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菜品,謝之驍倒是無所謂,他從小被謝父糙養,對吃食并不挑剔。
而晚膳也確實清淡,莼菜羹,花香藕,火腿鮮菇湯,雞髓筍,姜汁白菜,還有一道尤今今最愛的香酥鴨子。
讓尤今今意外的是,謝之驍真的沒有她曾經見過的那些貴族吃飯挑剔的臭毛病,只是幾道清淡素菜也能就著大米飯吃得很香。
她還依稀記得前世陪梁珩也用膳時,梁珩也可是非珍饈佳肴不吃的。且每餐膳食不少于三十道,每道菜也只淺嘗三口,若是不合口味,更是要大發脾氣。所以前世尤今今最怕梁珩也來她院中用膳,總是要吃上個個把時辰,女郎每次在一旁伺候,都倍覺心累。
還好謝之驍省事多了,沒那些金貴病。
而不用伺候人,尤今今胃口都好了些,用膳也頗為自在了些。
當謝之驍扒到第三碗飯的時候,尤今今還在用面皮卷著鴨子肉小口小口的吃。
女郎吃東西很文雅,但是也不算慢,兩頰塞得鼓鼓時,不免顯得有些嬌柔可愛。
小廚房這時候又送上了一盅玫瑰香露,尤今今見到頓時彎了眼睛。
初來謝府的時候尤今今曾喝過一次這玫瑰香露,之后便一直心心念著這口味道,所以平日里隔三差五的小廚房都會做上一盅送來。
而謝之驍暼了一眼,便隨口道:“這是什么?”
“玫瑰香露,可好喝了。”尤今今抬眸看向他,“郎君要喝嗎?”
尤今今自然不是真心發問的。
玫瑰香露今日只做了一盅,她可不想分給謝之驍喝。
不過她如今的地位太低,想要討好他,面子上還是得裝裝樣子的。
“我才不喝甜湯。”謝之驍冷哼了一聲,并不感興趣。
他向來不愛吃甜食,又齁又膩。
尤今今見謝之驍不要,心中自然雀躍,立刻端過來用湯匙一勺一勺喝了起來。
玫瑰香露入口絲滑,里面還添了酸梅汁,酸酸甜甜十分開胃。
而某人見到女郎悠哉悠哉的小模樣,那心里又莫名有些不爽了。
他不是早就說了她日后在北屋就是婢女嗎?哪家婢女和她一樣,吃得比主子還要開心。
“等等,我改主意了。”謝之驍掀眸看向他,眉頭上挑,朝她伸手,氣勢十分囂張,“給我,我要喝。”
看著他伸過來的大掌,尤今今握著湯匙的手一頓,思考著是不是因為自己喝得太香,所以才引得讓謝之驍也想喝了。
“可是……這一碗我已經喝過了呀。”尤今今看著才沒喝幾口的玫瑰香露十分不舍。
“喝過了我也要。”謝之驍挑眉。
尤今今眨巴眨巴著那雙杏圓眼:“可是郎君不是不愛喝甜湯嗎?這個很甜的。”
“我現在偏偏愛喝了,你管我。”謝之驍揚揚手心,意思要女郎送過來。
尤今今心里有些不情愿,只好溫聲和他商量:“那妾身讓小廚房再做一碗。”
“我就要你這一碗。”
某人蠻橫不講理的聲音落入耳中,尤今今頓時怔住。
謝之驍說罷便揚眉看著小女郎那副忍痛割愛的樣子,突然覺得格外好笑,漆黑的瞳孔也終于透出來點點促狹。
看著他那副得意樣子,尤今今算是知道了,這人就是故意為難她的。
小女郎氣鼓鼓地將湯盅推了過去,只是面上還要窩窩囊囊地討好:“郎君請喝吧。”
謝之驍覺得此時的尤今今和先前的模樣似乎有些不太相同。比之她之前虛偽的小意討好的模樣,她生悶氣的樣子似乎更加鮮活起來。
謝之驍揭開湯盅,準備低頭欲飲時,又故意掀眸看了一眼一旁眼巴巴的小女郎,語調微揚。
“我可真喝了。”
尤今今霎時氣悶,喝就喝唄,她待會兒就讓小廚房再做一碗回她的寢屋慢慢喝。
不就是碗甜湯嗎?明明不愛喝,非故意和她搶。
該死的謝之驍,還真是過分。
欣賞完小女郎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后,謝之驍得意了一會兒,而后又將湯盅“唰”得推了回來。
“小氣鬼,懶得和你搶。”謝之驍嗤聲,站起身便轉身進內室了。
尤今今看著那碗失而復得的玫瑰香露,水潤杏眼一亮,沒再去計較謝之驍的那句小氣鬼。
…
謝之驍在謝府的日子,并沒有尤今今先前想的那般難捱。
他每日都要去校場,且日日早出晚歸,只有偶爾晚上一起用膳的時候尤今今才會見到他。
而且畢竟她現在只能算個掛名的妾室,謝之驍也不喜歡她,所以她也并不用真的去侍寢,更不用像前世在青州梁府那樣受潘蘭兒的折磨,應付各種后宅的勾心斗角。
所以年前的這段日子尤今今過得還算順心。
蕭夫人也省去了她早上的請安,所以每日尤今今都能睡到自然醒。
這些日子,尤今今有時午后去東屋和蕭夫人說說話,有時便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坐在窗邊烤火賞著雪景。
每日吃好睡好,女郎的小臉都圓潤了些。
所以大體來說,尤今今這段日子還是過得還是比較舒坦的,當然如果沒有那件事的話就更好了。
而這事還要從今天下午說起,今日尤今今本像往常一般去東屋陪蕭夫人說話,正巧虞氏也在,三人便閑聊幾句,說著說著不知怎么就扯到了閨房中事。
尤今今前世雖也曾為人妾室,但也從未和其他人討論過閨閣之術,所以一時對蕭夫人和虞氏的大膽言論頗為羞澀。
一開始還只是蕭夫人和虞氏自顧自的說,后來又將話題轉向了尤今今。
在知道謝之驍回北屋過夜,二人竟還未同房過后,蕭夫人便開始對尤今今諄諄教導。
后來虞氏走后,尤今今還被蕭夫人留下來,塞了她幾本書才得以脫身。
送的書倒是不出女郎的意外,是幾本圖畫精美的秘戲圖。尤今今倚在軟榻上百無聊賴地翻了幾頁便將它收到了小匣子里鎖上了。
猶記得前世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時,尤今今也是百般羞澀抗拒的。
可楊媽媽為了讓她們學習閨中術,這樣的秘戲圖早就逼著她們看過數十本了。
甚至教習花娘還要給她們授課講學,如今再看到這種玩意兒,尤今今倒是心中毫無波瀾了。
只是她愁的是,蕭夫人明里暗里的意思怕是希望她能早些和謝之驍圓房。
若謝之驍真要她侍寢,尤今今當然也不會百般抗拒。
畢竟前世她也做了梁珩也三年的妾室,并不是什么不通人事的小女郎。
侍寢這種事,無非就是眼睛一閉,一刻鐘不到便能解決的事情,她倒也不必非死守這個所謂貞操要死要活。
禮法向來只會約束女子,而歷朝歷代女子也同樣一個個的將貞潔看的比天大。像她這樣出身女閭的女郎,早就被劃為了下九流的低賤身份。
可自古以來,出入這些煙花之地的不都是男子,尤今今也從未見過有哪個男子失貞后會以死相逼的。
所以比起亂世之下人人自危的處境而言,所謂的貞潔又算什么呢。
只是如今謝之驍對她那樣不喜,想必也不會主動找她侍寢。
尤今今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算了,順其自然吧。
能不去伺候男人,當然最好。
于是尤今今又悠哉悠哉地過了幾日。
而蕭夫人聽說自家二郎回北屋依舊是和小女郎分屋睡后,細細琢磨應是他不通情事的緣故,于是便私下叫了大郎,讓他去給他弟弟傳授些人事經驗。
謝之祈聽到后,頓時頗為頭疼。
如今權貴世家亦或是豪門富戶家中年輕公子十幾歲時便會有通房婢女侍寢教習公子情事,但他們謝家對此約束甚多,所以到了年紀也不會安排通房婢女。
而謝之祈當初唯一的學習方式也只是通過秘戲圖。
所以當自家娘親給自己安排了這門難搞的差事后,小年這天謝之祈便只找了兩本秘戲圖準備了事。
鵝毛似的大雪撲朔朔的下,屋內的碳火燒得噼里啪啦作響。
“哥,你找我什么事?”謝之驍剛從校場回來,身上雪漬未掃,便被謝之祈叫進了他的書房,以為政務上有什么事,便毫無猶豫地跟了過來。
“沒什么要緊事,就是有些書要給你。”謝之祈神色頗為尷尬,說完便將書桌上那本包著綢布的東西遞了過去。
謝之驍以為又是什么兵書,大剌剌伸手就接了過來,看著包的嚴嚴實實的東西掂量了兩下,眉頭一挑,覺得有些好笑,“不就幾本書嘛,搞這么玄乎?”
謝之祈聞言面色一頓,神色有些不自然,立刻就要趕人:“東西已經給你了,你自己回去好好看看就知道了。”
謝之驍一聽,覺得自家大哥今日的語氣格外古怪,頓時心生疑竇。
“到底什么東西啊。”說著便要拆開,謝之祈都未來得及阻止,便看那兩本書已經被謝之驍扒了開來。
“我來看——”
他話音未落,攤開的書頁上那白花花交纏的小人便皆落入眼底,霎時如同接到了燙手山芋一般,謝之驍一把將書丟了開來。
“這什么玩意兒!”他耳根滾燙,看向謝之祈的目光不可置信,漆黑瞳孔似乎都在微微顫動,“大哥你給我什么東西啊!”
謝之祈扶額嘆氣,直接無奈攤牌:“這是娘讓我給你的。”
“娘?”謝之驍猛然怔住,錯愕地眨了眨眼,語氣有些結巴,“給、給我這個干嘛?”
看著呆若木雞的少年,謝之祈俯身將書一一撿起,塞到了謝之驍懷里,頗有些語重心長地拍了兩下他的肩膀,“阿驍,你也快及冠了,如今還有了妾室,有些事也該自己學學了,別總是讓長輩替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