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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22章

    “大人,那些失蹤案里的受害者大多是女子,且聽說不一定是被人擄走,也有可能是使用了花言巧語或者循循誘之,總之,只要不見蹤影,就一定有大危險。”

    誘騙……

    認識阿雪的時間雖然短,但出身鄉野的小娘子性子單純,前幾天當街訛人都沒看出來,足以可見涉世不深,極容易下手。

    笑面郎君的唇角漸漸平了。

    說話的是王捕頭,方才松石慌里慌張的來匯報,王捕頭緊隨其后,帶著苦主盧石頭。

    盧石頭也不傻,他知道這里誰最大,直接要對著謝臨安跪下。

    “松石。”謝臨安淡淡一聲,松石會意,扶著半跪的盧石頭,道:“大人讓你站著回話即可。”

    盧石頭隱隱帶了哭腔:“大人,我阿姐上午出去,說過出去找活計午后便歸,可現在都黃昏了她還沒回客棧。大人,我阿姐說不定遇見什么危險了!”

    原本盧石頭沒往這方面想,是他尋找阿雪的路上,聽見別人討論失蹤案的事情,搞的少年心慌意亂,尤其在聽別人說失蹤人口都是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后,盧石頭臉色煞白,直接問官府地址,一路尋了過來。

    原本的八分擔心,在聽王捕頭的話后變成了十分,十三歲的盧石頭用沙包大的拳頭抹了一把眼淚。

    “我阿姐生的貌美,又人生地不熟的,說不定有壞人盯上她了。”

    盧石頭越說,謝臨安的臉色則越沉。

    玉面郎君的面上風雨欲來,趙友成見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搓胳膊。

    看來那位盧娘子果然與臨安的關系非同一般。

    “王升,你將捕快分為十組,主要街道都去尋一番,另外再派人去城門口詢問,可否見過盧雪出城。”

    這些捕快都見過阿雪,想到那個冰清玉潔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不免升起幾分惻隱之心。王捕頭稱是吩咐下去,謝臨安又留了兩個身高體壯的捕快,道:“你們跟我走。”

    趙友成連忙跟上,問:“臨安,我們去哪尋盧娘子?”

    “松石,那人的地址可還記得?”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在場的人都有點懵,松石也是緩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什么。

    “稟郎君,記得,這就帶路。”

    原來那日謝臨安告訴松石暗中跟蹤那伙訛人的,看看他們是否用同樣的套路去陷害其他人,若是有當場抓獲扭送官府,若沒有就去探訪他們的住址,他自有用處。

    那天阿雪姐弟沒有被訛錢,謝臨安便打算大發善心放他們一馬,但顯然,現在謝臨安懷疑阿雪失蹤與那伙人有關。

    沒多久就到了地方,院門緊閉,謝臨安揮揮手:“踹開。”

    事情還未確定,身為父母官如此大張旗鼓的強闖民宅恐怕不妥,若是傳到京城里,恐要落人口實。

    趙友成要張口攔已經晚了,因為不等捕快動作,盧石頭已經像是一頭小牛犢似的沖了上去。也不知道這個少年怎么力氣如此之大,直接用肩膀頂開了院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響動引起屋里人注意,走出來兩個漢子,正是訛人團伙。

    “我阿姐呢?!”盧石頭直接沖進來,還沒有漢子高的少年揮舞拳頭,直接給兩人一人一拳。

    他力氣極大,打的漢子眼冒金星,還有一個嘴邊浮現血跡,直接打斷了一顆牙。

    趙友成捂眼,根本不敢看。

    完了,這小子怎的如此沖動,若是他阿姐不在這,人家屋主可是能將打人者扭送官府的啊!

    “你們是誰?做什么?”

    見對方人多勢眾來勢洶洶,兩個人捂著腦袋后退,腦子里在想得罪過的人,卻都對不上號。

    “我是你祖宗!”盧大富乃是粗野獵戶,盧石頭隨了爹,憤怒之下直接破口大罵,然后就要往里闖找阿姐。

    “什么阿姐,我這里沒有你阿姐!”那倆人攔著門口不讓進,更讓盧石頭覺得怪異,深信不疑他阿姐就是被他們藏起來,說什么也要進去看看。

    “盧石頭。”就在這時,身后淡然的男聲響起,“她不在這,我們走。”

    盧石頭回過頭,急的眼睛通紅,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小獸:“可是還沒進去看,怎么知道她不在這?”

    方才進門起捕快就亮出了身份,而兩個漢子沒有半點心虛之色,且房間里沒有動靜,顯然她不在這。

    謝臨安不想浪費時間哪怕半刻,于是道:“聽我的,保管你找到人。”

    他氣度過人,沉著冷靜,莫名地讓盧石頭信任,于是撤了回來。但被打的人不肯善罷甘休,他們沒理都得占理,更何況現在人證物證俱在。

    “別走!賠醫藥費!”

    那人抓著盧石頭的衣服,盧石頭一扭身,他穿了兩年的粗布衣裳刺啦一聲被撕開,那人還踉蹌了一步。

    “你是官府的人是不是?趕緊給我做主!強闖民宅還打傷我們兄弟,抓他進牢房!”

    倆人都叫囂,趙友成不由得為盧石頭捏了一把汗。完了,到底走上了這步。不等找到他阿姐,他先下大獄了。

    “證據呢?”謝臨安掀起眼簾,聲音淡淡,“有什么證據可以證明?”

    “啊?難道你沒看見他撞門而入,又給我們兄弟一人一拳嗎?”

    謝臨安一只手捋著袖口上的褶皺,渾不在意道:“是嗎?不好意思,沒看見,只看見你們是撕壞了對方的衣裳。”

    盧石頭是個見風使舵的主兒,原本他還害怕謝臨安會處罰他,但一聽他這樣說,頓時腰桿挺直來了底氣。

    “你們將我衣服撕壞了,賠錢!”

    謝臨安依舊是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方才的“無賴行徑”。趙友成頭皮發麻,暗道還好他和謝臨安交好。

    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世家子弟之間也是分派別的,不少人對謝臨安又敬又怕,因此真正交好之人沒幾個。

    看吧,平日里謝臨安就是收起爪牙的狼,優哉游哉地趴在那,偶爾露出鋒利的爪子逗弄獵物。

    就比如此時此刻此地,只有他們這些人,謝臨安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到底賠了一把銅錢,石頭滿意的離開。

    盧石頭跟在謝臨安身后,怎么看怎么覺得這位大人真是個大好人!樣貌好不說心腸也好還是個當官的。如果阿姐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比和嚴夫子在一起強一百倍。

    謝臨安沒心思注意身后狂熱的視線,他在想阿雪到底在何處。

    按照方才兩個漢子的說法,阿雪確實和他們見過,但雙方不歡而散,之后阿雪去哪里他們就不知道了。

    “盧石頭,你說你阿姐出來找活?

    “對對,因為我娘病了,抓藥花了很多錢,又付了半個月的客棧錢,現在手里沒有存銀,連吃飯都成問題。

    盧石頭更是一點城府都沒有,把家里的情況和盤托出。

    謝臨安眉梢微動。

    他沒想到她竟然困頓至此都不肯來向他求助。

    難道她主動靠近他,不是為了攀附?

    這一刻,謝臨安真的拿不準那個單純小娘子的心思了。

    派出去的捕快很快起了用場,說在一家酒樓后廚找到了阿雪。

    謝臨安到的時候,阿雪還蹲在地上摘菜,浩浩蕩蕩一群人,嚇的廚房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郎君?石頭?”阿雪起身,注意到自己手臟,她胡亂地往身上圍裙抹了一下。

    謝臨安視線從頭到腳地掃過,見她毫發無傷,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阿姐!”石頭簡直是喜極而泣,跑過來抱著阿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阿姐被壞人帶走了。”

    實在是路人說的失蹤案太過危言聳聽,盧石頭找姐心切,這才導致了烏龍。

    “胡鬧,郎君每日繁忙,不好去打擾他。”

    這些日子謝臨安從未主動找過她,在阿雪看來就是在忙公事,可話到了謝臨安耳朵里,好似在嬌嗔一般,怪他沒去見她。

    信沒回,面也不見。

    她莫不是在以退為進?

    短短一瞬的時間,數種猜測劃過,謝臨安淡聲將捕快們散了。阿雪走過來朝著他道謝,石頭見縫插針,問那群訛人的有沒有對她怎么樣,阿雪笑了:“沒有,我直接大喊報官他們就怕了。”

    和那些人交代的一樣。

    既然人已經找到,謝臨安便沒有再留下的道理,偏偏他腳步不動,直到趙友成小聲提醒。

    回到衙署之后,謝臨安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公文許久不曾翻動。

    不遠處的趙友成笑著搖頭,暗道他謝臨安也有栽在石榴裙下的一天。

    看吧,肯定要拿錢接濟人家小娘子。

    可是等啊等,等到天色擦黑也沒見謝臨安有所行動。趙友成打著哈欠去凈房后,謝臨安召喚松石,低聲吩咐了幾句。

    松石雖然驚訝,但低頭稱是,立刻出去辦事。

    翌日。

    阿雪又來上工,這是她找到的好地方,在酒樓后廚幫忙打雜,給的錢還算豐厚,最重要的是供晌午和晚上的飯。

    剛把米洗出來,那邊掌柜的匆忙過來。“盧娘子,酒樓雜貨多缺人手,你還有認識的人想干嗎”

    阿雪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道:“有!我弟弟。”

    盧石頭因此和阿雪一起,倆人同進同出,即使晚上也不用擔心走夜路。

    第23章 第23章

    “看,我就說肯定會好的吧。”

    兩只手合著,使勁搖晃,側耳傾聽銅板相碰撞的聲音。阿雪滿足的瞇眼笑。

    她當時找活時就奔著每日結算工錢來的,所以才找了那么久。“這家酒樓的東家真是個好人。”

    石頭也來上工了,不過他做的都是體力活,幫忙搬米糧和酒水什么的,酒樓東家給他們姐弟倆多開了二十文錢,高興的阿雪多留了半刻鐘。

    盧家姐弟心思單純,也沒細想為何東家忽然漲了工錢,興高采烈地拿著工錢去買吃食。

    他們在酒樓吃過飯了,買的東西都是給客棧里爹娘用的。

    一天的工錢花了一半,怕天氣越發熱存不住,只能一天一買。

    路過一個商鋪的時候阿雪頓住腳步,把東西交給盧石頭:“你先拿著在此等我。”

    盧石頭抬頭一看,是本地賣土特產的店鋪,里面琳瑯滿目什么都有,阿姐要買特產回去?不會是給嚴夫子吧?

    等了片刻,阿雪拎著一個巴掌大的小油紙包出來了,腳步輕快還哼著小調。

    第二天,這個油紙包就出現在松石手里,連帶著還有一封信。

    “盧娘子來的時候郎君還未起,便沒叫她進來。”

    正在寬衣的謝臨安動作微頓,修長手指輕輕一挑,便將腰帶拎起,整理衣服后,他轉過身,看向桌面。

    先是拿了信來看。

    “感謝郎君昨日幫忙,這是謝禮。”

    短短一句話,末了又畫了一個圓圈,兩道墨跡彎彎,是個笑臉。

    不知為何,謝臨安的唇角也跟著翹起,玉面郎君言笑晏晏。

    “還說了什么?”

    轉過頭來時候,表情就沒方才柔和了,松石有點摸不清主子的想法,還隱隱有點嫉妒阿雪。

    怎么看見盧娘子的信郎君就變得高興起來了?

    “沒說什么了。”

    謝臨安拿起油紙包,好奇她送的什么東西。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塊磚紅色的茶餅。

    氣味寡淡,紋理粗糙,甚至松石都能看出來不是什么好茶。但他們不知道,這塊茶餅是阿雪咬牙買下來的,想著他在鎮子上連那么苦澀的茶都喝,自己送他點貴的吧。

    “這種東西還眼巴巴的送來。”松石不滿,“也不想想是誰讓他們姐弟倆有豐厚報酬的。”

    松石當時給了酒樓掌柜一袋子錢,讓他不著痕跡的補貼給盧家姐弟。在松石看來,郎君如此行徑只是可憐那對姐弟罷了。可轉念一想,似乎不是這樣。

    他們郎君是大發善心的濫好人嗎?不是。相反,他家郎君是少有的人間清醒。

    在京城中郎君乃是眾位小娘子們的佳婿良選,不少小娘子們費盡心思的接近,其中就有另出奇招者。

    裝作柔弱可憐,下大雨時候路過他們的馬車,假意認出他們郎君,然后請求上馬車避雨,企圖和他們郎君共處一室。

    他們郎君怎么處理的?

    笑面郎君面色不變,微微一笑道:“抱歉,某有要事處理。”

    說完就讓馬車啟程,連把傘都不給。

    本來以為這件事之后,謝臨安狠心的名聲就會傳出去,松石還惴惴不安擔心了許久,怕壞了郎君名聲。可沒想到那些小娘子們越發的往郎君身上撲,還說什么,嫁人就應當嫁謝家大郎,最是忠貞不二。

    怎的如此道理?松石搞不懂。

    就像搞不懂此刻自家郎君的心思一樣。

    晌午吃完飯,趙友成偷偷拉過松石。“是有什么喜事瞞著我嗎?怎么感覺他今日心情不錯?”

    松石嘆氣:“不知道。”

    趙友成嘖了一聲:“看來真有情況。”

    下午,忙完了公事的謝臨安交代松石去收拾庫房。松石道:“郎君想要什么,這就去找。”

    翻開雜書的謝臨安聲音不輕不重:“我記得從京城出來時帶了靈芝和人參若干,挑品相好的送過去。”

    松石目瞪口呆。“這……”

    那可是侯夫人特意給郎君準備的,專門調理滋補身體用,都是從宮里出來的好玩意。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

    松石咬咬牙:“郎君,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

    “既然知道不當講那便不要講。”

    ……

    世家權貴和普通的人區別便是如此。

    謝臨安庫房里的東西隨便拿出來一件,便夠普通百姓過活好幾年。

    老百姓最憂愁生計,而此刻的盧家也是亦然。盡管阿雪和石頭去做工掙出了吃飯錢,可焦紅杏遲遲不見好轉,又請大夫過來診脈,說是風寒早就好了,只是身體太過虛弱而已。

    “最好是買滋補的玩意,山參一類,放雞湯里多燉上一個時辰,每天喝上一碗,滋陰進補,對患者好著呢。”

    可現在沒有山參,只能出去買。盧大富問大夫需要多少錢,大夫捋著胡子道:“看年份和品相,年份越長的越貴,普通的起碼也要半兩銀子。”

    焦紅杏立刻接話說沒事。

    盧大富不言語,默不作聲的送走了大夫,回來就琢磨上哪里弄錢來買藥材。

    “家里是不是還有銀子?”

    盧大富只負責打獵掙錢,掙回來的所有錢都在焦紅杏手里,盧家具體存銀幾何,他一概不知。

    焦紅杏咬著唇,明顯不想說。

    不是她不想花錢,是真的用錢地方多。焦紅杏盤算著女兒的婚事,想把錢用來當嫁妝,而且還要留一些給石頭讀書用。

    總之,處處都用錢,都比她的身體來的緊急。

    “大夫不是說我沒病嗎?只是身體不好而已,我多吃些飯就能補回來,不用什么山參的。”

    焦紅杏一向如此,這個家里三個人掙錢,她身體不好只能留家修養已經很過意不去了,當真不想再花錢。

    盧大富明白她的心思。“這樣,我回家一趟,不拿錢,把家里那些攢著的獸皮賣了換錢,反正我還能打獵,到時候再進山打。”

    家里獸皮不少,但焦紅杏也舍不得。“那是我留給阿雪的嫁妝。”

    盧大富難得反駁妻子:“你不是看中嚴夫子當女婿了嗎?他一個讀書人要獸皮做什么?要是真當嫁妝,反而顯得我們沒有文化,山野人。”

    焦紅杏一愣。她只想著東西越多越好,還真沒想過這一層。不過她反應也快,拉住丈夫道:“那也留著讓阿雪自己賣錢,這樣,你先別急,我們就在此修養一陣,回家之后你進山打獵時候順道給我找找山參不就成了嗎?不用多花錢。”

    盧大富一向聽妻子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但又哪里不太對。沒等他琢磨過來,焦紅杏又溫聲細語的說了好幾句,哄的盧大富心花怒放,她說什么他應什么。

    等盧大富出去熬藥時候,焦紅杏在房間里偷偷抹淚,覺得自己這副身體拖垮了家。一時間萬念俱灰,甚至萌生了不好的念頭。

    幸而腦海里閃過女兒和兒子的臉,她只是嘆了口氣,沒繼續往下想。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

    “誰啊?”

    “盧娘子住這嗎?”

    年輕的郎君聲音,焦紅杏覺得奇怪,誰來找阿雪?

    急忙擦了擦眼淚來開門,見是個臉生的人。

    “這是我家郎君要給盧娘子的,您收好。”

    對方送完東西就走了,焦紅杏甚至都沒來得及問他們家郎君是誰。

    廚房里的盧大富熬好了藥,端著回房,見妻子呆愣在桌子前,忙讓她躺下休息。

    “大富,你看看這是什么藥材?”

    “藥材,大夫送來的?”盧大富轉過來這才看見桌面上放著幾個絨盒,盒子里安靜躺著各種藥材。

    焦紅杏嘴唇有點顫:“這個是不是山參啊?”

    她指著巴掌大的人參問道。

    如果被松石聽見,一定會氣惱的喊:“哪里是山參,那是宮里賞賜的百年人參!”

    除此之外,還有靈芝等珍貴玩意。

    盧大富撓頭:“應當是吧,誰送的?”

    焦紅杏如實說了。

    盧大富哈哈大笑:“沒想到我們阿雪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好啊好啊!”

    當即拿那根人參入了鍋,熬了一鍋雞湯,等到他們姐弟倆回來后,正好熬的濃香,一家子坐在一起,將雞湯分著喝了,那只老母雞也被燉的酥爛,兩個孩子吃雞腿,盧大富吃雞頭,把肉多的胸脯肉給焦紅杏。

    吃完之后,盧家都睡了個好覺。

    臨睡前阿雪翻來覆去,另一張床的盧石頭嘟囔:“阿姐,你不睡覺烙餅啊。”

    阿雪心情好,也沒下床去揍弟弟。她想的是,謝臨安送這些東西應當是探望伯父伯母的意思吧。

    畢竟他以前沒少受盧家恩惠,焦紅杏對他視如己出,小時候謝臨安可是一日三餐都在盧家吃。

    算他有良心。

    晚上吃飯時候夫妻倆還問阿雪是什么朋友,盧石頭大喇喇要說是縣令爺,阿雪踢了他一腳,怕爹娘知道對方身份會多想,就說做工認識的朋友。

    阿雪從來不撒謊,夫妻倆深信不疑。

    當天晚上,阿雪就在夢里見到謝臨安了。

    年輕的郎君面若冠玉,光是站在那便是一道風景。阿雪好幾天沒見他,興高采烈的上前要同他說話,卻見他側過身時,衣袖上出現了補丁。

    “郎君,你衣服壞了?”

    “為了給你爹娘送山參,我湊了點錢。”

    阿雪過意不去:“抱歉,忘了你沒錢了。”

    翌日醒來,阿雪暗暗下定決心,等工錢夠他們一家吃喝后,她一定接濟謝臨安。

    第24章 第24章

    沒幾天,謝臨安就收到阿雪的回禮。

    是一屜熱乎的肉包子,還附贈她親筆信。

    “我借用東家廚房做的,從和面到出鍋都是我自己做,放心吃。”信末尾依舊有個笑臉。

    趙友成湊過來忍不住咽口水:“真香啊,正好我早飯沒吃,臨安,我先吃了。”

    白胖的肉包子,一個有成年男人拳頭大,熱氣騰騰香氣四溢。趙友成甚至都不想凈手,拿了帕子直接抹兩把,作勢便要取個包子吃。

    “做什么?”

    他剛伸手,便被謝臨安擋住了腕子,好奇抬頭看他,就見謝臨安面色不善。

    “你干什么?”趙友成覺得奇怪:“我吃包子啊。”

    “是你的東西嗎?”

    謝臨安說話不輕不重,趙友成認識他時間久,倆人一起同席的次數數不勝數,甚至宮宴都一起吃過多次了,知道謝臨安不是護食的人,他一個侯府世子,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向來不吝嗇分享。

    怎么到了普通的肉包子這,他反倒是不愿意分享了。

    嘖。

    趙友成瞇著眼睛觀察謝臨安。

    雖然這張俊美的臉上依舊春風拂面,可趙友成知道這家伙是個笑面佛,他既然開口,便真的是不想讓他動。

    嘖!

    看來那位盧娘子不是普通的鄉野小娘子啊,有機會要會會她才成。

    趙友成眼巴巴的看著謝臨安吃了一個肉包子,就著宮里御賜的茶葉,像是品嘗什么奇珍美味一般,甚至眼角都漾著笑意。

    趙友成撇撇嘴,拉過松石小聲嘀咕:“哎,你們郎君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你懂的。”

    不懂,一點都不想懂。

    松石焦慮到手指摳著大腿,琢磨著怎么才能讓郎君不喜歡那位盧娘子。

    再不阻止就來不及了。

    她那等身份,如何配得上郎君?

    ……

    “配菜的,快點,大廚要用蔥絲!”

    “哎,你讓開,快快,今日晌午人多!”

    后廚忙的熱火朝天,各種菜香混合在一起,盧石頭已經咽了好幾次口水了。

    “阿姐,我覺得在酒樓做工真好,有錢拿還供飯!”

    吃的當然不是大廚炒給客人的菜,而是那些備菜剩下的東西,由小工練手做出來給他們吃。由于調料豐富鍋氣足,哪怕是素菜吃起來也有滋有味。

    盧石頭飯量大,這些日子手頭緊他都不敢多吃也沒怎么吃飽,到了這里后飯菜管夠,就算沒菜了就著咸菜也能多吃一碗飯,越來越喜歡這,想著如果回去不念書,找個飯館做工就好了。

    阿雪忙著摘菜,沒察覺出他的小心思,笑著道:“你就這點出息。”

    盧石頭嘿嘿笑,姐弟倆一天的工錢加起來七十文,東家還另外給三十文,說是看他們做活認真,且石頭力大無窮,所有的累活都能干,一個頂兩個,這點錢花的值。

    當然了,酒樓東家也不做賠本的買賣,給盧家姐弟的錢,全是來自謝臨安之手,但阿雪不知道,只覺得東家厚道,打消之前對城里人的偏見。

    忙活了一天,阿雪臨走前借用廚房蒸了兩鍋包子。她手藝好,蒸出來的包子各個飽滿暄軟,拿回去給爹娘吃。

    “阿姐,娘最喜歡吃你做的東西了。”

    在盧石頭的記憶里,不管阿雪做饅頭也好包子也罷,焦紅杏總是笑盈盈地夸獎她,而自己不同了,大多時候被親娘數落。數落就數落,反正是自己親娘,還能借光多吃好的。

    這些日子過的清淡,阿雪便萌生了借用廚房做飯的心思,總比在客棧借用來的方便。本以為東家會不同意,沒想到他笑呵呵的應了,還說廚房的菜隨便用。

    阿雪不是那等占便宜之人,她索性合算了價錢要給錢,東家拗不過她,便說不收錢,做什么菜式時候多做一份便是。

    另外一鍋上也有兩屜,阿雪姐弟走后時辰也晚了,東家王財富來查賬,忘記之前說的事情了,皺眉問道:“灶上怎么沒熄火?”

    酒樓伙計立刻回答道:“是盧娘子留的包子,一屜肉餡一屜素餡。”

    王財富想起來了,隨意道:“行,你們分著吃了吧,吃完把廚房收拾好就回去睡覺。”

    “哎,謝謝東家!”

    方才阿雪做的時候他們就聞到濃香,心想材料也不出奇,怎么經過她的手一弄如此香氣四溢。

    等王財富前腳剛走,廚房里的人就已經按捺不住去掀開蓋子,顧不上燙手,一人一個,拿在手里迫不及待去咬,卻因為熱氣下不去嘴。

    “你們學我這樣,先撕開讓熱氣散出來。”小伙計年歲小鬼點子多,撕開后過了片刻就大口吃起來。

    “真好吃啊,盧娘子手藝這么好。”

    其他人也贊不絕口。

    “是嗎?我嘗嘗。”

    不知何時,王財富去而復返,幾個伙計連忙看座,他吃東西就斯文許多了,拿著筷子吃。

    包子皮暄軟不厚重,里面被餡料的汁水浸透,底部微微透著油亮,沒吃到餡就已經讓王財富驚艷,待一個吃完竟有些意猶未盡。

    舔了舔嘴邊的殘留,王財富掃向灶臺,懂事的伙計立刻全部取來,王財富又吃了一個素餡的。用的是豆干和野菜,意外的是也很美味,竟然不輸肉包子。

    開酒樓多年的王財富算是見多識廣,面上不顯,把剩下的包子打包帶走了。

    ……

    酒樓營業到很晚,白天快晌午時候才開門,因此阿雪姐弟不用起來太早。她打著哈欠收拾自己,打算去給焦紅杏熬藥,剛推開門往外走,就瞧見柜臺前站著一個人,正和客棧掌柜打聽。

    “對,姓盧。”

    “嚴夫子?”

    嚴為之回過頭,在看見阿雪的一剎那笑容滿面,迫不及待地朝她走過來。

    “阿雪,原來你在這。”

    見到熟人阿雪自然也是高興的,倆人站在門口說話。盧石頭聽見動靜探頭出來,在看見嚴為之時,盧石頭一臉見鬼的表情,脊背發涼,立刻縮頭回去。

    要命了,嚴夫子不會是抓他回去讀書吧?

    嚴為之背著一個布袋子風塵仆仆,盧大富和焦紅杏熱情招待,坐在一起敘家常。

    “這幾日學堂休息,正好進城來尋幾本要用的書籍。”

    嚴為之談吐斯文,焦紅杏橫看豎看,越看越滿意,還悄悄在桌下踩盧大富的腳。

    盧大富會意,便多和嚴為之說話,不過他乃獵戶粗人,絞盡腦汁也只會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幸而嚴為之細心答話,一來一往,瞧著還挺熱鬧。

    阿雪這時候站起來,道:“我要去上工了,嚴夫子,你一會吃口東西再走。”

    嚴為之眼帶不舍,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打開包裹道:“阿雪先留步,蓮花托我給你們帶了東西。”

    是個小包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阿雪打開一看,里面是肉干和菜干,最里面還有個沉甸甸的荷包,竟然有十多個銅板。

    阿雪頓感心熱,念叨著:“還是蓮花最關心我。”

    多日未歸,蓮花覺得可能出什么事情了,因此盡一份綿薄之力,讓嚴為之幫忙帶過來。

    晌午時候,嚴為之尋到酒樓,說是他要在城里住上兩日,后日清晨再走。

    倆人站在酒樓后門處說了會兒話。

    “你是說,那個姓嚴的也來了。”

    “是,看的一清二楚,盧娘子似乎心情不錯一直在笑。”松石實話實說,最后沒忍住說了句,“郎君,他們二人關系匪淺。”

    說完覷著謝臨安的臉色,但令人失望的是謝臨安并無任何反應。

    “東西送到了?”

    那日裝包子的食盒是阿雪在酒樓借用的,叮囑過松石用完還回來。

    “送到了。”

    阿雪還問松石,“合你們郎君胃口嗎?”

    “她可曾說了什么?”

    松石猶豫片刻,垂頭道:“盧娘子什么都沒說。”

    ……

    過了晌午,宿醉的趙友成才起來。

    “無所事事的日子可真好啊。”

    書房里,謝臨安處理好公務后正在看書,趙友成在屋里走來走去,腳步踢踏聲擾人。

    “請你安靜。”他淡聲提醒。

    趙友成笑嘻嘻:“從我進來開始就發現你心不在焉,怎么了,又和那位盧娘子有關?”

    謝臨安不置可否。

    “枉你頂著天之驕子的名號,聰慧如狐貍的謝臨安也會吃癟?還是在一個嬌弱小娘子身上?”

    這話多少帶了嘲諷之意,趙友成暗自覺得解氣,笑容就沒斷過:“謝臨安啊謝臨安,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走走,帶我去找那位盧娘子,我要當面謝謝她。”

    趙友成就是隨口一說,他謝臨安謫仙一般的人物,就算喜歡那位盧娘子也不會表現出來,更不會屈尊降貴去探望她。

    “走。”

    誰料謝臨安合上書站起身,說了這么一句。

    跟著走出門的趙友成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疼!這不是夢?

    先回住處換了官服,乘坐馬車前往酒樓。路上趙友成目光炯炯,不錯眼珠地看對面的謝臨安。

    只是他閉目養神,看不出什么。

    “郎君,趙郎君,到了。”外面松石停穩了馬車撩開簾子,趙友成一馬當先跳了下去。

    “酒樓?不是找盧娘子嗎?”

    “在那。”松石突然出聲,指著不遠處酒樓門口。

    有兩道人影站的極近。

    謝臨安下車的動作頓住。

    他能清楚看見阿雪手里有個食盒,正言笑晏晏遞給對面的嚴為之。

    與給他送包子的食盒,一模一樣。

    她不止送他,還送了別人。

    第25章 第25章

    初夏時節萬物萌生,連人的心似乎都跟著跳動越發快速。

    嚴為之滿面紅光,拿著阿雪給的食盒,本想借此機會多同阿雪呆一會,不想她卻急著道:“廚房還有事讓我幫忙,那我先進去啦。”

    嚴為之嘴巴張大,想要再說些什么,但顯然阿雪沒看出來,笑了笑便轉身回去了,留下愣在那的嚴為之,當真像是癡男怨女一般。

    直到阿雪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嚴為之才一臉的悵然若失,轉身離開。

    不過他一步三回頭,恨不得轉頭時能瞧見那張美人面。

    又一次回頭時身后冷不丁出現個男人,嚴為之沒防備被嚇了一跳,手中的食盒脫落,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里面皮薄餡大的包子滾了一地。

    那人似乎正要邁步,抬腳之時差點踩在包子上。嚴為之趕忙蹲下先護住食盒,隨后抬頭道歉:“對不起。”

    男人什么都沒說,跨過滾落塵土的包子離開。

    與落魄至極的嚴為之相比,瀟灑離開的謝臨安泰然處之,如果不是趙友成親眼看見,甚至都不會相信,堂堂侯府世子、新科探花郎、地方父母官竟然會做出如此小兒科的事情,故意站在那人身后嚇唬他。

    趙友成沉思片刻,明白謝臨安在想什么了。

    這時候,謝臨安已經返回馬車上,“松石,回府。”

    “你方才就是想驗證那人的食盒里是不是盧娘子做的包子,對不對?”

    謝臨安閉目養神,明顯不想答話,趙友成便坐在那自說自話,笑嘻嘻道:“謝臨安啊謝臨安,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出生起便是天之驕子,卻不想被一個鄉村小娘子給戲耍了。

    趙友成想,方才那個郎君瞧著文質彬彬像是書生,想到這,他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謝臨安。

    被盯的時間久了,謝臨安睜開眼睛,清冷的眸子掃過趙友成。

    “看什么?”

    “嘖!”趙友成說話絲毫不客氣,“我發現了一件事。”

    說完等著謝臨安問,可顯然對方沒有興趣。

    趙友成只得自說自話道:“難道你沒發現,那個人身上有書生氣嗎?而臨安你就更不用說了,書海里泡大的郎君,你們二人之間還真有相似之處。”

    謝臨安斜過來一眼,趙友成立刻找補:“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那人不敵臨安萬分之一,頂多是照貓畫虎罷了,不對,東施效顰!他不過是仗著自己有一分姿色和書生氣來勾那盧娘子。”

    謝臨安垂著眸子,趙友成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肯定是不高興的。

    在京城里謝臨安可是閨中之夢,那些高門大戶之女如一窩蜂似的往他身上撲,可謝臨安看都不看一眼,卻栽在了盧娘子身上。

    這也便罷了,可誰能想到,那位盧娘子是個高手,廣撒網啊!

    經此一事,恐怕謝臨安不會再理她了。

    但那是趙友成的想法。

    晚上趙友成出去喝酒順道叫坐在院子里的謝臨安,但他沒去。待天色擦黑之后,謝臨安起身,松石上前:“郎君,熱水備好了,現在沐浴嗎?”

    “不,先出去一趟。”

    ……

    這些日子焦紅杏身體大好面帶紅光,阿雪覺得城里的大夫就是比鎮長赤腳大夫厲害。

    “再有不到十天就要回家了。”

    下工結束后的盧家姐弟拎著酒樓給的剩飯剩菜。其實就是備菜太多沒賣完,放到第二天會爛掉,東家王財富讓他們拎回去吃算了。

    阿雪分得一條油炸小河魚,不大,拿回去給盧大富下酒正好。

    “啊?這么快嗎?”盧石頭在酒樓如魚得水樂不思蜀,還真沒注意時間。

    他明顯蔫了,“這么快啊。”

    那豈不是又要回去讀書了?煩!

    阿雪道:“對啊,回家之后我的鋪子要趕緊開業,你也要把落下的學業補上。對了,嚴夫子說了,到時候天天來鋪子里幫忙給你找補,保管你和其他同窗的進度一樣。”

    盧石頭目瞪口呆面如死灰。

    “那我還得謝謝他?”

    “確實要謝謝人家,還幫忙帶東西呢。”倆人說著話往客棧的方向走。

    城里就是比小地方來的繁華熱鬧,這個時辰了街道上百姓依舊不少,道路兩旁的商鋪都掛著燈籠,燭火通明,恍若白晝。

    因此,阿雪一眼就瞧見前方路口那道熟悉的人影。

    他著一身玄色衣袍,身材頎長負手而立,英姿俊逸氣度不凡。

    “郎君!”

    好幾日沒見,再見他不免心情激動,阿雪如同一只翩飛的蝴蝶向他飛過去,自己都沒意識到心情舒暢,見到謝臨安笑容就沒斷過。

    “你怎么在這呀?”

    小娘子笑眼盈盈,一雙圓眸彎彎,一派天真嬌憨的模樣。

    或許,事情并不是他所想那樣。

    謝臨安嗯了一聲,道:“路過,剛下工?”

    “是啊,對了,那天的包子好吃嗎?”

    阿雪隨口一問,謝臨安沉默片刻,反問道:“怎么想起做包子了?”

    “因為你喜歡吃,就想著我好不容易來一次城里,正好做兩屜給你嘗嘗,還想吃嗎?想吃明日我再做,你叫松石來取。”

    站在暗處的松石冷著臉。

    都被郎君堵現行了,還敢用這招?當真是無恥。

    “我送你回去。”

    盧石頭插不上話,也不敢同謝臨安說話,便和松石默默跟在倆人身后。

    月光如水,灑在年輕男女身上,地上映出二人的身影,盡顯般配。

    阿雪很興奮,嘴巴就沒停過,一直和謝臨安說話,分享近日發生的趣事。

    “……然后嬸子說,哎呀,那不是長蟲,那就是一截樹枝啊!”阿雪邊說邊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樹枝,上面的花紋當真像是蛇一般,所有人都被嚇到,沒敢往后院柴垛子去。”

    從酒樓東家王財富到灑掃的婆子,全出現在阿雪的嘴里,但唯獨沒提嚴為之。

    她在說在笑,他偶爾嗯一聲,阿雪沒察覺出謝臨安情緒不對,等走到客棧前,她驚訝:“怎么這么快就到了。”

    往日里要和石頭走很久才是。

    讓盧石頭拎著飯菜進去,阿雪站在那和謝臨安道別,還提到:“我要是給你寫信,你能不能回我一次呢?我還沒收過別人的信呢。”

    當然,也沒給別人寫過,謝臨安是第一個。

    謝臨安沒說不好也沒說好,站定之后反問她:“最近還有什么有趣的事嗎?”

    認真思考之后,阿雪搖頭:“沒了,我都和你說了。”

    面若冠玉的郎君眼睛形狀溫柔,好像看人的眼神也溫柔似水。平靜的水面之后是探尋的意味,面前單純善良的小娘子絲毫未察覺。

    “對了,你喜歡肉餡還是素餡,我明天倒出時間就能做包子的。”

    “只給我做?”

    “當然!”

    阿雪回答的干脆利落,絲毫沒有遲疑,謝臨安卻又接著問:“旁人沒有?”

    不遠處的松石擰眉。

    郎君……怎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這邊,阿雪立刻點頭,“當然沒有,你是不夠吃嗎?這樣,我多做一些,你下午叫松石來取。”

    謝臨安神色淡淡。

    阿雪察覺出他情緒變化,不太明白他怎么了。

    ……

    翌日,做好包子的阿雪等著松石,但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來。

    一直到日落西山。

    此時的松石過來請示道:“郎君,可要去酒樓取包子。”

    “不必。”

    給過她說實話的機會,既然她依舊騙人,那便沒有繼續的必要。

    眼看著就快離開這里,阿雪再也沒見過謝臨安。

    她覺得奇怪為何松石沒來取包子,但轉念一想,或許是衙署有事要忙吧。

    還有三天就要回家,盧大富又請大夫過來診脈,那大夫診脈結束后點點頭:“調理不錯,身子骨明顯比之前還要硬朗,看來沒少喝補湯啊。”

    盧大富甕聲甕氣:“沒有補湯,就吃了點山參什么的。”

    大夫知道他是獵戶,以為是盧大富自己挖來的野山參或者人參,那可是好東西,效果好也正常。

    焦紅杏說自己沒事了,盧大富不放心,又讓大夫開了一些滋補的湯藥,打算回家熬給她喝。

    在城里這些日子一家倒是沒添置什么東西,臨出發的前一天阿雪和石頭就辭了工,酒樓東家王財富又額外給了一個紅封,阿雪推辭說不要,王財富笑呵呵:“收下吧,就當是我買你方子的錢。”

    阿雪做得一手好面食,王財富私下里找過她,希望她留在酒樓做長期工,但阿雪家不在這肯定是要走的,她沒藏私,就把過程告訴了其他師傅,包教包會。

    如果對方是心思玲瓏之人,王財富自然有一百種方法對付。但偏偏是個沒什么心眼的小娘子,姐弟倆又都踏實肯干,且和大人物有牽扯,因此王財富存了結交的心思,自己掏腰包給了紅封表示感謝。

    手里銀錢多了,阿雪就帶著石頭去采買東西,畢竟小鎮沒有城里樣式多,還要給蓮花帶點好東西。

    去布莊時候,阿雪在那匹天青色布料前停駐良久。

    “當真不能再便宜了?”

    “小娘子,這可是今年最新料子,你摸摸,清涼透氣,做成衣袍穿肯定漂亮,京城里的郎君們都穿這種料子!”

    阿雪咬咬牙:“好,那給我裁一身。”

    盧石頭湊腦袋過來:“阿姐,我不喜歡這個顏色。”

    阿雪瞪他:“誰說是給你的。”

    第26章 第26章

    裁好的布料交給松石,連帶著阿雪的信。

    可惜,直到走那日,阿雪也沒再見謝臨安一面,更未收到他的回信。

    出了城門阿雪頻頻回頭,盧石頭還以為她掉了東西,作勢就要下車去撿。

    “沒有,老實坐著。”

    盧石頭撓頭,覺得這幾天阿姐心情陰晴不定,他可不能惹著她。

    因著焦紅杏身體還算不錯,所以趕路就快了一些,第四天晌午時候到家。

    阿雪換了身衣服就要往外走,焦紅杏喊人:“鋪子不著急這一時半會的,今日在家歇歇。”

    “娘,我不累,我就是過去看看打掃一番,今日不開門。”

    順道去看看蓮花,把從城里帶來的東西給她。

    倆人手帕交情誼深重,阿雪給她帶了城里的胭脂,雖然不貴,可是小地方沒有的好玩意。除此之外還有城里繡房的帕子,阿雪咬咬牙買了一件。

    蓮花高興的面色漲紅,“好新奇的樣式,原來城里用的帕子如此精致啊。”

    兩樣禮物都深得蓮花心,姐妹倆坐下說了好一會話,蓮花娘笑著道:“你跟著阿雪去鋪子忙活忙活。”

    “我剛要說呢,娘,那我先和阿雪去了,幫著打掃鋪子,她明日要開門呢。”

    一路走回鋪子,不少相熟之人打招呼,關切焦紅杏的身體,阿雪笑盈盈一一作答。一個月沒回來,屋里全是灰塵,阿雪弄了布巾和蓮花一人一個捂住口鼻,開始收拾擦拭。

    鋪子不大,收拾的很快,一刻鐘之后倆人就坐下休息,一人一碗附近鋪子賣的紅豆酒釀圓子。

    “天兒真熱了。”阿雪擦了把汗。

    她生的白凈,此時白里透紅,眸中水光瀲滟,夏日清風透過門,拂起她鬢邊的碎發,莫名讓她舉手投足多了幾分春夏清新之感。

    蓮花直勾勾盯著。

    “阿雪,感覺你又變好看了。”

    紅豆湯是放在井水里冰過的,喝起來清涼爽口,阿雪滿足地瞇眼睛。

    “是嗎?”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沒什么變化啊。”

    蓮花嘿嘿笑:“嚴為之去看你了?”

    “明知故問啊,你不是還讓他幫忙帶東西了嗎?”

    蓮花湊過來,用胳膊肘懟她:“說說唄。”

    “說什么?”

    “榆木腦袋。”

    蓮花多少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現在嚴為之都主動了,眼看著好事將近,對方是讀書人心思多,阿雪如此單純可不行啊。

    到時候吃虧了怎么辦。

    于是蓮花提醒道:“阿雪我跟你說,私下里說話可以,但別的不行。”

    阿雪沒聽懂她說什么,但想來是為了她好吧,于是胡亂點頭,繼續吃紅豆湯去了。

    ……

    回來五天了,半點謝臨安的消息都沒有。

    阿雪晚上偷偷寫了一封信寄出去,滿懷期待地等著。

    “五天之內肯定能回信的。”她掰著手指頭算日子,可惜,并沒有收到他的信。

    “應該是公事太忙了沒看見信,如果看見了,他肯定會回的。”

    “臨安,衙署這么閑嗎?”

    趙友成在這里呆了一段時日,每天看謝臨安上午辦公,下午就坐在公事房里看雜書。

    坐在窗戶前,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老爺子說的對,你當真是沉穩,坐著看書能看兩個時辰絲毫不動,佩服!”

    趙友成說的是實話,他可坐不住,坐一會就像是凳子長釘子似的,火急火燎地站起來想出去玩。

    “但凡你每天多坐一個時辰,都不至于屢次被打。”

    國公爺就想讓兒子考個功名,可惜趙友成對讀書完全不感興趣。

    趙友成唇角抽搐。

    “別提了,算算日子恐怕沒幾天就要到了,臨安,你給我找個安全地方呆,莫要讓老頭子找到我。”

    “憑國公爺的能力,挖地三尺也能找到你。”

    “不成,”趙友成越想越害怕,“到時候非得扒我一層皮不成,你快幫我想想辦法。”

    謝臨安不緊不慢地翻了一頁書。

    “出了衙署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別告訴任何人你的位置不就成了。”

    “那怎么行,不告訴別人也得告訴你啊。”

    謝臨安這話就是不想插手,趙友成急了,他來這就是為了拉謝臨安下水,到時候老爺子看他的面子能網開一面,否則他怎么活!

    “臨安,你快幫我想想辦法。”

    趙友成說什么也要纏著謝臨安,但又不敢怎么樣,簡直是又慫又蔫壞。

    松石搖搖頭,心想他們郎君嘴上如此說,實際沒將人往出趕就已經是在幫忙了。

    正鬧著,外面有人匆匆敲門,松石開門后王捕頭面色嚴肅走了進來。

    “大人,東山縣有人失蹤了。”

    “何時失蹤的?年紀、性別,何地失蹤?”

    “傳來的消息說是兩天前,是個年紀十五的小娘子,她家里人說出門洗衣服后就沒回來,晚上家人去尋,只在河邊找到洗衣盆,附近認識人家也都找了,但都沒瞧見。”

    趙友成插話:“不對啊,我記得前幾天知府那邊傳了消息說是已經將犯人捉拿歸案了,怎么又有人失蹤?”

    謝臨安揉了揉額角:“備車,即刻出發。”

    “是!”

    “臨安,你帶我去吧。”

    多呆幾天,正好能躲開老爺子。

    謝臨安已經起身往住處去了,他沒說話,趙友成哈哈笑:“你不說話就當默認了!”

    不待謝臨安回答就立刻跑自己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天色不早了,趙友成估摸著謝臨安著急出發應該什么都不帶,那自己便也不帶,于是只帶了兩身衣服收個包裹,拎著就出來。

    結果……

    “后面兩輛馬車是做什么的?”

    松石正指揮捕快們搬運箱子,“小心些,對對,放在這邊,不能壓,千萬別壓壞了。”

    箱子安置好后松石才轉頭答話:“趙郎君,這兩輛馬車是放我家郎君的東西,請您移步第一輛馬車,我家郎君一會就過來。”

    趙友成無語。

    他謝臨安當真是一點沒變啊。

    人手多做事麻利,沒到一炷香的時辰便出發了,等到出了城門漫山遍野翠綠之后,趙友成才反應過來一件事。

    按照謝臨安做事妥帖的性子,不可能只問了一句話就大動干戈的來查案,如果人家不是失蹤只是離家出走呢?亦或者和家人吵架躲在哪里呢?他都覺得不妥的事情,謝臨安更該知道。

    但他并沒有多問,反而是直接出發。

    趙友成念叨著地名:“東山縣。”

    問本人肯定問不出什么,他索性撩開車簾子小聲道:“松石,你們郎君去過東山縣?”

    “去過。”

    趙友成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辦案?還是游樂?”

    松石:“辦案。”

    怎么松石的態度如此奇怪?

    想了片刻,趙友成忽地靈光一閃:“送布料那個小娘子是東山縣的?”

    “是。”松石答的不情不愿。

    那一切就說的通了。

    看似生了那小娘子的氣,不收人家的布料也不看對方的信,甚至連人家回程歸家都無動于衷不去送。

    但這些天過去,氣兒消了不少,借著機會自己找臺階下了。

    “趙友成,請你注意言行。”

    笑起來一臉猥瑣,謝臨安懶得抬頭看他。

    謝臨安不咸不淡地說話,趙友成依舊笑嘻嘻,過會他臉上被扔了一本書,啪的一聲。

    車廂里總算安靜下來。

    ……

    “真的失蹤了?”

    “真的,我娘還說不讓我出門,讓我告訴你一聲天黑之后叫石頭來接你。”

    “嚴夫子每天都來給石頭補之前落下的課業,結束之后我和石頭就回去了。”

    蓮花捂嘴笑:“嚴夫子對你真不錯。”

    阿雪覺得莫名其妙:“你是想說對石頭不錯吧?”

    “反正就是那個意思。”

    阿雪心思沒在這,她問蓮花:“那戶人家報官了嗎?”

    “當然!聽說早就報官了,估摸著官府的人快到了吧,也不知道那位俊美的縣令爺會不會來。阿雪,阿雪?”

    “啊?”

    “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聽見了。”

    還聽見她說官府的人快到了。

    當天晚上回去,阿雪翻出來自己的漂亮衣服,挨個試了試,最后選定了幾身這幾日穿。

    第27章 第27章

    這次失蹤的人就是東山鎮底下小村落的村女,焦紅杏知道后擔憂不已,每天早上出門前耳提面命,告訴盧石頭下學之后一定要去鋪子接阿雪。

    “知道了。”盧石頭應聲。

    他倒是愿意去找阿姐幫著忙活,可十二分的不想做另外一件事。

    當然與阿雪無關,是下學之后嚴夫子每天都跟著盧石頭一起去鋪子,美曰其名幫忙輔導落下的課業,實際上給他留勞煩課業,找機會和他阿姐搭話。

    第一天時候盧石頭眼神清澈;第二天面色發白;第三天……

    如今數不清是第幾天了,每天下學收拾東西之時,盧石頭都有一種英勇就義之感。

    “石頭,你等我片刻,我取樣東西就來。”

    說完,嚴為之急匆匆的走了,學堂里還有幾個沒回家的孩子們,等夫子不見了之后立刻哄堂大笑,陰陽怪氣學著嚴為之:“石頭,你等我片刻~”

    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們笑作一團,大多是同情盧石頭笑話嚴夫子,也有一小部分是嫉妒盧石頭能開小灶。

    比如一個叫趙甲的小少年。

    他家里是東山縣的富戶,在這小小一方小鎮里不說呼風喚雨,也算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擁,就算在學堂里那些學生們也都各個圍著他轉,可唯獨嚴為之對他不假辭色。

    嚴為之對所有學生都是如此,趙甲無話可說。

    可自從盧石頭來了后,一切就都變了。

    在課堂上嚴為之對盧石頭多有照顧,時常提問他,下學之后竟然還要去給盧石頭開小灶!盧石頭蠢笨如石頭,他憑什么?

    盧石頭心思單純,哪里能聽懂同窗化外之音?苦著臉道:“日子真不好過啊。”

    “不好過別過,”趙甲突然插話,語氣不善道:“得了便宜還賣乖。”

    體型魁梧的盧石頭直起腰:“我得了啥便宜了?”

    說什么呢,他怎么聽不懂。

    趙甲嘲諷道:“差點忘了,每次小考都是倒數第一,恐怕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說完趙甲笑的開懷,好像這樣就贏了盧石頭一般。

    這句話盧石頭聽懂了,他道:“倒數又怎么了?你們學了幾年?我才學多久,如果我真比你們考的好,也不怕爹娘將你們屁股打開花。”

    盧石頭心思單純說話也直接,說完后也沒意識到這句話得罪了不少人,直接拎著書袋走了。

    “混蛋!”趙甲低聲咒罵了一句。

    當然沒叫盧石頭聽見,否則按照盧石頭的性子一定回來給他一拳。

    現在的盧石頭只想給自己一拳,最好是自己打暈一睡不起,這樣就不用承受此刻的痛苦了。

    “石頭,專心致志方能做大事。”

    旁邊的嚴為之提醒之后,盧石頭哦了一聲緩過神,繼續拿著毛筆與大字做斗爭,同時嚴為之還要時不時的提點。

    “手臂抬高,肩膀挺直,對。”

    盧石頭坐在那和嚴為之差不多,從后面看甚至比嚴為之還要壯實一圈。

    阿雪想了想,撿出幾個熱乎的肉包子,又把之前買的一壺酸梅湯倒了兩杯。

    “嚴夫子,先歇歇,喝口水。這是剛出鍋的包子,你嘗嘗。”

    因為對方在給盧石頭教學,阿雪認為嚴為之對他們有恩,所以格外熱情。

    她今日穿了一身漂亮衣裳,烏黑的發沒像往日那般隨意,而是精心收拾過,簪了一根樸素的木簪子。即便如此,也難掩風采,看的嚴為之愣許久。

    “多謝阿雪。”

    “不客氣,倒是我們麻煩你了。”

    借著這會兒功夫,嚴為之站起來和阿雪說了會話,他有意往倆人身上引,但阿雪一心惦念盧石頭的課業,倆人驢唇不對馬嘴說了幾句,嚴為之才訕訕地坐下,繼續指導盧石頭。

    外面忽然有馬車聲由遠及近,他們這等小地方街道上甚少見馬車,嚴為之還在嘀咕時誰,就見阿雪已經沖了出去。

    青梅色的衣裙隨風飄揚,年華正好的小娘子神采奕奕,站在店鋪門口翹首以盼。

    片刻后,就見一輛看似樸素的烏蓋馬車出現在視野里,阿雪眼眸發亮燦若星辰,即便車簾只挑開一條縫隙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嘖。”

    車里的趙友成咂咂嘴,“臨安,盧娘子在前頭站著呢,估計是在等你。”

    車里對面坐著閉目養神的謝臨安,聽見這話后一動不動,恍若老僧入定。

    趙友成還在描述:“越來越近了,盧娘子在笑,她招手了!臨安,我們停車?”

    “直接走。”謝臨安聲音淡淡。

    外面的阿雪都看見趕車的松石了,連忙雙手舉起熱情的招手,可松石只瞥了她一眼,直接趕車從她面前經過。

    車簾開了縫隙,她正好瞧見俊美郎君的薄唇,緊緊抿著形成一條鋒利的直線。

    “郎君!”阿雪沒忍住喊了一聲,可惜車輪聲掩住,她眼睜睜看著馬車從面前離開。

    應當是沒聽見吧,阿雪想。

    “阿雪,你在叫誰?”嚴為之聽見動靜從鋪子里走出來,只瞧見遠去的馬車。阿雪說沒事,嚴為之便也沒探究,不過他發現阿雪情緒低落,于是說了有趣的事情想逗她開心。

    “哈哈哈哈。”盧石頭笑哈哈,阿雪沒有任何反應,嚴為之不由得有些挫敗。

    ……

    “盧娘子叫你了。”車里的趙友成提醒道。

    閉目的謝臨安終于睜開眼睛,不過面無表情,好像在聽別人的事情。

    “哎,你怎么如此地冷漠,這樣豈不是傷了盧娘子的心?”趙友成故意逗趣,“男子漢大丈夫,莫要和她小娘子計較。”

    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在趙友成看來不過是小事一樁,他謝臨安勾勾手,就沒有能拒絕他的小娘子。既然如此,那便當一樁風流韻事算了。

    連日趕路趙友成面帶疲憊,不過謝臨安依舊是那副豐神俊朗的模樣。

    許是這半日不曾用水,他聲音微啞,吐出一句:“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

    趙友成面色微變。

    他只是玩笑話罷了,就是為了逗逗謝臨安。當朝男女大防沒那么重,就算是有好感的年輕男女牽手也是常事,他們之間進展如何趙友成并不知曉,他瞧著謝臨安對盧娘子格外不同,覺得應當是喜歡的。

    現在謝臨安卻說,清清白白。

    怎么個清清白白?就算對方對他只是利用亦或者什么別的,但謝臨安當真是動心了。

    趙友成嘆了口氣,“死要面子活受罪。”

    謝臨安:“你說什么”

    “我說,我們去哪?”

    謝臨安不說話,是車外的松石答話,道:“回趙郎君,我們直接去客棧。這等窮鄉僻壤,只有一處客棧,環境一般還算干凈,趙郎君莫要太高期望。”

    “能住就成,我不嫌棄。”趙友成跟著來就是為了避開他老爹,雖然最后有可能還是被找到這,但能避一天是一天啊。

    雖然沒用他趕車,可趙友成覺得自己光是坐在馬車里顛簸就累的半死,到了客棧后倒頭就睡,睡醒了已然黃昏時分,他起來去找謝臨安,沒想到隔壁出來幾個捕快。

    “你們郎君沒休息?”趙友成問守在門口的松石。

    “郎君方從失蹤人口家里返回,還不曾休息。”

    進屋之后,瞧見謝臨安在揉著眉心,似乎有些煩躁之意。趙友成招呼松石去泡茶,“一眉春泡一壺,快去。”

    “就算你是石人也得休息吧?”

    “失蹤案迫在眉睫,需盡快處理。”謝臨安閉目養神,聲音不緊不慢道:“早點找到人就少一分危險。”

    那些失蹤的孩童大多是被送去無子家中當養子,但失蹤的女子下場都不大好,給人當媳婦算是好的,許多直接被送去花樓。花樓那等地方的姑娘各個聽話,并不是因為他們沒有反骨,而是日復一日的磋磨之下,所有的反骨都磨碎了。

    趙友成一時無話,坐下后看著謝臨安。

    京城世家子弟各個都是風流倜儻,像謝臨安年紀輕輕就是欽點探花郎的著實鳳毛麟角,當時所有人都覺得謝臨安像是一柄利劍,無比鋒芒闖入朝野之中。

    作為太子伴讀,謝臨安入朝堂之后將是太子的最大助力,一時間風頭無量。

    各大世家或是巴結或是警惕,總之,無人不識謝臨安。

    可誰都沒想到,他最后竟然來到了窮鄉僻壤之處當個小小縣令。

    或許就像是老爺子所說,謝臨安有大智慧,這叫急流勇退。

    茶水來了后二人對飲,趙友成咂咂嘴。“這里有何美食?”

    松石答曰:“普普通通,不如城里。”

    即使有所準備,但還是不免失望。趙友成嘆了口氣:“罷了,能有酒喝就成,下酒菜總不至于做的難吃。”

    可惜趙友成估計錯了,客棧里提供的餐食簡直無法下咽,謝臨安一口沒動,拿著苦主口供在冥思苦想,手里的捕快全部派出去了,也不知今日是否會有結果。

    翌日晌午,從失蹤女子家中探查回來的謝臨安,遠遠瞧見客棧門口站著一人。

    松石也瞧見了,連忙道:“郎君,是盧娘子。”

    去探現場趙友成沒跟著,昨日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喝酒,深更半夜才被人送回來,謝臨安出門時候他甚至還沒醒。

    阿雪敲了半天門不見謝臨安應聲便知道他出去了,剛要轉身走隔壁房門打開,醉醺醺的趙友成睡眼惺忪。

    “原來是你,他出門了。”

    阿雪道謝后問:“郎君幾時歸?”

    趙友成打了個哈欠捂住嘴,沒叫自己太過失態。“他呀,做起事情來一絲不茍,不好說。小娘子不如先回去,晚上再來。”

    阿雪嘴上應下,但想著蓮花幫忙看著鋪子,她不如再等等,若是等不到了,就等晚上再說。

    站在客棧門口一刻鐘左右,總算將人等回來。

    阿雪腿有點麻,但擋不住臉上的笑意。“郎君,你回來了。”

    跟在謝臨安身后的松石悄悄看人,明明回來路上還因為案子緊繃著臉,在聽見盧娘子說話后,眉心明顯松散不少。

    好似清風拂面,柳樹抽芽,萬物歸春。

    松石打了個激靈。

    謝臨安垂下眸子遮了眼里的神色,他并未多言,直接擦身而過抬腳進了客棧。阿雪未多想,尾隨而入,在走到門口時候松石伸胳膊攔人。

    “盧娘子止步。”

    “我要進去,和郎君有話說。”

    松石側頭看向屋里,謝臨安沒有任何反應,正坐在椅子上閉目假寐。

    看樣子是不想會客。

    “抱歉,我家郎君暫不會客。”

    十六歲的小娘子眼神清朗透徹,并沒聽出話外之音,認真道:“我哪里是客,松石你不認識我了?郎君、郎君?”

    她站在門口透過松石的胳膊,翹起腳尖往里探頭,呼喚謝臨安。

    “放她進來。”

    謝臨安開口,松石只得不情不愿地松開手,阿雪身姿輕盈,像是只歡快的小山雀,撲棱著翅膀朝著謝臨安飛過去。

    “郎君,你有看到我給你寫的信嗎?我覺得你一定是沒看到吧,也是,衙署里事務繁忙,肯定顧不上的。對了,這次的案子有進展了嗎?我聽人說是年輕小娘子不見了。”

    才不到十日而已,但感覺像是許久不見似的。阿雪突然想起來聽石頭念叨的一句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謝臨安倏地抬眼,眼神深邃別有深意。

    偏偏阿雪無所察覺,又重復了一遍:“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我們現在隔了多少秋了?”

    說完還有模有樣的伸出手算了一下,片刻后朝著謝臨安笑笑:“很多秋。”

    笑容如夏花般燦爛,眼神純粹不包含任何利益算計。

    平靜無波的水面忽地落了一片花瓣,將這些天來故意忽略的情緒“啵”的一聲翻涌上來。

    謝臨安眼神幽幽,在她看過來時候立刻恢復如常。

    “找我何事?”他淡聲問。

    這次阿雪察覺出他的態度冷淡了,有點不明白為什么。或許是倆人許久不見生分不少?因此阿雪上前一步靠近坐在桌后的謝臨安。

    卻不想他微微朝后頃身。

    小娘子如山中小鹿一般的圓眼眨了幾下,明顯帶了困惑之意。

    “何事?”他再次問道。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阿雪明顯委屈,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摳了兩下,將拇指摁的發紅。

    “有事直說便可。”謝臨安像是沒看見她的情緒變化,還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甚至一眼看去他唇角是翹著的像是在笑。可阿雪就是知道,他在和她生分。

    在城里時候她留了信給他告訴自己要走的事情,可臨別那天沒見到人。阿雪想,他大概忙的厲害,不來也是正常的。后來回了東山鎮,她也寫信給他,又沒回。

    阿雪一直覺得謝臨安身為縣衙官員,肯定每天都很忙,或許沒看見信,也或許是看見了沒時間回。

    她一直如此安慰自己,可此刻卻突然覺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謝臨安他變了,具體哪里發生變化阿雪描述不出,只知道他不再是之前的謝臨安。

    胸腔里莫名燃起一股無名之火,烤的阿雪心尖難受。

    粉面逐漸變紅,杏眸像是被水洗過似的變得濕潤,阿雪頓了頓,底氣不足帶著委屈。

    “那你就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謝臨安抄起桌面上的雜書,隨意答道:“并無。”

    他眼睛垂下盯著書面,向來敬重筆墨紙硯的阿雪第一次覺得,這些黑豆豆似的字如此可恨。

    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近及遠。

    松石道:“郎君,盧娘子走了。”

    謝臨安不發一語。

    屋里像是被抽走一切似的沉寂下來。

    半晌之后,他煩躁的翻了兩頁自己近日心頭好的雜書,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第28章 第28章

    “要我說,你就是拉不下臉。”

    醒酒的趙友成打著哈欠,立在窗戶邊上,邊啃手上的果子邊往窗外看。

    小地方多是普通房屋,唯有客棧是兩層小樓。謝臨安喜凈,挑了二樓最里間,窗戶對著安靜的后街,偶有人走過,著實寂靜的很。

    醒來后的趙友成發覺謝臨安心情不好,從松石嘴里知道那位盧娘子來過,他不用細問便知道發生了什么。

    用文詞兒說就是“故作清高”,用老百姓的話來講就叫“拉不下臉”。

    “你是男子,理應讓著柔弱的小娘子,何況是你心悅的娘子。”

    謝臨安淡聲道:“我不曾說過心悅她。”

    趙友成嘖嘖兩聲:“你是沒說過,可你的心出賣了你。謝臨安,你在我心里可一直是頂天立地的樣子,別讓我失望。”

    趙友成笑嘻嘻的往前湊:“為兄不才,曾有過那么兩段刻苦銘心的情史,看在你我情同手足的份上,我傾囊相授指點一二。”

    謝臨安抬眸,神色淡淡,薄唇吐出一個字:“滾。”

    “滾來滾去的做什么呀?”

    不是所有人每天都心情舒暢,可蓮花覺得阿雪天生性子好每天都是笑盈盈,不過今天肉眼可見的興致懨懨,拿著手中的面團在桌子上滾。

    “好好的白面都玩黑了。”

    阿雪趴在桌子上,雪腮靠在胳膊上,不點而紅的唇咬著,一雙若含春水的眼眸眨了幾下。

    蓮花走過來將她手中的面團奪走,問道:“怎么,和人鬧別扭了?”

    蓮花比阿雪年長兩歲,又因為阿雪心思清澈單純,所以對她多有照顧。聲音放柔了幾分,拉過凳子坐在阿雪身側,開導道:“來,同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幫你。”

    阿雪貝齒咬著唇,鮮少露出少女的羞憤。蓮花笑而不語,當即明白是和嚴夫子之間發生了什么事,看來男女之間的相處不是易事,如阿雪這般冰雪通透被人一眼看破,不見得是好事,容易被人拿捏。

    過了半響,阿雪才開口。鴉羽似的睫毛垂下,因著氣惱臉上浮現兩抹紅暈,楚楚動人。

    認識了這么久蓮花依然覺得阿雪生的貌美,楞楞地看著她,等阿雪說完等待片刻,蓮花才緩過神來。

    “他啊,我看就是個榆木疙瘩。”

    如此赤誠之心又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嚴為之哪來的膽子惹她不快

    蓮花在心里罵了一遍嚴為之,“你是說不知道為何他突然對你冷淡了?”

    阿雪連忙點頭。

    “會不會是他太忙了而忽略你,并不是故意的?”

    鎮子上只有一個學堂,全鎮的孩子包括附近村落適齡孩童,都在嚴為之手底下讀書,興許最近太忙顧不上阿雪。

    可阿雪搖頭:“不是的,我能感覺到,他就是對我不冷不熱的。”

    之前謝臨安也不曾對她熱絡,可她能感覺到他不抗拒。但這次明顯不想見她,甚至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樂意。

    為什么呢?

    明明好久不曾見面,她甚至想趴在桌子上盯著他看,怎么他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呢?

    熱情如火焰被謝臨安的冷淡澆滅,阿雪蔫蔫的坐在那,滿腔委屈。

    蓮花已經罵了一會了,她不好指名道姓,只用“混賬東西”代替。“反正不管發生什么,我肯定站在你這邊。阿雪,你也罵兩句,會心情好。”

    盧家姐弟性子直,但阿雪還真不會罵人,盧石頭更不用提,只會揮舞一雙大拳頭解決事情。

    比如此刻,學堂休息間隙,趙甲過來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盧石頭其實沒聽懂,其他人聽明白話外之音,都哄笑著看盧石頭。

    趙甲輕蔑地看盧石頭,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盧石頭皺眉,問同桌:“趙甲怎么了?他嘰里呱啦地說什么呢?”

    同桌是個叫王木林的小孩,才八歲。是鎮上清貧百姓家的孩子,父親靠走街串巷收拾糞桶為生。官員都有三六九等,百姓們也是如此。學堂里的孩子們有樣學樣,都瞧不起王木林,背地里給他起外號叫臭木頭,還傳言他身上有股糞臭味。

    盧石頭從不參與這些,自然不知道王木林被欺負的事情,若不是盧石頭體格壯碩拳頭夠硬,恐怕也被排擠。

    王木林生性懦弱,說話時候低著腦袋,他看見趙甲走出學堂后才敢吱聲,聲如蚊訥道:“趙甲的意思是嚴夫子給你開小灶不公平,還說……”

    “我呸!”盧石頭臉色漲紅,一部分是生氣一部分是難受。“誰愛開小灶啊,你以為我愛開啊?我也是被逼的啊。”

    “還有什么?”盧石頭追問。

    王木林怯怯的模樣,盧石頭大聲道:“怕什么,讓你說你就說。”

    學堂里雖然有窗戶,但夏季炎熱人多不透氣,不少人出去外面樹下納涼喝水,屋里人不多。

    不過王木林還是捂嘴,小聲道:“那我說了你別生氣,也別告訴別人是我說的。”

    盧石頭不傻,挑眉道:“方才那么多人都聽見趙甲說話了,就算有人想問也問不出。放心,不會叫人知道是你告訴我的。”

    看來盧石頭的腦子也不全是石頭,王木林有些意外。

    “好,你附耳過來。趙甲那句話的意思是你賣姐求榮,為了能追上進度,不惜讓你阿姐使用美人計。”

    學堂里的人都讀過書,說話含蓄,比如趙甲說話,只是點了一句。王木林也沒說的太露骨,意思到了就好。

    “放屁!”

    盧石頭猛的拍桌子,臉氣成了豬肝色,當即如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王木林攔都攔不住。

    等王木林跑出來時候,院子里已經亂作一團。

    趙甲也不知道又說了什么,惹得盧石頭直接怒吼一聲沖了上去,他人高馬大猶如泰山壓頂,被壓躺倒在地的趙甲都快喘不上氣來,惱怒的罵盧石頭,“難道我說的有錯?就是你阿姐勾‘引夫子!”

    盧石頭最珍重家人,旁人說他也便罷了,說阿姐萬萬不可!

    少年人容易沖動,直接給了趙甲一拳。

    “啊!”

    慘叫聲沖破天際。

    聽見動靜的嚴為之趕忙出來,驚嚇過后迅速反應去攔盧石頭,幾個同窗也一起跟著拉人,堪堪將盧石頭拉走。

    趙甲捂著劇痛的嘴從地上爬起來,嘴巴吐出一顆帶血的牙,恨恨看著盧石頭。

    “所以,你就把人打了?”

    阿雪瞪大眼睛。

    今日盧石頭回來的比往日早,阿雪還以為學堂提前下課,卻不想得來如此噩耗。

    盧石頭垂頭不說話,嚴為之嘆氣道:“趙甲傷的很重,掉了兩顆牙右臉也腫了起來,阿雪,我看得盧伯父帶人登門道歉才能平息此事。”

    “我爹昨日進山去不在家。”阿雪急了,“我帶東西上門道歉吧。”

    盧大富不在,焦紅杏身體不好,阿雪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免得引發心病。

    “不行!道什么歉,阿姐不許去。”

    “膽子肥了還敢打同窗,看爹回來怎么收拾你。”阿雪瞪了盧石頭一眼,小少年立刻不敢說話了。可他也委屈啊,明明是他們說難聽話在先自己才動手的,怎么反而變成他有錯了?

    嚴為之道:“阿雪你別急,這樣,我先從中說和,到時候有什么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你。”

    “太好了,麻煩夫子了。”

    嚴為之下意識的挺直了胸膛,“能為阿雪排憂解難是某之榮幸,某樂意至極。”

    阿雪聽不大明白,估計意思就是他愿意去做,阿雪又連連道謝說等消息。

    當天回去沒告訴焦紅杏,不過焦紅杏心細,發現姐弟倆吃飯時興致不高,便問了一嘴。

    “沒事,就是石頭在學堂被夫子訓斥所以不高興,娘別擔心。”

    總得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焦紅杏聞言溫聲細語地囑咐盧石頭好好讀書,還多給他夾了一片臘肉。“多吃,吃飽了去做功課。”

    盧石頭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哦了一聲低頭扒飯。

    阿雪情緒也不大對,不過焦紅杏只以為她擔心弟弟讀書,因此沒往旁處想。

    翌日,焦紅杏特意早起給姐弟倆蒸了雞蛋羹。

    “一人一碗,快趁熱喝。”

    盧石頭不客氣直接往嘴里送,阿雪則是舀出一半往焦紅杏碗里放。“娘,你也吃。”

    盧石頭停嘴,默默舀出兩勺,給娘和阿姐一人一勺。

    “石頭,到了學堂認真聽講,有不會的記得及時問夫子,可知道了?”

    “哦,知道了。”盧石頭甕聲甕氣回答。

    送姐弟倆走了后,焦紅杏收拾屋子,趁著天氣好將家里的被褥全部放在院子里晾曬。

    女兒被子香香軟軟,兒子的被褥則有不少汗漬。焦紅杏嘆口氣,只得拆了清洗。洗著洗著,焦紅杏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當真比之前強健不少。

    家里拆洗被褥的活計一直都是盧大富和盧石頭做,從不讓她們母女沾手,說是怕阿雪辛苦,怕焦紅杏身體不好吃不消。

    整日在家無所事事的焦紅杏有次太過無聊,就把家里人臟衣服都洗了,順道將被褥拆洗一番,沒想到當天晚上腰酸背痛病了一場,花了不少錢抓藥,得不償失。

    于是,焦紅杏便不做這些繁累的活計了。

    但今天,她洗完好幾件也不覺得腰酸,索性將家里的被褥都拆開來,現在天氣炎熱,估摸著晌午時候就能曬干,下午她便可縫好。

    洗完晾曬好,焦紅杏才覺得手有點酸,但面上露出笑意,心想城里的大夫就是比小地方的厲害,什么時候再等盧大富進城,順道去找大夫多開兩副調理身體的藥。

    怎么也沒往旁人送來的人參上想,殊不知那些東西乃是罕見珍品,普通的達官貴人都吃不上的。

    歇了一會打算清掃院子,剛起身,就見有人朝他們家來。

    “三叔。”焦紅杏快步往大門口走,打開院門,恭敬的喊人。

    她娘家沒什么人了幾乎不走動,盧大富族人多,為首的便是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喊一聲三叔。

    身后還跟著幾個年長之人,焦紅杏一一叫人請他們進屋里坐。

    “就在院子吧,敞亮好說話。”來的都是族里叔輩們,確實在院子里更好。焦紅杏忙去廚房倒了熱水泡茶,急匆匆的出來。

    “不是什么好茶,各位長輩莫要嫌棄。”

    焦紅杏此人柔柔弱弱,說話聲音也溫柔,盧大富最是喜歡她溫柔小意的模樣,不過落在那些長輩眼里,就覺得她是狐貍精,勾的盧大富不回族里也不孝敬他們。

    三叔皺眉看她,索性也不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這次來是有要事。”

    “您說。”

    “前些日子大富帶你進城看病了?”

    當時村里不少人知道焦紅杏身體不適,進城看病這件事瞞不過去,焦紅杏便點了點頭。

    “我還聽說呆了一個月?城里處處都要用錢,沒少花錢吧?”

    焦紅杏訕訕,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三叔說你,石頭十三歲了,我聽說你們夫妻倆給他送學堂去讀書。讀書是好事,但束脩和筆墨紙硯的錢不少吧?還有盧雪,今年十六,尋常人家早就定下親事準備成親生子,你家難道要留成老姑娘?”

    “大富憨厚什么都不懂,你這個當娘的就要多上心才是,怎么還去城里呆一個月,浪費那么多錢?”

    一聲聲質問,讓焦紅杏說不出話。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她小月子才呆了一個月調養身體。

    族里眾位都坐著,只有焦紅杏垂頭站在那,身姿纖弱好像一棵無依無靠的蒲草。

    “多留錢給石頭念書用,再過幾年還得娶媳婦,處處都要錢,你們當爹娘的勒緊褲腰帶能省則省。”

    夏風拂過焦紅杏的衣擺,洗的發白的褐色細布衣裙貼著她,瘦骨伶仃。三叔責怪的話咽了咽,轉而說起此行的重點。

    “今日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隔壁村有個秀才想要求娶盧雪,樣貌周正家世也不錯,如今盧雪年歲正好,我看不如就許了那秀才。”

    “什么秀才姓甚名何?”

    方才數落她時一聲不吭,輪到女兒的婚事她大膽發言,顧不上長輩不滿的神色,她繼續問:“三叔,對方多大了?”

    三叔有點惱,但人家當爹娘的問兩句也正常。“今年二十七。”

    焦紅杏失望:“阿雪才十六。”

    “差十一歲而已,再說年紀大知道疼人,而且會讀書寫字,能嫁給他算是盧雪高攀。再說,石頭正讀書,有個當秀才的姐夫算是助力。等要了彩禮還能留著給石頭讀書娶媳婦,一舉多得。”

    焦紅杏之關注了前半句,心想她家女兒心思單純,有個年歲大的夫君照料是好事。對方又有功名在身,確實是夫婿的上好人選。

    如果是之前,焦紅杏大概會欣喜若狂,不過現在有個嚴為之作對比,那位秀才就不夠看了。

    嚴為之二十五歲,年紀是大了點,但長相儒雅風度翩翩,又開了學堂教書,每個月束脩不少錢。最重要的是,他對阿雪一片癡心。

    “怎么?如此好的婚事還不滿意你莫不是想將女兒嫁給當官的?”

    這話便是嘲諷了,還盼著雞窩里飛出金鳳凰不成?

    焦紅杏臉上一熱,小聲道:“沒有,三叔,兒女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你容我想想。”

    第29章 第29章

    失蹤案原本是并給其他州縣處理,后來聲稱抓到嫌犯此案了結。誰也沒想到會再次出現失蹤人口,謝臨安不確定是之前那伙人所為,還是有其他幕后兇手。

    因此,他囑咐捕快們低調行事,莫要讓老百姓和兇手們知道官府的人到了。

    王捕頭穿著便衣帶人在街上巡視,頂多是瞧著兇悍,看不出特別來,路過阿雪的鋪子,還笑呵呵同她打招呼。

    “剛出鍋的包子和饅頭,來兩個?”

    阿雪雖單純但嘴巴甜會做生意,加之做的包子饅頭餡料扎實價格不貴,因此生意火爆。城里來的捕快們總是喜歡來這買著吃,一來二去便熟絡起來。

    “行,來一屜肉餡的,再來一屜豆餡。”

    鋪子里只有主食,茶水則是阿雪免費提供的。王捕頭看著小娘子忙里忙外,笑說她會做生意,往后肯定能掙大錢。

    開店做生意自然是為了掙錢,聽見喜慶話阿雪笑的眉眼彎彎:“承你吉言。”

    這群人吃完走了,阿雪忙著收拾小店里唯二的桌子,就聽一陣輕緩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歡迎,包子饅頭都是新出鍋的,客人先找地方坐,我這就來。”

    把碗碟放在角落的大盆里后,阿雪轉過身,看清楚來人后怔愣了片刻。

    湖藍色的圓領衣袍,腰間一條同色系腰帶,貼合身形的衣袍盡顯肩寬腿長。他撩袍坐下,與逼仄小鋪格格不入,舉手投足之間帶著天生上位者的貴氣,鋪子蓬蓽生輝。

    “素餡包子兩個。”

    謝臨安生的好看,長的既像父親又像母親,倆人的優點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天生的笑面沖淡他身上的清冽,給人一種溫潤之感。

    不過他說話聲音淡淡的,彷佛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一般。

    阿雪咬了咬唇,其實心里還在生他的氣。索性拿他當普通客人對待,直接撿了兩個包子上桌,“剛出鍋的,小心燙。”

    方才還言笑晏晏的小娘子這么會板著一張臉,她生了一張討喜的圓臉,五官也生的好,雖不笑但杏眸璀璨,熠熠生輝,叫人忽略她的表情。

    謝臨安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

    方才他站在對面,瞧見她和捕快們有說有笑,等到了他這連一個笑都沒有。

    熟讀書籍的謝臨安認為或許她就是玩兵法——欲擒故縱。

    偏偏有用……偏偏他來了。

    仰頭將一杯涼茶灌入喉嚨,壓下不知何時起的奇妙情緒。謝臨安不動聲色,拿起筷子慢條斯理享用午飯。

    灶臺旁的阿雪拿著抹布假裝擦拭,偏過頭偷偷打量謝臨安。他好像完全沒發現,阿雪又偷看了好幾眼。

    閃耀的眸子露出狡黠光暈,就像是林子里偷吃果子的小狐貍。

    原本壓著的唇角逐漸翹起,在見到謝臨安之后,所有煩悶的情緒一掃而空。

    之前和謝臨安同桌吃過幾次飯,知道他吃相優雅,就像是此刻,因為他不凡氣質,周遭環境也變得雅致起來,好像擺在面前的不是普通包子,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他鼻梁生的挺拔,側顏看過去,果然如石頭說過的一個詞,叫“鼻若懸膽”。

    小娘子偷窺的眼神慢慢變得熾熱,很難不發覺。

    謝臨安不著痕跡笑了一下。

    因著阿雪做賊心虛,這么會兒剛好轉過頭所以沒瞧見,但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松石看的清清楚楚,心猛的下沉。

    早上時候郎君雖然坐在那看書,松石憑借侍候多年的經驗看出來,他們郎君坐立難安。

    快晌午時候郎君說出去用飯,松石還想著去鎮上最大的酒樓,謝臨安不置可否,只在前面慢慢走,松石緊隨而至。

    走著走著就來到這里,其實在王捕頭他們進鋪子時候,他們主仆便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將過程看的清楚,也正因為如此,松石目睹謝臨安的情緒變化,更家篤定他對盧小娘子與眾不同。

    用完包子的謝臨安在品茶,面色比之前紅潤不少,旁人只會以為是因為吃了東西發熱的緣故,松石卻清楚,他們郎君是因為興奮。

    他們郎君乃是天之驕子見多識廣,尋常的人和事已經不能引起他的注意,甚至如果盧小娘子是滿腹心機之人,憑借他們郎君的聰慧頭腦會勘破真相,然后覺得厭煩。

    可盧娘子不是。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松石覺得她心思單純,做事不按常理,根本猜不透她的想法。

    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們郎君魂牽夢繞吧。

    “郎君,這里還有剛出鍋的豆餡包子。”

    阿雪撿了幾個,走過來道:“我記得你之前喜歡吃來著,趁熱吃最香甜。”

    她也沒多想,就是覺得他好像比之前清瘦不少。明明身量如此之高,用飯卻如此少,還不如她一個小娘子吃的多。日積月累,不瘦就怪了。

    人瘦下來更容易生病的,就像是她娘一樣。

    包子上桌散著騰騰熱氣,于霧氣繚繞之中,阿雪和謝臨安四目相對。

    深邃的眼眸猶如一眼望不到底的井水,又像是深不可測的湖泊,阿雪只覺自己好像深陷其中,溺的心跳驟然停了一瞬。

    片刻后,她率先敗下陣來,面紅耳赤的收回視線,忍不住坐在他身側。

    仔細想想,她的復仇計劃還未成功,不能半途而廢。于是鼓起勇氣,深呼吸讓自己恢復如常。

    “嘗嘗吧,你好久不曾吃過我做的東西了。”

    她之前投入不少時間和精力,就這么放棄好像不甘心。阿雪努力讓自己回想因為退婚而帶來的痛苦,好像一根針扎在她身上,讓她清醒過來。

    謝臨安看著她神色變幻,越發覺得她有趣。

    有趣的事兒時常見,有趣的人太過稀少。

    片刻后,謝臨安淡淡應了一聲,與阿雪閑談起來,好似之前的不快是泡沫般煙消云散。

    阿雪的心情肉眼可見變得愉悅,等謝臨安離開時候她還站在門口相送。

    “等我明日去找你。”

    謝臨安回頭,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倚著門,抬起一只手搖晃,笑容燦爛如夏花,生動扣人心弦。

    “帶來的錦緞放在何處了?”

    回去后謝臨安問松石,松石才想起來臨來之前他們郎君叫人把庫房里的緞子收拾了一通,自然都是適合男子用的顏色,不過其中一匹是象牙白色,京城里近年時興的料子,陽光照射下會有祥云圖案。

    如此精細的玩意,自然價格不菲。

    松石有意岔開,低聲問:“郎君問的是哪匹料子?”

    謝臨安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看他。

    “我發現你最近很有想法。”

    松石頭皮一緊。“郎君說笑了,可是那匹象牙白的料子?是要送給盧娘子嗎?盧娘子在鋪子里摸爬滾打,穿那等潔白料子恐有不妥,郎君不如送合適的成衣,就說是娘子送郎君布料的回禮。”

    在城里臨走前阿雪咬牙買了一塊布料送給謝臨安,但他沒收,松石想要送回去的時候阿雪已經走了,那塊料子現在還原封不動的躺在那。

    “可。”謝臨安聲音淡淡,“交給你去辦,不要讓我失望。”

    松石一口氣提了上來,謝臨安已經轉身離開。

    “松石,你在這做什么?”

    從外面回來的趙友成拍松石肩膀,嚇的松石一激靈。

    “怎么了?臉色慘白莫不是病了?”

    “多謝趙郎君關切,我還有事,郎君自便。”

    說完就急匆匆的走了,趙友成嘖嘖搖頭,“怎么和他主子似的神神秘秘。”

    松石辦事麻利,當天黃昏時候就把東西送來了,阿雪還未來得及打開,盧石頭與嚴為之步履沉重的過來。

    盧石頭垂頭喪氣,嚴為之則是嘆了口氣。“抱歉阿雪,有個壞消息。”

    松石見狀就先行回去復命,想了想將嚴為之的話也復述一遍。

    謝臨安抬頭看了松石一眼,松石立刻如釋重負。

    他知道,他們郎君原諒他的過失了。回來路上松石暗罵自己糊涂,他是郎君的人,自然以郎君的喜為喜,以郎君的憂為憂,就算出京前侯夫人千叮嚀萬囑咐,他也不能當真成為侯夫人的眼線。

    他的主子是謝臨安,若是當真他出事,也只有主子能護他。

    “郎君,看樣子盧娘子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是否需要奴去打探?”

    謝臨安頷首,松石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去將功贖罪。

    這邊阿雪讓盧石頭去完成課業。“小孩就做小孩該做的事,其他事情自有阿姐替你頂著。”

    說完拉著嚴為之去旁邊小聲商議。

    “今日趙甲沒來學堂,他家里派了管事過來知會,我便同對方打探一番。趙甲傷的很重,掉了兩顆牙,現在嘴里還都是血,吃飯喝水都成問題。對方的意思恐怕不想善了。”

    嚴為之越說聲音越小,覺得阿雪第一次央他事情,他卻給辦砸了。

    “我也同他說了幾句,還說登門拜訪探望趙甲,但那管事說不必。阿雪,要不然讓你母親去一趟吧。”

    夫子的薄面都不給,可見趙甲強硬態度。嚴為之認為這件事還是長輩出面為好,阿雪畢竟年紀輕,恐有不妥之處。

    “我娘身體不好,此事還不曾知會她。”阿雪有點著急,嗓子都發干。

    這些年順風順水還不曾遇見過什么困難,阿雪一時沒了主意。

    “別急,阿雪你先準備準備,今晚或者明日,我都可以陪你上門。”

    “真的?”

    有人在身邊自然是好的,起碼不會慌亂。

    小娘子眼眸熠熠生輝,期盼的看著嚴為之,他想,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

    “自然是真的!”

    阿雪等不及,直接去買了幾樣糕點當賠罪禮,讓盧石頭看鋪子去了趙家。誰成想連門都沒進去,阿雪沒了主意,連忙將東西塞進管事手里,道:“一點小心意,還請收下。”

    嚴為之也在一旁說好話,那管事不情不愿地收了。

    ……

    阿雪晚上睡了個好覺。

    她想對方既然收下賠罪禮,應當就是原諒的意思了。等趙甲去學堂后,再讓盧石頭給他賠禮道歉,這件事就過去了。

    姐弟倆誰也沒透露分毫,焦紅杏蒙在鼓里絲毫不知,她也有心事。

    那天族里三叔說的親事焦紅杏有在認真考慮,倒不是一口應下,就是想著如果嚴夫子那里不成,他們還有個秀才可以選擇。

    士農工商,讀書人的地位極高,在焦紅杏眼里他們簡直高不可攀,有個秀才的名頭便彌補年歲大的缺點,如果模樣生的周正便是錦上添花了。

    不過,她還是更傾向嚴為之,畢竟就在眼皮子底下。

    搖擺不定的焦紅杏想著,等盧大富回來后他們夫妻倆好好商量,給女兒阿雪定門好親事,了解他們一塊心頭病。

    說起來,這孩子嘴上不說,但心里肯定會因為被退婚而難過,焦紅杏心疼女兒,打定主意要給豐厚嫁妝,到時候去婆家也能挺直腰板。待石頭念書有出息后,他就能給阿雪撐腰,就算他們夫妻百年之后,也放心姐弟倆。

    正盤算著,就聽外面喧囂之聲。

    焦紅杏走出房門,不等打開院門,便聽得族里人說話。

    “盧大富家的,趕緊開門,來客了!”

    來客了?焦紅杏去開門的路上琢磨著會是誰來,可沒有結果。打開門一看,有個臉生的后生站在那,身量纖瘦衣著樸素,瞧著和嚴為之一樣,有股書生氣。

    “這位是……”

    “伯母好。”似乎是羞澀內斂,說完這話后生紅了臉,族里三叔上前介紹道,“他就是之前跟你提過的周秀才,正好上門認認,往后少不了走動。”

    焦紅杏忙著打量周秀才,身量不高也不矮,按理來說還算可以,不過盧大富和盧石頭都生的高大,因此焦紅杏覺得周秀才瞧著孱弱,怕他身體不好。

    三叔道:“還不快點請進去?”

    “對對,進屋說吧。”

    不管成不成,就沖著對方是讀書人也要以禮相待。

    焦紅杏咬牙取了盧大富舍不得喝的貴茶葉,又把阿雪買給她當零嘴的果脯和糕點拿出來。

    有族人陰陽怪氣道:“呦,上次來可是只有茶水。”

    “昨晚剛拿回來的,叔伯們嘗嘗。”

    焦紅杏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可謂半老徐娘風韻猶存,那周秀才看了看焦紅杏,對阿雪越發好奇。

    “家是哪的?”焦紅杏寒暄問話。

    周秀才答:“周家溝。”

    焦紅杏:“來這走的挺遠吧”

    “還成。”

    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了,焦紅杏不免拘謹。族里三叔插話:“他家里有牛車,趕車過來的,我們幾個也借光坐了牛車。”

    只有富戶家里才有牛,春秋用來耕地拉東西,平日里能運貨拉人。

    看來周家條件不錯。

    能供出秀才,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細細打量,周秀才還真看不出是二十七,瞧著就像是二十左右。焦紅杏滿意幾分,又和他說了幾句話。不過對方性子靦腆,只回答幾個字便不說話了。

    好,這樣心思淺顯的人才不會欺負女兒。

    “對了,周秀才還帶了東西,就在門口牛車上。”

    取下來一看,大雁一對,酒水兩壇,紅布一匹,還有其他糕點若干。

    焦紅杏眼皮直跳,“禮太大了吧?”

    第一次上門,怎么搞的像是要定親一樣?

    三叔眸子閃了閃,道:“人家讀書人懂禮,你以為都像是你家大富那么粗魯啊。”

    焦紅杏笑笑,“太破費了,不用的,拿回去孝敬你父母吧。”

    她面皮薄,不好意思收下這么貴重的東西。

    族人插話道:“周家條件不錯,周秀才也是一份心意,大富家的,你收下算了。”

    “是啊,坐馬車半天才到這,再拿回去多不好看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勸,焦紅杏有些招架不住了,便說收下糕點,其他的不要,周秀才堅持給,三叔他們繼續勸,沒想到周秀才拎著東西直接跑屋里去,放下東西關好門才出來。

    焦紅杏要進去取,這時候外面又有人叩門,聲音之大,直接掩蓋住院里這些人的動靜。

    “這是盧石頭家嗎?有人在家嗎?”

    緊接著是一陣大力敲門,聲音之大好像要把門板子拍下來。

    “誰啊?”

    “開門!”外面語氣越發不善。

    焦紅杏勉強笑了笑,安撫周秀才和族里長輩道:“你們先坐。”

    院子里方便盧大富剝皮拆骨,弄了一套石桌椅,就擺放在槐樹下。幾個人坐下,看見院門打開,進來一個趾高氣昂的中年男子。

    “你是盧石頭娘?”

    中年男子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少年,臉上貼著紗布,瞧著腫了半邊臉,瞪向焦紅杏。

    “是,敢問你們是誰?”

    砰的一聲,中年男子猛的推大門,木門直接砸在木柵欄上,當即損壞發出吱嘎一聲,不堪重負轟然倒地。

    “你還好意思問,正好人多,來來,你們瞧瞧,盧石頭那個畜生把我兒子打成什么樣子了?!”

    趙甲捂著臉上前,他臉太腫導致說話只能發出嗚咽之聲,控訴盧石頭的罪行。

    焦紅杏面色發白捂著胸口,不敢置信道:“我家石頭打的?不能,他不會打人的。”

    “證據就在這你還敢抵賴!學堂所有人都能作證!你們昨日上門送了賠罪禮,今日就不想承認,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趙家富裕,趙甲還是老來得子,趙家上下全都小心對待,平日里連磕碰都沒有,竟然被一個外人打成這樣?

    趙員外放話,絕不會輕易罷休!

    昨日阿雪上門有嚴為之跟著,否則趙家管家連門都不會開,全是看在嚴為之面子上。

    “還提著幾樣破糕點,我家缺那點糕點嗎?說吧,這件事到底怎么解決!”

    他強勢說話,噼里啪啦的一頓說,根本沒給焦紅杏反應的余地,好半響之后,焦紅杏才確認盧石頭打人的事實,而且女兒知道卻沒知會她。

    大腦一片紅白,焦紅杏嘴巴張了又合上。

    “我是盧石頭的爺輩,真是我們石頭打人了?”

    趙員外氣的直接破口大罵:“眼瞎了不成!”

    三叔被罵的氣惱:“賠禮便是,大富家的,給他拿點錢。”

    傷成這樣去看診確實得要銀子,焦紅杏忙背過身,從懷里掏出小荷包,狠心拿出一大把,雙手捧著遞給趙員外。

    “不好意思,我替石頭向孩子道歉,這點錢是心意,拿去給孩子抓藥買糖。”

    “打發叫花子呢!”趙員外一臉橫肉半點不客氣,手掌如扇掃過,一把銅板像是下雨似的掉了一地。

    焦紅杏心疼的去撿,一手的土也顧不上,她直起身子時恍惚了一下差點沒站穩。

    因著吵鬧聲吸引了不少附近的鄰居,大門敞開,所有情況都被他們盡收眼底。

    “那你說,想要多少?”理虧的焦紅杏壓低了聲音,“我給便是。”

    趙員外打量樸素整潔小院,占地連他們家一半都沒有。他不屑道:“讓你賠多了你都拿不出來,這樣,一兩銀子,再讓盧石頭寫十張認錯書,當著學堂所有人的面給我兒子彎腰鞠躬認錯,念出他的罪行。”

    焦紅杏覺得石頭確實打傷了人,她也認。可總得弄明白一切再說,而且她不覺得“罪行”二字可以放在這。

    對方越說,焦紅杏的眉頭越皺,柳葉眉蹙著,手抓著衣袖口。

    都說為母則剛,焦紅杏硬撐著和對方商量。

    “前因后果我還不清楚,但我相信石頭不會無緣無故打人,不如請嚴夫子過來,我們一起協商。賠錢賠禮,我們都認。”

    “我說話你聽不懂是不是?拖到今天才來已經是看在夫子的面子上了,你還真以為我怕了嚴夫子不成?賠錢!不賠錢今日這件事不會善了。”

    從外面走進來幾個護院模樣的漢子,各個兇神惡煞,嚇的焦紅杏后退一步。

    這時候一直不吭聲的三叔走了出來。“孩子們是同窗,又都在一個地方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如坐下商量?”

    趙員外不動如山,大有不答應就不走的架勢。

    三叔轉身朝焦紅杏要了那把銅板,又給了一個族人眼色,那人會意后緊忙去屋里把周秀才帶來的禮物取出來。

    “上好的酒,大雁,還有這些糕點,都給你。來,這把錢也拿著,我這里也還有一些,你看看夠不夠?”

    三叔從懷里掏出一小把銅板,其他幾個人也都掏錢,焦紅杏鼻尖泛紅,丈夫不在,他的族人還能出手相助,當真是情深義重。

    東西堆放在一起,早就超過一兩的價值了,趙員外氣消了大半,臨走前喊道:“還有道歉!明天我會親自去學堂監督!”

    第30章 第30章

    小地方什么事都瞞不住,焦紅杏還沒弄清楚盧石頭為何打人,不想讓鄰居們傳瞎話,便放軟了態度說了幾句話,請走趙家人。

    轉過身,她面帶感激的朝著族里長輩鞠躬。

    “多謝各位叔伯,方才都給了多少錢?我這就進屋取還你們。”

    和族里來往僅限于逢年過節,她一個做晚輩的自然不會欠他們的錢,說出去丟盧大富的臉。

    “不用,你們去把門修好,大富不在家,他們娘三個夜里睡覺別不安生。”三叔開口說話了,他指使兩個人去把大門扶起來,順道拿著斧頭錘子敲敲打打,勉強重新安好。

    “不好意思了周秀才,讓你見笑了。”焦紅杏對讀書人極為客氣,那周秀才應當是被嚇到了,臉色不大好,不過他笑了笑,搖頭說:“沒事。”

    院門關好后隔絕了外面好奇鄰里探究的視線,三叔擺擺手示意焦紅杏坐下。

    “大富不在家,周秀才送的禮物他也沒瞧見,這樣,周秀才把帶來的東西寫一張紙上,等到大富回來你記得給他看。”

    方才族里人急忙給趙家拿東西,焦紅杏去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能想著給周秀才帶點回禮,才算不失禮數。

    “不用吧,”焦紅杏覺得寫下來太奇怪了,族里人或許是不信任她?

    三叔不甚贊同:“大富才是一家之主,怎么也得知道前因后果,還有啊,多虧了周秀才帶來的東西才平息對方怒火,否則人家不依不饒,你一個女人家怎么辦?”

    焦紅杏再次表示感謝,臉上臊的慌,覺得被人家看了笑話,怕他對女兒印象不好。“來,周秀才,再喝點水,真是不好意思啊。”

    周秀才一直很得體的微笑,惜字如金道:“沒關系。”

    話趕話趕到這了,焦紅杏便提出拿出庫房里的獸皮作為回禮,三叔阻止:“大富家的,你怎么軸的厲害啊,讓你寫就寫,到時候好給大富看。”

    焦紅杏:“我不認字,也不會寫字。”

    “現成的秀才,人家不止會寫,寫的還好呢!來來,家里有筆和紙吧?快去取來,讓你見識見識周秀才的字兒,尋常人可見不到。”

    很快筆墨就被人翻找出來,周秀才揮筆洋洋灑灑寫了一篇,三叔指著角落空白處,“大富家的,來,按個手印。”

    焦紅杏警惕起來:“三叔,為何要按手印?”

    三叔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將人拉到一邊小聲道:“你對周秀才滿意不?”

    焦紅杏不說話,顯然是猶豫。

    三叔繼續道:“人家拿了貴重東西過來,如果婚事成了也便罷了,沒成的話你是不是得給人家還回去?按個手印表示你收到東西,咱們不是無賴之人,可不能貪小便宜。”

    意思就是做個憑證。

    “那等石頭回來幫忙看看吧,我不識字,若有不妥吃虧的是我們。”

    三叔豎眉呵斥道:“怎么,我們老盧家虧待你不成?還能把你賣了啊!這么多人看著,誰敢有小動作?”

    方才族里人還幫忙拿錢來著,焦紅杏思忱片刻,覺得是這個道理,于是放下心來。

    三叔手快,直接拉著她的袖子就著墨水,猛地在空白處按下拇指印。

    ……

    晚上阿雪和石頭回來,焦紅杏便詢問姐弟倆是否有事瞞著,眼見著瞞不住,阿雪只得實話實說。

    焦紅杏眼圈紅了,低聲道:“我就知道石頭不會無緣無故打人。”

    整件事情都是因他而起,盧石頭低垂著腦袋不說話。焦紅杏又柔聲道:“娘不是告訴過你,去到外面莫要沖動,發生口角也不能動粗。”

    盧石頭憤憤:“可他說話難聽。”

    焦紅杏一噎。

    那個叫趙甲的孩子確實沒禮貌,盧石頭年歲小血氣方剛又容易沖動……

    唉。

    焦紅杏嘆了口氣。

    “既然已經發生了,那我們就想辦法彌補就是,同時也吸取教訓,莫要有下次了。石頭,你答應娘,往后不管和誰,都不可以打人,否則我們有理也變成沒理了。”

    “知道了。”盧石頭垂頭喪氣的應聲。

    阿雪插話:“娘,趙家人還要求什么了?”

    焦紅杏就將白日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還不忘提周秀才。

    “等你爹回來,讓他挑點好皮子送去周家作為回禮。”

    “娘,我暫時還不想嫁人。”阿雪依偎在焦紅杏身邊,撒嬌道:“想在家多留兩年。”

    焦紅杏拍著女兒的手背,覺得老祖宗說的對,女兒當真是娘的貼身小棉襖。

    “行,不過年底怎么著也得把親事定下,明年再成親也來得及。”

    成親。

    腦海里出現這兩個字的時候,同時浮現一張俊美如謫仙的臉。

    是謝臨安。

    如果他沒退了婚事的話,按理來說明年秋日就該成親了。

    阿雪垂下眸子,興致懨懨:“再說吧。”

    焦紅杏本想問問女兒和嚴夫子的情況,但見她如此以為是害羞,她便沒多說,轉而對石頭說教。

    “過些日子你爹就回來了,在他回來之前處理好和趙甲的事,免得你受皮肉之苦。”

    盧大富嬌養女兒,對兒子半點不留情,沒少讓盧石頭吃竹筍炒肉。盧石頭打了個寒顫,“對對,我趕緊想辦法。”

    打傷對方確實不對,在焦紅杏的勸說下,盧石頭決定給對方道歉。至于寫什么致歉書,他才不干。

    到了學堂后,曠課兩日的趙甲來了。他臉上的紗布去了,還是能瞧見微微紅腫,足以可見盧石頭力道之大。

    趙甲不說話,他身邊的小跟班屁顛屁顛的過來,頤指氣使道:“盧石頭,道歉書呢?”

    “沒有。”盧石頭面無表情的站起來,他是學堂里個子最高的,體型魁梧像是一座小山。“趙甲,我向你道歉,對不起,不該動手打掉你兩顆牙。”

    趙甲氣的臉又疼了。

    他這是道歉嗎?

    分明是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盧石頭走過來,甕聲甕氣道:“好,我道完歉了,現在該你向我道歉,趙甲,你不該說我阿姐的閑話,請你道歉。”

    臨出門前焦紅杏再次耳提面命,讓盧石頭用文人的辦法解決問題,而不是用拳頭。

    所以盧石頭特意加了個“請”字。

    夠斯文了吧。

    “你瘋了?我道歉?是你動手打我!”趙甲說話含糊不清,說兩句就流口水,趕忙捂嘴。

    盧石頭不退縮,腦子難得清醒,闡述邏輯道:“是你先說我阿姐,我才打你的,如果你沒說難聽的話也不會挨打。”

    趙甲氣的面色漲紅卻不敢開口,怕口水橫流被同窗笑話。這時候嚴為之捧著書進來,充當起和事佬。

    無法,趙甲只能不情不愿的道歉了。

    ……

    解決完事情的盧石頭心情暢快,覺得自己能獨擋一面,就算爹不在,他也可以保護娘和阿姐。

    天越來越長,下學時候依舊天色大亮,嚴為之讓盧石頭先走。

    “夫子,你不去鋪子了?”

    盧石頭難掩驚喜,太好了!他終于不用再吃苦了。

    “去,不過你先走,我隨后就到,免得讓其他人看見說閑話。”

    經此一事,嚴為之認為小心為上。

    盧石頭立刻喪眉耷拉眼,“好吧。”

    到鋪子時候,卻發現關門了。盧石頭忙和隔壁打聽,才知道阿姐被娘叫回家里去了。

    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盧石頭風似的往家的方向跑,連后頭嚴為之喊他都沒聽見。

    沖到家里一進門,便察覺到氣氛凝重。

    焦紅杏坐在椅子上抹淚,阿雪垂著眸子面色不好。

    “娘,阿姐,是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

    他跑的滿頭大汗也顧不上擦,忙不迭地詢問。還掃見桌面上放著紅紙,上面好似有字跡。盧石頭拿起來,發現是兩個人的生辰八字,一個是他阿姐的名字,另外則是姓周的陌生人。

    “什么意思?”盧石頭不明白。

    “伯母,阿雪,你們在嗎?”外頭嚴為之敲門,阿雪就起身去迎他進來,嚴為之也看見那張紅字了,他年歲大懂的多,立刻明白是過禮用的。

    “阿雪相看夫家了?”嚴為之面如菜色。

    “沒有。”阿雪聲音帶著惱怒,“是他們算計我。”

    焦紅杏小聲啜泣,背過身擦了擦眼淚,勉強露出一個笑:“讓嚴夫子見笑了。”

    “夫子,你能不能幫我想辦法,是他們算計我們,我家里根本沒同意這樁婚事。”

    阿雪三言兩語說清楚來龍去脈,“麻繩專挑細處斷,哪里想到昨天兩件事趕在一起,稀里糊涂應了婚事。”

    “我不想嫁什么周秀才,嚴夫子,你能幫我嗎?”

    對方說落了婚契就得嫁,否則要賠償他們銀錢。

    阿雪既不想嫁也不想賠錢,坐在那和焦紅杏想了好半響卻想不到好法子。

    她期盼的看著嚴為之。

    嚴為之心潮澎湃。

    之前趙甲的事情他就答應辦,結果沒有辦好,這次說什么也得為她撐腰。

    “好!”嚴為之一口答應下來。

    心中有事,嚴為之一晚上都沒睡,翻來覆去的想辦法,第二天頂著眼下青黑去學堂。

    阿雪還在等嚴為之的消息,沒想到先來的卻是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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