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弗雷德慢悠悠地撿起了地上的衣服。
衣服的主人顯然很焦躁,一路走一路脫,零零碎碎的高級布料從大門一路躺到頗有歷史的落地鐘前。
于是老管家嘆了口氣。
他熟練地將衣服整理好,放到洗衣籃里,然后拿著一件嶄新的襯衫回到了落地鐘前。
機關啟動,指紋驗證通過,阿爾弗雷德走進黑洞洞的隧道,順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臺階走了下去……直到一抹白光闖入了他的視線。
“韋恩老爺,”阿爾弗雷德站定,對電腦前赤裸著上半身的男人說,“需要我為您倒一杯提神用的茶嗎?”
幾個小時前還在和女伴嬉笑打鬧的哥譚甜心回過頭,冰冷的屏幕光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詭異的光暈,半張臉都隱沒在了陰影里。
可當他開口時,那股很有壓迫感的氣勢就消失了。
“抱歉,阿福。”布魯斯尷尬地接過老管家手中的襯衫,老老實實地穿上了,“我只是壓力有些大。”
“我能理解,”阿爾弗雷德很平靜,“迪克少爺說他今晚不回家。”
布魯斯肉眼可見的壓力更大了。
他單手摁住太陽穴,嘴唇嚅動了幾下,阿爾弗雷德趁著他蓄力的時間走到一旁放著水壺和杯子的長桌旁,倒了杯熱氣騰騰的茶。
“……我不是那個意思,”布魯斯滄桑地開口了,“我并沒有不贊同他的行動方案,可迪克好像誤會了什么。”
阿爾弗雷德又往手邊的小盤子里裝了幾塊餅干。
“我希望能和他好好談談,”布魯斯還在說,“他不再是個年幼的孩子,而是一名優(yōu)秀的義警——可為什么是布魯?shù)潞N模俊?br />
阿爾弗雷德調(diào)整了一下擺盤。
“他難道不記得上次自主行動的結果嗎?”布魯斯明明沒有意大利血統(tǒng),此時卻開始控制不住他的手指,“如果不是超人及時趕到——我還沒警告他不要再繼續(xù)幫迪克寫數(shù)學作業(yè)了——羅賓就會被那些外星生物攔腰咬斷了!”
“您的茶和餅干,”阿爾弗雷德將杯子和盤子端到蝙蝠電腦旁,“韋恩老爺。”
從成為迪克的監(jiān)護人到現(xiàn)在,終于被對方的叛逆期毆打了的布魯斯坐進椅子,整個人都像一只被針戳了的氣球那樣緩緩泄了氣。
過了一會兒,他從盤子里摸出一塊餅干,悶悶不樂地嚼了起來。
老管家平靜地看著他。
“……咳,”布魯斯最終還是屈服了,“我會給他打個電話的。”
不過這是之后才需要處理的事。
蝙蝠俠目前的待辦事項清單中還有更嚴肅的要處理。
太陽鏡中的檢測器已經(jīng)成功傳回了數(shù)據(jù),那個小廣場附近的水源暫時還沒出現(xiàn)問題,看來逃跑成功的泥臉和殺手蛾的組合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呃,難對付。
布魯斯將太陽鏡故意落進水里前還觀察了一下廣場,發(fā)現(xiàn)有幾個看似只是來曬太陽,卻十分眼熟的臉——他們是黑面具的手下。蝙蝠俠默默記下了這個信息,決定今晚出擊時揍一頓黑面具探探口風。
除此之外他還看見了一張他有印象的臉……那個坐在欄桿上的黑發(fā)女孩。
從氪石項鏈那次見面來推斷,她和貓女很熟,不過這個‘熟’應該僅限于夜晚活動上。年齡不大,應該住在犯罪巷附近,能從羅賓的手下成功逃跑(雖然迪克沒全力以赴),說明身手過得去。
對蝙蝠俠有一定的恐懼心理,應該不怎么偏好交戰(zhàn),更像是會主動規(guī)避沖突的性格。
昨晚企鵝人金庫的爆炸有貓女,毒藤和哈莉,以及一個沒露臉的小孩子的參與——從身高和跑步姿勢來看,應該就是這個黑發(fā)女孩了。
……膽子意外的大,畢竟普通小偷在這個年紀可不敢去偷哥譚地頭蛇之一的金庫。
在簡單查閱了一會兒戈登傾情提供的資料后,布魯斯就把莉莉·懷斯特雙親尚未去世時的人生摸了個透徹。
她的姓氏是她母親的——結婚后男方改成了女方的姓氏的情況不太常見,但還是有的——懷斯特夫人去世后,不知為何沒把姓氏改回去的懷斯特先生帶著孩子搬到了犯罪巷附近,從此就杳無音信了……嗯?死亡證明?
布魯斯皺起了眉。
懷斯特先生的尸體是被破門而入的房東發(fā)現(xiàn)的,由于距離案發(fā),或者說意外的時間太久了,那具出現(xiàn)了腐爛跡象的尸體很快就進了火化爐。倒霉的房東賣掉了房子里所有能賣的東西,好追回一點懷斯特先生欠下的租金。
gcpd顯然認為這是意外,只是草草地結了案,并沒有做過多的調(diào)查。
……好在還有警員有那么一點責任心,給屋子里草草拍了幾張照。
布魯斯很輕易地就從模糊的壓痕和劃痕里看出了點東西——屋子里少了一些本該擺放在某些位置的東西,如果是懷斯特先生死亡前將這些東西弄出了家門,那還算正常,可如果是有人在他死后把東西搬走了……
還有那把躺在角落里的刀。
布魯斯懷疑懷斯特先生摔下樓梯時還握著它,直到劇烈的疼痛使刀把脫手——這就更奇怪了,他在家里拿著刀干什么?
自衛(wèi)?還是為了攻擊屋子里的某個人?
莉莉·懷斯特應該知道什么,她根本沒報過案,似乎完全不為父親的死亡而傷心。她平時好像也很注意別人的視線,不怎么到處亂跑——房東說最后一次見她甚至是在兩年前。
如果想知道真相,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可她的優(yōu)先級畢竟比不過那些炸天炸地的精神病罪犯。
布魯斯將莉莉·懷斯特的情報,和站在她旁邊的那個黑發(fā)男孩的臉團吧團吧塞進腦海深處,手上則一邊又摸了塊餅干,一邊點開了泥臉的資料。
唉,還是想想一會兒怎么和迪克心平氣和地說話吧。
·
“阿嚏!”
我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正在數(shù)錢的杰森瞥了一眼我——我倆出書店時正好撞見一個正在刁難店員的男人,于是我很順手地把他的錢包給偷了——杰森把鈔票和硬幣都掏了出來,正要往自己的口袋里塞。
凱瑟琳不在家,他的賺錢壓力一下小了不少。
我們在街上閑逛,對路邊的商店指指點點,直到我們走到了一所學校附近——杰森當即就走不動路了。
我看著他。
他看著學校。
……我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干什么!”杰森被嚇得一抖,“怎么,警察來了?!”
我有時候覺得他的膽子真的比我還小。
“要不要進去看看?”我指指里面。
“可門都是電子鎖啊。”杰森皺眉,“這個時間學生還沒下課,我們也沒有通行卡,怎么進去?”
我茫然地看著他:“……一樓有幾扇窗戶開著。”
后知后覺的杰森:“……”
避開別人的視線對兩只犯罪巷出來的耗子并不是難事,我順著半開的窗戶鉆進屋內(nèi)——運氣很好,這是用來堆東西的雜物間,別說人了,連個鬼影都沒有。
不過杰森的注意點和我完全不一樣,他溜進來后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翻雜物堆里的書。
我推推他,接收到信號,杰森最后還是放棄了偷渡書籍的想法,跟我專心逛起了學校。
……說實話,沒啥好看的。走廊很長很寬,一排鐵皮儲物柜靠著墻,走過時能看見黏在柜門上的名牌,以及花里胡哨的裝飾和涂鴉。
可杰森好像很興奮,活像是進了面包店里的老鼠,這里看看那里看看,要不是教室里還有學生在上課,我懷疑他絕對也會進去看一圈。
“你能想象嗎?”他壓低聲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上學,也能和他們一樣讀書,寫作業(yè),學新知識——”
我說:“聽著像什么鬼故事。”
“……”杰森說,“當我什么都沒說。”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臨近放學時間,從一樓逛到頂樓,還不忘進每個沒人的教室溜達一圈的杰森終于跟我出了學校。
不是,他不累嗎?
杰森顯然還處在興奮中,那張面對我時要么皺著要么無語的臉頭一次這么眉飛色舞,他嘀嘀咕咕地說起了無人的音樂教室,貼著日程表的鐵皮儲物柜,和那一排排的桌椅——
我看見他蔚藍色的眼睛在閃閃發(fā)亮。
很奇怪的,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怎么了?”杰森回過頭,“莉莉?”
……居然有人會因為去學校里逛了一圈就這么開心。
我猶豫片刻,還是抬起手,指了指他的口袋。
“錢,”我說,“露出來了。”
杰森一下子就僵住了。
有面露好奇的路人走過我們身邊,似乎在納悶兩個小孩子為什么要站在人行道上,還保持著一個略微微妙的距離。紅綠燈剛好變化,五顏六色的車流駛過馬路,卷起幾張被隨手丟棄在路邊的黑白報紙。
我本來就有點亂的頭發(fā)被車子卷起的風弄得更亂了,黑色的發(fā)絲纏繞在一起,像打了結的漆黑麻繩。
“時間有些晚了,”我說,“我們該回犯罪巷了,杰森。”
杰森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嗯。”他點點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