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進城里就碰見這樣的事情,阿雪有苦說不出。
她家里沒有玉石之類的東西,認不出那些碎玉到底是好是壞,只是有圍觀的百姓過來,頗為可惜道:“天吶,成色這么好的玉佩,恐怕得賣一百兩銀子。”
“用不了吧,一百兩也太多了。”有人接話。
玉佩持有者氣勢洶洶:“祖?zhèn)鞯膶氊悾o我一百兩都不賣,哪里想到竟然被這個毛頭小子打碎了!我不管,必須賠錢。”
原本,阿雪是想問問賠多少錢合適,實在不行就給錢。但一聽,恐怕將家底掏了都不夠賠的。
盧石頭還在掙扎,少年氣的面紅耳赤:“你放屁!壓根就不是我,是你自己撞上來玉佩才掉下去打碎。阿姐,你信我,真的和我無關(guān)。”
阿雪當(dāng)然相信弟弟,石頭雖然魯莽,可心地善良,不會做這種事情。那人繼續(xù)大喊:“來啊,大家都給我評評理,是不是得賠錢?我這可是家傳的玉佩,至少要二百兩!”
人群里有人低低吸了口氣,阿雪更是緊皺眉頭。
二百兩,把他們姐弟賣了也不夠。而且阿雪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但她一個質(zhì)樸純真的小娘子,從不會將人往壞處想,腦子里一直在琢磨到底如何處理為好。
盧石頭不用說了,一腔熱血,一直在和對方對著喊,就差沖上去打拳了。雖然石頭長的高大,但說到底才十三歲,按照焦紅杏的說法,一點智慧都沒有,就一雙拳頭硬。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譴責(zé)的聲音也多了起來,阿雪哪里受過這種委屈,強忍著情緒,杏眼微紅,低垂著腦袋咬唇,在拼盡全力想辦法解決。
“行了,看你們倆歲數(shù)不大,也不為難你們,這樣,先給二十兩,剩下的寫欠條,慢慢還。”
那人突然變得善解人意,被壓力裹挾的阿雪也緩緩放松下來。
畢竟二百兩和二十兩還是差很多的,且二十兩他們能拿出來。只是后續(xù)的錢肯定沒辦法了,該如何湊錢呢?或者,她好言好語與對方商量,這次就算兩方的責(zé)任,她少賠錢算了。
想了一會,阿雪忽然彎腰蹲下,那漢子警覺,剛要有所動作時,阿雪已經(jīng)撿起石頭腳邊的一截碎玉。
漢子立刻彎腰,將其他的都撿了起來,還朝阿雪伸手:“還我。”
拇指長的碎玉,碧綠顏色,確實瞧著漂亮。阿雪捏著躲了一下,石頭上前揮拳擋住漢子來搶,不知道阿姐要做什么,但擋住就對了!
“既然要我們賠錢給你,那這玉佩就歸我們所有了,剩下的也給我。”
漢子皺眉面帶警惕:“錢給我,玉佩給你。”
阿雪忽然松手。
碎玉從她的指尖掉落,人群里有人驚訝的啊了一聲,聲音落下玉也落下,直接落在泥土地上,甚至連聲音都沒發(fā)出來。
“我從剛才就覺得不對勁,”阿雪邊說邊撿起玉佩,用手指撥了撥上面的泥,“前幾天剛下完大雨,這幾日陰天地上還沒完全干,而這里不是主路沒鋪石板,腳底下一踩還覺得軟,玉佩又怎么會落地就碎呢?”
阿雪面帶疑惑的說話,對面大漢面色一變。
人群之后,趙友成嘖一聲。“行啊,她還不蠢。”
顯然是一場有預(yù)謀的訛人。
阿雪他們生活的小鎮(zhèn)民風(fēng)淳樸,從未有這樣的惡性事件發(fā)生,因此姐弟倆沒碰見過,當(dāng)真以為就是碰碎了,還是方才阿雪低頭撿玉時碰到地面,才感覺出異樣來。
也不知道是惱羞成怒還是怎么回事,那大漢梗著脖子臉色赤紅,叫囂道:“眾目睽睽之下,你還想狡辯,今天你賠錢就算了事,若是不賠錢,我就直接拉你們?nèi)ヒ姽伲 ?br />
普通百姓一聽到見官兩字就打心眼里犯怵,阿雪和石頭當(dāng)然也是如此。但也只是一瞬,阿雪突然腰桿挺直,硬氣起來:“見官就見官,我還怕你不成。”
她差點忘了,謝臨安就是本地的官啊,到時候他肯定會給她做主的。
盧石頭也不知道阿姐怎么就變了態(tài)度,他也跟著硬氣,揮舞著拳頭,呲牙咧嘴,大有不服就干的架勢。
“好好,你們給我等著!”大漢不知道是害怕見官還是怎么回事,放了狠話之后就帶人離開。
沒一會,人群也散去,阿雪一眼就瞧見謝臨安了。
“郎君!”
方才色厲內(nèi)荏全是裝出來的,見到熟人之后放松下來,快步朝著謝臨安走過來。
當(dāng)時從家著急出來,阿雪只帶了一身換洗衣服,今日穿著洗的發(fā)白的櫻色布裙,頭上也只簡單的簪了一根木簪子,但她容貌生的討喜,很容易讓人盯著她臉看而忽略她的穿著打扮。
趙友成的視線從上掃到下,又從下掃到上,待阿雪走近后,笑嘻嘻道:“小娘子怎么稱呼?”
阿雪一愣。“我姓盧。”
“原來是盧娘子,我是臨安的好友,姓趙。”
總算見到那個讓謝臨安情緒變動的小娘子了,趙友成興奮不已,就好像見到鐵樹開了花,已經(jīng)在評估阿雪在謝臨安心里的重量了。
片刻后,趙友成得出結(jié)論,顯然分量不輕。
這個人好熱情。
阿雪心里嘀咕,去找謝臨安說話。“你今日不當(dāng)值嗎?我方才碰見了麻煩,幸好解決了。”
謝臨安頷首,只道自己路過,說完就要上車離開。阿雪還有點戀戀不舍,她道:“雖然這些日子一直在城里,但不知道哪天就走了,如果再收到我的信,記得回。”
謝臨安不動聲色,也不知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她摸不準(zhǔn),趙友成卻是了解他的,天之驕子謝臨安,如果厭煩某件事或者人,是不可能耐著性子站這許久。
顯而易見,他對盧娘子格外不同,只是他自己沒意識到罷了。
阿雪著急回去照看焦紅杏,就帶著盧石頭走了。
這邊趙友成索性拉著謝臨安在外面吃飯。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有組織有預(yù)謀的訛人,恐怕還會卷土重來。謝臨安朝著松石低聲吩咐了一句,松石立刻稱是跑著離開。
“臨安啊,你完蛋了。”趙友成笑嘻嘻,說了一句別有深意的話。
謝臨安不輕不重道:“你發(fā)癲。”
……
這頭阿雪回去后焦紅杏已經(jīng)醒了,正坐在那縫荷包。
阿雪上前一把搶過來,“大夫說了你得多休息才行。”
“哪有那么嬌氣,多縫幾個讓你爹拿出去賣,多少能貼補家用。”盧大富沒告訴焦紅杏沒錢的事情,但她不是傻子,自然察覺到了。
等盧大富回來,她索性開門見山。“大富,你把客棧退了,我們回家養(yǎng)著吧。”
“不行。”盧大富語氣強硬,阿雪覺得有點奇怪。
焦紅杏柔聲道:“阿雪,你和石頭先回去休息。”
看來他們是有話要說,阿雪便帶著石頭走了。回到房間,才想起來灶膛上還煨著藥,阿雪直接去了廚房,將熬好的藥放在一旁待晾涼,額外付錢讓客棧伙計幫忙煮了雞蛋。
端著托盤往回走,剛到門口不等敲門,就聽見屋里夫妻倆小聲說話,隱隱有“小月子”“修養(yǎng)”等字眼。
阿雪湊近了,耳朵貼著門板。
屋里,焦紅杏唉聲嘆氣:“哪有那么嬌貴,只是小月子罷了,這兩天流干凈又喝湯藥,其實我身子大好,完全可以趕路回去。大富,城里吃飯住宿都要錢,不如省下這些錢給兩個孩子用。阿雪年歲到了,興許年底就要出嫁,我們?yōu)槿烁改福仨殰?zhǔn)備厚實嫁妝給女兒撐腰。”
可能流了太多血,她明顯氣血不足,說話停頓了好一會,才繼續(xù)道:“還有石頭,既然走上讀書這條路,那就得供他讀,說不定以后能考個大官,到時候他們姐弟也有個照應(yīng)。”
總而言之,就是不肯再修養(yǎng),想要明日一早就啟程回家。
盧大富不同意,甕聲甕氣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目前先照顧你才是頭等大事,大夫說了,若是修養(yǎng)不好容易落下病根。現(xiàn)在兩個孩子不知道實情,若是知道,也會同意你繼續(xù)在這修養(yǎng)。”
焦紅杏為難,她就是不想花錢在自己身上,花錢給兒女不心疼,到自己反而舍不得。
又說了好一會,也無法說服盧大富,焦紅杏剛要繼續(xù)勸說,便聽見房門被敲響,接著阿雪端著藥進來。
焦紅杏心里一緊,“女兒啊,什么時候來的?”
“全聽見了。”阿雪神色如常,把湯藥碗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她坐下給焦紅杏扒雞蛋。
如果是那心思玲瓏的小娘子,恐怕會假意沒聽見再悉心游說,但阿雪沒那么多心眼,直截了當(dāng)。
“娘,你就在這好好養(yǎng)著吧,養(yǎng)好了我們都安心,否則爹、我、石頭,我們?nèi)齻恐怕愧疚一輩子。是,你現(xiàn)在能瞞,到時候身體不好了還能瞞住嗎?就算有難關(guān)也沒什么的,我們一家人肯定能度過。”
阿雪說話的功夫,已經(jīng)把雞蛋剝好了,直接遞給焦紅杏。
“娘,吃雞蛋補補。”
看著阿雪笑盈盈的模樣,焦紅杏又欣慰又心酸。
女兒善良單純,萬萬得找個心眼好的良人,否則對方心思多,被賣了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