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是來燒紙,天色太晚,他們先來把路上的野草收拾一通,待明日清明節才開始燒紙祭祖。
盧家有個破舊的老房子,一家子暫時住在那。久不住人,屋里都是灰塵,盧大富和盧石頭進去收拾,讓母女倆坐在院子里等著。
收拾好之后天色也晚了,直接用鍋把帶來的包子熱一熱,就當晚飯吃。
早起晚睡的阿雪難得休息一天,天剛擦黑就躺下睡了,待聽見爭吵聲時醒來,發現外面天色如墨,烏云壓頂,隱隱有要下大雨的跡象。而堂屋里,盧大富和人爭吵之后,索性將人攆了出去。
“大富,你別這樣,這不是讓村里人戳我們脊梁骨嗎。”
盧大富性子耿直,這會兒氣的面如豬肝色,甕聲甕氣道:“不管我女兒是不是被退婚,他們也不能欺負人,要給阿雪相看老光棍!”
就在方才吃完飯,盧家一些長輩上門,打著為阿雪好的名義給她說親,年紀一大把還沒成親,盧大富雖然不太聰明但也不傻,肯定有問題!
他人高馬大聲如洪鐘,大聲質問之下有人沒頂住壓力,直接吐露實情,氣的盧大富差點動手。
他女兒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如何受這種委屈!當即和他們吵了起來,還放言肯定會給女兒找好人家,否則自己愿意一輩子養著她。
旁邊盧石頭也揮舞拳頭,躍躍欲試道:“爹,你讓打誰我就打誰!”
焦紅杏愁的不行,先拉著盧石頭耳朵讓他冷靜,不許亂打人,又溫柔細語勸慰盧大富,總算將父子倆安撫下來。
“到底是本家的親戚,如此不留情面不好。”焦紅杏溫聲道:“你好好說不就成了,哪里要動怒。再說,也不是他們說讓阿雪嫁誰就嫁誰,還是我們自己說的算。”
當年焦紅杏進門時,那些老古董就不同意,說什么樣貌太好招惹是非,甚至將盧大富老爹的死也安在她身上,只說她是禍水,克死了老爺子。
后來阿雪出落的越發貌美,動歪心思的就多了,不過當時有侯府的親事擋著,他們不敢也不能怎么樣。如今被退婚,那些老家伙就覺得阿雪可以任由擺布,一窩蜂的涌了上來。
一是為了拿阿雪做人情,二則是嫉妒盧大富一家過的好。
一樣都是地里刨食的,憑什么盧大富就能住在鎮子里?不止有房子,還有一間小鋪子,且還讓一個女娃娃來賣饅頭掙錢!
族里也有老一輩,不止一次提過,說什么阿雪一個人不成,要從族里派個歲數大的幫忙。
盧大富剛開始還真以為他們是幫忙,是真心實意怕阿雪被欺負。但經過焦紅杏的提醒,盧大富第二天去問幫忙要不要錢,結果老一輩的人語重心長道:“憑你良心,不過叔伯們建議一人一半,畢竟人家也出力了嘛。”
盧大富當即炸了,無法罵長輩,直接將要去幫忙的小輩罵的狗血噴頭,他力氣大,誰都怕他動手,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那之后,盧大富就看明白族里人的嘴臉了,這次更是不留情面,直接將人都趕出去。
焦紅杏覺得不留情面不是好事,畢竟老家在這祖墳也在這。
“我們沒事,還要多想想孩子們,若是傳出去丁點壞名聲,阿雪和石頭的婚事怎么辦。”
“那有什么。”
“阿姐,你醒了。”
不知道何時阿雪站在門口,她走過來,不甚在意的模樣。
“鎮子上也有流言蜚語,但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不管別人如何作想。”
盧石頭連連點頭,無比贊同。
消氣了的盧大富冷靜下來,和焦紅杏站在一條線上。
“你娘說的對,得考慮你們。”
總而言之,他一定會給閨女找個好人家!當天晚上,盧大富主動問起嚴為之,焦紅杏心情舒暢,說了不少好話。
“看來,嚴夫子確實是個好人選,如果他能力氣大點就好了,總覺得讀書人身體不大好。”
……
昨晚傾盆大雨,第二日掃墓不免困難,忙活到晌午,天氣漸熱,大家都起了一身薄汗,待祭拜結束往山下走時已經下午,涼風一吹,焦紅杏連打了幾個噴嚏。
她身子骨一向不好,盧大富連忙讓原地休息。盡管如此,待回到鎮子上時,焦紅杏臉色還是很差。
盧大富急的不行,讓盧石頭趕車將人送回家,他直接跳車跑著去鎮子上找大夫。
鎮子里只有赤腳大夫,診斷之后說是風寒。盧大富皺著眉頭道:“她身體一直不好,方才睡過去說胡話,還有,她胳膊上起了一個包,不知道被什么咬的,大夫,你看是怎么回事?”
赤腳大夫尋常頭疼腦熱可以治,其他的一概不知。
喝了湯藥不見好轉,盧大富照看一夜,阿雪和盧石頭也不敢去休息,守在焦紅杏床邊。
翌日天色微亮,熬了一夜眼睛都是紅血絲的盧大富決定帶焦紅杏進城。
阿雪立刻站起來:“我也去。”
石頭也要去。
沒什么比雙親更重要。
盧大富道:“我去借車,你們先照看好你娘。”
等盧大富走了后,阿雪忽地想到了什么,跑去自己房里,拿起毛筆刷刷寫,待墨跡干了后裝封,交給石頭讓他幫忙去送。
石頭腳程快,沒一會就回來,擦了下腦門汗道:“阿姐,說沒有你的信。”
阿雪眼睛里閃過失望。
“信差說他正好今日回去,他騎馬比咱們快,估摸天黑信就能到城里。”
阿雪垂著眸子整理衣服,只點了點頭。
盧大富很快就回來了,鎮子里只有富人家有馬車,他搭不上話,所以還是借了驢車。抱著焦紅杏時候,她緩緩睜眼,聲音柔弱但態度堅決:“我沒事,再睡一覺就好了,莫要折騰還花錢。”
忍一忍就過去了,焦紅杏還讓阿雪給她燒熱水,說多喝點水就舒服了。
以前家里不富裕,焦紅杏身體再怎么不舒服,她都會說自己沒事。忍耐疼痛似乎成了習慣,哪怕現在難受的直冒冷汗,臉色慘白的母親露出笑意安撫兒女。
“娘沒事,別怕。”
盧大富心疼不已。
“有錢,不怕。”
阿雪幫腔:“娘,去吧,我和石頭好放心,對吧石頭?”
盧石頭終于聰明一回,連連點頭:“對啊,娘,我心里有事沒法好好念書。”
盧大富直接曲臂抱著人往外走,焦紅杏再說不行也沒用。
石頭去趕車,阿雪則是拎著衣服和薄被留在后面鎖門。
途中路過阿雪的鋪子,看見嚴為之站在那,石頭便說這幾日又不能去學堂了。
嚴為之也一臉急切,說讓他們安心去城里,不用擔心課業的事情。
等人都走遠了,嚴為之才戀戀不舍的抱著書本朝學堂去了。
……
從鎮子去往城里,坐驢車起碼要四天。
晚上他們就找村莊借宿,實在沒有就只能住在野外。幸而天氣不冷,又帶了薄被,一家子對付著趕路,就是焦紅杏狀態越發不好。
阿雪不懂醫理,可焦紅杏臉色煞白,嘴上說著不難受,實際上雙手捂著肚子,顯然是疼極了。
怎么可能沒事?
赤腳大夫給開的藥一直喝著,阿雪第一次覺得四天如此漫長。
另一邊,謝臨安再次收到信件。
信封上依舊歪歪扭扭的寫著他的大名和衙署地址。
松石頭皮發麻,心道小小村女未免膽子太大了,竟然直呼大人姓名!
謝臨安看著信封若有所思。
上一封他并未回信,本以為她會放棄,沒想到竟然又來一封。
比他想象中更有耐心。
第一封信里只是寒暄,謝臨安忍不住想,這封信里或許就該要寫一些“寄思之情”。
從小到大,謝臨安收到的示好信數不勝數,那時候作為太子伴讀,身邊的同窗大多是皇親國戚,幾位公主紛紛示好,也曾私下里送他密信,只是他從來都懶得拆開。
不過是覺得有趣,所以才看了盧雪的第一封信罷了。
俊美郎君一只手撐著額頭,看著桌面上的信件,并未有所動作。
松石暗暗松了口氣,因為他覺得自家郎君對那位村女的態度太不同了。
不管是覺得有趣還是其他什么原因,松石認為,都不是好征兆。
幸好,郎君并沒有想看的意思。
“郎君,趙郎君來了。”門敞著,瞧見趙友成后松石立刻匯報。
謝臨安淡淡嗯了一聲,把信夾在了一旁的書里。
趙友成興致勃勃進來:“臨安,晌午吃什么?”
按理說衙署是有廚子的,不過他謝臨安出了名的矜貴郎君,出京城時光廚子就帶了四個,更別提其他侍候的人。
不過也怪,趙友成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灑掃的兩個丫鬟。
他謝臨安放著貌美的丫鬟不用,反而要讓人家干粗活?
嘖,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想吃什么大可以派人告訴廚房。”謝臨安睨了他一眼,“記得交伙食費。”
趙友成捂著胸口一臉夸張:“壓榨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謝臨安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不會。”
黃昏時分下值,趙友成拉著謝臨安出去喝酒。
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從小就是如此,只是這處小城池著實沒太多可供游玩之處,找了當地最豪華酒樓進去,坐在高出觀賞日落夜景。
窗戶開著,可以眺望遠處。
底下忙碌的百姓們游走,在他們這種出身不凡的人眼中,似乎和螞蟻沒什么區別。
趙友成喝的多了,口齒不清地控訴家里老頭子逼迫他的惡行,說了好一會不見對面謝臨安回應。
“臨安,你有沒有聽。”
謝臨安收回視線,壓下心中一絲煩躁之意。
……
入夜之后,熟睡的松石聽見動靜起身,瞧見主屋里亮起了光。
他揉眼睛過去,見謝臨安正在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