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剖心
謝之驍?shù)男膿渫〒渫ǹ裉悬c不敢猜測的小女郎的心思。
她這般主動親他,應(yīng)當(dāng)是覺得他才是更好的吧?
他漆黑眸子晃蕩,看著她的神色炯炯。
而尤今今的想法其實簡單多了。她聽謝之驍說了一堆,大概就是以為她喜歡阮裕,心中怕是不平衡。
尤今今當(dāng)初想攀上阮裕,無非是覺得他聲名好,比之梁珩也之流,是個最佳選擇罷了。后阮裕答應(yīng)替她贖身后,她心中雖感恩,但也不至于真的對阮裕多了幾分別樣的心思。
如今與他再見也只是心中感激,并未生出什么旖旎。
只是現(xiàn)下見謝之驍神情嫉妒,尤今今雖覺稀奇,但也不敢太過輕信他當(dāng)真的對她感情甚篤。
負(fù)心薄情的男人尤今今見過太多了,如今謝之驍雖為阮裕的事而氣急,大抵是心中對她的占有欲作祟。畢竟她現(xiàn)下已是他的妾室,若再是對旁人心有所屬,豈不是讓他失了面子。
所以她得主動去哄,讓她知曉她心中并無旁人,當(dāng)然,尤今今也實在想借著此事主動破冰,畢竟他們這幾日實在太生疏漠然了,尤今今可不想在那虞嬏兒來謝府之前,自己將謝之驍越推越遠。
于是她踮腳親了一口謝之驍后,便睜著那雙濕潤杏眼水漾漾地望著他。
“妾身不喜歡阮裕公子,妾身如今是郎君的人了,心里只會想著郎君一個人。”
聽到少女嬌嬌柔柔地回答后,謝之驍看著她眼底坦蕩,并不似佯裝,心口瞬時狂跳。
她不喜歡阮裕,她只想著他。
可謝之驍一想到他與尤今今船上初見,她錯進屋子,把他當(dāng)阮裕說的那番話,心中就有些別扭。
他捧著她的臉,語氣神色都有些妒然,“他到底幫了你什么忙,你那般感謝他?”
想到小女郎方才的話,謝之驍心中就嫉妒的發(fā)狂。
什么樣的恩情還永不會忘,實在叫人難受。
尤今今聽他這一問,微微恍然,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可轉(zhuǎn)念一想,阮裕與謝之驍關(guān)系交好,縱然她不說,指不定以后阮裕也會同謝之驍去說,那倒不如由她親口說了算了。
于是思量了一會兒,便抬眸看向謝之驍:“郎君應(yīng)當(dāng)知曉,妾身來自胭脂樓。”
謝之驍點頭,他那日在船上就知道她當(dāng)是女閭出身,所以才會那般擅彈琵琶。
尤今今見他點頭后便垂睫輕輕開口:
“妾身自幼被父親賣進了胭脂樓,后來成了樓中的一等女郎,t樓中媽媽想要將和我一樣的一等女郎都送進達官顯貴的府上,妾身實在害怕日后命運難測,所以在聽聞阮裕公子聲名極好后,便想尋求他的所助。”
女郎說的平淡,謝之驍卻聽得心里直梗得慌。
被父親賣掉,被老鴇賣掉,為了過得好一點才那般,結(jié)果他還那般羞辱她,實在可惡!
想到當(dāng)時唯有阮裕才是給予她一絲希望的人,謝之驍心中酸澀難忍,澀然開口:
“他…他是如何幫你的”
“阮裕公子答應(yīng)替妾身贖身,只是還未贖成,國公府的小公爺便同楊媽媽說要納我回去做妾。”
謝之驍聞言眉頭一擰,對那人頗嫌棄似的,“那個蔣云霽?”
他那個無賴好色的遠房表弟,他早看他不順眼了,看一次揍一次,這下正好又記上一筆了。
尤今今點頭,繼續(xù)緩緩道,“后來妾身剛?cè)雵ド媳闾娓幑骱褪Y小公爺賜了婚,國公夫人怕公主日后發(fā)怒,便將小公爺后院的女子一一遣散了,而妾身則是被國公夫人被送了來了冀州。”
自尤今今入府,謝之驍便問過蕭夫人她是如何來的,蕭夫人只說是尤今今自己一個遠房表姊府上管事老媼的女兒,當(dāng)時謝之驍還奇怪,明明尤今今是女閭出身,怎么又成了旁人府上的老媼女兒了,心下便覺得她為了攀附權(quán)貴好生算計,于是對她嫌惡更深一層,只想著趕其出府。
現(xiàn)下一聽,她一路孤苦無依,命運任憑他人定奪,唯有阮裕幫了她,霎時心中酸酸澀澀。
任誰百般無助時,有那么一個溫潤如玉之人伸出援手,都要感動頗深吧。
想到這幾日的冷戰(zhàn),謝之驍覺得自己就是個蠢貨。
他為何要那般介懷尤今今說的話呢?就算尤今今再不喜歡他,再想出府去,但如今她也是他的人了不是嗎?
不論她喜歡過阮裕與否,她現(xiàn)下愿意親他,哄他,至少表示她不厭惡他是嗎?
且他以前對她那般壞,厭惡他也是應(yīng)該的。
如今想到自己先前在尤今今初入府時那些所為,謝之驍?shù)哪c子都快要悔青了。
他怎么那般可惡呢。
若是他像阮裕那般幫了她,現(xiàn)下她喜歡的,感恩的定然是他了!
可謝之驍又忍不住別扭開口:“為何當(dāng)初你只想著找阮裕幫忙,不來找我呢?”
這廂他心中糾結(jié)埋怨,卻不知尤今今一開始便從未將目標(biāo)放在他這個前世的“仇人”身上。
女郎一聽他發(fā)問,頓覺無言,她想到前世的無妄之災(zāi),又想到了這一世在船上初見的他那般恐嚇,忍不住有些委屈。
“郎君只說我心懷不軌,才不愿信我!”尤今今抬眸看他,眼睫濕潤,語氣頗有些埋怨。
謝之驍真的后悔了。
若他早知曉她所受的一切,知曉他如今會這般在乎她,他一定要在最開始就把她從那女閭中搶出來。
可此刻再后悔都無用,他俯身緊緊抱住,埋在她的肩上,嗓音悶悶的。
“從小到大我脾氣一直不好,比起世修,我既不善良也不溫柔,做事也向來霸道,別人都怕我。以前我從未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甚至還引以為傲。”
“可是我現(xiàn)在真后悔,為何當(dāng)初幫你的不是我。”
“我待你那般壞,你不喜歡我也是應(yīng)該的。”
尤今今真的沒想到謝之驍會這般,他說的這番話已經(jīng)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知道謝之驍這個別扭的人,壓根不會什么甜言蜜語,且之前他總黏著她,尤今今也只當(dāng)他這個雛沾了葷后有些欲罷不能而已,就算有那么些喜歡,也不過充其量是占有欲罷了
可他此刻的一番剖心,卻真的讓尤今今有些意外了。
她只是謝之驍?shù)逆遥矸萦謱嵲诘臀ⅲx之驍那般囂張肆意的人,竟也會向她低頭道歉,
若是尋常喜歡,真的有必要做到如此嗎?
尤今今心里有些亂,她靠在他的懷里,小臉貼在他的胸膛,耳邊是他一下又一下的急促心跳聲。
女郎不知道心里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只是覺得比起之前,似乎有些酸酸澀澀的,這是她前世在青州梁府,在梁珩也的面前從產(chǎn)生過的感覺。
說不清,道不明。
只是尤今今唯確認(rèn)一點,她想讓這樣的感覺再久一些,再濃烈一些。
“郎君。”懷中的女郎突然輕輕叫了他一聲,打斷了他的一番訴懷。
謝之驍怔住,漆黑眼底劃過一絲不安,他看向她,屏息等待發(fā)落。
女郎的仰頭看她,秋水剪瞳彎彎,
“妾身可以叫郎君二郎嗎?”
謝之驍?shù)哪樒をv的一下就著了火。
他長這么大,唯有家中長輩哥嫂叫過他二郎,他也知曉這是種算是親昵的稱呼。
可她若是叫他二郎,總覺得與那些長輩不同。
大嫂就叫過大哥大郎,
母親也曾叫過家中排行老二的父親二郎。
若是她叫……若是她叫他二郎……
謝之驍紅著耳根,“嗯”了一聲,心臟“砰砰”跳了起來。
尤今今聽他應(yīng)了,大著膽子,抬手雙臂攬住了男人的脖子,水潤杏眼微微晃蕩。
少女甜膩的氣息在鼻尖縈繞,謝之驍臉皮有些火燒火燎的燙。
“二郎。”
甜軟的語調(diào)在他的耳邊響起,謝之驍瞳孔微縮,一顆心軟的稀巴爛。
生平第一次覺得別人叫他二郎,竟是這般悅耳。
尤今今見他反應(yīng)覺得有些好笑,便杏眼半彎地望著他,眼底打趣似的。
“有其他女郎這般叫過你嗎?”
謝之驍被她的眼神看著羞惱,“自然…自然有的。”
尤今今繼續(xù)睜著那雙水潤潤的杏眼,似是不信。
他更惱了,紅著耳根朝她道:“我娘和大嫂不是也算女眷嗎?”
尤今今“噗嗤”一笑。
若是旁人這樣說,她定然覺得不信,可謝之驍這般說,她覺得還是有些信服力的。
前世見過的男人都是情場浪子,梁珩也更是尤甚,萬花叢中過,片葉都沾身,哪里會知“鐘情”二字怎寫。
未曾想謝之驍外頭那般霸道狠厲,內(nèi)里卻是個純情種。
可純情種雖好,但會不會一如既往她就不知曉了。
尤今今如今實在不敢輕信男人。
但偶爾逗一逗,不沉溺其中,也未嘗不可。
“那除了母親和大嫂,還有旁的女郎叫過嗎?”女郎眨巴眨巴眼兒,姿態(tài)無辜。
見她故意不依不饒,謝之驍只能認(rèn)栽,轉(zhuǎn)念一想,她這般追問是不是意味著她也在乎他?漆黑眸子霎時就亮了。
謝之驍?shù)哪抗饴湓诹松倥拇缴希碳t的唇瓣宛如桃花,似乎在邀吻的模樣。
見他又一副狼犬看到肉骨頭的表情,尤今今就知他在想些什么,抽手就要離開,可手還沒拿下來,就被這狗子一把拽住吻過來。
按在門上黏黏糊糊親了好一會兒,才趴在尤今今肩上和她低聲咬耳朵。
“從來就沒有什么旁的女郎,我可潔身自好了。”
謝之驍十三歲時,便隨著父親在軍隊中摸爬滾打,那些漢子的惡習(xí)他也曾見過,宅院里三妻四妾就罷了,平日告假還喜結(jié)伴去狎妓,美名其曰發(fā)泄一腔熱血。
有人為了謀份好差事,也曾借姿容艷麗的女子來巴結(jié)討好,可他都是覺得嫌惡,從未心中起過波瀾。
許是受父親兄長感染,謝之驍認(rèn)為男人就要守好貞潔,待娶妻之后更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三心二意,拈花惹草,那便是負(fù)心漢,是要被吊起來唾罵的。
那些聲稱著大男子就該不拘小節(jié),成大事者何必只專情一個女子的言論,謝之驍最為痛恨。
若是一個男人連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如此隨意地將自己的貞潔交出去,那他與發(fā)情的牲畜又有何區(qū)別,而這樣的男人真的能成就大事嗎?
反正他是覺得不能的,連這點小事都做不成,談何天下大業(yè)。
就如現(xiàn)在,尤今今雖只是他的妾室,但謝之驍從未想過再有什么其他妻妾了。
他不是隨隨便便的男人,那日既然決定與尤今今有夫妻之實,向她交付了自己,那他今后只會認(rèn)她這一個女郎。
尤今今正被謝之驍親的暈暈乎乎,聽到他說什么潔身自好,霎時有些懵懵然。
“我沒有旁人,你也不許想著別人,只能想著我。”謝之驍握住她的手,低頭親了一下她的手指,語氣霸道的很。
不許想著旁人,尤其是阮裕那樣的。
尤今今心思微晃,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沖動。她想開口問謝之驍,若是虞婉兒來了之后呢,他會愛上她嗎?
會像前世那般,沖冠一怒為紅顏,為虞婉兒南下討伐嗎?
可尤今今未曾開口,她不敢去賭,不敢去賭任何一個男人的t真心。
她的命運如今是系在謝之驍?shù)纳砩希伤膊辉钢幌翟谒砩稀?br />
若是他日她在謝府的處境與前世梁府一般,她定要再找出路的。
人總要多想著自己一些的,而現(xiàn)下,她繼續(xù)維系和睦便好。
小女郎仰頭看他,眼中溫潤,“妾身只會想著二郎。”
謝之驍聽著心中酸酸漲漲,覺得自己實在該死,他再要不和尤今今冷戰(zhàn)了!
不過趁著這幾日,他倒是找人去劫了那趕往揚州的惡毒祖孫二人,給了不小的教訓(xùn)替她出氣。
知道尤今今膽小心軟,便未和她說。
現(xiàn)下知道她還有個渣爹,和那個逼她攀附權(quán)貴的老鴇,他心里更是恨得牙癢癢的。
早晚去南邊教訓(xùn)他們!
知道阮裕還在等著,這會子纏著尤今今繼續(xù)黏糊了一會兒,謝之驍才意猶未盡地牽著女郎的小手去會客。
而阮裕也在院中喝了半晌茶了,此刻見二人牽手出現(xiàn),心下也全然明了了。
不過他知曉謝之驍是什么個性,向來不近女色的他,如今如此寵愛一個妾室,那必然是動了真情,下了決心的。
阮裕自然也沒有搶人的心思,雖曾對女郎有過心動,但如今既已成了朋友妻妾,便再無任何妄念了,即使心中澀然,那也以祝福為上。
只是謝之驍顯然不這般認(rèn)為,他對自己慢阮裕一步而耿耿于懷。
再加上他還有些懷疑,當(dāng)初尤今今先去求助阮裕,定是因為更喜歡那種端方有禮的翩翩君子。
所以此刻和阮裕見面,謝之驍便一直上下打量他,時不時地再和自己比上一比。
越比越難受。
他就算回爐重造,也變不成阮世修這樣。
吃飯有禮,喝茶有禮,說話也要文縐縐的。
一襲寬袍青衣,折扇一柄,站那兒便是清風(fēng)明月般的君子。
領(lǐng)著阮裕在城里逛了一圈回府后,謝之驍一個人又折返到成衣鋪子里,對老板張口便是要最文人雅士的衣裳。
那老板一見謝家那小霸王竟來了,驚嚇之余,一下子就將店里的最文雅的衣裳拿過來。
“這些可都是我們店里最好的衣裳了,二爺給誰挑啊?”衣鋪老板殷勤上前,語氣頗為諂媚。
謝之驍掃了一圈,語氣不咸不淡的,“我自己穿不行嗎。”
老板一聽這話,兩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他、他這個小霸王哪有半點文人雅士的樣子啊!
看到老板的眼神,謝之驍不滿冷哼了一聲,“你那什么眼神,老子不配?”
“配配配!當(dāng)然配!二爺您就是翩翩君子!這些文人袍子最合適您了!”老板哪敢多嘴啊,霎時使出了商人的那三寸不爛之舌,舌燦蓮花般地將謝之驍大夸特夸。
最后夸的謝之驍果然信心滿滿地將那些淺色寬袍都帶回了府。
趁著尤今今去東屋那會兒,他將衣裳一件件的試了個遍。
他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眉頭緊鎖,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倫不類。
而尤今今回來的時候,便見謝之驍穿著件淡青色的長袍,文人的樣式,在他身上奇奇怪怪的。
看他穿勁服穿多了,冷不丁地套上這些寬衣長袍,倒是覺得有些怪了。
尤其是這淺青色,與他更不相匹配了。
聽到尤今今進門的動靜,謝之驍回頭,看到女郎進來,立馬火急火燎地將那衣裳脫掉。
小女郎上前幾步,看著那一堆長袍,有些疑惑:“郎君怎么喜歡這樣式的衣裳了。”
謝之驍一陣耳熱,看向尤今今,“你覺得我穿著如何?”
其實他想問比之阮裕如何的,可那樣太過明顯了,他便換了個問法。
尤今今搖頭,雖然謝之驍生的英俊,可他五官凌厲,人又英武挺拔,在外操練久了,膚色也不那么白,平時還總是大刀金馬的,怎么看怎么不適合這些寬衫大袍的。
“妾身覺得還是你尋常的衣裳好,你平常都需要去校場操練,這衣裳太不方便了。”尤今今雖不知他怎么突然喜歡起這類衣裳了,但還是給了中肯的建議。
謝之驍聽她這話倒是失望的很,他也知道自己穿著沒阮裕那種氣質(zhì),可一想到她可能就偏愛那類端方君子,不免心中失落。
他就是個粗糙武將,一輩子也變不成那樣了。
見謝之驍神色恍恍,尤今今忍不住問他,“若郎君喜歡,平日得空也是可以穿的。”
謝之驍悶悶,他不喜歡,他一點也不喜歡。
“你是不是比較喜歡這樣式的人?”他看她一眼,想繼續(xù)說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尤今今聞言愣了一會兒,繼而抿唇笑了。
“妾身都說了不喜歡阮裕公子了,郎君怎么還這般問?”
被她看穿,謝之驍臉皮發(fā)燙。
“我知道,但你們女郎不都喜歡他那樣的嗎?”謝之驍知道阮裕的名聲,簡直好的不得了。
人人提到他,都說是天下女郎的春閨夢里人。
“那郎君也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樣嗎?喜歡西子捧心的瘦美人?”尤今今抬眸看他。
“當(dāng)然不!”謝之驍急聲,看向她的漆黑眸子灼灼,語氣有些別扭,“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瘦也好,胖也好,只要是你…都好…”
說到最后似是不好意思,那聲音越來越小。
尤今今被他說的臉頰紅紅,但依舊回道,“那不就成了,郎君不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樣,妾身自然也不和那些女郎一般。”
若是光看外表,梁珩也自然也算文人雅士。平日一襲寬衫長袍,時不時地還能附庸風(fēng)雅,吟詩作對。
可那又如何,不照樣妻妾成群,好色成性,懦弱無能。
最后城池守不住,還拿女人去獻祭。
所以某種程度,尤今今是不太喜歡這種懦弱無能的所謂文人雅士的,當(dāng)然阮裕那種真有風(fēng)骨的君子自然不算。
尤今今能這樣說,謝之驍當(dāng)然高興,他和那些酸唧唧的文人可不一樣!
于是甩開那堆衣裳就去捏她小手,齜牙憤憤道:“那個賣衣裳的老東西真是可惡,還騙我說穿得好看,看我回頭不教訓(xùn)他!”
尤今今覺得謝之驍有時候頭腦也挺簡單的。
就他那個小霸王名聲,這關(guān)東誰敢招惹他啊,老板不夸好看,還敢說丑不成,他難道不想在冀州做生意了嗎?
此刻見謝之驍又說回頭教訓(xùn)人,便無奈勸他。
“依妾身之見,郎君不該去教訓(xùn)衣鋪老板。”小女郎柔柔開口。
謝之驍一愣,眸底不解,“為何?可他騙我。”
尤今今看向他,眼底溫和:“妾身覺得,他們都是生意人,怎會說客人不好,而且那老板也不算騙人,郎君穿著確實不難看,只是不適合罷了,不必再去為難他了。”
謝之驍聽她溫柔解釋,頓時也不氣了,尤其是小女郎還夸他穿得不難看,更叫他高興。
他扯唇,咧著一口白牙笑得晃眼,唇邊犬牙尖尖,有些少年氣,捏了捏她的小手,似是想到了什么,漆黑眉頭一擰。
“你以后別妾身妾身地叫了,聽著不好。”
尤今今聞言杏眼眨了眨,有些怔愣開口:
“可這是規(guī)矩呀。”
“我們家沒這樣的規(guī)矩,我不喜歡你這樣叫。”謝之驍斂了斂眼皮,眸子漆黑。
先前與尤今今生疏,兩人也不太見面,沒去留意糾正,如今日日說話,聽她一口一個妾身的實在別扭。
妾又如何,早晚都是他的妻子。
“妾…我知曉了。”尤今今見他不似作偽,立刻改口,可還是有些遲疑,“這樣父親母親不會說嗎?”
雖然先前她有時和謝之驍說話也會以“我”自居,但大多時候還是以“妾身”自稱的,畢竟前世在梁珩也的府上自稱慣了,他們這些權(quán)貴規(guī)矩都大,尤今今自然不敢怠慢。
“他們能說啥,管天管地,還管起你說話了,若是敢管你,我明日就帶你搬出去自立門戶去!”謝之驍揚眉,一副不羈模樣。
尤今今抿唇笑,雖覺安心,但也只當(dāng)他是玩笑話,殊不知少年郎君對她立諾從不玩笑,他日倒是一語成讖了。
…
正月一過,兗州虞家那邊也書信一封。
虞氏堂妹虞婉兒已經(jīng)啟程,不日便要抵達兗州。
尤今今在知道這個消息后,也無當(dāng)初之慌張。
最壞的結(jié)果不過是謝之驍愛上虞婉兒,娶她為正妻,若是屆時府中再容不下她,她自會和蒹葭一起,帶好錢財找個安穩(wěn)地界過日子去。
且再壞也壞不過前世的結(jié)局,如今她與謝之驍也算一段情緣,他倒再不會對她痛下殺手吧。
這廂小女郎心思百轉(zhuǎn),那廂的郎君卻是忙的腳不沾地。
謝成自立后,不止是關(guān)東,南邊北t邊也都亂成一團。謝成有心磨煉他和謝之祈,大多事情都交給了二人。
謝之驍每日在校場忙到夜里,回來也不舍得打擾小女郎歇息,只能抱著女郎睡,早晨又離開的早,所以這些時日二人雖日日歇息在一起,但確實沒有好好說上幾句話的。
至于那事,除了正月里閑的時候,尤今今被他黏著不停折騰,后面忙起來,倒是也沒空閑去做了。
總纏著她的時候尤今今閑他煩,這一見不到了,又覺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不過謝之驍確實想她想的緊了,那日得空一小會兒都要巴巴地貼著她,說是忙完這段日子一定要告假兩天。
而就這段謝家父子忙上忙下的日子,關(guān)東二姝之首,虞氏之女婉兒也在二月底抵達了冀州。
這日一早,虞氏便派人去迎。
待虞家的馬車到了謝府,府中眾多正閑著的仆役也紛紛跑去看。
畢竟關(guān)東二姝的名聲大的很,虞婉兒又是關(guān)東二姝之首,氣質(zhì)出塵,眾人自然都好奇。
于是在馬車到了謝府門口后,大家皆是期待地聚在門口。
待那車簾掀開,馬車上的那青衣女郎被婢女扶著款款從車上下來,楊柳蒲扇般的婀娜身姿,步履裊裊,清麗出塵。
第62章 欲嫁
眾人紛紛抻頭去看。
待那女郎抬頭,不禁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美,當(dāng)真是美!
楊柳般的瘦削搖曳身姿,巴掌大小的臉,雪白的肌膚,眼尾狹長的丹鳳眼清意潺潺。
獨一份的出塵絕世的美。
不過美則美矣,眾人驚嘆過后也回歸了平靜。許是幾個月前已經(jīng)見過了仙女似的尤小夫人,這會子再見美人也不覺多驚艷了。
虞氏懷孕已有五個月了,如今也早已顯懷,雖身子重了些,但行動依舊如常。在知曉今日堂妹過來后,也早早在府門外迎接。
而虞婉兒下了馬車便握住了自家堂姊的手,一雙美目飽含歉意。
“姐姐如今身子漸重,怎還親自出門來接,這天寒涼,別叫你凍著。”
女郎嗓音婉轉(zhuǎn),猶若黃鶯出谷,格外動聽。
“不礙事,你一路舟車勞頓,才是辛苦。”虞氏淺笑盈盈,立刻招呼著一行人進府。
待到了南院,二人才在窗邊軟榻上坐下來好好說話。
婢女給虞氏拿來了毯子,輕輕搭在了隆起的小腹之上。
虞婉兒看在眼里,也關(guān)心了幾句虞氏的身子。
“伯父伯母常掛念姐姐,婉兒這次過來,可是帶了好些伯父伯母準(zhǔn)備給姐姐的東西呢。”虞婉兒笑著說道。
虞氏聞言心中自是暖流陣陣。她嫁進謝府已經(jīng)三年,回家次數(shù)寥寥,每每思念親人只能寫信慰藉。
她們家自當(dāng)是和謝氏交好,所以三年前父親才會讓她嫁給謝家大郎。而她叔父與朝廷那些世家來往更多,所以昔日叔父一家與自己家雖同在冀州,但關(guān)系算不上太親厚。
如今公爹自立,叔父能轉(zhuǎn)而投誠謝氏,虞氏還是頗有些意外的。
不過雖與虞婉兒昔日往來不多,但好歹是自己的親堂妹,仍有血緣牽絆,所以此刻心中也是熱意充融。
兩人敘了一會兒舊,虞氏似是想到了什么,開口問道,
“你那婚約怎么回事?我聽父親說你與劉氏太子的婚事取消了。”
虞婉兒及笄時曾與魏朝劉氏太子定了婚約,可上個月虞氏父親來信時卻說二人婚約已經(jīng)取消了。
她記得,這門婚事可是虞婉兒之前一心所求,如今突然取消,倒是頗為蹊蹺。
虞氏不是怕別的,就怕會是謝氏自立的緣故,畢竟她們家是定當(dāng)支持公爹的,難不成叔父怕與她們家兵戎相見,所以才會放棄堂妹與劉氏太子的婚約?
虞婉兒聞言神色一怔,繼而柔柔笑道:“是取消了,父親覺得深宮難捱,太子也不算良配。”
“那你呢,你也覺得他不是良配?”虞氏自然是有些不太信虞婉兒的這番說辭的。
她比虞婉兒大三歲,兩人自豆蔻年紀(jì)便被稱為關(guān)東二姝,而虞婉兒生的比她更美,舞技更是超群,所以為關(guān)東二姝之首。
在虞氏十七歲時,劉氏就曾與父親提過聯(lián)姻一事,當(dāng)時看中的人選是虞氏,但十四歲的虞婉兒立志要嫁給太子,在家中以死相逼,叔父便只能替她極力爭取,恰巧虞氏也不愿嫁,所以與劉氏太子聯(lián)姻的機會最終還是落到了虞婉兒的頭上。
曾經(jīng)以死相逼都要嫁到晉安,如今只一句輕飄飄的不是良配,虞氏她也是斷然不信的。
聽虞氏這般問,虞婉兒神色無奈,恍恍笑了笑,“曾經(jīng)年幼不懂事,以為嫁給太子就能榮華一生,便自以為是地?fù)屃私憬愕幕槭拢憬闳缃窨蛇會怪我?”
虞氏搖頭,眼底帶著淡淡笑意,“你那時年歲小,我怎會怪你,更何況我也不愿嫁去晉安,我如今在謝家上下一切都好,夫君又與我和睦,日子自在又安穩(wěn)。”
虞婉兒聞言也抿唇笑,環(huán)顧了一圈屋內(nèi)后又笑道,“姐姐過得安穩(wěn)便好,妹妹也安心了。”
見她神色似是艷羨,虞氏便問:
“你如今也十七了,既取消了與劉氏的婚約,叔父叔母可替你物色了別的人家?”
虞婉兒怔了,繼而柔柔地笑,“如今亂世不太平,父親母親也不求什么榮華富貴了,只想著也如姐姐一般,替婉兒找個安穩(wěn)可靠的人家。”
說罷那雙美目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試探,輕聲道,“姐姐,你說若是我們做了親妯娌,能日日這樣閑聊該多好。”
虞氏聞言一怔,眼底劃過一絲了然。
“這是叔父的意思?”
虞婉兒也不想隱瞞了,抬眸問她:“姐姐覺得如何呢。”
“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二郎他是有妾室的吧。”虞氏喝了口養(yǎng)身茶,眼底波瀾不驚。
虞婉兒咬唇,她當(dāng)然知曉,但那又如何呢,她揚眸看向虞氏,眼底劃過一絲精光:
“可姐姐也知道,謝二郎只是有妾室,而并無正妻。”
虞婉兒這話說的篤定,心里也是頗為自信。
她其實藏著一個秘密,也是誰都不知道的秘密。
五個月前,她重生了。
上輩子她以死相逼嫁給劉氏太子,就是為了最后做魏朝皇后,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結(jié)果她是如愿進了東宮,安穩(wěn)當(dāng)了幾年太子妃后,也終于成了魏朝皇后,可這皇后的頭銜還沒戴穩(wěn)幾年,晉安城破,魏朝覆滅。
國破前夕,太子劉衡賜她毒酒說要保全皇室最后的顏面。
她不愿死,卻被劉衡硬生生地給灌下了那杯毒酒,死不瞑目。
未曾想,她醒來竟是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
前世一切好似大夢一場,讓她又驚又喜。
虞婉兒堅信這是老天爺憐她,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前世最后謝氏入主中原,成了天下霸主。
她如今已知曉亂世贏家乃是謝氏。
而謝之驍不僅是謝成二子,更是謝成手下的得力干將。
他南征北伐,征戰(zhàn)無數(shù),從無敗績。
且他又是謝成之子,最有可能的權(quán)力繼承者,若是她能嫁給她,定會安穩(wěn)一生,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所以重生后,虞婉兒立刻找父親哭訴,下定決心要拒絕與劉氏太子的婚事。
虞父一開始自是不同意,可架不住她以死相逼。
冬日嚴(yán)寒,虞婉兒硬是夜夜衣衫單薄赤腳走在雪地中,讓自己染上了重風(fēng)寒,兩個月瘦了十多斤,形同枯槁。
虞父無法,只能對劉氏稱病不能完婚,劉衡暴怒,派人來探,而在探子看到虞婉兒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樣才答應(yīng)取消了婚事。
這自然是虞婉兒的計策。
重活一世,她怎會如此就讓自己輕易病死,這般傷身的籌謀不過是為了拒掉與劉衡的婚事。
而婚事一拒,她便開始養(yǎng)好身子,且日日算計著如何嫁進謝府。
只是未料到,她重生后,謝家二郎竟是有了妾室。
虞婉兒很是意外,因為在前世的記憶里,謝之驍從未納過妾。
及笄那年若不是她一心要做太子妃,蕭夫人還曾暗示過她母親,有替自家二郎求娶她的心思。
只是她一心要嫁進東宮,哪里看的上一個冀州刺史的兒子,當(dāng)下便沖著蕭夫人甩臉子。
然后便不了了之了。
后來還曾有謝之驍對她愛而不得的傳言,她當(dāng)時只覺厭煩,可如今卻是慶幸。
若是謝之驍真的愛慕她,那她的機會可就來了。
而謝成如前世相同,正月自立于冀州,
于是她向父親剖析,分析如今天下局勢,讓父親投誠謝成。虞父雖半信半疑,但也未嚴(yán)詞拒絕。畢竟如今她與劉衡的婚約毀了,劉氏那t邊已對虞父心生芥蒂,而自家大哥又支持謝氏,虞父左右為難,最后還是虞婉兒說可靠與謝氏聯(lián)姻鞏固地位,虞父思量一番才點頭答應(yīng)。
最后便找了機會將虞婉兒送進謝府,而虞婉兒此行也只有一個目的,她要嫁到冀州,嫁給謝之驍!
聽到虞婉兒說的妾室正妻那番話,虞氏搖頭,淡淡看向她:“今兒如今雖只是二郎妾室,但日后有了孩子定是會扶為夫人的。”
虞氏知道謝家的祖訓(xùn),男君只能一妻,絕不能拈花惹草,三心二意。
當(dāng)初蕭夫人替二郎納妾也是沒法子的事,本想直接替二郎娶個門當(dāng)戶對的妻子,可誰知消息放出,無一人敢嫁。
無奈只能納個出身低些的妾室,說是他日有了二郎的孩子,扶正也是可以。
且如今蕭夫人對今兒也是滿意喜歡的不得了,由妾扶正,也是早晚的事。
虞婉兒聽到虞氏這話微微一愣,似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
“姐姐,我聽聞那妾室是國公府上管事婆子的女兒,如此低的身份豈能做正室?”
“今兒出身雖低,可為人端莊溫柔,婆母又喜歡她,做正室有何不可?”虞氏對虞婉兒這番話頗有不滿,她對尤今今很有好感,自是聽不得他人詆毀。
虞婉兒見虞氏這幅模樣,便知她二人應(yīng)是關(guān)系不錯,于是未再譏諷那妾室,而是斟酌一番開口,語氣似是委屈。
“姐姐是不想同婉兒做妯娌嗎?我們可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姊妹啊。”
虞氏聞言一愣,她當(dāng)然知曉她們是姊妹,可是正是因為姊妹,她才深知自己這個堂妹心思頗重,喜爭強好勝。
昔日虞氏未出閣時,虞婉兒便總要在各處壓她一頭,可她年紀(jì)小,又偏生的一副柔弱模樣,長輩都不信她會欺人,所以虞氏最初那幾年倒是在她手中吃了不少虧。后兩家逐漸疏遠不來往,虞氏才漸漸淡忘了這事。
如今叔父提議虞婉兒來謝家暫住,虞氏起初心中還是有些不愿的,但父親與叔父畢竟是親兄弟,叔父如今也要投誠謝家,她自然不能介懷昔日閨閣中的那些小事。
可借住歸借住,知曉叔父一家竟有將虞婉兒嫁進謝家的心思后,虞氏自然有些不喜了。
除了與尤今今交好外,虞氏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私心。一來尤今今脾性好,自己與她相處融洽,二來尤今今出身低,娘家無所依傍,往后縱然成了二郎的正妻,地位也不會越過她去。
但若是虞婉兒嫁過來,那就可不一樣了,按照她事事都要爭一頭的性格,指不定府里還要鬧的雞飛狗跳的。
但想歸想,說自然不能這么說了。虞氏畢竟也為人婦幾年了,自然再不會像當(dāng)初那般直愣了。
于是在虞婉兒委屈時,便柔聲寬慰:“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女子嫁人可是要再三斟酌的,若你只是覺著能同我做妯娌便想著嫁到謝家,未免有些太過輕率了。”
虞氏看向她接著道,“更何況,謝家二郎是何人,在關(guān)東又是個什么名聲,難道你未曾聽聞過?那年你及笄,我婆母曾在叔母前提過一嘴,你可是當(dāng)即便拒了,怎的如今就變了想法了?”
虞婉兒知曉這只是虞氏的委婉之辭,只能心中勸自己不急于一時,畢竟能否做謝之驍?shù)恼蓿植辉谟谒@個堂姊決定與否。
不過,現(xiàn)下她倒是有些好奇起謝之驍那個妾室了。
初聽聞時只覺其身份低微,不值一提,未曾想她籠絡(luò)人心的本事卻是不錯,一個小小妾室而已,竟還能與她堂姊交好,想必手段也是不可小覷的,改日定要好好會會她。
這廂虞婉兒心里一番算計,那廂北屋里也是頗為熱鬧。
謝之驍去了校場,蕭夫人又去了附近莊子不在府里,而虞氏又在陪自家堂妹,尤今今無處可去便只能在院子里和湯圓一起玩毽子。
一人一貓,你來我往的,也是好不自在。
而長吉也剛?cè)ラT口湊了接人的熱鬧,這會子回來便討好似的往蒹葭這邊湊。
蒹葭見狀立刻笑著打趣他,“躲懶一上午,可是瞧見仙女了。”
長吉摸著腦袋,窘迫地笑了笑,又巴結(jié)似的答:“瞧是瞧見了,可我咋覺得,那仙女還沒咱小夫人好看呢。”
長吉說的可不是違心話,雖說各人有各人的審美,但在他看來,虞夫人的妹妹和尤小夫人相比,那還是尤小夫人更勝一籌的。
說罷便看向了不遠處歡快踢著毽子的少女,日光輕灑在她身上,雪膚花貌的小臉?gòu)善G奪目。
蒹葭冷哼一聲,語氣得意,“那是自然,我家女郎的容貌誰也比不上。”
尤今今這邊熱火朝天地踢著毽子,那廂湯圓也跟在她后面追著毽子跑。一人一貓爭前奪后的,一時之間院門口何時站了人都不知道。
長吉和蒹葭可是瞧見了的,剛想出聲,便見那人食指抵唇噓聲狀,霎時雙雙閉了嘴。
尤今今動作靈巧,踢著毽子如同一只翩翩飛舞的蝴蝶。
謝之驍抱臂斜靠在門口,挑眉懶散地看著那女郎踢毽子,時間久了,漸漸地目光就移到了那翻飛的軟玉溫香處。
似是覺察到了那灼灼視線,尤今今回頭,便對上了那人漆漆沉沉的眸子,里頭似乎還燃著幾簇小火苗。
尤今今順著謝之驍?shù)哪抗庀乱疲庾R到他在看她何處后,霎時臉蛋一紅,毽子也不想踢了。
第63章 解饞
毽子從足尖落下,湯圓一個飛撲就用小爪子撲住了,圓乎乎的腦袋高高揚起,十分得意。
尤今今停下動作,掩住微微起伏的胸口,看向謝之驍?shù)哪樀凹t紅。
“郎君今日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謝之驍大步朝她走過來,一口白牙笑的晃人,漆黑眼底全是燦爛笑意。
“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我和老頭子告了兩天假。”
“怎么不踢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湯圓提溜起來,試圖貓爪奪毽。
尤今今想到謝之驍剛剛的目光,知道他是什么小心思,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
就是這一眼在謝之驍看起來輕飄飄軟綿綿的,沒什殺傷力,反而像柄小鉤子在他心上撓啊撓的。
他眸色黑黑,一看就知道沒想什么好事。
尤今今轉(zhuǎn)身就往屋里走,謝之驍將肥貓放下,捏著毽子也大步跟了過去,氣得湯圓只能“嗯嗯”叫著咬他的靴子。
長吉和蒹葭面面相覷,相視一笑,便也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見他也跟著進來,還將屋門栓上后,坐在軟榻上的尤今今警覺地瞅他,“現(xiàn)在可是白天呢。”
謝之驍耳根燙歸燙,但如今在她面前臉皮可是厚了許多。那雙眸色漆黑,亮著蠢蠢欲動的光。
“我想看你踢毽子。”
此話一出,尤今今脖頸臉蛋一陣熱潮,忍不住將手邊軟枕朝謝之驍丟了過去。
他哪是想看她踢毽子,他明明就是想看她那……!
尤今今羞惱,胸口愈發(fā)起伏連連了。
謝之驍被枕頭砸了個正著,人也半點不惱,接過小枕頭就往女郎這邊靠。
一張張小小的榻,中間擱著一張小案幾,一人坐一頭正好,可他卻偏偏往尤今今身邊擠。
本就長得人高馬大的,還故意擠她,尤今今忍不住推他,“好擠,你去那邊坐。”
“不要,我就坐這兒。”他挑眉,一副無賴模樣。
尤今今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那我去那頭坐。”
可女郎剛起身還沒走半步,就被他一把勾住腰往后一拽,直接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好了,這下不擠了吧。”謝之驍在她耳邊低笑,緊緊箍著她的腰,勁瘦的小臂橫亙在她的小腹上,一陣陣的熱意透過布料傳到了肌膚上,燙的她發(fā)熱。
“……”尤今今耳根微紅,一時無言了,忍不住抬頭瞪他,伸手去推他肩膀,“就不能好好說會兒話嗎?”
謝之驍按住女郎那白玉似的小手,黑眸盯她,有些吊兒郎當(dāng)?shù)模斑@樣也能好好說話啊。”
“現(xiàn)下還是白天呢!”小女郎嚷完就拍掉了他那只不老實的手。
謝之驍抱著尤今今,埋在她的肩上咬她耳朵,壓著嗓子委屈似的,“好多天了呀,你就不能可憐一下我。”
感受到他那蓬勃旺盛的精力,尤今今覺得自己才可憐呢。
她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為什么謝之驍每天在校場訓(xùn)練那么久,回來卻還能有那么多的精力可折騰呢。
不像梁珩也,一個月來她院里三五次都算多了,且每次不到半刻鐘都t會累得氣喘吁吁。
哪像謝之驍,若不是前段日子太忙,早出夜歸的,他真的恨不得每天都纏著她做那事,若是他像梁珩也那樣半刻鐘不到尤今今也就忍了,可謝之驍就跟餓極了的狼犬見到肉骨頭似的,最少也得一個時辰。
雖然個中滋味她也挺舒適,可是這么頻繁折騰也是不利于養(yǎng)生之道的吧。
尤其是現(xiàn)在才是晌午,還沒到歇息的時辰呢。
可女郎不知道的是,十八九的少年郎最是生龍活虎時候,尤其還是謝之驍這種從小練武,在刀劍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生猛郎君,哪里是梁珩也那種先天不足,后天又放縱的所謂文人能比的。
……
晌午也沒法,最后女郎還是應(yīng)下。
僅著時辰允他一次,又鬧到了許久。
馥郁的木犀桂香和那清冽的積雪松木香糾纏著盈滿屋內(nèi),但遮不住那新鮮的石楠花氣息。
院外的日光透光米黃色的窗紙灑入了榻上,照得她粉頰融融,愈發(fā)像剝了殼的荔枝一般,白嫩而又嬌艷。
“好了沒,想去盥室了。”尤今今推他肩膀,語氣嬌而懶散,只覺汗意潮潮。
謝之驍捏她柔軟小手,犬牙微露,有些不滿。
“我方才問你,你明明說很快——”
他的話未說完就被人捂住了嘴,漆黑瞳孔微縮,指尖甜膩香氣充斥在鼻尖,耳根瞬時微微發(fā)燙。
“不許說!”尤今今面紅耳赤地捂著謝之驍?shù)淖欤滤终f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她方才那可是…那可是隨便答的,豈能作數(shù)。
見女郎羞惱的臉頰紅紅,謝之驍也莫名有些臉熱,可他又覺得這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便捏著她的手移開,看向她的漆墨色眸子晶晶亮。
“這有什么,快活就是快活。”謝之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我就覺得很快活。”
見他這般厚臉皮,尤今今只能氣得擰他的腰。
可惜他肌肉硬邦邦的,她那點兒力氣對他而言就跟撓癢癢似的。
最后實在怕女郎惱了不理他,謝之驍才抱著她一同進了盥室。
出來已是半個時辰后,尤今今癱在那張寬敞的拔步床上,已經(jīng)不想和他說一句話了。
是的,先前二人屋里的架子床已經(jīng)換成了一張更大的拔步床。而床幔樣式顏色皆是依照尤今今的喜好而來。
而換榻的原因有兩個。
一來是尤今今曾說過那榻太硬,二來謝之驍嫌那榻太小,所以便換了一張更大雕花梨木的拔步床。
嫌硬是因為女郎那身子嬌,而嫌小則是某人覺得夜里施展不開了。
所以此事被虞氏知曉后,私下閑聊的時,尤今今還被她給取笑了,直鬧了個大紅臉方才罷休。
此時尤今今軟在被褥上,謝之驍背對著她,在榻前赤著上身用巾子大剌剌地擦著胸膛的水珠。
看著他勁健背上的好幾道紅痕,女郎臉皮微燙,小臉往被子里埋了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你這要擦藥吧。”
謝之驍正擦完上身,將那巾子往架子上隨手一甩,沒太聽明白她的話,朝榻邊走來。
“擦什么?”
見他一臉懵,尤今今臉蛋更紅了,有些羞惱地沖他嚷,“我是說你的后背!”
要不是是她抓的,她才不管呢。
但罪魁禍?zhǔn)走是他,誰叫他蠻牛似的亂用力氣。
尤今今氣悶,反正都是怪他!
謝之驍這下聽懂了,笑得肆意,“又不疼,擦什么藥啊。”
被她抓那么多次了,小貓撓人似的,哪回擦過藥。
他大刀金馬地坐到小女郎的身邊,見她頭發(fā)還半濕著便將人撈了起來,“頭發(fā)濕著就睡,回頭又說頭疼。”
謝之驍這么個糙人,頭發(fā)濕了也就濕了,可她可不一樣,上次偷懶不擦頭發(fā),第二天吹了冷風(fēng)就說頭痛。
這次見尤今今還不改,謝之驍便將人撈起來替她用干巾子絞頭發(fā)。
見他愿意幫忙,尤今今自然樂得享受。
二人也確實好久沒閑下來說過話,才回來就只知折騰了。
“我看街上新開了間甜湯鋪子,聽說味道不錯,這兩天我正好告假,你要不要和我出府?”謝之驍一邊替她擦著頭發(fā),一邊提議。
尤今今本就喜歡甜湯,自然一口答應(yīng),而后又問謝之驍那鋪子里都有些什么樣式的,聽他說得齊全,又聽冀州的百姓連夜排隊都要去買,小女郎不由得食指大動,恨不得立刻飛過去買。
見她一臉期待之色,謝之驍也高興,揚聲道:“那我先找人買回府里來,你嘗嘗看,若是好吃,我直接將那廚子雇回來了,天天給你做。”
尤今今聞言連忙搖頭,“可不能如此。”
“為何?”謝之驍眉頭微擰,有些不解。
既是喜歡,那雇回來不是更方便。
尤今今心想,若是到時候那廚子不愿意,謝之驍連逼帶嚇的將人給雇回來了,一來對他名聲不好,二來對她名聲更不好啊。
若是讓那些百姓知曉,謝之驍是為了她強權(quán)壓欺壓百姓的話。
到時候她成什么了,真叫紅顏禍水了。
“好東西大家都喜歡,若是獨占豈不是太自私。”尤今今抬眸看他,嗓音輕輕,“既然這家鋪子的生意這般好,那便表示百姓們都喜歡吃,郎君若只因為我一人愛吃便把人雇來獨享,未免太過貪心了。”
若是以前有人謝之驍說這番話,他定然是不屑一顧的,階層就是階層,他們謝家庇護冀州百姓多年,作為掌權(quán)者當(dāng)然得用最好的。
可現(xiàn)如今說這話的是尤今今,他倒是全聽進去了。
“那若你愛吃,我們就經(jīng)常過去好了。”
尤今今這才點頭。
替她絞干頭發(fā)后也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時辰。
二人正在屋中用膳的時候,那廂東屋便來了人。
來的是蕭夫人身邊的鄭媼,還帶了封請柬過來。
尤今今接過請柬后便細(xì)細(xì)看了。
原是前喬州牧的夫人要辦賞花宴,邀了謝府的所有女眷前去。
這些貴婦人和貴族女郎的宴會,尤今今不陌生。畢竟前世潘蘭兒也曾在府中辦了不少。但讓尤今今詫異的是,她如今不過一小小妾室,這位前州牧夫人竟還邀上了她。
回想前世,她們這些妾可是無赴宴資格的。
見她神色懵然,謝之驍便開口道:
“想去嗎?不想去的話,我直接替你回了。”
尤今今聞言搖頭。
不論想去與否,貿(mào)然拒絕這位州牧夫人也實在不好,且到時候她過去也是跟在蕭夫人和虞氏的身邊,應(yīng)當(dāng)沒什么不妥之處。
第64章 梳頭
謝之驍告假這兩日,除了陪尤今今到街市溜了一圈陪她東買買,西吃吃,要不就待在北屋黏著女郎哪也不去,死乞白賴地哄著她研究了小半本秘戲圖。
當(dāng)初大哥給的那本被火燒的差不多了后,謝之驍找到那東西的來路后便私下偷偷買了一堆。
未圓房前可是連夜惡補了一堆知識,如今次數(shù)多了,臉皮厚了,便求著女郎同他一起看了。
尤今今雖嫌謝之驍纏人,可與他確實比前世同梁珩也要舒慰多了,且畢竟她前世也不過活到了十八,也正是好奇之齡。
正是蓬勃年紀(jì)的少年少女契合之極,二人皆是快樂無比。
不過他實在精力旺盛,尤今今不過一個嬌柔女郎,那里能及得上他的百般體力,后面只能任他揉圓搓扁了,如何撒嬌埋怨也不管用。
其中香艷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也。
后來兩天假結(jié)束,謝之驍還有些戀戀不舍,但尤今今則是慶幸,慶幸他只告假兩日。
二月底三月初,正是初春花開之季,尤其中間還有個花朝節(jié)。
此時辦賞花宴再合適不過。
賞花宴定在二月廿五,這日也正是冀州的花朝節(jié)。
如今謝成自立,雖還稱喬用為一聲州牧,但喬用手上的實權(quán)早已交付。
喬用如今年近七十,膝下本有一女,年十七時,喬用為其擇婿。女婿雖是寒門,但文采斐然,品行高潔,喬女與夫婿恩愛三年,卻因病早逝,女婿一時受不了打擊,一年之后也隨妻而去,只給這對老夫妻留下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孫子。
而如今孫子喬程也年將二十,雖院里已有了兩個通房,但還未有正頭夫人,現(xiàn)下快要及冠,喬老夫人便生了幾分為其娶正妻的心思。
所以此番借著賞花宴,喬老夫人便想提前相看相看這些世家女郎,若是相中合適的,便早些為自己這孫子定下婚事。
尤其是她還聽聞關(guān)東二姝之首的虞婉兒近日來了冀州,知其才貌雙全,便動了些心思。
若是t自家孫子能娶到這虞氏女,那可真是一樁美事了。
花朝節(jié),又稱花神節(jié),自前朝就有。
不過南邊北邊花朝節(jié)的日子也略有不同。尤今今幼時在揚州,在晉安時,花朝節(jié)都是二月初二,而冀州這邊卻是二月廿五。
不過日子雖不同,習(xí)俗倒是差不多。
女子在花朝節(jié)這日要祭花神、賞紅、撲蝶、挑菜、踏青,為新一年的自己祈求好運。
所以花朝節(jié)同乞巧節(jié)一般也為女子之節(jié)。
二月廿五這日,謝之驍告假結(jié)束,又得早起去校場操練。
不過這天尤今今要隨蕭夫人早起祭完花神再去赴賞花宴,所以也比平日起的早。
醒來時,謝之驍已穿好衣裳,在銅鏡前替自己束發(fā),黑而長的馬尾,用紅繩綁之,動作格外熟練。
梳得還怪好的。
尤今今好奇地盯了一會兒,心里也是覺得有些稀奇。
想當(dāng)初她在青州,梁珩也可是穿衣梳發(fā)沐浴都要婢女伺候的,哪像謝之驍這般,竟是事事都是自己來。
似是覺察到女郎的目光,他偏頭瞧過來,見她醒了,那雙漆黑眸子頓時一亮。
“還有半刻鐘才到時辰呢,你怎么醒的這般早,是不是我動靜太大了?”謝之驍以為自己今日動作太沉吵醒了他。
尤今今搖頭,一頭青絲散亂,看向他已經(jīng)束好的頭發(fā),有些好奇。
“郎君的頭發(fā)一直都是自己束的嗎?”
見她目光燦燦,謝之驍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紅,又偏過頭去。
“你問這個做什么。”說罷便想岔開話頭,開始說什么早膳備了她喜歡的玫瑰香露。
尤今今偏不搭話,依舊看他頭發(fā),“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好像旁的郎君都是婢女伺候梳洗更衣,怎么北屋這邊好像沒什么婢女一樣。”
謝之驍聽到這話頓時眉頭一擰,“什么旁的郎君?”
尤今今被他問的一噎,抿唇嘟囔,“我只是聽聞過而已……”
謝之驍霎時心中一陣酸溜溜,想到了阮裕。
“梳洗更衣這種小事還讓人伺候的男人定是靠不住的!”說罷他又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看她,意有所指似的,“只有那些酸唧唧的文人還有酒囊飯袋的廢物才會如此。”
謝之驍幼時跟著外祖父,稍大一些又跟著謝父在軍隊里混,日子也就粗糙著過,再加上平日里又不喜人近身,所以在尤今今來府里前,院里根本就沒有婢女伺候。
至于梳頭束發(fā)什么的,謝之驍耳根一紅。
自從七歲的時候外祖母教會他后,他便再也沒讓旁人替他梳過頭了。
所以謝之驍還挺瞧不上那些院里一堆仆役跟著伺候,恨不得吃飯都要別人嚼碎喂的世家子弟們。
一個個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跟個廢物似的。
但謝之驍又怕尤今今嫌他太過得太糙,所以此話一出又有些惴惴,便看向她,眸子黑而亮。
“你覺得呢?”見她不搭話,謝之驍更緊張了,生怕她會對他露出一絲嫌惡的神情。
謝之驍這話雖粗糙了些,但尤今今聽著還是頗為贊同的。
畢竟前呼后擁讓婢女伺候的梁珩也確實是個酒囊飯袋,且還是個好色之徒,于是輕輕點頭。
“我覺得郎君說的有理。”尤今今說罷,目光在又他的發(fā)上微微停留,杏眼彎彎,“不過郎君倒是頗會束發(fā)。”
見女郎點頭又不吝嗇夸他,小郎君自然也高興了,暗暗覺得自己又贏過了阮裕一局。
如今和謝之驍也相處一些時日,尤今今漸漸摸出了他的一點脾性。
天不怕,地不怕的,確實囂張,確實霸道,也確實狠心。
從她才來謝府,他拿她作賭,射穿流民首的腦袋,又說砍就砍那李申一臂的事情就可以看出,謝之驍此人是絕對的殺伐果斷,又心狠利落。
而她先前也的確當(dāng)他同梁珩也那些世家貴族一般,皆是不可一世,把世人看作螻蟻。
可時日相處久了,卻發(fā)現(xiàn)他日子過得極糙,既不驕奢淫逸,也不苛待下人,人也似乎沒那么壞。
見尤今今思緒飄飄,謝之驍以為她還在想著什么人,頓時嫉妒橫生,走到跟前,俯身捏著女郎的臉硬是蠻橫親了幾口。
“我要去校場了,今天記得想著我。”
他眸子熠熠,帶著幾分期待。
尤今今被他吻得兩腮緋紅,忍不住抬眸瞪他,瞥見他微微發(fā)干的薄唇,頓時娥眉一蹙,伸手將床頭裝著香膏小瓷罐的拿了過來。
揭開蓋子指腹捻了一坨香膏后,便朝謝之驍?shù)拇缴夏ǎ@得他立馬直起了身去躲。
“這是什么!”謝之驍紅著臉羞惱看向她,“我又不是女郎,我才不涂胭脂!”
“這才不是胭脂。”尤今今嗔他,漂亮眼睛一揚,“郎君的嘴唇干了,都快要起皮了,涂上這個會好些的。”
女郎手上拿的是潤唇露,平日夜里她都會涂上一層保養(yǎng)唇瓣,所以嘴唇從不起皮干裂。
如今正值換季,最是容易唇裂時,他就這么大剌剌的吹風(fēng),回來定要裂皮的。
但謝之驍聽罷,立刻搖頭,“男子漢大丈夫,不就起了點皮嗎,有什么要緊。”
尤今今見謝之驍依舊一副果斷拒絕模樣,心中暗罵他是犟種。
最后還是得小女郎埋怨說他若是不涂往后就不許親她這種話,謝之驍才肯乖乖低頭任她抹。
她仰頭,水汪汪的眼睛底色認(rèn)真,給他涂唇的樣子恬靜溫柔,謝之驍胸腔里的那顆心臟又開始“撲通撲通”亂跳了起來。
最后抱著她黏糊了一小會兒才依依不舍地去了校場。
而尤今今這邊用完早膳后,便換了件新裙裳,坐在銅鏡前,由著蒹葭替她上妝挽發(fā)。
今日要去祭花神,穿著打扮自然不能太隨意,不過女郎樣貌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蒹葭手巧,給尤今今挽了個垂云髻,簪著一枝海棠釵,嫣色裙裳,襯得女郎分外嬌艷。
既不逾矩,又不小氣。
待尤今今去了東屋和蕭夫人請完安后,那廂虞氏便和虞婉兒也來了。
聽婢女通傳,坐在窗邊的尤今今忍不住抬眸望去。
只見虞氏身旁一身材清瘦的窈窕女郎正款步而來。
碧色襦裙,青絲半挽,妝容清淡,狹長的眉眼,卻自有一股風(fēng)流之態(tài)。
似是仙氣又似是鬼氣,卻叫人欲罷不能。
尤今今也是看入了迷,一時未回神,多盯了幾眼,那廂女郎似有察覺,抬眸便朝她看了過來。
只這一眼,虞婉兒便知自己實在輕敵。
她未曾想這小妾竟是生的這般貌美。
發(fā)髻輕便,妝容素凈,卻依舊雪膚花貌,青眉粉黛,艷艷奪目。
尤其是那鬢邊海棠,竟是都不敵她半分嬌艷。
兩廂對視,各自都心中驚嘆,一個羨她,一個羨她。
不過虞婉兒驚艷歸驚艷,心里也依舊是自得的。
一個妾室再美又能如何?
出身低微,空有美貌又能翻出什么風(fēng)浪來呢?
蕭夫人這幾日也在莊子上忙,自虞婉兒來謝府后,這也是她第一次見。
于是在虞氏的招呼下,虞婉兒便向蕭夫人恭敬行了個禮,嗓音輕輕柔柔。
“婉兒見過夫人。”
虞婉兒是下了決心要嫁進謝家的,她想著既然當(dāng)初蕭夫人有同她家結(jié)親的心思,那必然是覺得她的身份才是和謝之驍最相配的。
若是她這些時日再在蕭夫人面前表一表態(tài),想必這婚事自然就成了。
可虞婉兒沒想到,蕭夫人如今的想法早就變了。
昔日虞氏嫁到自家,溫婉可人,與大郎也恩愛有加,和和睦睦。
于是蕭夫人便想著虞氏那堂妹,定然也是個不錯女郎,而年紀(jì)又與自家二郎相配,所以未見面時,便想著能不能給自家二郎也促成一樁姻緣。
可誰知,只去年去了一回虞婉兒的及笄宴,蕭夫人此等念頭再也無了。
第65章 坦白
去年虞婉兒及笄宴,蕭夫人因著虞氏的面子也去了兗州一趟。
初見虞家這小女兒時,果如傳聞所言。
容貌姣好,姿容出塵。
見她年紀(jì)又與自家二郎差不了幾歲,于是宴上便和虞夫人隨意提了一嘴,可誰知那虞夫人還未表態(tài),這廂小女郎便冷了臉。
“俗語道,寧嫁高郎,不嫁高房。但婉兒并不這般認(rèn)為,婚姻于女子而言乃大事一樁,高郎高房缺一不可,就是不知謝家二郎算是高郎,還是冀州謝家算是高房呢?”虞婉兒這話說的那是半點情面也未留。
虞婉兒當(dāng)時一心往上攀,有了太子劉衡這根高木,哪里還能瞧得上一個小小的冀州刺史之子。
更何況她也曾聽聞了謝之驍小霸王的t名聲,心中便覺是其個粗俗武夫,且聽聞文墨音律也是不通,何處能及上劉衡半分。
所以虞婉兒再聽到蕭夫人的話后立刻甩了臉子,絲毫未將其放在眼中。雖虞夫人頗為窘迫,出來打著圓場,說什么自家小女年紀(jì)小不懂事,但言辭之間也并無責(zé)怪虞婉兒之意。
蕭夫人心里當(dāng)然不快,再有什么結(jié)親的心思也消逝的一干二凈。
后來幾月后聽聞虞婉兒和劉氏太子議親,心下這才了然。
原是攀上了皇室,怪不得看不上他們家了。
不過蕭夫人也沒將這事真放在心上。畢竟女郎千千萬,她家二郎難道還非他虞家不可了嗎。
蕭夫人當(dāng)時也不過是見虞氏溫婉可人,便自覺姐妹二人都是如此,既然妹妹心高氣傲,另有高枝而棲,她自然也就不中意了。
再后來替二郎納了今今為妾,江南女郎,嬌艷無比又溫柔善良,蕭夫人更是滿意得不得了,早就將什么虞家拋到腦后了。
雖聞前些日子虞家與劉氏解了婚約,蕭夫人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見虞婉兒再小意溫柔,賢淑可人,蕭夫人心中更是不起絲毫波瀾。不過虞家投誠了自家夫君,她自然不能去計較過往的那些小事了。
于是這會子虞婉兒向她請安,她大方笑笑,沖幾人熱切招呼。
“你們都坐下吧,待會兒吃點點心,便一同去祭壇祭花神。”
三人聞言,相繼落座。
在鄭媼的吩咐下,小廚房上了花瓣形狀的點心和花茶。
“今兒,你來嘗嘗,這冀州的花糕和你昔日在晉安吃的味道是不是有所不同。”蕭夫人笑容慈愛。
尤今今聞言便捻了一塊桃花點心,糕點松軟細(xì)膩,嚼在口中只覺口齒生香,舌尖甘甜。
比之晉安的花糕,冀州的花糕似乎更甘甜一些,但卻甜而不膩,正是她喜歡的口感。
于是尤今今便笑著看向蕭夫人,“今兒喜歡這里的花糕,甘甜卻半點不膩,吃起來香香的,好似真的吃到了花瓣一般。”
蕭夫人頓時笑了,“還是你會吃,這花糕的甜是用果實自然的甜,未摻入半點糖漿。就像你吃的這個桃花糕,用的就是桃肉的甜,香則是桃花瓣的香。”
尤今今點頭,又有些疑惑不解,“可如今才是二月,哪里來的桃子呢?”
虞氏聞言笑眼彎彎地看向就尤今今,“每年秋日府中都會腌一批脆桃存在了冰窖中,為的就是來年做花糕。”
尤今今霎時了然,心道怪不得這桃花糕吃起來帶著點點桃肉香。
而一旁的虞婉兒見三人說說笑笑,有來有往的融洽模樣,頓時眼底劃過一絲不滿,她抬眸見對面女郎,率先起了話頭,笑意盈盈地看向尤今今。
“想必這位就是尤小夫人了?”
尤今今微愣,有些詫異虞婉兒竟會找她主動搭話,便輕輕點頭,抿唇淺笑地看向了她,嗓音輕婉,“虞二姑娘。”
“原來尤小夫人是江南人士,怪不得生的如此嬌艷水靈,讓婉兒瞧著便自愧不如。”虞婉兒夸的毫不吝嗇,笑意也是格外親和。
尤今今頗有些受寵若驚,立刻回道:“虞二姑娘才叫人自愧不如,昔日就聽聞虞二姑娘的名聲,今日一見果真是仙姿佚貌,如天上的九天仙女一般,那是我這等凡人能比的呢。”
“尤小夫人可真會說話。”虞婉兒抿唇笑,只是笑意輕淺,不達眼底。
蕭夫人見狀則是笑著開口,“婉兒啊,你叫今兒嫂子就行,你既是嬏兒的妹妹,那便也是大郎二郎的妹妹,叫今兒一聲嫂子也不為過,小夫人叫起來生疏的很。”
蕭夫人此話一出,虞婉兒臉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一句句尤小夫人,不過是在提醒尤今今她自己妾室的身份。
蕭夫人卻讓她直接叫尤今今嫂子,這不明擺著在替這個妾室立威嗎?
尤氏,一個出身如此之低的妾室,有何資格讓她一個貴族女郎稱為嫂子。
見虞氏笑意微僵,尤今今心中了然,知道她是瞧不上自己的身份。雖方才不知怎的虞婉兒會突然找她寒暄,但現(xiàn)下看來想必也不是誠心。
虞氏聽了蕭夫人的話后則是心中暗笑。
婆母這番話算是明著表示二郎日后的正妻會是今今了。
她這個好妹妹,心里的算計怕是要落空了。
坐到辰時,謝府上下一眾女眷便坐著馬車出府趕往花神廟。
花朝節(jié),為百花之節(jié)。
而祭花神的主祭人則是要由當(dāng)?shù)氐赂咄氐呐蚤L輩擔(dān)任。
一州的主祭人自然是州牧夫人。
但喬夫人年邁,三年前就將祭花神的主祭人讓給了蕭夫人。如今冀州幽州自立,謝成又成了兩州君侯,蕭夫人作為君侯夫人,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主祭人。
待一行人到了花神廟,廟中已有謝府的人在布置了。
蕭夫人一身雍容廣袖交領(lǐng)襦裙,領(lǐng)著虞氏等人在花神廟中操持。
待到了時辰,廟外已經(jīng)來了許多等候的冀州女眷。
平民女子,貴族女郎,皆著盛裝,等著祭拜花神。
蕭夫人在祭壇之上如往年一樣,將花神祭文獻讀一番。
而后她便點燃香燭,向花神娘娘的塑像行三拜九叩之禮。
待蕭夫人這個主祭人禮畢后,眾女眷便依次上香祭拜,祈求花神娘娘保佑冀州花多繁茂,果實豐收,日子幸福美滿。
人群中的尤今今,望著那美麗的花神娘娘像,也合掌閉眼也誠心祈福,只愿歲歲平安。
待祭完花神,喬老夫人便招呼著各位貴夫人,女郎一同前去賞花宴了。
賞花宴自然要賞百花。
所以喬老夫人將賞花宴就定在了花神廟附近的桃林之中。
這桃林算是喬家的產(chǎn)業(yè)了,林中修有庭院,常用來設(shè)宴待客。
待尤今今跟著蕭夫人等人到了桃林庭院后,便被那粉燦燦的桃花給驚艷到了。
如今正值初春,正是桃花盛開之始。偌大的桃花林,四處皆是粉嫣,微風(fēng)輕拂,點點花瓣招搖落下,落在庭院前的青石板上,又是一副好風(fēng)景。
而除了滿林的桃花,庭院中還種了無數(shù)姹紫嫣紅,遠遠望去,猶如花海。
宴席的小桌皆是置于庭院的桃花樹下,桌案上出了花糕點心和葡萄佳釀以外,都擱置了幾盆艷艷牡丹。
賞花宴,自然要賞花。
可賞花之余,不免又會將目光落在那些人比花嬌的女郎身上。
尤今今一襲粉色裙裳,烏發(fā)如云,此刻立于桃花樹下看著那滿樹桃花,微風(fēng)吹落時,便伸手去接那飄落而下花瓣,廣袖順勢下滑,露出了一截雪白腕子。
而落在眾人眼里,那雪膚花貌的粉衣女郎就如同落入凡境的桃花妖一般,不似尋常的嬌艷奪目。
喬老夫人自然也看見了,她理所當(dāng)然地以為,這女郎定就是那赫赫有名的關(guān)東二姝之首了,當(dāng)下便上前親熱搭話。
“虞二姑娘在冀州這幾日,可有什么不習(xí)慣的地方。”
喬老夫人笑意盈盈,眼含期待。
讓正專心賞花的尤今今懵了一瞬,轉(zhuǎn)頭看向喬老夫人,依舊溫柔地叫著她“虞二姑娘”。
尤今今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這位喬老夫人認(rèn)錯了人,正要開口解釋,一旁的蕭夫人便走過來笑著開口道。
“喬老夫人,這是我的小兒媳婦今兒。”
尤今今在蕭夫人說完后立刻朝喬老夫人行了一禮,輕輕喚了一聲喬老夫人。
喬老夫人一聽這嬌美女郎竟是謝家二郎的人,頓時眼底露著些許失望。
她還以為這姑娘就是虞婉兒呢。
不過這蕭清雁的眼光著實不錯,竟是能找到這樣出眾的女郎給自家二郎做妾。
但美貌是美貌,只怕是家世太低,做正妻遠是不夠的。
喬老夫人笑言,“瞧我真是年紀(jì)大了,這眼神也不好使了,竟是認(rèn)錯了人。”說罷拉著尤今今的手朝小夫人親切夸道,“真是水靈靈的姑娘,與你家二郎正相配呢!”
喬老夫人之前也聽聞蕭夫人疼愛這個妾室,所以此番賞花宴便也一同邀上了她,今日一見,確實溫婉貌美,是個可人兒。
尤今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正垂睫猶豫著說些什么的時候。
便聽那喬老夫人抬著眼兒,又朝蕭夫人問,“你家二郎也快及冠了吧,如今也有了房里人教人事,何時再娶正妻啊?”
前頭才夸尤今今與謝二郎相配,后頭便又問謝之驍何時再娶正妻,喬老夫人這話問的還尤其自然。
畢竟在她心里,妾室就是妾室,就算再好,那也不能妨礙到娶正頭夫人的。
就像她孫子院里的也有兩個通房一般,那些只是伺候人的玩意兒,教郎君曉事罷t了,如何能耽誤娶正妻。
尤今今垂睫,心里有種說不來的感覺。
她知曉她身份低,且如今還是用了國公府管事老媼干女兒的身份才能成為謝之驍?shù)逆遥羰潜蝗酥獣运浅錾頃x安女閭,她可能連這個妾室都做不成了,哪里還能奢望什么正頭夫人。
所以喬老夫人的話是既刺耳卻又是實話,想要辯駁都無從辯駁去。
蕭夫人似是看出了小女郎的默然,便拍了拍她的手輕輕安慰,再看向喬老夫人笑道,“喬老夫人慣會說笑,咱們二郎有了今今便可了。”
尤今今懵然,有些不太懂蕭夫人的意思。
謝之驍有了她便可了?可她只是個小小妾室啊,難道謝之驍往后便不會再娶了嗎?
喬老夫人也顯然不解,疑惑看向蕭夫人。
蕭夫人知她想問什么,卻但笑不語。
她的想法自然簡單,尤今今家世雖不高,但也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家,如今兩個孩子感情好,怎舍得分離,等他日尤今今有了二郎的孩子,扶為正頭夫人自然順理成章了。
但這番話就不必同觀念全然不同的喬老夫人所說了,免得還要引起一番爭論。
不過喬老夫人也確實不在意這個,她現(xiàn)在可是一心撲在自家孫子上,只想找到合適的女郎給孫子做正妻。
想到今日正事,喬老夫人便問蕭夫人,“聽聞大郎媳婦的妹妹這幾日也來冀州了,她今日可來了?”
“婉兒啊,自然是來了,和她姐姐在那頭賞花呢。”
喬老夫人順著蕭夫人的目光看了過去,便見那碧色襦裙女郎風(fēng)中而立。
老夫人眼睛霎時亮了亮,往前走去。
蕭夫人見狀便知曉了喬老夫人存的什么心思了,抿唇笑笑,拉著尤今今的手便去別處賞花了。
虞婉兒正想要去蕭夫人那里殷勤一番,可剛轉(zhuǎn)身便見一名老婦人朝自己過來,笑眼彎彎,慈眉善目的模樣。
虞氏自然認(rèn)得喬老夫人,便對喬老夫人介紹道,“喬老夫人,這是我叔父家的女兒婉兒。”
虞婉兒聽虞氏喚這位老夫人喬老夫人,便知曉她應(yīng)當(dāng)是那位冀州前州牧的夫人,于是朝其微微福身算是行禮。
“真不愧是關(guān)東二姝,姐妹兩個一個比一個好看。”喬老夫人笑著上前去拉虞婉兒的手,“別客氣,不用行禮,婉兒是嗎?生的真是一副好模樣啊。”
喬老夫人眼睛轉(zhuǎn)著,細(xì)細(xì)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女郎。
雖不如謝二郎的妾室尤氏水靈,但也是一副一等一的好模樣了。
更何況家世好,又有那等好名聲,十個尤氏也是及不上的。
“多謝老夫人夸獎。”虞婉兒默默抽開那被喬老夫人握著的手,面上一臉溫和笑意,眼底卻是淡淡的嫌惡。
前州牧夫人,虛架子罷了,討好也無用。
喬老夫人倒是半點沒看出虞婉兒的不耐,而是殷切地問著可有婚配,生辰何時。
一旁的虞氏這才回過味來,她道是這喬老夫人今日怎的了呢,原是打著這個主意呢。
她那孫子如今在公爹麾下做事,和二郎年紀(jì)差不多,為人倒是老實本分。
只是她這個堂妹,必然是瞧不上的。
虞婉兒一聽這喬老夫人問她婚配,頓時眉頭一擰,但如今她初來冀州,必然不能同人隨意撕破臉,只好敷衍著回,而后便找個借口去了別處。
喬老夫人在聽知曉虞婉兒還未婚配后更是高興過了頭,便拉著蕭夫人和虞氏去內(nèi)室商量。
虞婉兒看了一圈庭院,再看到桃花樹下的粉裳淑女后,提裙便朝其走去。
“尤小夫人很喜歡桃花嗎。”
尤今今閑著無事,正將桃花樹枝杈上的花瓣裝入香囊中,想著回去還能曬干做香包,還沒捻上幾瓣,便聽身后一道輕輕柔柔的聲線。
她回頭,便見虞婉兒裊裊娜娜地站在她身后。
面上帶著溫柔笑意,依舊是稱呼她尤小夫人。
別人主動搭話,又不能不理。且伸手不打笑臉人,尤今今只能看向她。
“桃花嬌艷美麗,誰不喜歡呢。”
“桃花雖好,但也隨處可見,并不稀奇。”虞婉兒捻起了一瓣桃花,語氣輕柔,“雖風(fēng)而落,命運漂泊,再美麗也無用。”
“我可不喜歡桃花。”虞婉兒笑著,那雙狹長美目看向尤今今。
尤今今微怔,覺得虞婉兒意有所指,她輕笑一聲繼續(xù)道。
“若非要論起喜歡的花,那便唯有牡丹了,雍容華貴,花中之王。”
“而做女子也如做花,要做就做至尊至貴。”
至尊至貴。
尤今今垂睫不語,若是能選擇出身,誰不愿意做至尊至貴呢。
桃花她喜歡,牡丹她也喜歡,但做桃花,還是做牡丹,這可不是她這個身份能想的。
見尤今今不搭話,虞婉兒只能再上前,眉眼依舊帶笑。
“聽聞尤小夫人如今很得謝家二郎寵愛。”
尤今今娥眉輕蹙,終于抬眸看向虞婉兒,“虞二姑娘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再三試探。”
“好,尤小夫人果然爽快,既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必藏著掖著了。”虞婉兒看向尤今今,眼底全然的志在必得,“我要當(dāng)謝二郎的正妻。”
尤今今愣住。
她未曾想虞婉兒竟會如此直接。
可莫名又覺得有些奇怪,前世虞婉兒可是先嫁給劉氏太子劉衡的,所以后面才會有了謝之驍南下討伐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傳聞。
怎么如今她還未嫁入東宮,便直接要成為謝之驍?shù)恼蘖恕?br />
難道前世就是這般,他們二人本就恩愛有佳,然后被劉衡強行拆散,所以謝之驍才會那般南下討伐嗎?
可這一世,謝之驍和虞婉兒似乎都并無接觸,虞婉兒怎么會想成為他的夫人呢?
尤今今霎時腦中一團亂麻。
看女郎神色糾結(jié),虞婉兒輕笑一聲,“尤小夫人是怕我奪你所愛?”
“那你大可放心,我要的只是夫人的位置,至于謝二郎,我不會有半分覬覦。”
她只想做最尊貴的女人。
無論是前世的劉衡,還是這一世的謝之驍。
她都無所謂,她只要那個最尊貴的身份。
至于寵愛,虞婉兒輕蔑地掃了一眼尤今今,她才不在乎那謝二郎和這個妾室如何纏綿恩愛。
聽到這番話后的尤今今更不解了,虞婉兒她既然都不喜歡謝之驍,那為何又要這個正頭夫人的位置。
似乎是看出了尤今今的懵然,虞婉兒看著她輕輕柔柔地笑。
“你忘了嗎?做女子如做花,我只做牡丹,花中之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那便只有……
尤今今驚詫,頓時看向虞婉兒,“你怎知他就能讓你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因為要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所以前世嫁給太子劉衡,而謝之驍南下討伐,東魏覆滅,她未做成最尊貴的女人。
所以這一世,虞婉兒直接不嫁太子,而是直接選擇了謝之驍。
想到這里,尤今今心中駭然肆起。
難道,虞婉兒她也重生了?
虞婉兒自然是猜不到尤今今在想什么,她以為尤今今只是被她的話所嚇道,便開口解釋道。
“如今已是亂世,這世家權(quán)貴互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后總要角逐出一個勝家來,我相信,謝家一定是這個勝家。”
謝家是勝家,尤今今當(dāng)然知曉。
可虞婉兒或許也是重生一事,這對她也確實是個巨大的沖擊。
見尤今今神情恍惚,虞婉兒只當(dāng)她一時不能接受,繼續(xù)娓娓勸說。
“謝二郎這種身份,日后的正妻之位必然會是門當(dāng)戶對的貴族女郎,與其讓那些同你爭寵奪愛的女子來當(dāng),倒不如讓我來做這個正妻。”
“一來我不會爭奪謝二郎對你的寵愛,二來我也不會用那些正妻的手段去磋磨你,你的日子依舊如同現(xiàn)在這般逍遙,不會生出半點變化。”
尤今今神色微動,想要說些什么,而那廂蕭夫人和虞氏已經(jīng)從內(nèi)室出來。
“今兒,婉兒,快過來,馬上要開宴了。”虞氏沖著二人揚聲道。
虞婉兒聞言轉(zhuǎn)身,只對尤今今輕聲輕語地丟下了一句話,“尤小夫人可要好好考慮考慮我今日的這番話。”
這一餐飯眾人可皆是心不在焉。
喬老夫人想著趁早找人去虞家提親,將虞婉兒與自家孫子的婚事定下,而虞婉兒想的則是與其對付尤今今,倒不如將其拉成一派,反正她不過是個出身低微的妾室,不成威脅。
而最困擾之人唯有尤今今了。
她當(dāng)初還想,老天讓她重生,定是憐惜她,所以才給她重活一次的機會。
來冀州的這些日子,雖有苦惱,卻大多是甜,時t日一長,尤今今便以為這定是老天爺對她的饋贈。
可今日她發(fā)現(xiàn)虞婉兒竟也是重生,那老天爺對她的這份饋贈還能繼續(xù)多少時日呢?
就如同她看的那些話本子一般,難道時至今日,她才是來這世上作配的嗎?
第66章 吵架
坐馬車回府的路上,尤今今一直心緒不寧。
虞婉兒說的那番話看似很有道理,但實則真會如她所說那般簡單嗎?
她做一個受夫君疼愛,逍遙自在的妾室,而虞婉兒做一個不管不問,只要地位的正妻夫人。
虞婉兒口上說不爭寵奪愛,只要謝之驍正妻的位置。可若是真做了正妻,那必然不會容忍妾室僭越。
屆時妾室生了子嗣又當(dāng)如何呢?
為了穩(wěn)固自己的位置,正妻自然也要去生下自己的嫡子,那既然要孩子,那便需要同男人有實質(zhì)的夫妻關(guān)系。
縱然尤今今相信虞婉兒不需情愛,逢場作戲,可她敢信謝之驍嗎?
男人,不過都是喜新厭舊,貪圖美色的東西。
擁有了如此家世相當(dāng),又容貌出塵的正妻,他難道會不動心嗎?
屆時與正妻有了嫡子,有了牽絆,還能做到心無旁騖嗎?
尤今今不敢深想。
雖如今謝之驍對她頗為喜愛,可這份喜愛又能維持多久?
且她不可否認(rèn)的是,謝之驍如今對她的喜歡只怕是因為她姣好的容貌。
若是經(jīng)年以后,她已年老色衰,又無家世支撐,謝之驍還會喜歡她嗎?
她能靠的唯有這身尚可的皮囊,可虞婉兒不同,她的皮囊之下還有兗州虞家。
作為正妻,虞婉兒能與謝之驍并肩而立,為其助力,而她作為妾室卻只能為其附庸,仰仗二人的施舍而活。
且她所生的孩子,也要低人一頭,仰人鼻息。
這就是為人妾室的命運。
虞婉兒說做女子如做花,要做便做至尊至貴之牡丹。
那是因為她有底氣,有家世,才能生出這番傲骨。
可尤今今如何能選擇。
她的命運從被生父賣給了人販子那一刻起,便再也沒有自行抉擇的機會。
來冀州的這些時日,尤今今恍然如夢。
可如今虞婉兒的到來卻打破了她的夢境,將美好的表象一一剝開,露出了赤裸裸的現(xiàn)實。
就如虞婉兒所說,她縱然不做謝之驍?shù)恼蓿矔衅渌F族女郎做他的正妻。
她為妾一日,便要惶惶一日。年輕貌美時還能得男人一絲憐惜,一旦年老,便色衰而愛馳。
尤今今不得不為自己打算了。
謝之驍從校場回北院時,已是巳時。
夜色漆黑,茫茫夜空中,勾月高掛。
屋內(nèi)的燭火已經(jīng)滅了,想著尤今今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在歇息了,謝之驍進屋后便輕手輕腳地進了盥室,飛快地沖了個澡后,便熟練地摸黑上了榻。
伸手過去,剛想像平時一樣將小女郎摟到懷里,就被人推開了手。
“你、你醒了?被我吵醒了嗎?”謝之驍見尤今今身子動了,有些驚喜,以為自己動靜太大把人給惹不高興了,便又立刻貼了上去,語氣巴巴的。
見小女郎依舊不說話,謝之驍有些不好意思,撐著胳膊去看她,小聲發(fā)誓,“我下回絕對動靜小點,我去后山洗澡去,絕不吵到你。”
謝之驍說的自然又順暢,似乎覺得自己真的錯了一般。
而他這般模樣讓尤今今心中更難受了。
此時的疼愛到底算什么呢?能一輩子都如此真心嗎?能在有了門當(dāng)戶對,美貌無比的正妻后還能對她如此體貼疼惜嗎?
“郎君難道不生氣嗎?”
小女郎冷不丁地這么一問,讓謝之驍愣了愣。
“生氣?我為什么要生氣?”謝之驍漆黑眸子懵懵然。
他為啥要生氣?
他只想讓她別生氣了。
“若只是因為吵醒妾身,便連夜里回來洗澡的自由都沒有,還要繞路去后山去洗,郎君的心里當(dāng)真沒有半分不快嗎?”
尤今今不信一個男人真的可以對一個妾室沒脾氣至此。
當(dāng)然,喜愛時,這些小事都算不了什么。
可不愛時,這些所謂小事都會成為日后倍生嫌惡的證據(jù)。
“這有什么好氣的?”謝之驍不懂女郎的細(xì)膩心思,咧嘴直樂呵,“不就是多走兩步路的事,后山場子大,洗的還更痛快呢!”
說罷便握著女郎的小手捏來捏去,死乞白賴地又抱上來,非要貼著她睡才罷休。
他埋在她的頸項,熱切而又細(xì)密地吻她。
清冽的積雪松木香迎面襲來,沉沉地縈繞在她的鼻息之間。
尤今今心里莫名的難受,一種難以言喻的難受。
這種難受,即使現(xiàn)下的謝之驍對她再好也無用。
因為謝之驍對她越好,她便越覺得,他對她不過是一時肉’欲沉迷,如果換了另外一個姿容更甚的女郎,他會不會也是如此。
女郎的沉默,讓謝之驍終于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下意識地掰過她側(cè)對著他的身子,伸手去摸她的臉頰,果然碰到了點點濡濕痕跡。
少年郎君頓時就慌了,立刻捧著女郎的臉去擦眼淚。
“你、你怎么哭了啊?”
“我下回再也不吵醒你了!我發(fā)誓!”
謝之驍?shù)浆F(xiàn)在都還以為尤今今就是今日被他吵醒了才會如此,急得立刻沖她舉手發(fā)誓。
可小女郎的眼淚卻流的愈發(fā)洶涌了,源源不斷的淚珠打濕了他的指腹,擦都擦不干。
尤今今本不想哭的,她不想將這種姿態(tài)在謝之驍面前顯露。
她應(yīng)當(dāng)是溫婉知情趣的,應(yīng)當(dāng)是乖巧懂事的。
她作為一個孤苦無依,命運飄零的妾室,在謝之驍想要她的時候,就應(yīng)當(dāng)捧著他,迎著他,小心小意地討好他才是。
謝之驍是她今后的倚仗,她萬萬不該這樣的。
可此時此刻她的眼淚卻不聽使喚一般,在謝之驍出聲哄她,替她擦著眼淚的時候流的愈發(fā)多了。
謝之驍真的不知道尤今今怎么了,見怎么哄也哄不好,便拽著小女郎的手往自己臉上招呼,眼底全是著急。
“你別哭了啊,你要是生氣你就打我出氣吧,狠狠打,打到你不生氣為止!”
眼看著他就要捉著她的手給自己甩上幾耳刮子,小女郎立刻抽抽噎噎地要拽回手。
“我、我沒有生郎君的氣。”
綿軟哽咽的語調(diào)在漆黑的屋里響起,帶著藏不住的哭腔。
聽到尤今今的話謝之驍更是想不明白了,伸手去抹她的淚,語氣有些愣。
“那你怎么哭了?”
還哭得這般厲害。
隨即便有些后知后覺地想到了什么,他眉頭一擰,黑漆漆的眼底浮現(xiàn)了一絲錯愕裂痕。
“你討厭我親你是不是?”
他剛剛親她,她才哭得那般厲害……難道就是因為他親她,她才哭的。
見尤今今不說話,謝之驍?shù)男母撬槌闪艘话臧甑摹?br />
難道是這段時間已經(jīng)讓她覺得膩了,開始嫌他煩了?還是覺得他太粗魯,一點也不溫潤如玉?
所以還是阮裕那樣的溫柔君子,更得她心是嗎?
謝之驍呼吸急促,他握著她的手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生怕女郎的下一句話便是讓他走。
屋內(nèi)寂靜,一時無聲。
良久,女郎溫軟的聲線才輕輕響起。
“妾身不是討厭郎君。”尤今今垂睫,似是嘆了一口氣。
而謝之驍聽到“妾身”兩個字,見她又開始言辭生疏,心里一急:
“我說了不要說妾身,你——”
罕見的他的話未說完就被那向來溫柔體貼的女郎給打斷。
“可妾身就是一個妾室,不論叫不叫妾身,妾身都只是一個妾室。”尤今今掀眸看著夜色中他的輪廓,眼睫上還掛著點點淚珠。
“郎君真的喜歡妾身嗎?若是妾身沒有這幅容貌,郎君還會喜歡嗎?”
“若是今日睡在這里的是另外一個貌美女郎,郎君怕是也會喜歡的不得了吧?”
女郎的話不免有些咄咄逼人了。
尤今今也知道自己不該這般逼問,可她此刻就是忍不住將一切怨言傾瀉而出。
她恨這個世道,恨這個該死的階級,恨自己身份低微只能作一個任人拿捏的妾室。
空氣寂靜,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而尤今今也能感覺到在她那番話說完后,眼前人那瞬時冷下去的氣息。
“尤今今,你就是這樣想我是吧。”謝之驍簡直都要被她氣笑了,胸膛劇烈的起伏。
心臟也是,如同被鈍刀子割一般,刺刺的痛。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和蔣云霽那種人一t樣,一個看到女人就控制不住的畜生?”
謝之驍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了這番話,他呼吸急促,眼眶氣得幾乎泛紅。
他不明白,為何尤今今總是這般質(zhì)疑他的感情。
為何總覺得把她換成旁人,他也還會這般巴巴地貼著,天天上趕著。
在她眼里,他謝之驍就這么賤嗎!
“郎君難道不是嗎?”
女郎語調(diào)輕輕,說出話的卻猶如刀子似的,狠狠割人心肺。
謝之驍覺得自己心臟似乎停了一瞬,漆黑的瞳孔驟然縮了縮。
尤今今知道謝之驍生氣了,可她卻并不認(rèn)為自己說的有錯。
男人不都是這般嗎?
愛的時候,海枯石爛,天崩地裂。
不愛的時候,百般嫌棄,棄如敝履。
而愛與不愛的界限,便是那張嬌艷皮囊。縱然不是她,換成旁的美人,結(jié)果依舊一樣。
謝之驍或許是個純情種,可那又如何,時日一長,有了旁人,自會對她百般嫌棄。
淡淡的月光照在小女郎那張瓷白的臉頰上,她杏眼微垂,猶帶淚痕,神色卻是淡漠異常。
謝之驍那顆劇烈跳動的心“嘩啦”一下全碎了。
原來他在她心中就是那樣不堪的人。
那還何談什么喜歡不喜歡?
他謝之驍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謝之驍心臟氣得生疼,他扯唇?jīng)_著她冷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起身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尤今今自然也沒好到哪里去,說完那句話后她便有些后悔了。
似是說太重了些,謝之驍?shù)箾]有蔣云霽那般不堪。
她就是今日被虞婉兒一說,心中實在慌亂擔(dān)憂,忍不住便將氣全都撒到了謝之驍?shù)纳砩稀?br />
現(xiàn)下好了,人真的被她趕走了。
尤今今眼眶泛酸,側(cè)臥在榻上,任眼淚流著。
…
翌日一早,長吉抱了一床褥子送到校場后。
接下來的幾日,謝之驍便一直都沒回過北院。
偶爾幾次都去東屋用膳,兩人即使撞上了也互不搭話,氛圍古怪的自然也叫蕭夫人瞧出不對勁來。
所以在這日尤今今過來請安后,蕭夫人便將小女郎留了下來。
上了點心和茶水后,蕭夫人便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拉著尤今今的手神色關(guān)切。
“今兒,這幾日可是阿驍那臭小子欺負(fù)了你?你盡管同娘親說,娘親自會替你出氣!”
尤今今聞言立刻搖頭,“郎君并未欺負(fù)我。”
“那你們二人是怎么了?聽周媼說,阿驍已經(jīng)七天沒回院子里歇息了。”蕭夫人溫聲問,眼底全是擔(dān)憂。
尤今今自然不敢說真話,便輕聲道:
“許是郎君近日公務(wù)繁忙,覺得在校場歇息方便些。”
蕭夫人笑著搖頭,指尖輕輕點了點女郎的額頭,“你就別瞞我了,前頭那日子他忙的腳不沾地也要日日回來見你,怎么這陣子不忙了反而不回來了。”
女郎聞言默然,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作何解釋。
蕭夫人見狀嘆了口氣,“驍兒前幾日還跑來問我和你大嫂,說賞花宴上是不是有人欺負(fù)了你,看他那著急上火的樣子,生怕你受了半點委屈。”
聽到蕭夫人的話后,尤今今眼底微晃,有些怔愣。
她未曾想謝之驍竟然還會這般……
似是看出了少女的觸動,蕭夫人接著勸,“今兒啊,阿驍那小子平日里脾氣雖霸道了些,但我能看出來,他對你定然是真心的。”
“是妾身的不是,惹郎君生氣了。”尤今今垂睫,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乖孩子,哪里是你的不是。”蕭夫人撫她手背,眼底慈愛,“這幾日你可是在為那喬老夫人的話傷懷?”
蕭夫人在謝之驍問賞花宴的時候,便大致猜到了小夫妻二人是因何別扭了,如今二人感情正好,那喬老夫人還在小女郎的面前提娶正妻的事情,這叫誰能不介懷呢。
而尤今今聽完一愣,想到了那日賞花宴上喬老夫人尋問蕭夫人何時為謝之驍娶正妻的事。
而這確實是她那不安情緒的由頭。
喬老夫人的質(zhì)疑,虞婉兒的旁敲側(cè)擊,皆是那日引她煩憂的原因。
蕭夫人看出女郎的心思,抿唇笑,“原都是我的不是,也是我沒叫你安心。”
說罷她便起身進了內(nèi)室,沒半晌,便端了一只檀木盒出來,將那盒子打開后,蕭夫人便笑意盈盈沖著尤今今親切招手。
“今兒,快過來。”
第67章 哄好
待女郎走到跟前,蕭夫人便將那盒子里的翡翠鐲子取了出來。
那根翡翠鐲子質(zhì)地溫潤細(xì)膩,色澤濃郁均勻,圓潤飽滿,毫無瑕疵,此時在日光的映襯下透著幽幽的綠。
一看便價值不菲。
蕭夫人拿著鐲子笑意盈盈地沖她笑:“這鐲子還是當(dāng)年我出嫁時打的一對,其中一只給了你嫂子,剩下的這只便是留給二郎媳婦的。”
說著蕭夫人便拉起尤今今的手,還未等她反應(yīng),便將那鐲子套到了她的腕上。
女郎肌膚雪白,襯得那翠綠的鐲子愈發(fā)通透。
就是鐲子圈口大了些,戴在女郎的腕子上有些松了。
蕭夫人身為關(guān)東女子,身材高挑,雍容華貴,身板個子比之尤今今自然要壯一些,所以戴在她手上正好的鐲子,如今套在尤今今的手腕上便顯得有些大了。
“大了些,不要緊,回頭找點綢帶綁上,也是好看的緊。”
蕭夫人點點頭,左看右看都滿意的很。
水靈靈的人兒,就該配這等翠綠剔透的鐲子。
尤今今神色怔忪,看著腕上的翡翠鐲子,心思微微浮動,卻也不敢隨意猜測蕭夫人的意思。
“今兒,你是個好姑娘,當(dāng)初見你的第一眼,我便心生歡喜,我也知曉二郎他認(rèn)識你后定會喜歡你。”
蕭夫人笑容慈愛,拉著尤今今的手頗有些語重心長,“阿驍那小子,從小到大都不輕易喜歡什么東西,可一旦喜歡上了,那就是下了決心的,誰也拗不過他。”
蕭夫人說到這里,似是想是了什么,眼底劃過了一點淡淡愁緒,不過轉(zhuǎn)瞬即逝。
見尤今今那副懵懂模樣,她輕輕地拍了拍女郎的手,面上滿是溫柔笑意。
“你說二郎這般喜歡你,又怎會愿意再娶旁人使你傷心呢?他這正妻之位自然是非你不可的。”
“當(dāng)初納你進府的時候,我便早打算好了。待日后你與二郎情投意合,生了孩子,便擇個良辰吉日抬你為夫人,到時候也順理成章些,縱然是族中那些長輩也不能再多說些什么,就是委屈了你這個好孩子,切不要胡思亂想了。”
蕭夫人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半分不攙假意。
而尤今今哪里還覺得委屈,她看著腕子上的那玉鐲,眼眶一陣熱潮,泫然欲泣。
她從未奢想過,她這般的身份能做成正頭夫人。
更不敢想,蕭夫人竟然一開始便想著將謝之驍正妻的位置給她。
前世,這一世,何曾有過這般疼愛她的長輩。
女郎抬頭看向蕭夫人,眼圈泛紅,語氣有些哽咽。
“母親一點都不介意今今的出身嗎?”
蕭夫人聞言笑了笑,揉了揉小女郎的頭發(fā),“家世低又如何,我蕭家還是商賈之家,按那士農(nóng)工商排,豈不是排在最下等,家世又非人品,今今溫柔善良,做事聰慧,如何不能做正妻?”
“家世不論高低,只要身家清白,都是好人家。”蕭夫人笑著看向女郎,眼底盡是慈愛之色。
可聽到身家清白幾個字后,尤今今的心又頓時沉了下去。
蕭夫人至今還不知她的真實出身,若屆時知曉了她其實不是鎮(zhèn)國公府管事老媼的干女兒,而是出身女閭,還會這般疼愛信任她嗎?
一個女閭出身的女郎,是無論如何也輪不上“身家清白”這幾個字吧。
于是方才聽完蕭夫人的話后心中雀躍的女郎,此刻又開始心中惴惴。
一來是尤今今心中生愧,蕭夫人對她這般好,可她卻這樣那樣瞞著她,不免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二來尤今今心中也實在害怕,雖然如今不會有人提及她曾經(jīng)過往,可萬一日后被蕭夫人知曉了她的真實出身,屆時又不知會生出怎樣的風(fēng)波。
帶著這份惶惶不安,尤今今心不在焉地回了院子。
看著手上那翠綠的玉鐲,女郎娥眉輕擰。
蕭夫人這般信任疼愛她,她卻隱瞞欺騙她至今,這樣當(dāng)真好嗎?
小兩口數(shù)日冷戰(zhàn),謝之驍夜宿校場不回,有那愛嚼舌根的下人都說尤小夫人失了寵。
雖t只是閑散零碎的幾句風(fēng)言風(fēng)語,但若是有心打聽,自然也能知曉個一二。
而這廂虞婉兒自那日賞花宴回來后,便一直盯北院盯得緊。所以這些消息自然也就落進了虞婉兒的耳里。
她一直想著那日宴上那番話后,尤今今必然會坐不住。果不其然,自回去之后,那二人便生了嫌隙。
虞婉兒頓時心中百般得意。
她還以為這謝家二郎有多寵愛這妾室呢,原不過也是一時的貪圖新鮮罷了。
妾便是妾,再受寵也改不了身為妾要低人一等的事實。
所以虞婉兒才會無所顧忌地對尤今今說那番話。
她想著,這尤氏如今正受寵,與那謝家二郎濃情蜜意,定是一時接受不了謝之驍還要娶正妻之事,所以便故意對她百般刺激。
而她要的就是那尤氏受打擊。
因為一旦受了打擊,人便想要去辯駁去證明。尤今如今正得寵愛,怕是早已得意忘形,忘了自己什么身份。那日受了她的刺激,回去定是要仗著謝之驍?shù)奶蹖檶λf些什么不甘為人妾室等不自量力的話。
且指不定自己還打著正妻位置的主意。
虞婉兒認(rèn)為,尤今今這般恃寵而驕定會惹得謝之驍不快。
畢竟他如此地位,怎會讓一個家世低微的女郎做正妻呢?
毫無助力也就罷了,竟還這般認(rèn)不清自己的地位。
眼看著這謝家二郎接連幾日不回,站在窗邊的虞婉兒抿唇輕笑,伸手輕輕撥弄著面前的蘭花,眼底一派怡然自得。
這樣的手段于她而言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二人情意正濃時,她自然不會傻傻地去爭搶。
使一方對另一方逐漸生厭,那才叫高明。
就如前世她在東宮時,太子劉衡也有一名極為寵愛的姬妾。
一個月的時辰,怕是有半個月都要歇在那美人處。
虞婉兒身邊的婢女都替她著急,可她自己卻半分不驕不躁。
對那美人,劉衡有多寵愛,她便有多捧著。
直到后來那姬妾被捧的恃寵而驕,目無尊卑,犯下了大錯,這才被劉衡廢了位分,賜了毒酒。
而她便不費一兵一卒,順其自然地斗倒了一個又一個。
所以尤今今這種不見世面,柔柔弱弱的妾室,虞婉兒根本沒有放在眼里。
待她日后做了謝府的二少夫人,再用一番捧殺手段,讓這尤氏得意忘形,蠢事做盡,謝之驍自然會厭棄了她去。
如今一番冷戰(zhàn),怕是這謝二郎對這個尤氏,已是心中嫌惡了吧。
…
那廂小女郎還在北屋對著鐲子期期艾艾,不知如何是好,這廂校場里的男君也是接連幾日徹夜難眠。
白天倒是能在操練里發(fā)泄精力,夜里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只能心中悶悶。
他七日未歸,那狠心的小女郎竟是也七日都不找人來叫他。
所以她是恨不得他夜夜不歸了是嗎?反正她也不會有半點在乎。
謝之驍枕著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將懷里那枚繡著桂花的艾草荷包拿了出來。
他輕輕摩梭著布面,忍不住心中難受。
這幾日好幾次在東屋吃飯,他見到尤今今,都恨不得拉下臉面去求她。
甚至想著尤今今若是主動找他說一句話,只一句話,他就會立馬從校場收拾東西屁顛屁顛跑回去。
可她就是淡著一張小臉,半個眼神都不愿給他。
想到那夜她刀子似的那些話,謝之驍心里便覺的委屈又難受。
他難道就非她不可嗎?
他離了她難道還不成了嗎?
一個毫無真心,只會哄騙的虛偽女郎罷了,有什么好在乎的?
少年郎君這般自虐似的想著,可那荷包的桂花繡面卻被他這幾日摸得都有些起毛了。
眼看天色又要將涼,謝之驍只能將那摸了一夜的荷包放回懷中準(zhǔn)備起身。
而這日早晨剛在校場操練完,謝之驍這邊便收到了喬府今日夜宴的消息。
喬用雖已半退,不行州牧之責(zé),但喬家昔日在冀州的勢力依舊盤根錯節(jié)。如今謝成自立,背后自然少不了喬成的擁護。
所以縱然謝成已為冀幽兩地君侯,對喬用也依舊尊敬。
而喬成此番在府中設(shè)宴,一時有向眾人宣告,如今喬家為謝家所用之意,二則是為了便宜自家孫子相看那關(guān)東而姝之首的事。
那日賞花宴后,喬老夫人便將看中虞婉兒的事同喬用說了一番,便催著喬用設(shè)宴,以謝家為中間人,早日將自己孫子的事定下來。
喬用雖未曾見過虞婉兒,但卻見過虞氏,知其溫婉大方,想著既是姐妹,那必然都是差不多的,當(dāng)下便應(yīng)下了。
屆時讓兩個孩子相看相看,若是彼此滿意,他便再書信一封去兗州虞家商量婚事。
尤今今這廂自然也收到了請柬,本以為又是那日的賞花宴一般的女眷之宴,誰知梳妝打扮后正要出門時,竟是在院子里碰上了幾日未歸的謝之驍。
黑衣黑眸,眼底漆沉,見到女郎時心跳似乎亂了亂。
兩相對視,竟是一時無言。
尤今今也有些心亂。
“你——”
“你——”
二人異口同聲,霎時都愣了愣。
尤今今垂睫,開口的勇氣又失了一半,紅唇輕咬,水潤眼底有些慌亂。
最后還是謝之驍率先開了口,他看著梳好妝,粉黛娥眉的嬌艷女郎,語氣帶著微微討好。
“你要去喬府是不是?”
尤今今抬眸,雖不知謝之驍為何會知曉,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不是之前那般淡漠模樣,謝之驍心下一喜,立刻揚聲:
“那我同你一道。”
說罷便生怕小女郎拒絕似的,謝之驍小心翼翼地瞅她臉色,見她眼中并無嫌惡,便高興地牽著她手往院外走。
第68章 賭
尤今今被他握著手牢牢牽著,看著謝之驍微微揚起的嘴角,心神有些晃動。
謝之驍難道已經(jīng)不生氣了嗎?
明明前幾日在東屋用膳時,他可是半句話都不曾和她說呢。
怎么今日又突然這般了。
跟著謝之驍走到院外,尤今今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停住了腳步,抬眸看向他。
“你要騎馬去嗎。”
聽到女郎嬌柔聲線,謝之驍腳下一停,低頭看她,“怎么了?”
難道她不愿和他騎一匹馬嗎?
她如今就這般嫌惡他嗎?
漆黑眼底劃過一絲難堪,謝之驍覺得心口又開始悶悶的了。
“騎馬吹風(fēng),會弄亂頭發(fā)的,我才剛梳好了發(fā)髻呢。”小女郎黛眉輕皺,她可不想被風(fēng)吹得亂糟糟的去赴宴,到時候多丟人啊。
聽了尤今今的話后,謝之驍猶如活過來一般,霎時眼睛一亮,看著她挽好的發(fā)髻,方才還難受委屈的心里頓時美滋滋了。
還好不是嫌棄他。
“那我們就坐馬車!”他說完便立刻讓長吉去套馬車。
尤今今也不知道謝之祈在高興個什么勁兒,直到將她扶上馬車,他也跟著擠進來后,小女郎才覺得有些怪怪的。
“郎君今日自己也不騎馬嗎?”
他往日出門不是最喜歡騎他的大壯嗎,以前從來不坐馬車的。
謝之驍聞言耳根一燙,下意識便覺得小女郎是在趕人。可他真的不想走,都七天沒同她單獨說會兒話了,此刻當(dāng)然不想浪費一丁點兒的時間。
“我、我當(dāng)然也不想弄亂頭發(fā)了。”
聽謝之驍干巴巴的解釋,尤今今疑惑地掃了一眼他束好的馬尾,他這頭發(fā)有什么好怕亂的?
小女郎才不信他這個拙劣的借口。
與庭院比較,馬車畢竟空間逼仄,謝之驍又生的高大,此刻大刀金馬地坐她對面,那雙長腿都抵到她跟前了。
尤今今只能斜斜坐著,盡量不讓腿碰到他,可他卻是得寸進尺似的,膝蓋都貼上她的大腿了,那雙漆黑眸子還直勾勾地盯著她,要將她盯出兩個窟窿似的。
尤今今受不了這灼灼目光,只能扭頭去看窗外景色,不想去看他。
畢竟是冷戰(zhàn)了七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此時此刻,她的心里其實還有些別扭著的。
可她還未別扭多久,下一瞬便被那人握住了手,還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背。
“理理我。”
耳邊傳來那人低低的語調(diào),好似受了什么莫大委屈似的。
尤今今耳尖一紅,心口微跳。
她自知上次是自己說話說的太重,才會那般讓彼此不快。此刻聽謝之驍這般卑微討好似的話,心里也微微有些不自然,只能轉(zhuǎn)過頭去看他。
對上謝之驍?shù)难蹠r,便見他漆黑的眼底火燒火燎的,似要將人看t穿似的。
尤今今被他這樣看的難受,只好別扭開口。
“郎君…干嘛這般看著我?”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謝之驍心里酸酸澀澀的,看著她依舊這幅淡淡的模樣,早就難受的要死。
都七日不曾好好見面了,她難道都半點不想他的嗎?
“不是……”尤今今一時語塞,想到了那夜的話,不禁有些默然。
起初因為前世之事她實在懼怕謝之驍,再加上初入謝府時謝之驍對她又那般可惡兇狠,當(dāng)時對他,尤今今心中只有恐懼。
可后來時日一長,二人朝夕相對,親密相處,謝之驍雖然纏人了些,但卻對她格外好。
她也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變得有些嬌縱肆意,頗為大膽了。
她喜歡謝之驍嗎?尤今今自己也不知道。
可若是說討厭,似乎又談不上。
畢竟后面那些時日,謝之驍疼寵著她,也未曾讓她受過半點委屈。
而那些與他的親密依偎,旖旎情事,尤今今也不覺討厭。
后來許是習(xí)慣了那般受謝之驍疼惜的日子,她日漸生出了墮性,想著同他這樣將日子過下去似乎也不錯。
所以一時之間碰到了虞婉兒那種想來分一杯羹的人,尤今今心里那根緊繃的弦才會突然斷了。
歸根結(jié)底,還是對男人的不信任罷了。
她相信謝之驍現(xiàn)在待他好,可又不敢去信他會永遠待她好。
但說到底,她自己是否有些恃寵而驕了呢。
前世梁珩也再寵她,尤今今也不會,更不敢在他面前這般放肆質(zhì)問他喜新厭舊,頻繁納美妾的事。
她甚至都不在乎,梁珩也每日夜里又宿在何人的院子里了。
或許是與謝之驍這段時日的相處,他的一番熱忱與直接,讓尤今今真的生出點奢望來。
期盼著謝之驍是真的喜歡她,一輩子只會有她。
尤今今不可否認(rèn)的是,如今她對謝之驍縱然還談不上喜歡與否,但定然心中對他是有占有欲的。
所以才會在喬老夫人和虞婉兒對她說那些話后,她想到他也會赤誠真心去對待另一個女郎時那般崩潰。
而她那般咄咄逼人地質(zhì)問,謝之驍竟都沒有沖她撒氣,反而去找蕭夫人和虞氏問她有沒有被欺負(fù),這倒是讓尤今今那顆不敢相信男人的心微微觸動了。
七日不歸,府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都說她失了寵,就連尤今今自己也這般認(rèn)為。
她這般不識好歹,謝之驍定是厭棄她了,她甚至想著既然蕭夫人都答應(yīng)她讓她日后去做謝之驍?shù)恼^夫人,她是不是該向謝之驍討好一番,畢竟他才是她今后的倚仗不是嗎?
可現(xiàn)下她還未曾示好,謝之驍便主動來找她。
這倒讓尤今今有些手足無措了。
眼看著女郎懵懵然的模樣,謝之驍又朝她貼近了幾分。
“既不討厭我,那為何總不理我?”少年眉頭緊擰,眼底有些哀怨委屈,“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可從那日賞花宴回來你就對我那樣冷淡。我問我娘她們是不是有人在宴上欺負(fù)了你,她們雖說沒有,可我總覺得定是那日發(fā)生了什么才叫你那般的。”
“所以到底是誰欺負(fù)了你,你和我說,我一定找他算賬!”說到這里,謝之驍忍不住憤恨咬牙,若是讓他揪出來那個罪魁禍?zhǔn)祝此话涯莻小人的皮給扒了。
見他神色狠厲,女郎心頭微觸,但只能無奈嘆氣。
“并未有人欺負(fù)我,不過是我……”尤今今頓住,猶豫著是否要說出來來。
見小女郎又要沉默,謝之驍立刻捧住了她的小臉,眉頭擰著,語氣有些急切。
“只是什么?有什么你都要和我說,你總不同我說,我又要一個人著急。”
尤今今看著他這幅焦急模樣,心里那種莫名的沖動又涌了上來。
她應(yīng)當(dāng)是可以說出來的吧。
可若是說出來,謝之驍覺得她太過多事怎么辦?
她不過一個女閭出身的女郎,自己的真心不愿交付,難道還想要問別人討要真心嗎?
可看著他黑漆漆眼底的熱忱,尤今今還是動容了。
“我只是…只是害怕郎君會厭棄我罷了。”
少女溫軟的嗓音在馬車內(nèi)響起,謝之驍怔了怔,瞳孔微縮,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他怎么會厭棄她呢?他怎么可能厭棄她呢!
尤今今垂眸,濃密的眼睫在臉頰上映下了兩道陰影,嗓音輕輕的。
“我無家世傍身,也給不了郎君任何助力,如今年輕尚有美貌,郎君會覺得我一嗔一笑皆是喜歡,可若是以后我年老色衰了,再無這樣的容顏了,郎君還會喜歡我嗎?屆時若是嫌惡了我,我又該如何呢?”
將所有的顧慮說出來后,沒有畏懼,尤今今反而如釋重負(fù)了。
她覺得再這樣繼續(xù)別扭下去也沒意思。
你猜我,我猜你,何必呢。
她已沒有什么可輸?shù)牧耍缃癫贿^是放手一搏。
謝之驍聽著她淡淡的那番話,心里酸酸漲漲的難受,可又有些生氣,氣她如此看輕自己,又偏偏還這般瞧扁了他去。
“你若是以后年老色衰,那我算什么啊,地里的爛白菜?”謝之驍揉她的臉,漆黑眼底盡是認(rèn)真之色,“等你老了,那我也老了,我還怕你嫌棄我這個糟老頭呢!”
“而且你就算老了,也是最好看的老太太,我可就不一定了,說不定我頭發(fā)全禿了,牙都掉光了,還天天不洗澡,那你可不得嫌棄死我啊!”
聽他說完,尤今今似乎是想到了那個畫面,忍不住輕笑出聲。
見小女郎終于露了笑顏,謝之驍也才扯唇露出了兩顆尖尖犬牙。
“還有什么家世不家世的,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倚仗女子的家世算什么。”
說罷少年低頭認(rèn)真看著她,墨色的瞳孔認(rèn)真,“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哄你,我只想讓你知道,我謝之驍許下的諾言,一定說到做到。”
“你還記得除夕那天,我們一起去放孔明燈,你當(dāng)時許的愿嗎?”
那天……女郎杏眸一怔,眼睫顫了顫。
她許的是歲歲平安。
謝之驍握住了她的手,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可是說了,只要有我在,你一定歲歲平安,歲歲開心,歲歲常歡愉,我謝之驍決不會食言。”
耳邊是他清冽又堅定的嗓音,眼前是他漆黑認(rèn)真的眸子,而手下的那顆心臟強有力地跳動著。
一陣陣的,將那滾燙的熱意傳到了手心。
尤今今眼眶有些發(fā)酸。
她該信他嗎?她也不知道。
“哎,你別哭啊,你怎么又哭了。”
眼看著尤今今又開始落淚,謝之驍連忙伸手去替她擦。
粗糙的指腹刮得她的臉頰刺刺的,尤今今更委屈了,又落了幾滴淚。
見那眼淚止不住,謝之驍著急了,便故意嚇?biāo)霸倏尴氯ィ氵@妝可都要花了。”
此話一出,尤今今頓時不敢再哭了,抽噎了幾聲,便抬頭睜著那雙水汪汪的杏眼看他。
“哪里花了,你快幫我瞧瞧?”
見小女郎終于恢復(fù)了往日的嬌氣活力,謝之驍終于安心了。
“你湊過來一點我?guī)湍闱啤!彼裘迹瑳_女郎勾勾手。
尤今今一心想著妝可不能花,便毫無防備地將小臉朝他湊過去。
下巴被他輕輕一捏,嬌艷的小臉被迫朝他仰抬了起來,那雙漆黑的眸子就這么從她的額頭掃向了唇瓣。
看他目光灼灼,小女郎忍不住催促:“瞧好了嗎?花了——唔!”
霎時所有的嘟囔都被他吞沒,清冽滾燙的氣息撲面而來。
尤今今杏眼瞠大,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肆意泛笑的眼底,粉腮迅速飛上了兩抹紅霞。
狗東西!又騙她!
第69章 報復(fù)
好幾日都沒說上幾句話,這會子好不容易能夠與自己喜歡的小女郎多親一會兒,謝之驍當(dāng)然不會放過這等好機會。
硬是纏著尤今今一直親近到了喬府,直到馬車停下,謝之驍才在女郎的抗議之下,將人給松開。
尤今今都快埋怨死他了,涂好的口脂全被他給吃了,現(xiàn)下唇瓣上還有麻麻的痛,就和在馬車?yán)锿党粤思t辣椒似的。
下了馬車,兩人都臉頰紅紅,唇色紅紅。謝之驍?shù)故沁有些意猶未盡,那雙漆黑的眸子繼續(xù)晶晶亮地瞅著她。尤今今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看到他這幅樣子,覺得自己肯定也t沒好到哪里去,便拽著人在在馬車吹了好一會兒冷風(fēng),散了臉頰上的熱意后,才敢進去。
那廂虞婉兒也跟著虞氏一行人也在前腳到了喬府。
自那日賞花宴后她回謝府后,虞氏便同她說了喬老夫人有心同他們家結(jié)親的事,
虞婉兒一聽,自然百般不情愿。
喬用不過一個前州牧,如今還要仰仗著謝成謀生。唯一的孫子在軍中也無什么建樹,說的好聽叫什么老實可靠,難聽些便叫蠢鈍窩囊。
她虞婉兒可是要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的,他喬家算個什么東西,喬程又算個什么東西,也配在她跟前提。
但這些話虞婉兒自是不會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只同虞氏婉言拒絕。
虞氏當(dāng)然知道虞婉兒心里想的是什么。
雖她不知為何自己這個堂妹如今一心想著嫁給二郎,畢竟他們二人昔日也未曾有過什么接觸。
再者二郎又不是她昔日喜歡的那些溫潤君子,怎么就突然非嫁不可了呢。
但虞氏還是起初那個想法,她也不愿虞婉兒嫁到謝家來。
想她這個堂妹往日那般心高氣傲要嫁太子,如今卻跟換了人似的,說要過上同她一樣的安穩(wěn)日子,怎么想都覺得實在可疑。
可見虞婉兒如今一副溫柔小意的模樣,虞氏都開始懷疑自己了,難道她當(dāng)真改了不成。
改未改不得而知,倒是虞婉兒在進了喬府,進了席間,見到那后腳出現(xiàn)在門口的一雙人后,頓時美目一怔。
青年身姿挺拔,一襲黑衣,馬尾高束,那雙凌厲狹長的眸子上挑,冷冽肆意的囂張模樣,而那雙黑沉沉的眼在看著身旁身量只及他肩膀的粉裙女郎時,便晶亮一片,扯唇笑得意氣風(fēng)發(fā)。
身旁的女郎更是粉腮桃面,嬌艷奪目。
發(fā)髻垂挽,額前幾縷青絲雖風(fēng)微拂,著粉色寬袖交領(lǐng)襦裙,愈發(fā)顯得雪膚花貌。
賞心悅目的郎君女郎,瞧著便是一對璧人。
虞婉兒見狀美目微揚,眼底劃過一絲驚詫。
她此前雖聽聞過謝之驍在關(guān)東的名聲,什么混跡賭場,囂張霸道,冀州百姓人人都畏懼他。
她當(dāng)時聽聞便以為這謝家二郎定是如那些粗俗武夫一般,蠻橫無理的很。
沒想到今日一見他竟是英姿勃發(fā)的少年郎君,那身姿容貌比之劉衡可是強了百倍。
想到他最后南下討伐,滅了東魏,成了炙手可熱的一代梟雄后,虞婉兒便十足懊悔自己當(dāng)初在蕭夫人提議兩家結(jié)親時那般冷臉拒絕了。
若是她當(dāng)時點頭同意,今時今日站在謝之驍身旁的人可就是她了。
怎么會讓尤氏這個小門小戶的卑微女郎捷足先登呢。
此刻,虞婉兒看著如膠似漆的二人,眼底劃過一絲不滿,又微微疑惑。
那些婆子不是說這幾日謝之驍與尤氏關(guān)系冷淡,接連幾日都夜宿校場不歸家嗎,怎么今日又好上了。
那眼神,可不像嫌惡尤氏的模樣。
虞氏正和一旁的貴婦人們交際,回頭看到尤今今和謝之驍一并來了后,也笑著往席間走去。
她就知道,這兩人好著呢。
小夫妻小倆口不都這樣,床頭吵架床尾和,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院中其他賓客看到謝之驍和尤今今二人也頓時左右竊竊私語。其中無非就是謝二郎的小夫人貌美,謝二郎竟如此寵愛他這個妾室云云。
謝之驍抬著眼皮懶散掃了一圈,直接牽著尤今今的手坐在了虞氏和謝之祈右側(cè)的小案旁。
女郎坐下后,他還細(xì)心地替她理了理裙子。
尤今今耳根紅紅地推開了他的手,叫了聲大哥大嫂。
一旁的謝之祈點頭,而虞氏則是彎著眼睛沖著她笑,“你來了就好,總算有人陪我說說話了,不像我旁邊這個老古板,說什么都無趣。”
謝之祈聽到這話,似是不滿地皺了皺眉,卻被虞氏輕剜了一眼。
尤今今見狀掩唇輕笑,那寬袖便微微滑落,露出了一截雪白皓腕。
而那腕上的系著綠色綢帶的翡翠玉鐲立刻吸引了虞氏的目光。
“這是……”虞氏一愣,繼而眼底劃過一絲驚詫,開口問道,“這是母親給你的?”
尤今今點頭。
見女郎點頭,虞氏眼眸微斂,眼底劃過一絲深意。
她當(dāng)然知曉這玉鐲代表了什么東西。
當(dāng)初她嫁給謝之祈,新婚第二日給婆母奉茶時,婆母便給了她這樣一只鐲子。
并同她說這個鐲子是一對的,一只給她,而另一只則是日后要給二郎媳婦的。
如今婆母將另一只鐲子給了尤今今,那其中意思便顯而易見了。
婆母是定要抬今兒做二郎的正妻。
“好,真好,日后我們便是真正的妯娌了!”虞氏拉著尤今今笑道,眉眼彎彎,面上全是笑意。
虞氏自然開心。
就如之前所說,一來她與尤今今投緣,相處甚是和諧融洽;二來尤今今家世不高,日后也不會壓她一頭;三來則是尤今今這等女郎溫柔可人,善良嬌憨,能做二郎的妻子,那也是二郎的福分了。
且她那個堂妹嫁進謝家之心一日不死,虞氏便覺得自己一日不得安生。
如今好了,婆母既是這般態(tài)度,那虞婉兒再怎么打主意也是無用了。
尤今今心里也微微觸動,她未曾想虞氏也會這般高興。畢竟虞婉兒是虞氏的親堂妹,從親疏遠近來看,也是虞婉兒同她更親。
所以尤今今先前自然順理成章的認(rèn)為虞氏會更加支持虞婉兒去做謝之驍?shù)恼蕖?br />
殊不知,虞氏竟然會真心為她高興。
方才在馬車上只顧著同小女郎黏糊的謝之驍這時才瞧見尤今今手上的鐲子,頓時黑眸一亮,低頭壓著聲音沖她咬耳朵。
“你看,我娘可喜歡你了,你就別總是擔(dān)心這個那個了,全是瞎操心。”
尤今今小臉一紅,揚起眸子剜了他一眼。
謝之驍捏了捏她的手,挑眉沖她露著尖利犬牙笑的肆意妄為。
而女郎自以為的惡狠狠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郎情妾意,好不甜蜜了。
這一切都落入了對面虞婉兒的眼底,她俏臉微沉,心中難捱。
而她這般盯著尤今今二人時,殊不知自己也落在了旁人眼中。
此刻坐在男賓席中的喬程目光灼灼地看著不遠處的女郎,心中洶涌澎湃。
他前幾日就聽祖母說了這位虞家女郎的事。在關(guān)東誰人不知這虞家二姝的名聲,當(dāng)初謝家大郎娶了其中一姝,他還頗為艷羨來著,如今祖母讓他來相看另外一姝,他自然是百般高興。
今日一見,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全然的清麗佳人,窈窕淑女。
此刻靜坐在席間,同那些貴族女郎相比,遺世而獨立,氣質(zhì)極為出塵。
宴席一開,絲竹聲漸起。
喬用舉杯朝眾人舉杯后,便下了位子朝位居左上的謝成敬酒。
“如今冀幽二州,皆在君侯庇護之下,劉氏昏庸無能,不配為中原之主,我喬用愿誓死追隨君侯,一統(tǒng)天下。”
喬用這話一出,眾人也紛紛舉杯附和。
“臣等也愿誓死追隨君侯,一統(tǒng)天下!”
謝成大為所動,舉杯飲盡,扣著被杯子朝眾人高聲:
“今日諸位助我,他日我入主中原,諸位皆是我謝某之親!”
這其實算是謝成自立后的第一次在宴上立誓,他在冀州聲名本就極好,如今自立稱雄,自然眾人附和。
“今日幸得君侯賞臉,我們喬府也蓬蓽生輝了,今日各位吃好喝好,無須客氣。”說罷喬老夫人便對身旁的老媼點頭示意,那老媼頓時拍了拍手。
霎時一群身姿婀娜的舞姬翩翩而出,隨著絲竹管弦之樂聲輕盈揚起水袖起舞。
美人起舞,立刻吸引了眾人視線。
霎時,賞舞聽曲品酒,眾賓客斗自得其樂。
喬程在收到喬老夫人的示意后,立刻端著酒杯朝女眷席走去。
此時虞婉兒一門心思還在想著如何朝蕭夫人表露自己如今已經(jīng)愿做謝之驍正妻的事,那廂便見一名身著寶藍色團花束腰裰衣,相貌端正的青年朝她迎面走來。
她娥眉微蹙,便聽那人朗聲開口。
“虞姑娘也愛賞舞嗎?”
“你是……”虞婉兒斂眸,語氣遲疑。
喬程這才反應(yīng)過來,立刻沖她笑道,“我是喬程,賞花宴后我祖母對你贊不絕口,今日一見虞古姑娘果然不同凡響。”
聽他自稱喬程,虞婉兒眼底立刻劃過一絲嫌惡。
這喬家還真是癡心妄想的厲害,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就想著同她們虞家結(jié)親。
若不是t從虞氏那里得知今日謝之驍也回來赴宴,她才不愿意來這喬府,和這等不入流的男人說話。
沖喬程敷衍一笑,虞婉兒便將目光移到了別處。
喬程見佳人冷臉,頓時有些訕訕,可又不愿這般放棄,繼續(xù)搭話道。
“聽聞虞姑娘最擅舞,今日這些舞姬怕是連虞姑娘的千分之一都及不上,就是不知何時有幸能見到虞姑娘跳舞呢,若是能見虞姑娘一舞,喬某此生怕是無憾了。”
“喬公子真會說笑,婉兒可是愧不敢當(dāng)。”虞婉兒面上不顯,心中卻是冷笑。
她是擅舞又如何?
可他喬家的孫子算是什么東西,也配讓她來跳舞。
見女郎神色冷淡,喬程悻悻,不知再說些什么,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座位。
喬老夫人看著直嘆氣,只恨自己這個孫子怎么半點不爭氣。
對面的虞氏和尤今今自然也注意到了,虞氏雖覺得這喬程也不算良配,但自家堂妹拜高踩低都模樣還是如當(dāng)年一般,一點未變。
雖不知她為何放棄了做劉氏太子妃,選擇了謝家,但依虞氏自己看來,想必虞婉兒也不是什么真心。
而尤今今自然也知曉虞婉兒的心思,所以此時見她對那喬家郎君神色冷淡也不意外。
只是……小女郎偏頭看向身側(cè)的謝之驍,他正低頭給盤子里的枇杷剝皮,全然未注意到亭臺里那群翩翩起舞的舞姬。
尤今今咬唇,故意伸手戳了戳他。
“別急,還差最后兩顆。”謝之驍以為尤今今是著急要吃。便加快了手里的動作。
那雙向來握刀握槍的手此刻小心翼翼地給枇杷剝皮,臉上神色格外認(rèn)真。
直到剝完最后一顆,謝之驍?shù)难鄣撞艅澾^一絲大功告成的笑意。
將那白玉碗往小女郎面前一推,在銅盆中凈完手后,便撐著腦袋眸子晶晶亮的看著她,“好了,吃吧。”
剝了皮的枇杷黃澄澄的,盛在玉碗中,格外誘人。
而尤今今吃了一顆后,身旁那人便立刻將小碟子殷勤端到她跟前任她吐籽。
看到這一幕的眾賓客都驚詫無比。
“若是我沒記錯,謝二郎身旁的那位只是他的妾室吧?”一人小聲問著。
“聽說是妾室,這簡直寵的無法無天啊。”
“這與傳聞不符啊,不是說這小霸王橫的厲害嗎?怎么如今還伺候起女人來了?”說話的男人近日才投奔來冀州,昔日便聽聞過這關(guān)東小霸王的名聲,知他人狠心狠,飛揚跋扈,可今日一見,那席間對著自己妾室笑的一臉不值錢的郎君竟然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關(guān)東小霸王!
“你就小點聲吧,若是得罪了他你就完了!那王泙的首級可就是這謝家二郎取回來的,他殺過的人可是比你走的路還多。”有人聽到立刻壓低嗓音沖那男人道。
男人聞言瞬時噤聲,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
似是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尤今今耳根微紅,有些不適應(yīng),便輕輕推開了謝之驍那只舉著碟子的手。
“我還是自己來拿吧。”
說著她便要伸手自己去接,卻被謝之驍避開,眉頭一挑,有些奇怪,“怎么了?”
“別人都看著我們呢。”尤今今輕聲,杏眼水汪汪地看他,有些不好意思。
謝之驍聞言,半抬著眼皮,冷冷睨了一圈后,眾人紛紛低下了頭。
“好了,現(xiàn)在沒人看了。”他又側(cè)頭看她,彎著眼睛,繼續(xù)替她端著碟子,“放心吃吧,沒人敢看。”
哪有這樣子的啊。
尤今今剜他,伸手要去掐他腿,卻被謝之驍按住了手包在掌心捏了捏,低頭沖她笑的一臉?biāo)烈鈬虖垺?br />
見他這般臉皮厚,尤今今頓時就不想這么服輸了,四下掃了一圈后,見無人看過來后,便用那只沒被他握住的手偷偷往下一探。
嬌軟柔荑就輕輕一撫,那布料之下的兒臂便立刻精神抖擻起來。
謝之驍?shù)哪樒ぁ膀v”地一下就著了火。
似是沒想到小女郎會這般大膽,他霎時面紅耳赤,耳根紅的都要滴出血來。
“你…你……”少年漆黑瞳孔微縮,有些不知所措。
見他臉皮漲紅,小女郎得逞般地彎了彎眼睫。
“郎君,放心吧,沒人敢看的。”
將謝之驍方才的話如數(shù)奉還后,果見他的耳根更紅了幾分。
看他還敢那般厚臉皮!
讓人得了教訓(xùn)后,尤今今一臉得意地就要收手,誰知還未來得及將手抽開,便被他一把按住。
骨節(jié)分明的大掌緊緊按著女郎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朝他那里下壓。
尤今今只覺掌下滾燙無比,熱度驚人。
“你——”女郎抬眸看他,卻被他眼底燃起來的小火苗給嚇到。
他、他那什么怎么也不看場合啊!
小女郎也紅了臉頰,立刻就要抽開手去,可哪里能敵得過謝之驍?shù)牧猓瑳]掙扎幾下就被他牢牢按住。
“這可是在外面……”尤今今低聲,臉頰緋紅一片。
謝之驍咬牙,低頭貼在她耳邊,清冽滾燙的氣息撲在她的頸間,每個字似乎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也知道在外面啊,現(xiàn)在知道怕了,剛剛膽子不還挺大嗎。”
“他是你弄起來的,你必須得負(fù)責(zé)。”
他雖紅著耳根,可是一點沒耽誤他說那些虎狼之詞,羞得尤今今都不敢聽了。
她真是犯傻了,去惹這個小瘋狗。
“這里不行!”女郎瞪他,水漾漾的杏眼含著幾分羞惱。
“我不管,你就得負(fù)責(zé)。”謝之驍不放手,看向她的漆黑眸子盡是不講理。
尤今今真是怕了他了,見他絲毫沒有松手的跡象只能小聲同他商量。
“回去……回去我負(fù)責(zé)還不行嗎?”
謝之驍看著小女郎一雙水潤剪瞳,見她一臉討?zhàn)垼@才堪堪有松手的跡象。
“這可是你說的。”他壓著嗓子,漆黑瞳孔熠熠,“不許反悔。”
尤今今耳根滾燙,只能無奈點頭。
她還是太天真了,竟然低估了這狗子的厚臉皮。
見她點頭,謝之驍才完全松了禁錮。
他當(dāng)然不會在這種場合亂來,只是小女郎膽子太大了,必要的時候他可不能讓著她。
沒讓謝之驍吃癟,反而自己丟了臉,尤今今可真是后悔。
小女郎憤憤想,既然他不嫌丟人,那她就多使喚他好了。
于是接下來宴上的吃食,但凡需要剝皮剔骨的,謝之驍通通包攬了。
吃的心滿意足后,尤今今的委屈才勉強消了些。
看著謝家二郎如此疼愛那妾室的樣子,喬老夫人不由得沖蕭夫人打趣。
“原先都說你家二郎行事霸道,定是個不會心疼人的,如今看來也不見得。”
蕭夫人聞言笑道:“心疼自個媳婦自然天經(jīng)地義了,今兒這孩子溫柔善良,誰見她都喜歡。”
“聽你這意思,這是真不打算給你家二郎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夫人了?”喬老夫人抬眸看向蕭夫人,神色微微詫異。
如今世家最講究門當(dāng)戶對,況且謝家如今更是不同往日了,竟還能不看門第娶妻納妾,反正喬老夫人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蕭夫人輕笑,有些不以為意,“只要他們小倆口情投意合,日子過得好,何必一定要什么門當(dāng)戶對呢。”
而離二人坐席不遠的虞氏聽到蕭夫人這話后,頓覺慌張驚駭。
難道蕭夫人愿意讓那尤氏做謝二郎的正妻?
第70章 懲罰
那尤氏聽聞不過是國公府一個管事老媼的女兒,說的難聽些,那便是奴婢的女兒。
這等身份做個貴族妾已是勉強,蕭夫人竟還想讓她做正頭夫人?
這怕不是瘋了吧。
虞婉兒懷疑都懷疑自己聽錯了,可看著蕭夫人朝那個喬老夫人不停夸贊尤今今的模樣,不似作偽,她的心瞬間就沉入了谷底。
而讓虞婉兒更憤然的是。
喬老夫人在聽完蕭夫人那番話后,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
“你家二郎是個有福氣的,就是不知我家阿程可有這個福氣了。”喬老夫人這話說的意味深長了,一邊說著還一邊向一旁的蕭夫人看去。
蕭夫人聽罷嘴角噙笑,也似有若無地看向了虞婉兒,似是打趣笑道。
“婉兒啊,你母親前幾日來信,說是你如今也無婚配,便讓我在冀州替你多相看相看,依我看啊,這阿程倒是不錯。”
虞婉兒一聽這話,那張俏臉不禁白了白,神色愈發(fā)難看起來
她這些日子,那般殷切討好這個蕭夫人,就是想消除昔日與她之間的芥蒂。可未曾想蕭夫人如今非但不再想與她家t結(jié)親,而且竟然還想將她那喬程撮合到一起,虞婉兒當(dāng)下就覺得備受屈辱。
想她堂堂關(guān)東二姝之首,前世好歹也是嫁給劉氏太子做太子妃的。
今生縱然不再想行差踏錯,成為亡國皇后,可她又怎會屈就一個如此蠢鈍窩囊的男人呢。
但虞婉兒又不敢再和蕭夫人撕破臉,畢竟她還想著能做謝家二郎的正室,只好佯裝笑道,“伯母有心了,只是如今父母年紀(jì)漸長,膝下唯有小女,婉兒這幾年便還想留在他們身邊多陪陪他們,盡一盡孝道。”
“婉兒果真蕙質(zhì)蘭心,不僅樣貌生的好,還是有個善心的好孩子。”蕭夫人夸贊,只是眼底笑意輕淺。
喬老夫人聽著卻是更滿意了。
一場宴席,吃的是眾人心中各有滋味。
后坐上虞氏的馬車,虞婉兒心中委屈翻涌,坐在虞氏跟前都忍不住憤憤揪著手中的帕子。
“堂姐,婉兒當(dāng)真不明白,為何蕭夫人變了,她昔日不是有同我們家接親的心思嗎?”
聽虞婉兒這番發(fā)問,虞氏只覺無奈,挑眉看向她道:“往日可是你親口拒絕的,難道旁人還要厚著臉皮一直等你不成?”
虞婉兒咬唇,有些委屈,“以前不過是年輕氣盛不懂事才那般心高氣傲,可我…可我如今已知曉錯了呀,難道我還比不上那個妾室嗎?”
虞氏見她心氣依舊高的很,心中更是覺得可笑,忍不住開口。
“今兒出身雖不高,可品行容貌也是出類拔萃的,如今婆母將傳給兒媳婦的手鐲都給了她,想必不日便會抬她做二郎的夫人了,我看你還是歇了這份心思吧。”
虞婉兒一聽果然怔愣,她見過虞氏的那枚手鐲,碧幽翠綠,晶瑩剔透,是蕭夫人特意送給兒媳的手鐲。
她此刻聽虞氏一說,一顆心直接跌入谷底。
蕭夫人怕是認(rèn)定了尤氏這個人了。
若是尤氏知曉自己日后能做謝之驍?shù)恼蓿撬惹霸谫p花宴上同她說那些敲打她的話還有什么用呢。
既然都能做正妻了,何必害怕會有什么同她爭寵的旁人。
虞婉兒思來想去,覺得事已至此,討好蕭夫人這條路怕是行不通了。
而蕭夫人這條路行不通,那便只能從哪謝二郎身上著手了。
畢竟男人,說到底都是一個樣。
她就不信,謝之驍當(dāng)真喜歡那妾室喜歡的不得了嗎?
…
不知被人猜忌了都謝之驍此刻正在屋子里纏著小女郎要負(fù)責(zé)。
自己惹得禍,自然自己要負(fù)責(zé)。
尤今今沒法子,沐浴過后就被那人死乞白賴地拉上了榻。
此刻榻上帳幔微垂,遮住了那雕花拔步床,搖曳的燭光下,隱隱綽綽人影晃動。
帳內(nèi)馥郁的桂花和積雪松木香曖‘昧糾纏,空氣都比之別處熱烈了幾分。
尤今今臉頰紅紅,坐在謝之驍身側(cè)廢手廢力。
謝之驍往后撐著胳膊,半仰著身子,臉皮發(fā)燙,耳根更是鮮艷欲滴。
漆黑的眸子有些迷茫懵懂,忍不住低低地喘。
那兒臂般的物件好似愈發(fā)可怖。
尤今今眼睫微顫,心里想著這般恐怖的東西平日里又是如何進出……她胸口砰砰,迅速移開目光,不敢再深想,只是手上不由得施了幾分力氣,圓潤的指甲不小心刮蹭了他一下。
謝之驍“嘶”了一聲,闔了闔眼,眼睫猛地顫了一下,似是到了關(guān)鍵之處。
霎時那蓬勃旺盛的石楠花氣息便在帳內(nèi)涌動而出了。
尤今今如釋負(fù)重,水汪汪的杏眼眨了眨,抬著手,囁嚅著:“好了……”
謝之驍睜開眼,耳根泛紅,羞惱死了。那雙漆黑的眸子委屈盯著她,仿佛小女郎對他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一般。
尤今今心虛避開他的目光。
她方才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多用了幾分力氣,誰讓他、誰讓他自己不爭氣呢。
而且都差不多兩刻鐘了,她的手都酸了。
謝之驍不情愿了,如若不是她、她突然刮了那一下,他才不會那么快呢。
于是在尤今今想要下榻去盥室洗手時,謝之驍扯住了她的手腕,眸色漆黑似是含著墨。
“不行,剛剛不算,再來一次。”
聽他這般耍賴,小女郎當(dāng)然不依,立刻嬌聲嚷嚷,“怎么不算了,我明明都幫你了,你不許耍賴!”
她明明都幫了他兩刻鐘了,這人竟然還想這般賴賬,真真是討厭死了。
謝之驍知道自己理虧,可偏偏又不太甘心。
只能紅著耳根,繼續(xù)扯她的手,那雙眸子巴巴望著她,狀似哀求:“求求你了,幫幫我。”
尤今今無言。
看著那又瞬間精神抖擻的小謝,她當(dāng)真是無奈了。
往日在樓中便聽聞那些經(jīng)驗豐富的女郎在一起一臉曖昧地說著什么男人年紀(jì)大了便無用了,愈是十八九的少年郎君才愈發(fā)生龍活虎。
她當(dāng)時還懵懵懂懂,不解其中之意,如今可真算是親身體會了。
可怕,簡直太可怕了。
可看謝之驍那可憐巴巴小狗似的眼神,尤今今又有些心軟了。
算了算了,剛剛也卻是是她不小心刮到的,她一向心善,干脆好人做到底再幫他一次算了。
可好心沒好報。
尤今今這一次幫謝之驍?shù)慕Y(jié)果就是他太盡興了,盡興到她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猝不及防地被灑了一臉的石楠花。
小女郎霎時就呆住了。
謝之驍也怔住了,看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后,立刻抬手就要替她去擦,卻見女郎小臉一偏,濃密眼睫一顫,唇瓣一抿,就要委屈地哭了。
這人怎么這樣啊,她明明好心幫他的。
“我、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別哭,別哭啊……”謝之驍急死了,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給她解氣,他當(dāng)真不是故意的啊!
方才只是太快樂,他想抽身的,誰叫她故意捏他……
可小女郎此刻哪里能聽得進去解釋,只覺得自己好生委屈。眼淚啪嗒啪嗒就流了下來,伸手想去擦眼淚,可在反應(yīng)過來自己臉上還有什么東西后,頓時哭得更厲害了。
謝之驍衣裳都沒穿好,便飛奔下榻跑去盥室,熱水沾濕一條巾子擰干后,便又立刻跑了回來。
“你別哭,我來幫你擦干凈!”謝之驍將熱巾子湊到女郎跟前,見她未再躲開后便抬著她小巧的下巴仔仔細(xì)細(xì)、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著那些痕跡。
全是他的……謝之驍紅著耳根,黑凌凌的眼有些羞澀,又有些新奇。
這樣看,好像眼前的小女郎徹徹底底屬于他了一般。
他心口砰砰,擦的更仔細(xì)了。
直到那張嬌艷小臉恢復(fù)白嫩如初,尤今今心情才平復(fù)了些,不過依舊不想搭理那個罪魁禍?zhǔn)住?br />
謝之驍丟開那黏糊的巾子,坐到她跟前去巴巴地拉她的手,那張向來囂張肆意的臉上帶著微微澀然。
“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尤今今沒好氣地去推他的胳膊,卻被他牢牢握住捏了捏。
“你報復(fù)我,報復(fù)回來你就不生氣了好不好?”謝之驍?shù)皖^看她,生怕她一時惱怒又不理人了。
尤今今一怔,有些沒懂謝之驍嘴里的“報復(fù)”,而下一秒他便俯身低頭身體力行了。
小女郎愣住,反應(yīng)過來后立刻漲紅著小臉去推他的頭,“你、你想干嘛啊?”
謝之驍認(rèn)定了的事那便沒有做不成的,既然尤今今因為被他弄到了臉上的事情生氣,那他也讓她弄到臉上好了,這樣就公平了。
所以不顧尤今今的推拒,俯身就將臉埋了下去。
霎時緋紅帳幔里一團旖旎。
不到一刻鐘,馥郁的木犀桂花香便彌漫開來,謝之驍抬頭,那張凌厲俊秀的臉上,殷紅薄唇上都掛著一層亮晶晶的水漬。
尤今今只將小臉埋進軟枕內(nèi),不想直面那仿佛飄忽到云端的快樂。
那是一種陌生的,羞澀的,難以言喻的快樂。
謝之驍耳根通紅,舌尖似乎還殘留著那花蜜似的甜香,不禁有些食髓知味。
他方才只想著讓小女郎報復(fù)回來,誰知這報復(fù)不像報復(fù)的,倒像是給他的賞賜似的。
且他見尤今今似是也很快樂的模樣,心里更覺滿足了,她快樂,比方才他那般快樂還要讓他心中愉悅。
他還想說些什么,卻被小女郎丟過來的帕子砸中了臉。
“快去洗臉!”
尤今今羞憤欲死,真的一點也不想和謝之驍說話了t。
人為什么能親密至此呢?
她明明是用手,可他竟然用嘴……實在是太過分了。
謝之驍接過那個帕子胡亂擦了擦,又死乞白賴地纏了過來,抱著女郎在她耳邊心滿意足地笑。
“不用洗,干凈著呢,不僅干凈還——”
尤今今立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再說出些什么虎狼之詞來。
謝之驍看著她的漆黑瞳孔熠熠生輝,那意思不言而喻。
不僅干凈,還香,還甜,他最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