
“嗯?”
“你聽說過蜃妖嗎?”
“左腎還是右腎?”
“……”
秦悠前世看過介紹蜃妖的話本小說,據說那是個很擅長制造幻境的妖怪。
尤浩戈恍然:“那不就是你家大蝴蝶么。”
秦悠:“……有道理。”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大蝴蝶和蜃妖區別的時候,秦悠其實是想問:“有沒有可能這個古堡不是鬼域,而是成了精的海市蜃樓?”
尤浩戈:“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秦悠指指窗外的烈日。
才下過暴雨,轉瞬而來的晴天是海市蜃樓最常見的時候。
秦悠:“你能感應到這古堡里的陰怨之氣嗎?”
尤浩戈搖頭。
秦悠:“一個能撐開這么逼真鬼域的鬼魅,修為必定十分強大,那身洶涌的鬼氣可不是輕易能掩蓋得住的。”
而且按照他們先前的推斷,撐開鬼域的鬼大概率是被害慘死,這樣的鬼嗜殺成性,哪會對他們兩個送上門的小可愛這么客氣。
尤浩戈:“可我也沒在這里感應到妖氣。”
秦悠貼到墻上:“你仔細聞聞。”
尤浩戈學著她的姿勢要往墻上貼。
那方方正正的青磚突然凹進去一塊。
尤浩戈“嘁”了聲,高貴冷艷撂下一句:“好像我樂意跟你貼貼一樣。”
他起身時,青磚恢復原樣。
秦悠挪到這邊剛要貼。
尤浩戈一巴掌隔在她和青磚之間:“它搞男女歧視,不會是啥正經妖怪。”
青磚幻化成利齒,一嘴咬尤老師手背上。
秦悠一巴掌呼上去:“誰讓你欺負尤老師的。”
尤浩戈側過身去,沖青磚勾唇壞笑。
青磚氣急敗壞,從墻體里飛出來咬人。
不用尤浩戈動手,秦悠一菜刀橫拍過去。
青磚:“QAQ”
秦悠翻過尤浩戈的手,手背上留有兩排清晰的牙印。
秦悠一腳將那被她拍掉地上、正嘗試重新起飛的青磚踩住:“道歉!”
青磚幻化出那張咬人的嘴開開合合,怎么看都是在罵人。
秦悠擼起袖子:“我要跟你同歸于盡。”
尤浩戈攔著:“不至于。”
秦悠:“它咬你!”
尤浩戈:“不疼。”
秦悠:“都咬出牙印了!”
尤浩戈:“這不是沒破皮么。”
秦悠:“我不管,我要跟罪魁禍首同歸于盡!”
尤浩戈:“真不至于。”
秦悠:“可它咬你!”
青磚果斷閉嘴躺平,愛咋咋地吧。
青磚又變成了死物,任秦悠戳戳點點亦毫無反應。
秦悠想把這塊磚搬起來,使出吃奶的勁也沒能搬動一下。
尤浩戈走到青磚原本的位置。
空出來的那塊磚里,有一只如同戴了花式美瞳的大眼睛。
它定定地與尤浩戈對視。
秦悠見尤老師不說話也不動,湊上來往那黑窟窿里瞧。
不知是不是起身起猛了,她的頭涌起一陣眩暈。
尤浩戈視線不動,抬手扶住秦悠。
秦悠掛在尤老師身上,喝醉酒似的打量那只眼睛:“這怎么有個萬花筒啊。”
尤浩戈沒來得及阻止,秦悠的手已經探進磚洞戳那眼睛上了。
眼睛嗖地不見了。
秦悠晃了一下,眼神瞬間清明。
尤浩戈扶著她靠墻站住。
秦悠晃晃腦袋:“你不暈嗎?”
尤浩戈用他那濕乎乎的袖子擦秦悠的腦門:“我要是暈了,它能被你戳中?”
秦悠:“我能戳中它,是因為你把它看暈了?”
尤浩戈驕傲地挺起胸膛。
秦悠盯著尤老師那雙漂亮的眼睛,笑得比暈那會還傻。
他倆中間的一塊青磚突兀地飛了出來,阻斷他倆的對視,繼而飛到對面的空洞里將墻壁填平。
秦悠又要擼袖子:“來你出來,姐教你做人。”
地上的青磚毫無預兆飛起來,擦著秦悠炸開的頭發絲懟進墻里。
與此同時,尤浩戈豎起食指放在唇上。
秦悠聽見了雜亂的腳步聲。
樓梯后面有個隱蔽的門,里面是個放雜物的小小空間。
秦悠和尤浩戈擠在里面,旖旎曖昧那是一點沒有,要變餡餅才是真實寫照。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交談。
“資料上沒說古堡是迷宮啊,可咱繞了十幾圈怎么就沒找到門呢?”
“都說島上有古怪,出不去也是古怪之一吧。”
“那些找不到門的人不會就是資料上的失蹤者吧?”
“失不失蹤的無所謂,能不能先讓我換掉這身能擰出水的臟衣服啊。”
尤浩戈聽著最后那道聲音耳熟,特別是那種失蹤也無所謂的語氣,欠揍極了。
秦悠先他一步開門,整個人幾乎是從狹小的空間里彈射出來。
路過樓梯口的四個失蹤學生嚇夠嗆,抄起武器嚴陣以待。
看清來人,學生懵了:“小秦老板怎么在這?尤老師也在?”
無所謂那學生跳到最前面:“我說什么來著,失蹤無所謂,小秦老板和尤老師會來救我們的!”
尤浩戈:“你大幾?”
那學生:“大三了,開學升大四。”
尤浩戈掏出小本本方方正正寫下“留級”二字。
第351章
據這四名學生說,他們完成規定區域的搜找后便返回了營地,所有帳篷都在卻空無一人。
他們是知道秦悠和尤老師留守的。
連他倆都不見了,別是天塌了吧。
他們用傳音符也聯系不上其他同學,商議后決定去離營地最近的劃分區域找負責該區域的同學。
這片沒有就往更深處找。
不同于搜島時的腳踏實地嚴謹細致,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御劍。
因此大雨降下時,四人秒變落湯雞。
他們找了個山洞躲著,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天色將亮未亮之際,雨勢漸歇,四人急匆匆趕回營地。
帳篷不見了蹤影,那神秘消失的古堡卻出現了。
四人再次聯絡同伴未果后決定進入古堡。
誰知同伴沒找著,他們自己卻被困在這古怪的古堡中。
參加課外活動都能把自己玩留級的那位同學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還在圍著尤老師和秦悠一邊轉圈一邊叨叨叨。
秦悠搓搓耳朵:“我突然覺得家里那大蒼蠅沒那么煩人了。”
尤浩戈:“可不是么。”
然后那聒噪的學生就被他一腳送去墻上當壁畫了。
很顯然,古堡也不待見嘴這么碎的人,還是個男的。
那學生胸膛碰觸的青磚頂出來,強行將“這張壁畫”撕掉。
秦悠眼疾手快,在青磚飛出來的一瞬間將墳磚塞進去占位。
青磚回不去了,幻化出一張大嘴用口型罵罵咧咧。
學生們驚呆了。
被青磚撞飛那位更是瑟縮成一條肉蟲蛄蛹到尤老師腳邊,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尤浩戈額角青筋直跳:“你能不能像個人一樣?”
那學生抽噎:“恐怕是不能了,我被那邪物所傷,顯出了原形。”
尤浩戈:“……”
其他學生見尤老師面色不虞,趕緊把這個愛開玩笑的同伴拉起來。
聽說尤老師發起脾氣來連大校長都敢滅口,他們這些小趴菜就不作這份大死了。
尤浩戈是挺火大,可他不能真把這群學生怎么樣。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青磚上。
青磚果斷閉嘴,將裝死進行到底。
秦悠已經把包里所有符紙都掏出來,挨個往青磚上貼:“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得帶點紀念品回去。這么大的古堡我就不強拆了,帶一塊磚不過分吧。這大小這分量這手感,比金磚拍頭都過癮。”
青磚大嘴一張,將嘴邊的符咒吹開。
秦悠把尤老師早上給那紙錢塞它嘴里:“吃人嘴短拿人手斷,你兩樣都占了,必須乖乖跟我走。”
青磚:“……”
秦悠貼完符,用漁網把青磚一裹,漁網那一頭交給四個學生。
四個大學牲正式上崗。
青磚縱有萬般不愿也拗不過四個玄易高材生,更別說它身上那糊滿的符咒正經有幾張對它有效。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能不讓搬磚者離開了。
直到大學牲累成了狗,古堡的大門也沒有出現。
秦悠磨磨菜刀:“有找門這點時間和力氣,咱不如自己開一扇門。”
她選中的正是塞著墳磚那堵墻。
少了一塊青磚,挖起來省事多了。
古堡在島上多年,從未遇見過這么蠻橫的客人。
室內氣溫嗖嗖往下降。
秦悠一指她和尤老師藏身的儲物室:“把那木門給我拆下來生火,樓梯扶手也別放過。”
室內溫度立馬回歸正常值。
學生們嘆為觀止:“原來不講理才是對付邪祟的終極奧義。”
秦悠手里掂著墳磚:“不講道理之前,你得先有不講理的底氣。”
她一磚頭拍向墻面。
青磚石墻如浮影般晃動,那扇久尋不見的大門終于出現了。
學生正要拖著青磚往外沖。
大門又變回了石墻。
留級那位躍躍欲試:“我也想試試。”
他掐了個指訣沖著那墻撞上去。
咔嚓。
他舉著錯位的手指頭哭唧唧退回來:“嗚嗚嗚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擁有小秦老板那樣的底氣啊。”
秦悠瞄一眼尤老師。
尤老師挺直腰桿。
秦悠的腰桿立馬也挺起來了。
趕在秦悠二次拍磚之前,那大門又出現了。
秦悠沒想真把人家的青磚帶走,她往門檻上一坐,跟古堡討價還價:“我可以把青磚還給你,禮尚往來,你得給我們講講島上這些年發生的怪事。”
正對大門的石墻上出現個青磚缺口,一只大眼睛出現在里面,直勾勾逼視秦悠。
秦悠給手機開了前置攝像頭往缺口里一堵。
那眼睛沒一會就成了蚊香圈。
漁網里的青磚死魚似的掙扎。
秦悠把它嘴里的紙錢掏出來。
青磚繼續它那無聲的唇語。
秦悠又給它堵回去了。
一輪輪的博弈過后,古堡認慫了。
秦悠把手機拿回來,那只眼睛從磚坑中探出來,花色也沒有那么炫目了。
四個學生看得驚奇,可是沒看幾眼,他們就有點頭重腳輕了。
尤浩戈一人賞了一巴掌把他們拍醒。
四個學生不敢再看,背過身去仰頭望向門外的藍天。
眼睛見狀,無奈又縮了回去。
地上的青磚發出了嗚嗚之聲。
秦悠再次取出紙錢。
青磚發出一串腔調古怪的嘰里呱啦。
秦悠:“你們誰聽懂了?”
包括尤老師在內,全員搖頭。
秦悠找出翻譯軟件,還是沒辦法破譯青磚那不怎么標準的外語。
那眼睛重新探出來,大眼珠子哐當哐當。
秦悠這次對接上了它的表述:它要拉一個人進幻境去看那些過往。
四個學生主動報名,被尤浩戈駁了回去:“有老師在這,哪輪得到你們。”
秦悠:“我……”
尤浩戈瞪她:“你也老實呆著。”
秦悠沒有跟他爭,她清楚這古堡看似是個很好溝通的軟柿子,實際沒準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終極boss,被它拉進另一重幻境是生死難料的考驗。
他們這些人里也就尤老師有闖出來的把握。
秦悠把作戰裝備都給了尤浩戈,自己就留一把菜刀。
符咒什么的,有這四個學生呢。
尤浩戈也沒廢話,扛起裝備走到眼睛近前。
眼睛周圍的磚坑陡然變大,將尤老師吞了進去。
等待是令人心焦的。
秦悠勉強坐得住。
四個學生急得要拆房子了。
秦悠一菜刀拍在地上:“都給我坐下。”
學生一哆嗦,有倆直接跪了。
秦悠沉著張臉,用繪符的筆在紙上分析古堡的建筑結構。
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拆的架勢。
尤老師出來得比秦悠預想中要快。
他的臉色比秦悠還要難看一些。
學生圍攏上來詢問怎么回事。
秦悠擰開一瓶水默默遞了過去。
尤浩戈慢悠悠喝完水,才說:“跟咱們預料的差不多,島上的失蹤事件都是人為,不過……”
他瞥一眼那縮回到墻里的眼睛:“這古堡不是鬼域,也不是海市蜃樓成精,它是二者的結合版。”
這座古堡會出現在島上的確是海市蜃樓的原理。
只是在它第一次投射在這座島上的那段時間里,古堡原身里正上演著一出驚心動魄的兇案。
古堡的建設者,也是它的主人,被一群闖入者劫財虐殺。
他的尸身倒在門里,他的血侵染大理石地面,他那雙再也合不上的眼無神凝望磚墻,他的亡靈困守在這棟他嘔心瀝血建造的古堡里。
海市蜃樓原本只能投遞物體表面的虛影。
這一次卻是連帶著那與古堡融為一體的主人一并投射到了這座島上。
那是一股無法消解的怨恨,是想要復仇卻無能為力的憤懣。
而海市蜃樓作為自然奇景,本就得占天地之氣,再被亡靈恨怨一催化,便成了他們所見的古堡。
蜃景雖非古堡主體,卻裹挾了那亡靈的濃濃怨氣。
那之后登上這座島的人以為這是真實存在的古堡便走入其中,受到邪氣影響,他們心中那被理智和律法約束的邪念不受控制地釋放出來。
這是最早登島那批人發生悲劇的起點。
可蜃景總歸不是古堡真身,它的負面能量是有限的。
它自身的神智在島上第一波殺戮過后覺醒,它想避免悲劇再度發生,可那時的島上已經有了真實存在的鬼魅,后續的人員失蹤有些是同伴故意而為,有的是受死在島上的亡靈引誘。
死在島上的人越多,場面越不受蜃景控制。
于是蜃景成了島上所有血案的見證者。
它也是整座島上最想逃離這無盡噩夢的“人”。
秦悠:“這是它告訴你的?可信么?”
尤浩戈微微點頭。
秦悠皺起眉頭,她想不通同樣是被慘死之人的怨念催化成靈,為什么古堡蜃景能一心向善,她撿回去那浴缸確一門心思想淹死所有沾邊的人。
尤浩戈笑意吟吟,掰著她的小腦袋示意她看外面。
晴空萬里,艷陽高照。
“第一,它不是古堡本體,沒有沾染慘死之人的鮮血,沒有吸收亡者的怨念;第二,你見哪個邪祟成天被太陽這么照還不洗心革面的。”
怨念為陰,烈日為陽。
古堡蜃景是二者結合體,誰的能量更強,誰便是蜃景性格的主導。
這大海上的無人小島,可能是整個星球最得太陽青睞的凈土了。
學生紛紛恍然大悟:“這么說來,島上的亡靈全被太陽曬化了?”
尤浩戈兩把眼刀子甩過來:“你們平時到底是怎么學習的,哪個死在陽光直射地的亡靈是被曬沒的?”
學生們一縮脖子。
書上說,驕陽暴曬能削弱陰煞鬼魅的力量,驅散陰邪。
但亡靈作為人類的另一種存在形式,并不會被陽光曬“死”。
那些因太陽暴曬而趨近于消散的亡靈主要是它們自身的問題。
就好像有些人被困在黑暗里能活活嚇死一樣。
尤浩戈說:“早些年慘死在島上之人的亡靈被蜃景庇佑在這座古堡中,權當是它在為自己贖罪,可很快它就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蜃景自身的邪氣散盡,那些慘死的亡靈卻化作惡鬼厲魂。
與它那點引得人們自相殘殺的邪氣相比,鬼魅殺人要直接得多。
它見識過鬼附身自殘,鬼附身互砍,鬼拿活人當衣服穿,也見過一具肉身因塞進了太多陰氣過重的惡鬼而爆開。
蜃景懵懂的意識受到暴擊,對人類生出了強烈的厭惡情緒。
可它也見過有人為了救同伴而奮不顧身,漸漸地,它學會了觀氣場看人心。
好人遇險它就幫一把,壞人敢來它地盤鬧事它就飛磚伺候。
學生們敬佩地挑起大拇指。
尤浩戈板起面孔:“誰讓你們夸它的,都忘了它朝你們飛過磚是吧。”
地上的青磚又開始罵罵咧咧。
秦悠把紙錢都塞給它:“你快閉嘴吧,小心待會兒真被拆了。我們可不是什么好人來著。”
青磚:“QAQ”
第352章
古堡蜃景是這島上最早的“居民”,其他邪祟再兇悍也不敢跟它硬剛。
偶爾有不服的惡鬼上門挑釁。
蜃景一個幻境就把它們嚇得屁滾尿流。
認清大小王的鬼魅自發躲進深山,伺機捕獵不明真相的登島探險者。
學生們分組搜找的正是鬼魅盤踞的地盤。
這四個學生在第一次返回營地的途中被鬼魅拉入鬼域。
古堡蜃景作為獨立成靈的精怪,早已脫離了海市蜃樓成形的限制,它是察覺到有人被鬼魅攻擊才現身搭救的。
它用自身的幻境包住鬼域,強行將這四個人拉進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不讓他們找到出去的門也是怕他們主動離開古堡,被守在外面的惡鬼生吞活剝了。
秦悠摸摸青磚:“你還怪好的。”
青磚上浮現一個傲嬌顏文字。
秦悠突然變臉:“可誰讓你咬尤老師來著!”
青磚:“……”
學生集體側目:“敢情這才是小秦老板不講道理的緣由啊。”
留級那位拍拍青磚:“咬尤老師可是天大的事,這事怕是過不去了。”
青磚徹底閉嘴躺平。
目前沒有其他學生來到古堡,說明他們還沒有被隱藏在島上的鬼魅攻擊。
尤浩戈看看與外界同步的時間:“別讓我們費勁了,直接放我們出去。”
青磚骨碌一圈,竟是一副戀戀不舍的姿態。
尤浩戈:“我答應你的事不會反悔,你先讓我們出去處理島上的邪祟。”
青磚吐出嘴里的紙錢,不情不愿飛回到墻上的磚坑里。
偌大的古堡憑空消失,他們面前就只剩扎營的帳篷。
從帳篷里鉆出來的白校長嚇一跳。
看清楚是他們,白校長氣鼓鼓走上來,手指頭恨不能戳尤浩戈腦袋里:“你干嘛去了!”
尤浩戈張嘴就咬。
白校長縮回手指藏到身后:“你屬狗的啊。”
尤浩戈:“我屬你的。”
白校長:“汪!”
學生們:“……”
他們不會變成新一波被滅口在這荒島上的人吧。
尤浩戈簡述了島上的過往。
白校長那張臉黑成了炭燒鍋底。
他就是怕留守營地這倆不靠譜的人出事才在大致搜過一圈后折返回來,他叫了幾聲沒得到回應,正挨個帳篷找他倆呢。
誰知真正有危險的是那幫還在島上找人的學生。
他當即御劍飛出去。
四個學生緊隨其后。
尤浩戈瞅瞅秦悠:“小秦同學你拖后腿了喲。”
秦悠:“這事不能怨我學得不好,實在是老師教得不行。”
尤老師表示:“小秦同學你這話太傷人了。”
“受傷”的尤老師拒絕御劍載人,改為步行。
一路上,秦悠都在留意尤老師。
尤浩戈被她盯得脊背發涼。
秦悠瞇眼:“你是不是飛不起來了?”
尤浩戈:“怎么可能。”
他當場給秦悠表演了個飛劍。
啪嘰。
劍插地上了。
秦悠:“……”
尤浩戈捋一把頭發,滄桑道:“好吧,我承認是在幻境里消耗過大,得歇歇。”
秦悠:“進幻境啥時候變成體力活了?”
尤浩戈:“我不得防著點它演我么。”
整個古堡都是虛的,誰敢保證它演繹的故事是真人真事。
分辨幻境真假非常耗費心力,自然也要搭進去不少靈力。
秦悠:“它是不是要挾你了?”
尤浩戈:“啊?”
秦悠掏出菜刀:“我這就去砍了它。”
尤浩戈把她拉回來。
秦悠那菜刀掄一大圈,好巧不巧卡在尤老師脖子邊上。
秦悠土匪似的笑笑:“你先說說你答應它什么了。”
尤浩戈捏著菜刀往旁邊推推:“它說即使咱們把島上這批邪祟清理走了,往后還是會有類似事件發生。它看夠了爾虞我詐,想換個地方生活。”
秦悠眉梢挑啊挑:“你打算把它搬到哪去?”
尤浩戈:“放玄易唄,還能放哪。那么大個眼珠子,你敢放家門口么。”
秦悠踏實了。
她倒是不介意多收留個蜃景,可她不想每天都被那只大眼珠子盯著看。
尤浩戈也不想,所以他打算把蜃景介紹給玄易。
一個自帶場景變換功能的蜃景可是絕佳的實戰演練場,比試煉系統的既定場景更具挑戰。
~
島上沒有太陡的坡,可遍地都是未經打磨的純天然巖石,硌腳不說,走起來還格外費力。
秦悠咬緊牙關默默跟住尤浩戈越走越快的步伐。
才過正午,天氣突變轉陰,狂風四起,島上的樹幾乎要被吹斷。
秦悠雙手捂臉。
手背被刮起來的石子打得生疼。
一個寬厚的身影立在她身前,替她擋住一半妖風。
秦悠放下手,仰起臉來。
尤浩戈正在對她挑眉輕笑。
怎么說呢,有種急需洗潔精泡澡的油膩。
秦悠雙手捧心:“嚶嚶嚶。”
尤浩戈笑容更大:“乖。”
秦悠張開雙臂要抱抱。
尤浩戈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寵溺。
然后他就被符咒同時貼中了腦門和后腦勺。
符咒火起,將尤老師那張帥臉熏成發臭的豬肝色。
被識破的惡鬼面露猙獰正要發威。
秦悠一驅鬼手杖已經戳它心窩子上了。
驅鬼手杖的威力是她眾多武器中最大的一個,雖然在她手上發揮不出最大效用,卻也比菜刀要有殺傷力。
這也是她日常鮮少用這玩意敲鬼頭的主因。
可這座島上的鬼沒有一個是善茬,她必須先下手為強。
被戳中的惡鬼周身騰起濃濃黑氣,刺耳的尖嘯從它咧到耳根的嘴巴里冒出來。
秦悠第二下直接捅它嘴里,手動幫它噤聲。
那惡鬼在島上混了這么多年,從未遇到過如此彪悍之人,當即化成黑霧逃走了。
秦悠用驅鬼手杖在地上劃拉尤老師教的破鬼域的符箓。
她還沒畫完呢,又一個尤老師出現了。
秦悠瞅瞅他:“你是自己走呢還是我送你一程?”
尤老師滿面困惑:“你說什么呢?”
秦悠指指地上:“影子都沒有,你裝什么人吶。”
被戳穿的假貨二號露出同款猙獰表情。
秦悠只好給它也來幾棒槌。
各路鬼魅陸續登場,秦悠不確定是這一個鬼域里有好幾個鬼還是一個鬼能變換出許多種形態,總之來一個打一個就對了。
摸摸自己眼皮,沒有發燙變紅的傾向。
秦悠安下心來,能用暴力解決的敵人就不要動用那股來自血肉的靈力。
可架不住主動送人頭的鬼太多,秦悠掄手杖都有點砸不動了。
就在這時,尤老師第n次登場。
秦悠瞅瞅他:“你自報個家門吧。”
尤浩戈報了垃圾山的地址。
秦悠把手杖往他手里一塞,再扳著他轉過身去:“來,你接著敲。”
隨著尤浩戈的出現,那些試圖用假象迷惑秦悠的鬼魅全部現身。
陰風拔地而起,黑氣遮天蔽日。
秦悠掏出個口罩給尤老師戴上,她自己也戴上一個。
然后從包里取出來個裝有閃粉的小瓶子。
~
被拉進另一個鬼域里的白校長率先破局,跟他一組的四個學生按照他的指揮以身布陣,試圖反向困住藏在鬼域里的鬼魅。
惡鬼厲魂哪受過這份委屈,集體現身要跟他們來個終極對決。
島上的新鬼不少,百年以上老鬼更多。
它們齊齊現身將這荒島幻化成了煉獄。
陰氣遮天蔽日,死氣彌漫四周。
白校長腦門見汗,這是一場殊死搏斗,稍有不慎,此次登島的師生一個都別想活著回去。
恰在這生死關頭,又一波渾身陰煞氣的惡鬼從某個鬼域里跳出來,各自揮舞兵器朝著那幫鬼就殺過去了。
那邊的鬼猝不及防,擺好的隊形霎時被沖散。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尤浩戈狂敲學生后腦勺:“趁他病要他命,你們倒是上啊。”
第353章
混戰一觸即發。
學生視所有鬼魅為攻擊目標,可每當有一個被幻粉迷惑的惡鬼被他們打趴下,對方陣營就能騰出好幾個戰斗力來圍攻學生。
尤浩戈用彈弓射小石頭,正中一個學生的臀部。
那學生的符眼瞅要貼在身處幻覺的惡鬼身上,挨這么一下一激靈,貼歪了。
學生往腚上摸摸:“誰!哪個陰險小人偷襲我!”
仗著身材瘦小鉆進鬼群里趁機補刀的秦悠一符紙橫貼在他眼睛上,再送他一腳親自去跟陰險小人對話。
陰險小人微微一笑:“辱罵師長,留級。”
學生抱住尤老師大腿:“再給個機會!”
尤浩戈很認真地想想:“這一仗你抓到十個圍攻你們的鬼就讓你順利升學。”
學生跳起來:“好嘞。”
尤浩戈:“誤傷我放出去的惡鬼,直接重讀大一。”
學生向前沖的腳步一軟,給迎面而來的厲鬼跪了。
厲鬼懵了:“我可沒有紅包給你。”
學生委屈仰臉:“你們也流行給紅包啊?”
厲鬼:“啊,跟朋友學的。”
學生:“那我送一個紅包吧。”
他突然跳起來,揚起武器在厲鬼腦袋上狠狠一砸。
厲鬼頭頂肉眼可見鼓起個大包。
學生:“還不夠紅,我幫你加點顏色。”
厲鬼一腳把他踹飛:“找死!”
厲鬼追上學生欲下殺手,它頭頂那個包驀地紅了。
補刀成功的秦悠把手背在身后,作關切狀:“你倒不倒?”
厲鬼雙目赤紅:“我還能扛得住。”
秦悠“哦”了聲,亮出墳磚給它撂倒。
學生們不間斷的搜找已經耗費掉他們大半體力,這會兒跟鬼魅短兵相接,很快便落了下風。
尤浩戈往哪看都是險象環生,連白校長都在救學生的過程中被群毆的惡鬼撓了幾爪子,脖頸上紅紅好幾條。
尤浩戈吹著口哨躥到他身邊:“喲,你的晚節不保了。”
白校長的胡子要上天:“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閑情逸致擠兌我。”
尤浩戈懶洋洋抽出大鐮刀:“生命不息,懟你不止。起開。”
話音未落,大鐮刀閃爍寒光橫掃一圈。
里三層外三層的鬼頃刻間化身成斷了線的珠子,四下倒飛。
幾只黑氣旺盛的惡鬼不等落地又疾沖回來,周身殺氣更盛。
尤浩戈問傻眼的學生們:“誰有鏡子啊?”
學生們每人貢獻一個。
白校長動作稍慢。
大伙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他那面巴掌大的卡通化妝鏡上。
尤浩戈的眉毛挑起老高。
白校長紫著臉:“我,我撿的,你要不要。”
尤浩戈意味深長笑了笑:“要啊。”
他拿起鏡子朝殺過來的惡鬼照過去,口中大喝道:“白校長在異性化妝臺上撿的卡通鏡子,照誰誰迷糊。”
被照到的鬼當真化身成進鍋的掛面,軟倒在地,一副迷瞪模樣。
學生們瞠目結舌。
白校長怒不可遏:“你閉嘴,別給我瞎造謠。”
尤浩戈:“你就說迷沒迷糊吧。”
學生們全都點頭。
尤浩戈:“學生的眼睛是雪亮的。”
白校長氣得快厥過去了。
不斷有殺到眾人身邊的鬼被鏡子照趴下。
學生們眼饞極了:“白校長,您這鏡子是從哪位異性化妝臺上撿的,我們去能撿到不?”
白校長橫劍在手。
尤浩戈高喊:“白校長要殺人滅口了。”
學生們四散奔逃。
白校長砍翻試圖從后方偷襲的鬼,將那鬼當沙包砸向尤浩戈:“我第一個滅你的口。”
尤浩戈閃身一躲,手上的鏡子晃到白校長。
白校長看到光亮的鏡面上映出一只超大號的眼珠子。
被眼珠子看上一眼,白校長腦瓜子嗡嗡的。
尤浩戈笑嘻嘻扶住他:“你看吧,照你你也迷糊。”
白校長甩開他:“你從哪搞來這些邪門歪道的東西?我警告你,別把我鏡子弄壞了。”
尤浩戈把鏡子往他手里一塞:“還你還你,好好照照你那脖子,嘖嘖。”
白校長小心翼翼瞄向鏡面,那只眼睛不見了。
他把鏡子在胸前還算干凈的衣服上蹭蹭,往懷里揣時瞄瞄自己的脖子。
嘖。
在古堡蜃景的暗搓搓輔助下,玄易的劣勢強勢逆轉。
所剩不多的清醒鬼們互相看看,想逃又不甘心。
尤浩戈拍拍手:“既然你們戀戀不舍,那就全別走了。”
秦悠急忙撤出戰圈縮到人群最后。
白校長率領緩過勁來的學生們布大陣,將所有的鬼牢牢困于其中,待它們身上的陰氣消耗大半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收進法器打包帶走。
到這一步,還有中了幻粉的鬼在撕咬同伴。
坐在地上歇氣的秦悠把玩著空了的玻璃瓶:“你說蝴蝶和古堡誰更厲害?”
尤浩戈坐她旁邊:“半斤八兩吧。幻粉攻擊范圍廣,但對付不了蜃景這種沒實體的靈;古堡那只看誰誰迷糊的大眼睛得在有光線的地方才能發揮效用。”
秦悠摩挲玻璃瓶:“給古堡接個信號天線,連到蝴蝶觸須上,會怎么樣?”
她肩上一沉,尤浩戈歪頭靠過來,已經睡了過去。
~
這場惡戰榨干了所有人的力氣。
白校長帶著兩個勉強還能御劍的學生回營地拆帳篷,他們今晚就在這過夜了。
轉過天來,邀請方送物資上島。
得知他們已經查清楚島上發生的所有事,驚得半天沒合上嘴。
尤浩戈還沒醒,得他承諾的古堡自然不會放玄易的人走。
白校長便說想帶孩子們在島上多玩兩天。
邀請方很爽快地答應了。
等尤浩戈緩過乏來,將那古堡蜃景暫時收容進秦悠臨時雕刻的封印木牌里。
眾人正打算啟程返航,邀請方卻臨時加碼,希望他們能把古堡蜃景的原主一并處理掉。
白校長繃起面孔:“咱們這是合作的夏令營項目,可不是降妖捉鬼。”
對方一再道歉并表示加碼按照委托支付費用,外加事后請全體師生在本國內免費游玩一周。
白校長還是不太情愿。
據蜃景的講述,那古堡算是兇宅里的南波萬,帶這么多學生去怕是又會平生事端。
尤浩戈向來想得開:“人家請的是登島全體師生,你一個人說了不算,大伙投個票吧。”
除了秦悠,所有人的手都舉了起來。
尤浩戈雙手攏在身前:“我和小秦同學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白校長都想生啃了他。
看在學生們都想去見見世面的份上,白校長還是妥協了。
邀請方迅速遞上他們這兩天緊急調查得來的資料。
根據島上古堡的照片,邀請方在某座小鎮旁的深山里找到了一模一樣的古堡。
古堡離群而建,水電自理,與小鎮完全割裂,還是鎮上的老人說幼年時聽家里人講過山里建有一座神秘的古堡。
建造時間不詳,建造人不詳,只查到那塊地皮在百余年前歸屬于一位性格古怪的藝術家。
邀請方再三表示:“這次古堡肯定不會憑空消失了。”
白校長多少有點沒好氣:“它不消失,你還指望我們住里頭啊。”
邀請方趕緊把從島上運出來的露營裝備原封不動送到山里。
眾人才在島上經歷過惡戰,符咒全部用光,法器也都破破爛爛。
國外的法器他們不會用,只好排著隊請秦悠修補。
秦悠扒拉這堆毫無修復價值的破爛:“要不你們去買點菜刀回來,我改造一下將就著用。”
尤浩戈湊過來:“菜刀多沒意思,你們讓白老頭跟邀請方交涉,送點兇器過來,越兇越好。”
兇器在國內是受嚴格管制的,每一樣都有超長的封存年限。
在這邊就沒那么多禁制了。
邀請方親自送了一批刀具過來,上面還染著血跡,每一個都裝在單獨的證物袋里。
“這是連環殺人犯用過的匕首,這是變態殺人狂用過的砍刀,這個是混混街頭火拼時用的金屬管,捅死過十幾個人,這個……”
邀請方介紹得眉飛色舞。
學生們聽得冷汗涔涔。
白校長聞見血腥味直皺眉:“這些兇器是不是兇過頭了?”
兇器致人死亡,沾染到的逝者怨念最重,最容易滋生出嗜血殘暴的戾氣。
各國歷史上都有兇性武器噬人的傳說。
這類武器本質上都是絕世神兵,但使用者得能壓得住它們的兇性。
白校長瞅瞅這幫既期待又有點害怕的學生們。
別是要變成兇器下的新一波死者吧。
尤浩戈取出一把刀刃鋒利的菜刀,刀身與陳年血跡融為一體,看著就瘆得慌。
他說:“這樣的兇器才能克制厲害的兇宅,你不會指望這群小菜雞硬剛怨靈吧?”
白校長:“你也說他們是小菜雞了,那一個個小細脖子夠這幾把兇器砍么。”
小菜雞們頸項冰涼,有種將要過年報恩上桌的恐慌。
尤浩戈用刀比量學生們的脖子。
學生們哭喪著臉,很是后悔沖動之下舉手要來闖兇宅。
秦悠看看天氣預報:“時間差不多了。”
尤浩戈立馬捧起所有兇器:“走著。”
學生們探頭:“干嘛去?”
尤浩戈:“讓你們見識見識什么叫天威。”
卷著電光的烏云幾乎要壓到高層酒店空曠的天臺上。
學生們打從心眼里生出對天地自然的敬畏。
秦悠和尤浩戈把所有兇器倒出來,一把挨一把裝在一個超大號木質洗澡盆里。
秦悠的小刻刀在澡盆表面四周刻下一圈圈符箓。
尤浩戈用木棍在澡盆四周的地上擺著什么。
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他倆一溜煙跑回樓道里,眼巴巴守著。
數道電光狂劈而下,看似直奔澡盆里的兇器,實則每一道都劈歪在尤浩戈放置的木棍上。
木頭頂著暴雨燃起明火。
火光越燒越盛,竟將那澡盆也點燃了。
木料有限,火光由盛轉衰,終是被瓢潑大雨熄滅。
兇器落在地上,無力地任由風雨沖刷。
兇器上凝固的血液溶進雨水里,天臺上霎時間血流成河。
學生們憂心忡忡:“這么搞不會給酒店招來不詳嗎?”
白校長當場教學:“死于兇器的亡靈早離開了,那些血只是看起來嚇人,連陰煞之氣都少得可憐。”
現在兇器才是這些血跡的主體,不同于人之將死時將陰怨外泄,兇器巴不得把外面的邪氣都吸到自己體內。
這類武器若是遇上個能鎮得住它們的主兒,是可以當辟邪法器鎮宅的。
天臺上的血還在狂流,然而不等它們順著排水管流淌出去便突然消失了。
白校長皺了下眉,這是兇器將血色吸回去了。
果然都是嗜血之兵。
秦悠伸長脖子瞄一眼:“差不多了。”
尤浩戈仰頭向天:“夠用了,歇歇吧。”
幾聲悶雷在天邊炸響,雨下得更大了。
第354章
趕在這座城市被淹之前,大雨可算是停了。
兇器們被淋得沒了脾氣,躺在地上活像化凍的臭魚。
秦悠沖上去撿寶貝似的全收回來,給它們挨個分配要刻的符文。
白校長心疼得直嘬牙花子:“這么兇的好東西,給這幫小菜雞用太浪費了。”
刻上符箓就是法器,以學生們的平均水平,刻復雜了他們發揮不出威力。
就跟當初交給第一次出差的尤老師那把大寶劍一樣,劍是至寶,秦悠和尤浩戈卻只能用來嚇唬嚇唬攔路小鬼。
可要是刻上學生能用的符箓,這批兇器以后也就只能是最普通的法器。
偏偏又不能長期交給學生使用,他們鎮不住兇器。
秦悠抄起借來的電刻刀,換上最小號的刀頭:“一面刻他們能用的,一面刻你們能用的,用哪面就用朱砂將另一面抹平,誰都不耽誤誰。”
兇器在她刀下抖啊抖,大概打死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戰斗類法器的符箓匯總綱目。
兇器全部改造成法器之后,秦悠從中挑了一把最趁手的菜刀。
正是尤老師比量學生脖子的那一把。
刀身上的血跡經過雨水沖刷淡去不少,卻依舊在刀身上留下了詭異神秘的紋路,與刀身上的符咒相得益彰。
把武器分配下去,眾人坐上開往小鎮的列車。
這個國家總人口數就不多,到了小鎮,大白天的街上都瞧不見個活人。
秦悠和尤浩戈出門溜達,轉一大圈就找不著酒店在哪了,想打聽路都不知該找誰。
秦悠瞅瞅街邊兩側緊閉房門的建筑:“同樣都是空房居多,為什么這里就沒有那么多孤魂野鬼呢?”
尤浩戈:“鬼少很正常,畢竟這的人也沒幾個。”
秦悠幽幽嘆氣:“以后度假咱倆就找人跡罕至的犄角旮旯。”
尤浩戈:“還是去人多的地方吧,撞鬼總比撞其他邪祟好對付。”
秦悠:“……你說得對。”
由于不記得酒店的名字,他倆想用導航都不知道該往哪里定位。
無可奈何之下,他們就近找了個快餐店,先填飽肚子再說。
他倆一進門,所有客人都望了過來。
秦悠后撤半步,低聲道:“咱倆是不是進錯地方了?”
尤浩戈看看這幫面色青白的“人”:“我收回人少鬼也少的言論。”
二人想退出去,“食客們”早已阻住了去路。
秦悠:“抱歉,我們是誤入,請讓我們出去。”
擋門那位一頓嘰里呱啦。
滿屋“食客”陰惻惻地笑。
秦悠搓搓耳朵:“我聽不懂你說什么,你能聽懂我說話么?”
擋門那位咧開嘴巴,殷紅鮮血狂流。
秦悠望向尤浩戈:“咱就當它們聽懂了好不好?”
尤浩戈:“它們肯定聽懂了。”
秦悠掏出兇器菜刀:“那咱們也算走完先禮后兵的程序,可以動手了。”
~
從快餐店里出來的秦悠饑腸轆轆,可她再看街邊正在營業的店面,哪家都不太想進。
尤浩戈:“咱回酒店再吃吧。”
秦悠蹲在街邊:“可酒店在哪里啊?”
尤浩戈掏出手機:“喂,派兩個學生來接我們,我把定位發你。”
秦悠:“……你怎么不早打電話?”
尤浩戈:“你不是也沒打么,我以為你不想麻煩學生。”
秦悠:“……”
經過半天修整,傍晚時,專車將他們送進古堡所在那座山。
這邊地廣人稀,很多建在山中的別墅都喜歡承包一整座山頭,比尤老師的豪宅占地面積更大。
那座古堡偏要反其道而行,建在了山中的洼地上。
白校長看得直皺眉:“不看風水,光看這地形,每次下雨都得淹半截吧。”
尤浩戈用大鐮刀的木柄戳開古堡大門:“沒準建造者就喜歡水上生活呢。”
一股陳腐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學生們全都捂住了口鼻。
白校長眉頭皺得更緊了:“洼地本就招陰,疊加積水和兇案,這古堡鐵定是沒救了,拆了得了。”
有學生搭話:“這是私人山頭的私人建筑,除了屋主,誰都沒權拆。”
白校長瞪眼:“他們不敢拆就叫咱們來私闖民宅,有本事放著別管啊。都跟他們說宅子里有兇案,有尸骨,你看誰跟咱們過來了。”
學生縮縮脖子閉了嘴。
邀請方委托他們的時候什么都答應得好好的,事到臨頭一個肯進山的人都派不出來,連送他們的司機都回去了。
邀請方代表實在不好意思,主動提出與他們同行。
白校長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代表那把年紀,跟進山來就是個累贅。
再說他們需要的是能幫忙收尸,尋找兇殺證據,善后的專門人員。
代表一個對外接待文職哪樣都干不了。
收鬼救人是玄易的職責,這份職責之下不分國界。
可現階段這不是還沒跟鬼打上交道么。
道理大伙都懂,但這不耽誤他們有情緒。
白校長說歸說,還是第一個踏進了兇宅。
他們原定計劃是今夜在山里觀察一宿,先確定兇宅之外的山里是否還有其他詭異。
然而在他們進山之后,天氣預報中的晴朗夜空驟變為陰云密布。
就這地形,雨下大點能把帳篷沖走。
誰都不想體驗邊睡覺邊漂流,他們臨時改變計劃通宵闖兇宅。
一腳踏進門里,秦悠狠狠打了個寒顫。
古堡里有陰氣但并不濃郁,她卻莫名覺得這里比她闖過的所有亂葬崗都恐怖。
學生有人持手電,有人點火把,數道光源照亮整個古堡一樓。
空空蕩蕩,干干凈凈,并沒有蜃景描述的兇殺現場和主人的尸骸。
有學生質疑他們是不是被蜃景耍了。
白校長呵斥道:“都警醒著點,你們察覺不到這里的陰森么。”
學生小聲嘟囔:“空久了的房子都挺陰森的,何況這里這么偏,室內這么大。”
旁邊的學生說:“不一樣,空房子是陰涼,這里是陰冷。”
他抬起胳膊,汗毛根根豎起,他自己卻并沒有感覺。
嘟囔的學生看到自己的汗毛也都豎著,立馬警惕起來。
能避開他們這些修行者的主觀感知,說明盤踞在這古堡里的東西遠比他們要厲害得多。
尤浩戈跟秦悠耳語幾句,一個人朝一樓盡頭走去。
白校長問秦悠:“他干嘛去?”
秦悠:“釣魚。”
~
脫離大部隊意味著陷入黑暗。
尤浩戈手上沒有照明設備,還沒走到盡頭,他所見的世界已全面陷入黑暗。
他側耳聽聽,一點聲響都沒有。
恐懼源于未知,目之所及再可怖也比不過人類的自動腦補。
這是個能把人逼瘋的環境。
尤浩戈咂咂嘴:“跟我玩這一套啊,呵。”
他閑庭信步拾階而上,從側面的樓梯登上二樓。
樓上黑得更純粹,滿室都是他走路的腳步聲。
若是細聽,就會發現不知從何時起,腳步聲疊加成了許多重,反復回蕩沖擊著尤浩戈的耳膜。
尤浩戈置若罔聞,繼續往前走。
經過主臥室時,緊閉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尤浩戈沒有理會,直直走了過去。
他這舉動好似捅了馬蜂窩,整個二樓所有的房門開始瘋狂地開啟關閉,哐當吱呀吵得人心煩。
尤浩戈抬腳踹飛一閃門板。
門板落地的同時,所有雜音消失。
尤浩戈回身望向來時路。
隱約有個枯瘦人影飄在走廊的另一頭。
尤浩戈的語氣沒有半點起伏:“看在蜃景的面子上,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那人影歪頭,似是聽不懂他這話是何意思。
可它歪頭動作太大,腦袋竟掉了下來。
骨碌碌,整條走廊都是硬物在厚重木板上滾動的聲響。
尤浩戈:“你想鬧的話,我成全你。”
他跺了下腳。
那腦袋消失了。
走廊中段的地板上出現了個窟窿。
樓下響起嗷嗷嗷的嚎叫。
第355章
走廊中段正對應樓下大門,玄易大部隊就停留在那里。
學生們正竊竊私語談論著“尤老師會不會有危險”、“尤老師膽子真大”、“尤老師怎么不帶小秦老板”,諸如此類。
一個血粼粼的人頭從天而降,掉在他們腳邊。
有個學生跟那雙死人眼對視半晌,直至被其他叫嚷的人驚得回過神來,下意識起腳射門。
那人頭精準地穿過走廊破洞,又飛回到二樓。
骨碌碌。
那人頭滾到尤浩戈腳邊。
尤浩戈挑眉:“你怎么回來的?”
他橫腳輕撥,人頭慢悠悠入洞。
樓下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這次率先射門的學生準頭不行,人頭在天花板上撞出個血印。
其他人爭先恐后表現自己的足球天賦。
那人頭東撞一下西撞一下,滿屋子盡是血腥。
白校長狂捏鼻梁:“我們是正統正派,你們這是……成何體統。”
人頭撞在窗玻璃上,發出“咚”的一聲,彈到了白校長腳邊。
白校長正心煩,一腳把那腦袋挑上了天。
秦悠:“……說好的正統正派呢?”
白校長在人頭下落時補射一腳:“正派人士主打一個快準狠。”
秦悠:“……”
尤浩戈見人頭再次去而復返,很不高興。
他趴到破口處沒好氣地大喊:“你們干嘛呢,玩呢?”
數道亮光齊刷刷照到他臉上。
尤浩戈兩眼一閉,多少有點暴盲。
那滾到角落里又悄咪咪滾回來的腦袋張開血盆大口,照著尤老師的大腿就是一口。
尤浩戈大頭朝下扎到樓上破口里,肩膀剛好卡住。
學生們大驚:“人頭又來第三波了,準備!”
白校長大怒:“準備個毛線,你們能不能看清楚了再說話。”
在學生們又一次將手電光集中上去的同時,秦悠已然上到二樓。
看見那人頭還在咬尤老師,秦悠冷著臉舉起菜刀。
她先前沒參與“踢球”是考慮到兇宅主人悲慘的遭遇。
資料上也沒說有人在兇宅遇害。
人家死得凄慘,死后在自己的地盤上想當什么鬼是人家的自由。
可它咬尤老師就太過分了。
秦悠一菜刀將那緊咬尤浩戈不放的人頭拍飛,一把將尤浩戈從卡住的破口里拽出來。
尤浩戈坐在地上,兩眼仍在轉圈圈。
他的眼鏡掉到了樓下,他已經聽見鏡片被人踩碎的聲響。
秦悠找出幾顆驅尸毒的丹藥。
尤浩戈沒吃:“用不著,沒破皮。”
秦悠目光下移,尤浩戈褲子上血糊糊一片,不曉得是尤老師受傷了自己沒知覺還是沾上了那人頭的血。
秦悠:“還是驗一下傷吧?”
尤浩戈勾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
秦悠一派正人君子模樣,滿眼都是澄澈和堅定。
尤浩戈手動幫她的視線轉了個方向。
走廊盡頭那模糊的人影正搖搖晃晃朝這邊走。
而那顆被秦悠拍飛的人頭就在人影腳下。
秦悠緩緩起身,手持菜刀擋在尤浩戈身前。
尤浩戈作柔弱狀往秦悠腿上一靠:“小秦同學,你可要替我報仇啊。”
秦悠眼皮都沒眨一下,左手在尤老師眼睛上一抹。
尤老師安詳地躺平了。
走來那位腳步一頓,有點摸不準這邊倆人是腦子不正常還是心理有問題。
總歸是有點變態那意思。
秦悠握緊菜刀:“看在……”
尤浩戈突然詐尸:“它聽不懂,你得給它找個翻譯。”
秦悠手起刀落將地板上的破口無限擴大。
人影和它沒來得及歸位的人頭掉了下去。
秦悠和尤浩戈也沒能幸免。
陳年老木板內里脆化,裂口周邊全部斷裂。
好在尤老師給秦悠當了把自由落體的肉墊,不然樓上樓下這點高度足夠秦悠回廠重組了。
學生們被突如其來的天降嚇懵了。
尤浩戈吭哧半天:“就沒有同學能來拉老師一把么?”
同學們急忙圍攏上來。
“小秦老板慢點,傷著哪了?”
“尤老師快起來,用不用給您叫個救護車?”
“唔,請問您是哪一位?你頭呢?”
“……”
萬籟俱靜過后,是山呼海嘯般的尖叫。
白校長這會兒才知道玄易的學生們叫喚起來比普通人更響亮——這些年的體能沒白練,一個比一個氣長。
沒頭那位直挺挺立起來。
學生后撤。
好大一片空地上就只剩下沒頭這位和被學生拋棄又坐地上的尤老師,以及唯一對尤老師不離不棄的秦悠。
尤浩戈:“誰會說本地語言,跟它喊話讓它投降。”
白校長嘰里呱啦說了好長一段話。
沒頭那位無動于衷,甚至還向學生所在方向前進了兩步。
學生在墻壁上貼成了一長串,盡量壓縮自己的存在感。
白校長厲聲吼了幾句,聽語氣也知道是警告對方不要亂來。
對方依舊我行我素固執前行。
秦悠:“要不要先把人家的腦袋安回去再談?”
學生們下意識低頭找頭,然后就被躲在他們腳邊那顆血葫蘆一樣的腦袋嚇到原地起飛。
白校長快把自己鼻梁捏斷了。
沒頭那位有了頭,對白校長的再次喊話總算有反應了。
白校長說他們知道了別墅里曾經上演的悲劇,愿意送它一程,從此不必再在這荒山古堡里游蕩。
尤浩戈戳戳秦悠:“白老頭這話說得,很有偽君子的風范啊。”
秦悠難得贊同尤老師的揶揄。
一個在古堡里游蕩了百余年的亡人,對再世為人不會有多大興趣了。
尤其這位做人時最刻骨銘心的必是被屠戮的無奈與痛苦。
哪有做鬼時的稱王稱霸唯我獨尊來得舒爽。
有頭那位歪頭沉思。
尤浩戈真想幫忙托一把,免得那不怎么結實的腦袋再掉下來。
白校長放緩語氣,念誦了一段超度時常用的口訣。
對方也不知聽懂沒有,充血的眼瞳里滿是呆滯。
白校長踏步向前,雙手背在身后偷偷掐訣。
他看出對方魂魄被困在體內,魂魄不得安寧,尸身也消停不了。
若是將其魂魄暫時收走,尸身便不足為懼了。
當白校長與那死人近距離面對面,貼墻的學生全都驚呼起來。
一樓走廊的另一端又出現一具搖搖晃晃的尸身。
尤浩戈從地上爬起來,腿腳那叫一個利索。
他快步迎著那尸身走去,將它攔在人群之外。
那“人”雙目泣血,周身散發濃濃陰怨之氣,卻獨獨不兇。
尤浩戈眉頭緊鎖,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太對勁。
有學生無意間抬頭,發現樓上的破口里探出好幾個腦袋。
粗略一算,古堡里的死人起碼得有五個。
從衣著款式和破敗程度判斷,不像是近些年的人。
白校長撤回到隊伍里,低聲問秦悠:“怎么回事,不是說只有古堡主人一個死者么?”
秦悠也是一頭霧水,她摸出那塊木牌,糾結著是否要把蜃景放出來問問。
可若是蜃景扯了個天大的謊騙過了尤老師,這時將它放出來就等于是放虎歸山。
秦悠握緊菜刀,在我方優勢沒那么明顯之后,先下手為強速戰速決才是制勝的王道。
然而不等她動手,跟尤浩戈對峙的死人突然跪倒,雙臂前伸成匍匐狀。
另一邊有頭那位有樣學樣,剛一彎身,腦袋就滾出去了。
秦悠凝視著那顆骨碌到自己近前的人頭。
這張臉被血浸染得看不出本來面目,但還是可以依稀辨別出它生前是個很年輕的小伙子。
十幾二十出頭的人,就算能擁有這么大一座山頭也不太可能設計出這么有厚重感的古堡。
秦悠讓白校長問它們是不是古堡化為兇宅之后的闖入者。
這次不用頭顱回歸身軀,地上那腦袋就搖頭否決了。
不用秦悠提醒,白校長繼續問道:“你們是古堡主人的親朋好友?”
樓上探頭那幾位流出血淚。
得虧白校長躲得快,不然非得淋個滿頭滿臉不可。
白校長的腦洞不足以還原現實,一句句喊話正在消磨他有限的耐心。
他結印成陣,淡淡金光鋪開成一大張紙。
樓上有一位先舉手。
那倆也要發言。
仨死人擠來擠去,最瘦那個從破口中掉了下來。
它也因此成為了發言代表。
看著它寫下的故事,白校長臉色驟變。
尤浩戈溜達回來瞅瞅:“鬼畫符呢?”
白校長沒吭聲。
尤浩戈詫異地瞥他一眼。
白校長咬了咬牙:“咱們的已知信息有誤,今晚得先撤出去。”
進過古堡蜃景的學生揮舞兇器便往大門上砸。
大門浮起一層黑氣,將學生和兇器頂了回來。
很顯然,古堡不想讓他們走。
白校長額上滲出冷汗。
他說:“它們是殺死古堡主人的兇徒。”
學生們瞬間正義感爆棚,害怕都顧不上了,各舉兇器就要上。
白校長喝退他們:“讓我把話說完,它們是兇徒,也是受害者。”
這座修建在深山中的古堡并未在那個消息傳播不發達的年代引起多大關注。
這些兇徒生前是組團的小偷,只求財不傷人。
某一天,它們聽到個小道消息:一位富商在偏僻的山里建了一座古堡,里面藏著富商一輩子的積蓄。
小偷們找了很久才在這座山里找到古堡。
他們藏在附近的樹叢中觀察了半個月,確認古堡里只住了富商一個人才在某個夜黑風高夜偷偷潛入古堡。
然后他們就像是闖進迷宮的飛蟲,怎么都找不到出來的路。
他們從最初的驚慌到恐懼再到麻木,就在他們餓得奄奄一息之際,古堡主人出現了。
“他說,這座古堡是他為惡魔建造的宮殿,所有闖入者都是他獻給惡魔的禮物。”
小偷們躺倒的地上浮現出黑氣森森的法陣,幾個小偷化身成了被惡魔掌控的傀儡,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古堡主人虐殺。
古堡主人的血跡沒有干涸,它流遍整座古堡,將密密麻麻的惡魔法陣染成血紅。
白校長:“他復活了,成了惡魔的化身。”
學生們面面相覷:“惡魔的化身?不就是被惡魔附體么,借尸還魂的小把戲也能叫復活?”
白校長:“不是復活,也不是借尸還魂,你們可以理解為古堡主人用自己的鮮血和死亡做鑰匙,開啟了惡魔降世的大門。”
尤浩戈不太理解這樣的腦回路:“死都死了,它圖什么呢?”
不等白校長解釋,一道慵懶的聲線從通向二樓的樓梯上飄下來:“我圖這一身洶涌的惡魔之力呀。”
眾人循聲望去,一個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紳士緩步走了下來。
他的言談舉止身形步態都與活人無異。
唯有那雙眼睛如墨一樣的黑。
小偷們的尸骸顫栗起來,全部跪伏叩拜。
尤浩戈盯著那張一點褶子都沒有的臉,跟他在蜃景演繹的場景中看到的老臉很像。
來人張開雙臂:“歡迎你們,我的新禮物。”
第356章
來人淺笑吟吟,像個熱情招待貴客的主人。
可是在場的每個人都感覺得到隱藏在那張假笑面具后的險惡用心。
學生們義憤填膺,非要跟他玩命。
來人不屑輕笑。
學生們站立的干凈地面上浮現出一個套一個的黑色法陣。
他們從未見過。
不斷有黑氣自腳底鉆入他們的身軀。
學生想要跳開,雙腳卻像牢牢粘在地面上,怎么都挪不開。
秦悠看看法陣內里的紋路,她在圖書館的珍貴書籍區見過。
是魔物善用的符箓。
中低階魔物行事簡單粗暴,打得過絕不留手,打不過就腳底抹油。
最厲害的魔物們卻是跟修行者有著異曲同工的修行體系,能使法器,會用法陣。
具體修行過程更貼近于邪修,簡言之:每一步都要用人命來填。
聽來人的語氣,他貌似還保留著古堡主人的記憶。
或者說他原本就是古堡主人,他借法陣召喚出來的并不是具體的魔物,而是魔氣。
活人之身承受不住太強烈的魔氣,于是他選擇了放假消息引小偷登門,用小偷做祭品開啟法陣,也有小偷吸收了法陣運行之初那股凡人無法駕馭的邪氣。
他被迷失心智的小偷們殘殺也許是意料之外,也許本就在他預料之中。
反正他成功吸收了大量高階魔氣死而復生,成了人形魔物。
再看看己方,從學生擅長到武器配置,妥妥都是針對鬼物的陣營。
秦悠心里叫苦,早知道對手是個魔物,她就往兇器上刻別的符箓了。
現在可倒好,他們看似人多,實則也就白校長能有一戰之力。
然而這么多學生身處險境,白校長很難集中精力應戰。
她的手慢動作探進大包,眼睛去找尤浩戈。
尤浩戈面沉似水。
以秦悠對他的了解,尤老師正在提升怒氣值。
尤老師不慌,秦悠心里就有底了。
她一手抽出什么符箓都刻一遍的樹枝鞭子,一手握緊菜刀。
尤浩戈心有所感,朝她伸出手。
秦悠把鞭子遞過去,在尤浩戈揮鞭抽向來人的同時,她一溜煙沖到法陣邊上,揮刀就砍。
一樓地面是大理石,秦悠這點力氣根本剁不動。
秦悠招呼臉上蒙了一層黑氣的學生們:“等什么呢,抄家伙砍啊。”
學生們表情怔愣:“啊?”
秦悠深吸口氣吹響降魔哨。
學生們臉上的黑氣淡去一點。
秦悠指揮他們劈砍大理石。
所有陣法都靠符文流轉發揮威力,也就是說物理破壞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破陣方式。
這是秦悠通過實戰得出的結論,萬試萬靈。
這批兇器鮮少有鋼口好的,但架不住它們自身帶煞,輕易壞不了。
不斷有學生在兵器反彈的劇痛中恢復清醒,他們卯足勁一下下砍著法陣上最纖細的紋路。
法陣慌了神似的,將灌進學生體內的黑氣倒抽出來,全力抵御施加了靈力的兇器攻擊。
樓梯上的男人再也維持不住優雅謙和,那張重回年輕的臉扭曲得像鬼多過像人。
他拔地而起,像吊威亞那樣從擋路的白校長和尤浩戈頭上飛過去。
白校長和尤浩戈同時伸手。
那位被他倆揪住腳脖子扥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找死!”
來人從牙縫里擠出這倆字,周身純黑魔氣翻涌。
尤浩戈一樹枝抽到他身上。
繭一樣的黑氣出現了小小破口,很快被更多黑氣修補好。
尤浩戈連抽幾下,嫌累,便把這活交給白校長。
白校長邊抽邊問:“光抽啊?”
尤浩戈招呼那幾個想躲起來卻又被滿屋子法陣操控得不得不往跟前湊的小偷,一面對白校長說:“你也可以花式抽,能一鞭子把他抽死是最好的。”
白校長運足靈力揮出一鞭。
那人向后撤身,沒有硬接。
白校長眼睛锃亮,打算乘勝追擊。
尤浩戈又溜達回來:“鞭子還是給我吧,跟它們溝通可太費勁了。”
白校長:“……”
那人似是看穿尤浩戈是個紙老虎,不再躲閃,寧愿挨抽也要掐死這個討厭的人類。
尤浩戈手腕一翻一抖,軟中帶硬的鞭子在那人身上纏了好幾圈。
尤浩戈撤手收鞭。
那人原地轉了好幾圈。
前方分工明確,后面亂作一團。
秦悠砍地磚砍出了火氣,她這輩子從未如此想念家里那只瘦巴巴的臭鴨子。
有它在的話,再厲害的魔物也得淪為下酒菜。
她看看手機,居然有信號,當即撥給家里的幾小只。
當小小的屏幕上出現一圈奇奇怪怪的腦袋,學生們的內心是崩潰的。
秦悠召喚鴨子:“來,給我加個油,回去給你帶好吃的。”
鏡頭掃過被尤老師當陀螺抽的那人,鴨子激動地嘎嘎大叫起來。
鴨子的叫聲在封閉的古堡中不停回蕩。
法陣上的黑氣立刻龜縮成一團。
挨抽那人也是下意識抖了抖。
秦悠把手機立在墻邊,揮菜刀繼續砍。
幾小只看清秦悠這邊的情況,主動退出攝像頭范圍,讓鴨子唱獨角戲。
鴨子支棱起來,撲扇幾下翅膀,滿嘴尖牙露出,邊叫喚邊用牙齒打了一段非常有節奏的快板。
這邊砍地磚的動作變得整齊劃一。
再結實的大理石也架不住幾十號人這么揮砍。
不斷有符箓比劃迸濺出去。
法陣上的黑氣淡化下去。
連成一片起疊加作用的法陣就這點不好,一個毀了,整體的威力就都散了。
學生們“綁”在法陣里的腳終于能動了,大伙欣喜之余,揮刀更使勁了。
俗話說,一只哈士奇等于一個拆遷隊,一個大學生能累垮十只哈士奇。
古堡里聚集了三十個玄易大學生,勢頭上來,他們把整座古堡拆了也不是不可能。
秦悠看這邊的法陣拆得差不多了,帶著他們轉移到走廊盡頭繼續施工。
那幾個正在跟白校長討價還價的畏畏縮縮小偷見狀,立馬同意跟玄易合作,合力鏟除那惡魔。
有學生看到秦悠的手抖得像在摸電門,勸她歇會兒。
秦悠甩著胳膊站起來,短暫的眩暈過后,她往舌下塞兩顆苦藥,穿上了血衣。
~
那人被尤浩戈抽得火冒三丈,偏偏怎么都躲不開尤浩戈輕飄飄的一抽。
眼見白校長跟惡魔仆從們達成某種協議要重回戰場,那人純黑的瞳仁中亮起紅光。
他要放大招,不惜一切代價秒殺掉眼前這個礙事的討厭男人。
可他的大招才起了個頭,眼前人突然后撤,頂上來的不是那個白胡子老頭,而是一個滿眼血紅的瘦弱小姑娘。
對上那雙紅眼,那人渾身一僵,仿佛自己化身成了被兔子鎖定的獵豹。
從來都是獵豹狩獵兔子。
她一個不夠塞牙縫的兔子怎么敢!
那人心頭火氣,身上魔氣更濃更烈。
殺氣騰騰的魔氣直逼秦悠而來。
秦悠的回擊是扔洋蔥。
嗅到洋蔥刺激的氣味,那人勾唇冷笑:“去死吧。”
然后他就被接連炸開的洋蔥糊墻上了。
相比于包菜,洋蔥可太適合刻符箓了。
秦悠把余下幾個洋蔥塞給趕來支援的白校長,在白校長的目瞪口呆中,她掏出一個新的洋蔥繼續刻。
白校長瞅瞅她的紅眼:“別折磨自己了,這些夠用了。”
秦悠:“不行,我今天非把他淹入味了不可,我家鴨子等吃燒烤呢。”
白校長:“……”
這樣一場穩輸不贏的人魔對戰在洋蔥砸頭和鞭子狂抽中落下帷幕。
那幾個小偷將躲藏在暗處伺機偷襲的所有惡魔仆從都抓出來。
大伙這才知道看似風平浪靜的古堡原來吞噬了這么多條人命。
白校長發尸體照片給邀請方。
這下再沒人愿意來也得派人來了。
秦悠趕在官方人到場前偷偷將剝離封住的魔氣揣進兜里。
白校長:“你干嘛?”
秦悠:“喂鴨子啊,我得對得起我付出的洋蔥。”
白校長:“……”
第357章
回程的路上,尤浩戈手動撐開眼皮,直勾勾瞪秦悠。
秦悠正在打瞌睡,車子猛地急剎,她被晃醒了,睜眼就瞧見一雙過分可怕的超大號白眼。
秦悠的條件反射先于理智做出反應,一拳頭砸過去。
拳頭幾乎挨到那雙眼睛時生生頓住。
秦悠的大腦成功識別出那是尤老師。
汽車又是一晃,尤浩戈一腦袋撞在秦悠拳頭上,眼圈立馬青腫起來。
秦悠:“……”
她趕緊找冰塊幫尤老師消腫。
天氣炎熱,車上備的飲料都帶冰。
秦悠挑了一瓶凍得最結實的,包上毛巾往尤老師眼睛上敷。
車子再次急剎。
尤浩戈的眼睛結結實實懟在大冰塊上。
秦悠假裝望天。
尤浩戈找司機玩命去了。
~
玄易的辦事效率肉眼可見,邀請方爽快支付報酬并兌現免費旅游一周的承諾。
白校長很想把后者折現,盡快帶這幫小兔崽子回家。
可學生們對免費旅游的熱情明顯高于賺錢,不等白校長去交涉,學生全都跑沒影了。
白校長滄桑捋胡子:“世風日下,人心散了啊。”
隨即他也熱情飽滿地加入到逛逛買買的大軍中。
真正的家里蹲就秦悠和尤浩戈兩個。
尤浩戈頂著一只熊貓眼,像個智能攝像頭全天候緊盯秦悠。
秦悠累夠嗆,可被他盯得愣是沒敢閉眼。
“咱有事說事,你別玩沉默是金啊。”
尤浩戈森森冷笑,變戲法似的拿出那件血衣:“你是不是拿它開掛上癮了?刻洋蔥都得穿上。”
秦悠訕笑:“我不是尋思開掛能炸得狠點么。”
尤浩戈:“你怎么不把古堡都炸上天呢。”
秦悠:“那可能得往洋蔥里塞點火藥。”
尤浩戈瞇起眼睛,特像黑一圈那只眼在疼。
秦悠趕忙哄著:“我不穿了還不行么,咱先去醫院看看眼睛唄。”
本地的醫院要提前預約才能見得到醫生。
二人只好找了個小門臉診所,主業配眼鏡,兼職看點疑難雜癥。
診所里只有一個小老頭,第一眼瞧見的是尤浩戈臉上掛那副踩變形的眼鏡框。
“配眼鏡片是吧,這種是新貨,這種最受年輕人喜歡。”
秦悠打斷他:“我們……”
小老頭作恍然狀:“你們要配情侶款是吧,有有我這什么樣式都有。”
不給小老頭再說話的機會,秦悠拽起尤浩戈先走一步。
到頭來,尤老師還是在眼睛上來了個冰敷。
秦悠正打算買幾個雞蛋,明天煮熟給尤老師來熱敷。
尤浩戈拿掉眼睛上的冰塊,眼眶白白凈凈,連缺覺的青黑都沒了。
秦悠:“……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學會了一秒化煙熏妝?”
~
經過兩天的修整,秦悠滿血復活。
眼見學生們每天都在分享自己的購物經歷,秦悠蠢蠢欲動,拉上尤老師直奔打折的商場。
除了常見商品,這里還有些國內買不到的小物件。
比如渾身染血的布娃娃。
秦悠客觀點評:“這比精神病院那位獵鬼人搞出來的血娃娃都恐怖,本地人都不害怕么?”
尤浩戈拿起一個瞧瞧,染血是布藝染色做出的效果,娃娃身上沒有半點陰邪之氣。
他放下娃娃擦擦手:“可能還是這邊的鬼不夠多。”
撞邪次數越多,對亂力亂神越有敬畏之心。
這邊更流行惡魔和詛咒,與這兩類相關的物品就少得可憐。
秦悠轉了一圈,買了幾件打折的衣服。
其中一套是給尤老師的。
尤浩戈受寵若驚,非要換上再繼續逛。
秦悠坐在商場的長椅上左等右等也不見尤老師回來,打電話沒人接,再打竟關機了。
秦悠眉頭挑起老高,莫非是尤老師的烏鴉嘴發作,被鬼拐跑了?
她一路打聽找到公共區域的試衣間。
沒人。
斜對面的飲料店門口有店員,據他說疑似尤老師的男人進入左手邊第二間試衣間,再就沒出來。
秦悠立刻找到商場負責人,要求看監控。
對方卻拒絕了。
秦悠無奈,只好找白校長,通過白校長找邀請方再派人來跟商場溝通。
白校長剛好就在這家商場對面吃飯,接到電話后立刻趕過來。
他挨個試衣間轉一圈:“沒有陰邪氣。”
秦悠:“可我問了周圍好幾家店,都說沒看到尤老師出來。”
白校長:“你呀,見鬼見多了腦子都不會轉彎了,一個人失蹤,首先要考慮認為因素。”
他一腳踹在試衣間里面的墻壁上。
悶響說明里面是空心的。
白校長加重力道再踹一腳。
翻轉的暗門被踹倒,一條暗道顯露出來。
秦悠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是非人因素造成尤浩戈失蹤,秦悠還真不怎么擔心。
人為因素的話……
秦悠一面腦補尤老師被生吞活剝的畫面一面往暗道里沖。
白校長愣是沒攔住,只好緊跟她追進去。
暗道蜿蜒曲折,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秦悠雙目逐漸泛紅,手伸進包里摸索半天才想起今天出門沒帶刀具。
她順手掏出墳磚,大有撞見誰先拍趴下再說的決絕。
白校長直冒冷汗:“你不用太緊張,姓尤的沒你想得那么弱。”
黑暗狹窄的暗道里,秦悠的聲音聽起來有種毛骨悚然的寒意。
“弱與不弱在他,救與不救在我。”
暗道一路向下,踹開盡頭的門,赫然是商場負二層的停車場。
出口位于停車場最里面的邊角,前面停著幾輛車,剛好將門口的攝像頭擋了個嚴實。
白校長一面卜算方位一面往前找。
秦悠直直站在一輛不起眼的面包車前。
司機貌似才坐進駕駛位,正在系安全帶,完事抬頭一瞧嚇得一激靈。
秦悠一磚頭拍前車蓋上。
司機怔愣片刻后露出猙獰神色,他推門下車,手里拎著把鋒利的砍刀。
又有兩個人其他車上下來,團團圍住秦悠。
秦悠的雙目滾燙,有股暴烈的力量在她眉心涌動。
她反手一磚頭將背后那個要勒她脖子的壯漢削趴下。
持刀司機低吼一聲,跟另一個壯漢下了死手。
一把拖布橫飛過來,木桿頭正頂在另個壯漢的后腰上。
壯漢都沒來得及叫一聲便撲街不動了。
持刀司機有點懵。
那拖布凌空調轉方向奔著下三路飛來。
秦悠送他腦門一磚頭。
眨眼而已,仨人都躺平了。
白校長幾個箭步沖到近前,臉色十分難看。
他將那把砍刀踢出老遠,這才拉開面包車的后車門。
尤浩戈被綁成了個粽子,昏迷不醒。
白校長揪著繩子把他薅起來:“醒醒。”
他那手勁手速一頓搖晃,尤浩戈的五臟六腑都搖勻了。
尤浩戈撩開一只眼皮:“差不多得了啊,再公報私仇我可還手了。”
白校長哂笑:“你還手啊,有本事你自己解繩子。”
尤浩戈微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身后還有個人呢。”
白校長想想秦悠那熟練的拍磚手法,趕緊把繩子解開。
尤浩戈避開白校長拽他下車的手。
白校長“哼”了聲,忿忿退到后面,“不小心”在那司機身上踩一腳。
秦悠扶起尤浩戈下車。
尤浩戈兩腿發軟,半邊身子掛在秦悠身上,走路像在飄。
白校長的白眼要粘他身上了:“戲過了啊,也不看看小秦老板架不架得住你。”
尤浩戈作泫然欲泣狀:“小秦同學你還撐得住么?”
秦悠一副鐵血模樣:“我不倒就不會讓你摔。”
尤浩戈向白校長投去一記炫耀的小眼神。
秦悠沒留神腳下,被倒地的壯漢絆了一下。
尤老師的小眼神還沒收回來,他就跟秦悠一塊撲街了。
~
尤浩戈的遭遇給成天到處瘋玩的學生們敲響了警鐘。
分散開各玩各的學生們重新組隊,不再因為身在鬧市就放松警惕。
而尤浩戈在邀請方和警方的安排下住進了醫院。
往病床上一躺,尤浩戈很踏實:“這次不光不用預約,還不用花錢。”
秦悠真想把剝下來的橘子皮全塞他嘴里。
醫生檢查后確認尤浩戈并無大礙。
警方派人來做筆錄。
尤浩戈說他正在試衣服,口鼻突然被濕毛巾捂住,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校長聽得眉毛打結:“暗道開門出來人你都沒發現?”
尤浩戈:“我是算命系老師。”
白校長:“所以呢?”
尤浩戈:“所以我手無縛雞之力啊。”
白校長:“……”
尤浩戈:“小秦同學我渴了。”
白校長:“小秦老板你倒杯開水潑他臉上。”
~
尤浩戈的狀況良好隨時可以出院,尤浩戈卻非要在醫院過夜。
看在他是受害者,又是邀請方的貴賓,醫院給他開了間單人病房。
秦悠作為陪護,獲得了一張折疊小床。
醫護離開以后,尤浩戈騰楞坐起來,兩眼直冒光。
“小秦同學,我帶你去見鬼。”
秦悠翻了個身,睡得昏天黑地。
尤浩戈扒拉她:“醒醒呀。”
秦悠將做夢都握在手里的磚頭拍在枕頭邊上。
尤浩戈訕訕縮回爪子,老老實實躺回床上。
沒過幾分鐘,他按捺不住又坐起來。
墻角放著個輪椅,他把秦悠抱到那上頭。
秦悠出溜著要倒。
尤浩戈掏出漁網把秦悠固定成坐姿,推著她溜出病房。
人少的另一特點是醫院住院部格外空曠。
尤浩戈一開始還躡手躡腳,穿過整條走廊都沒瞧見個人影,尤老師底氣足了,大搖大擺推著秦悠直奔頂層病房。
秦悠被颼颼的小風吹醒,迷迷糊糊間,她瞄見一坨綠油油的東西,驚得她瞌睡醒了大半。
定睛一瞧,原來是尤老師坐在窗臺上。
秦悠:“你要干嘛?”
尤浩戈扭過臉來,凄然苦笑:“再見了。”
然后他跳了下去。
第358章
秦悠腦瓜皮一緊,起身便往窗戶跟前沖。
可她被漁網牢牢禁錮在輪椅上。
腰直不起來,腿也邁不太開,她只好弓著腰倒著小碎步挪到窗前。
一張人臉從窗外冒出來。
要不是秦悠的手拿不出來,她早拿墳磚拍過去了。
尤浩戈趴在外面的窗臺上沖她打招呼:“真巧呀又見面了。”
秦悠:“……大半夜不睡覺你玩什么極限運動呢?”
尤浩戈豎起食指晃了晃:“不是我在玩,是它在玩。”
尤浩戈拇指朝后點點。
秦悠的頭皮又緊了。
尤老師身后竟然趴著個綠油油的鬼!
怪不得她睜眼時瞧見的是綠光。
秦悠:“你被它附身了?”
她探頭望向夜空,怎么沒打雷呢?
尤浩戈伸手將掛在輪椅扶手上的漁網摘下來。
秦悠總算是恢復自由身了。
她扒著窗臺小心向外張望,這才看到尤老師踩著個拖布,幽靈似的在窗外飄。
他身后那綠影時隱時現,不像附身,更像是鬼貼背。
秦悠:“你就讓它啊?”
尤浩戈:“不貼我它就要去貼別人了。”
他擺弄手機讓秦悠看新聞。
秦悠:“看不懂。”
尤浩戈:“其實我也沒看懂。”
他是在做檢查時聽其他人聊天提到了“鬼”這個詞。
這是他這些天學會的唯一本土詞匯。
他請護士搜找了相關了信息。
護士也是真耿直,半點沒有隱瞞自家醫院鬧鬼的意思,幫他搜到了這個帖子。
尤浩戈用翻譯軟件一句句翻譯,大致意思是頂樓這間病房接連有病人跳樓。
醫院將這間病房空置之后,會有其他房間甚至其他樓層的病人專門跑到這屋跳樓,門鎖形同虛設。
尤浩戈:“現在你知道我為什么會被安排進這家醫院了吧。”
鬼少意味著會驅鬼的人也少。
這個行當的傳承會餓肚子,除了天賦異稟的人,幾乎沒人刻意去學習如何對付害人的鬼魅。
邀請方手上有一堆與鬼有關的待辦事宜,只是不好意思全都委托給玄易。
可住院是人為禍事,他們順水推舟一下不過分吧?
尤浩戈:“又不是每天都有人來綁架我,我得抓住機會呀。”
秦悠:“你抓這機會干嘛?”
尤浩戈朝她勾勾手指。
秦悠湊上耳朵。
尤浩戈:“先前那批兇器除了你那把菜刀可全是玄易的資產,你不想自留一批賣高價么?”
秦悠一拍窗臺:“機會難得必須抓住,這一票我干了!”
尤浩戈費勁吧啦爬回來,讓秦悠舉著手機站墻角拍攝。
他重復了一遍被綠油油鬼貼背送去跳樓的全過程。
再次爬回來,尤浩戈看了一遍錄像:“不夠帥氣啊,再來一條。”
攝影師秦悠立刻就位。
主演尤浩戈一秒入戲。
唯有那綠鬼滿腦袋問號,偏又聽不懂這倆外國人在嘀咕些啥。
秦悠對過線的鬼有被她用符咒定住的,有被她用菜刀砍的,也有被她用漁網兜住的。
被氣死的這還是頭一回。
在尤老師第十次跳樓時,那綠鬼生無可戀,自掛東南枝了。
尤浩戈把它從窗外的電線上摘下來:“你再堅持一會。”
那鬼甩開他的手,又掛電線上了。
尤浩戈鍥而不舍,摘下它就往窗戶里扔。
綠鬼幽怨啊,渾身暴戾之氣暴漲。
秦悠把手機固定在墻角,抄起漁網撲了上去。
尤浩戈這個被鬼“扔”出窗外的捉鬼者艱難地爬回來,跟秦悠合力將那綠鬼擒獲。
整個捉鬼過程流暢自然,看不出半點自導自演的劇情。
尤浩戈對自己首次擔綱男主角的作品十分滿意,因此第二天跟前來探望的邀請方交涉時開出了個天價。
邀請方很為難:“能打個折么?”
尤浩戈拒絕打折。
邀請方萬分為難之際,秦悠提出個折中方案,用兇器做抵扣。
尤浩戈不怎么情愿,又不好駁了秦悠的面子,背過身去氣鼓鼓不吭聲。
邀請方見狀趕忙打圓場:“打個五折,我們奉上二十件兇器。”
秦悠:“行吧。”
尤浩戈:“哼。”
邀請方撿了寶似的樂顛顛走了。
病房門一關,尤浩戈轉回身來,喜笑顏開跟秦悠擊掌。
他們只想要兇器,沒想要錢來著。
可人家都主動開口了,他們拒絕多不禮貌吶。
別人出國一趟沒少花,他倆干一票就賺了個盆滿缽滿。
白校長盯著那一大袋子血糊糊的兇器,羨慕嫉妒壞了。
尤浩戈大方揮手:“看在你參與救我的份上,隨便挑。”
白校長:“免費送?”
尤浩戈:“想啥好事呢,兇器是小秦同學的。你救的是我,跟小秦同學有什么關系?”
白校長:“跟你沒關系你還讓我挑。”
尤浩戈:“刷我的面子能讓你在小秦同學那有個優先挑選權,你不要的話我就拍賣出售了。”
白校長的拳頭捏得咯咯響:“我要。”
上次的兇器要得急,是邀請方從同一座城市的陳年物證庫里找出來的。
這次時間充足些,邀請方把全國要清理的兇器都給送過來了。
白校長粗略一瞅,一樣比一樣兇,有兩把已生出器靈,邪性得他都有點控制不住。
秦悠不甚在意:“我家那還有個浴缸,到時候讓它們互毆,總有一方會被打服。”
白校長長舒口氣,他是真不想選帶器靈的兇器,既然不用他分憂,他還是選順眼的吧。
兇器里有一把小臂長的匕首,鋼口不錯。
白校長:“就它吧。”
秦悠很實在地要了個友情價,并直接折算成白校長親手繪制的符咒。
白校長當場付定金。
~
秦悠回到垃圾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兩把帶器靈的兇器放浴缸里,再給浴缸放滿水。
兇器上的血色一起,浴缸來勁了。
秦悠拽著看熱鬧的沈青楊躲得遠遠的:“別迸一身血。”
沈青楊舉著手機拍攝:“這么難得的畫面一定要拍下來,放到網上能獲得巨大流量。”
秦悠的眉毛秒變疙瘩:“這又是什么流行趨勢?”
沈青楊:“這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靈異事件涉及到人會有強烈的代入感,容易引起恐慌。這種兩邊都不是人的就很輕松了,被邪祟嚇破膽的普通人最喜歡看兩個邪祟自相殘殺了。”
秦悠:“……自相殘殺是這么用的么?”
幾小只也都圍攏過來。
鴨子挺著扁扁的胸脯。
蜘蛛翻譯說自打上次視頻降魔,鴨子就沒吃過一口飯。
秦悠戳戳鴨子空空的嗉囊:“魔氣是小零食,你以后不好好吃飯就別想再吃零食。”
鴨子撲扇翅膀歪著腦袋,黑豆子眼里滿是聽不懂的清澈愚蠢。
秦悠:“裝傻是吧,這頓零食也別吃了。”
鴨子嘎嘎叫著攔住秦悠去路,可憐得像是要哭。
秦悠:“你就演吧。”
她請沈青楊設了個最簡單的結界防止魔氣外溢,再往結界里放三分之一魔氣。
鴨子亮出尖牙,開始它久違的進食。
秦悠強撐著去收了一圈垃圾,等尤老師從玄易回來,倆人研究起那塊封印著古堡蜃景的木牌。
尤浩戈將蜃景拽出來質問它為什么要說謊。
蜃景很委屈,它是古堡投射成的海市蜃樓,海市蜃樓存在的時長就是它關于古堡的全部記憶。
好巧不巧,它形成于小偷們被法陣魔氣控制殺掉古堡主人。
前因后果它也不知道吶。
尤浩戈清楚蜃景并非有意說謊,否則根本騙不過他。
可他仍是板著面孔:“你不清楚前因后果就應該據實描述你的所見,而不是用你的主觀判斷來干擾我們。”
秦悠冷若冰霜:“就因為你的主觀臆斷,我們三十幾號人差點全軍覆沒。”
蜃景的大眼珠子瞳孔震顫,滿眼都是不知所措。
尤浩戈拍桌子:“太過分了。”
秦悠:“就是。”
尤浩戈:“玄易都不想收留你了。”
秦悠:“哼。”
蜃景:“QAQ”
尤浩戈把一面新買的翻蓋小鏡子拍在桌上:“你想去玄易混編制也不是不行,這樣吧,你留個影子在這面鏡子里,就當是你賄賂我的好處費。”
秦悠:“我在玄易說不上話,這事我就不參與了。”
大眼珠子瞅瞅這個看看那個,思維打結系死。
尤浩戈也不催它,讓它慢慢衡量。
蜃景表示它是眼睛,不具備思考功能,不然也不會被古堡蒙騙過去。
分個影子在鏡子里對它而言并不是多大難事,它反倒可以借分出來的影子看看玄易以外的世界。
尤浩戈將承載了蜃景分身的鏡子蓋好遞給秦悠。
秦悠一愣:“我有幻粉,你留著用吧。”
尤浩戈:“我用不上呀。”
秦悠:“呵呵,誰試個衣服都能被綁走來著。”
尤浩戈:“……扎心了。”
第359章
玄易其他分組的夏令營進行得如火如荼,秦悠卻已心累得不想再參與。
她說什么都不去,白校長也不能綁著她走。
可尤浩戈是玄易教師,他得帶三次隊。
出國這趟算一次,余下兩次他不去也得去。
尤浩戈猶如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許仙,被白校長這位鐵面法海扛走了。
尤浩戈伸出求救的手。
沈青楊一把握住:“尤老師你安心地去吧。”
尤浩戈:“我怎么覺得你沒安好心呢。”
沈青楊嘿嘿一笑:“白校長說你帶的隊伍可以給我加個名額。”
尤浩戈:“你為了個名額就出賣我?”
沈青楊:“我怎么會出賣你呢,我是把咱倆打包一起賣了呀。”
尤浩戈:“……”
秦悠收完垃圾回來發現垃圾山沒人了。
她找渡鴉一問才知道發生了綁架事件。
渡鴉蹬蹬自己的小胖腿:“你不去把他搶回來啊?”
秦悠:“你這個目擊者都沒有見義勇為,我就不瞎操心了。”
渡鴉撲棱著大翅膀:“世風日下啊。”
秦悠被它扇起來的風刮個跟頭。
渡鴉趕忙縮起翅膀,做賊似的左右瞧瞧,蹦跶著跑了。
秦悠一骨碌爬起來,將新一批被雷雨洗禮過的兇器們擺放好,拍個照片發朋友圈:緊俏貨源極品兇器,預訂者從速。
老熟警第一個冒泡:你從哪個警局打劫回來的?偷竊兇器可是重罪。
后面是洋洋灑灑一大篇普法。
秦悠把他拉黑,可算看見下面的其他回復了。
玄易老師們在一輪輪夏令營活動的摧殘下,家底日漸單薄,正想購入一批新法器。
兇器制成的法器,他們從未用過。
唐老師:我要一個。
章老師:我我我要兩個!
體能李老師:老章你越來越貪婪了,一共就這么幾樣你好意思要倆?
章老師:我和阿依一人一個,有啥不好意思的。老李你趕緊預定啊,小秦老板每次上新一眨眼就賣光了,不能猶豫啊。
李老師:我就不要了,我拿菜刀上街容易被抓去喝茶。
小寶:我要那把榔頭,敲眼珠子賊疼。
秦悠登記之后挨個聯系,問他們要哪個兇器,要刻哪一類符箓。
如果可以,最好來垃圾山實地選貨。
畢竟是兇器,還是要跟自身氣場合得來再買才能安心。
第一個趕過來的是小寶。
社會班也參與了今年暑假夏令營,他剛好結束一個項目,昨晚才回來。
小寶壓根沒看其他兇器,直奔那把榔頭就去了。
榔頭是有器靈的兩把兇器之一,跟浴缸和一把尖刀三方混戰好幾天,再被電閃雷鳴一頓嚇唬,如今的榔頭蔫頭蔫腦,一副改惡向善要從良的乖順模樣。
小寶拎起榔頭揮了幾下。
有點沉。
榔頭感應到這是個沒比自己高多少的小孩,兇性翻涌起來。
小寶看到秦悠正在切西瓜,放下榔頭過去等吃。
榔頭悄咪咪在地上蛄蛹,瞅準時機照著小寶那榔頭把粗細的小腿敲了上去。
小寶狀似不經意地朝后抬了下腳。
那榔頭就被踢飛了。
小寶用腳面勾勾自己的小腿:“哎呀有蚊子。”
秦悠:“嗯?垃圾山有蚊子了?”
一顆小小砂糖橘從角落里滑出來,八只大眼泡看向八個方向。
小寶伸一根手指頭到蜘蛛的眼睛中間,幫它拉回劈叉的視線。
蜘蛛悻悻要走。
秦悠挖了一勺西瓜心給它。
蜘蛛興高采烈,將西瓜球插在螯爪上,回陰涼的棺材里慢慢享用。
那幾小只聞著味全溜過來。
渡鴉的棺材在半山腰上,它一條短腿跨出來,重心隨即偏移,整只鴉像個球一樣滾了下來,正摔秦悠新抱過來的西瓜旁邊。
小寶敲敲它:“這西瓜怎么長毛了呢?”
渡鴉艱難地把腦袋從身下的長羽毛里摘出來:“你這個小娃娃年紀不大眼神就不好了?你見哪個西瓜有爺這么英明神武。”
小寶咬住一根手指頭,大大的眼睛里水汪汪的:“胖雞說話了嗚嗚。”
渡鴉被“胖雞”這個稱呼氣得火冒三丈,可這個萌萌噠人類幼崽被自己嚇哭,渡鴉又不好意思發脾氣。
秦悠不想參與狐貍精的戲癮,切了西瓜給幾小只分。
被踢出老遠的榔頭自以為有機可乘,照著爆哭的小寶后腦勺就是一下。
小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小的身軀站立不穩,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繼續哭。
榔頭驟然失去目標,力道卻已收不回來了。
這一榔頭結結實實砸在渡鴉想拍哄小寶又不太敢伸出去的大翅膀上。
渡鴉“嗷”一嗓子。
整個垃圾山亂作一團。
秦悠跟渡鴉相處不多,摸不清它的根底。
不過能被尤老師掐著脖子往天上扔往地上摔的,不至于挨一榔頭就報廢吧?
秦悠試著拉扯渡鴉受到重擊的翅膀。
渡鴉吱哇亂叫,黑豆子眼里硬是擠出兩滴眼淚。
小寶看得稀奇:“胖雞會哭哎。”
渡鴉咬牙切齒:“你這個小孩怎么這么沒禮貌。”
小寶眼圈一紅:“小秦姐姐這只胖雞兇我嗚嗚。”
秦悠是真上火了:“你給我消停一會。”
小寶一秒陰轉晴:“好的小秦姐姐。”
秦悠給尤浩戈發視頻申請,想問問他渡鴉的翅膀要不要送到寵物醫院檢查一下。
尤浩戈沒接。
秦悠皺皺眉頭,心里總有點不踏實。
小寶乖巧靠過來:“我聽說尤老師這次是去送死的。”
秦悠:“啥?”
小寶:“他帶隊的夏令營項目就叫送死項目。”
秦悠:“……你知道具體內容么。”
小寶:“有些人客死異鄉,至死都沒能跟家人聯系上。他們的尸骨或寄存在當地殯儀館或草草下葬,家里人想找卻不知道要怎么找。玄易推出的送死項目就是幫家屬找尋逝去親人的尸骨,參加這次夏令營的基本都是占卜系和算命系的學生。”
秦悠沒少送想家的死人歸家。
幫活人找死人的難度明顯要大得多。
難怪玄易會讓尤老師率領兩個文科院系參與了。
就是這名字起得……呃。
秦悠簡述渡鴉的傷情發給尤老師。
她還想拍張傷處照片,扒開渡鴉翅膀上的黑毛找半天,連個皮都沒破。
渡鴉還在喊疼。
秦悠捏捏羽毛:“疼么?”
渡鴉哭唧唧:“疼,可疼了。”
秦悠:“傷勢這么嚴重恐怕沒救了,不如今晚烤來吃吧。”
渡鴉一口氣憋在嗓子眼里,噎得眼珠子都要噴出來了。
小寶拍手:“好呀好呀,半只麻辣半只蜜汁。”
秦悠斜他一眼:“說它沒說你是吧。”
小寶嘟起嘴巴不吭聲了。
秦悠拎起那把榔頭。
榔頭老實巴交一動不動。
秦悠:“你想回爐重造的話我可以成全你。”
小寶弱弱伸出小手:“它是我預定的。”
秦悠往他手里一塞:“你要你就經管好,它再在我的地盤上鬧事我就讓它給守河之神砸核桃去。”
小寶摸摸浸血的榔頭鐵頭:“小秦姐姐你在這給我刻幾個字唄。”
秦悠:“刻什么?”
小寶:“我的名字。”
秦悠:“你要拿它當印章用啊?”
小寶:“不是不是,我只是單純想當一個四處留名的顯眼包。”
秦悠:“……”
小寶這一世修的是正統玄術,可他魂魄里仍保留著上一世大妖的力量。隨著他的長大,兩種力量在他的潛移默化下融為一體自成一派,倒是不用在榔頭上刻專門的玄門符箓,這樣反倒會限制他的發揮。
小寶在地上劃拉著印章的圖案。
秦悠照葫蘆畫瓢。
渡鴉緊閉自己的尖嘴,伸長脖子瞄小寶的手繪。
小寶順手就抹平了。
可刻在榔頭上的抹不掉。
渡鴉看著看著眼睛就瞇起來了:“沒想到閣下是熟人吶。”
小寶不裝小可愛了,他墊著腳尖攬住渡鴉的脖子:“你怎么混了這么多年還是這副鳥樣?”
渡鴉抖擻羽毛甩開他:“好你個臭狐貍,你演我!”
小寶:“我怎么演你了,我確實是個寶寶嘛,對吧小秦姐姐。”
秦悠充耳不聞,專心致志刻那個比鬼畫符還潦草的簽名。
渡鴉不依不饒,揮舞大翅膀要跟小寶玩命。
小寶嘻嘻哈哈不接招,繞著秦悠轉圈跑。
秦悠總感覺她坐這塊地快被這倆熊孩子踩塌了,于是她輕飄飄喚了聲:“蝴蝶。”
一只巨大的蝴蝶從渡鴉和小寶頭上飛過去。
渡鴉和小寶不明所以,同時抬頭。
~
尤浩戈一直沒回信息,秦悠的心里怪不踏實的。
她打聽了一圈才得知跟尤浩戈同去的還有算命系王老師以及兩位占卜系老師。
按理說四個老師十幾個學生,天塌下來都能應付得過來。
然而現狀卻是這二十來個人都聯系不上了。
幾位校長很坐得住,因為在出發之前,算命系和占卜系聯手給這些學生占算過。
十幾個人均能平安歸來。
學生沒事的前提下,老師們愛咋折騰都隨便。
秦悠自己鼓了鼓勁,敲響了大校長的辦公室門。
大校長難得假期來上一天班,見小秦老板登門,高興夠嗆:“是不是我的兇器做好啦?你發信息說一聲我派人去取就行,怎么好麻煩你特意送……”
他這話沒說完,秦悠一巴掌拍他辦公桌上:“尤老師那一隊去哪了?”
大校長一激靈:“啊,你問送死隊啊。”
秦悠又拍一下桌子。
大校長恢復老油條式微笑:“他們都是臨時接洽委托家屬,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去哪了呀。”
秦悠冷笑:“不說是吧。”
她掏出一把帶血的片刀,照著大校長桌上那盆花就砍。
大校長急了:“別介,有話好好說,我這就叫占卜系主任親自給你占方位找人!”
第360章
占卜系主任正在睡懶覺,被叫來大校長辦公室時整個人還迷瞪著。
瞧見秦悠將一把血淋淋的片刀拍在大校長辦公桌上,占卜系主任掐掐自己的臉:“我是不是沒起來,又睡過去了?”
大校長抱住自己的花盆沖他吼:“用不用讓她把片刀拍你辦公桌上幫你感受一下是夢是真啊?”
占卜系主任連連擺手。
關于送死隊的去向,全校師生都在占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練習占算好機會。
占卜系主任起過兩卦,無波無瀾他也就沒有深究。
如今頂著大校長和小秦老板兩位的吃人眼神,占卜系主任的手都不好使了,一把銅錢撒下去,滾得滿屋子都是。
辦公室里又響起一聲片刀拍桌的動靜。
大校長和占卜系主任同時哆嗦。
在占卜系主任的反超常發揮下,占卜只得出個大概區域。
秦悠二話沒說提刀就走。
倆半大老頭長舒口氣。
秦悠提刀又回來了。
倆人氣都不會喘了。
秦悠把片刀往桌上一拍。
大校長真想哭給她看:“你還要干嘛啊?”
秦悠:“您要的兇器,給您送貨上門了。”
大校長:“謝,謝謝啊。”
占卜系用不上太兇殘的作戰武器,主任也就沒怎么留意秦悠的朋友圈。
他瞅瞅那刀:“為啥叫它兇器啊?大校長,小秦老板用這刀捅你了?”
~
秦悠收拾好裝備,帶上自家妖魔鬼怪就要上路。
小寶早算好了似的在垃圾山旁邊的小樹林蹲守,成功堵截秦悠此行的座駕靈車。
小短腿往副駕駛上一坐,從車外面都瞧不見還有他這么個人。
秦悠只拉了兩具順路送的尸身,直奔占算出來的山區。
據占卜系主任推斷,送死隊全員失聯是因為他們鉆進了信號沒有覆蓋到的深山老林里。
找尸骸么,備不住是要找那位被山里的猛獸生啃了呢。
靈車跟秦悠混了這兩年,車體看上去愈發破爛,性能卻是顯著提升,只要能讓一邊的車胎著地它就能把整輛車都開過去。
兩天的顛簸路程大半天就跑完了。
臨近手機沒信號的山區,秦悠向村民打聽。
村民說兩天前確實有一隊人進了山,說是幫人收尸。
村民臉色不是太好:“那座山會吃人吶。”
小寶來了興趣:“伯伯詳細說說嘛。”
村民還以為車上就秦悠一個,冷不丁瞧見個小不點蹦下來嚇了一跳。
小寶做錯事似的躲到秦悠身后,一只小手鉆進了秦悠的衣擺。
村民的心都要化了:“怎么帶這么小的娃娃來這種地方喲。”
秦悠還未開口,小寶搶先回答:“我跟媽媽來找爸爸。”
村民瞅瞅他又瞅瞅秦悠,眼圈泛紅了:“苦命的娃娃。”
秦悠背過手在小寶腦門上彈了一下。
小寶吸吸鼻子,放聲大哭:“爸爸你在哪里啊!”
渡鴉的小眼睛透過后車廂小窗戶看著這一幕:“占便宜沒夠,等著挨揍吧。”
村民哎哎嘆氣,望向遠山滿眼忌憚。
“那山里有吃人的妖怪,每當妖怪出沒,山上就會刮起黑色的旋風,所以我們本地人都管那山叫黑風山。”
一聽“黑風山”,秦悠滿腦子都是偷袈裟的黑熊怪。
莫非這座山里也有一只熊,不偷袈裟改吃人了?
小寶緊貼秦悠瑟瑟發抖,嘴上還要接村民的話茬:“你們看到過那個吃人的妖怪嗎?”
村民擺手:“真瞧見了哪還有命在。”
小寶仰起笑臉:“刮黑風不一定是有妖怪,對吧媽媽。”
秦悠真想一巴掌給他糊到泥里。
辭別村民,秦悠尋了個隱蔽的角落將靈車停下。
幾小只爭先恐后跳下來。
老牛塊頭大,費了好大勁才從后車廂挪下來。
秦悠原本沒想折騰老牛,又一想要在山中跋涉,她的體能未必吃得消。
有老牛在,她能省不少力氣。
老牛甩甩耳朵示意秦悠騎上來,它慢悠悠在山中尋路向前,其余那幾個原地解散,呈網狀向山上搜找。
小寶仗著臉皮厚,成功在老牛背上蹭了個座兒。
秦悠問他之前說那話是什么意思。
小寶把書包背在前面,掏出零食邊吃邊說:“這年頭哪還有妖怪能承包一整座山頭啊,還搞妖風四起那一套,生怕自己命太長,沒人來找麻煩是吧。”
類似的話秦悠聽過好幾次了,她好奇地問:“這在以前很常見?”
小寶:“以前妖怪多人少,自是很常見的。”
古早時靈氣充裕,隨便一個山頭都能生出幾只精怪。
小寶:“那時妖怪搶地盤搶得很兇,你死我活的情況時有發生,后來……”
秦悠:“后來怎么了?”
小寶皺皺鼻子:“后來有個很討厭的人說妖怪之間要文明謙讓友愛,生死相搏只會內耗有損修為,大家互幫互助才能收獲累累碩果。”
秦悠牙酸得后仰:“妖怪肯聽?”
小寶:“肯定不聽啊,那人就生氣了,把所有刺頭的妖怪編上號,一天揍十個,誰都別想跑,打完一輪再來一輪。”
秦悠:“……”是尤老師能干得出來的事。
小寶:“自從被同一個敵人揍過,妖怪們空前團結,發誓要將仇敵碎尸萬段,然后它們就開始了長達四百年的挨揍日常。”
秦悠:“……”
小寶:“四百年后,妖怪們組隊來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群毆,結果被揍得更慘了。那人說它們不講武德,得胖揍好好教育一下。”
秦悠:“……”
小寶:“被揍胖了的妖怪們終于意識到彼此實力的懸殊,再興不起作妖的念頭。而這四百年來共同挨揍的情義讓刺頭們洗心革面,再不搞窩里橫那一套,也不敢再隨便侵擾人類。那之后再有新開靈智的小妖去人間作亂,不用玄門出手,大妖們就先揍了。那時各個物種間有明文規定,犯規的妖要揍成多胖,自家大妖沒達成指標就交給其他物種繼續揍。”
秦悠:“胖揍跟揍胖不是一個意思吧?”
小寶:“你要體諒文盲嘛。”
秦悠:“……行吧。”
小寶:“挨揍的四百年里,刺頭們的修為突飛猛進,好些修為平平的小妖晉升為將要渡劫的大妖。妖界動不動以千年萬年算修行,四百年簡直像在做夢。有的妖渡劫成仙,或成神明守護一方,或云游而去隱匿仙跡。有的妖不想成仙了。”
秦悠:“為什么?”
小寶:“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了。”
秦悠靈光一閃:“你前世是渡劫失敗了還是不想成仙了?”
小寶聳了聳肩,沒有回答。
秦悠也不追問,只叫他多說點以前的故事。
小寶幽幽嘆氣:“后來發生了很多事,再后來,揍妖的那個人自己也要渡劫了。”
秦悠怔了怔,夢里貌似沒有尤老師渡劫的線索。
她小心地問:“他,渡劫成功了?”
小寶:“失敗了。”
秦悠呼吸一窒。
小寶:“天劫隨修行而來,誰都躲不過。那個人因機緣而入修行,從一開始就不想成仙不愿受束縛甚至懶得好好修煉,可惜事與愿違,其修為強大到天劫亦奈何不了的地步。換言之,只要應劫,那人必得大道。那人自問沒有成仙當神守護一方的心氣兒,只好到處躲劫,躲過一次又一次,最后老天都放棄了。”
秦悠屏住呼吸,等待小寶說出下文。
小寶難得沒吊她的胃口:“那個人結識了一個很厲害的人,說是可以助其躲過最后一劫,此后再無天劫之憂。那個人卻執意要去應這個劫,因為這次的劫難并非針對某一個人而來,那是天下蒼生之劫,是滅世之難,是天地對世間萬物的一次無情抹殺。那個人去與不去都撼動不了那必死之局,可她還是去了。明知會賠上自己的性命和修為,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只為以她一人之力留這蒼生一線生機。她不去則天地重新洗牌開啟新世界,于舊世修行的她自是沒有天劫來找了。”
小寶扭過臉,泛紅的眼睛輕飄飄瞄一眼秦悠。
秦悠心神俱震,一次次夢境中的第一視角串聯起來。
合著堅持揍妖四百年的不是尤老師而是她?
她定了定神,問:“你不是說那人強大到應劫必成仙么?”
小寶幽然輕笑:“是啊,為蒼生犧牲自我,這不正是老天對修行者最后的考驗么。”
秦悠:“可她渡劫失敗了。”
小寶:“神仙沒有小兒女情愛,她有,所以她就失敗了唄。”
秦悠想到剝離骨肉皮的一系列操作,以及這一世的互換。
原來這一切的根由都是在逃避成仙?!
秦悠還在消化巨量信息。
小寶已從牛背上出溜下來并掏出榔頭:“哎呀這山里作祟的東西挺兇嘛,起碼得揍胖二十斤。”
秦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