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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41章

    “見字如面。”

    “郎君,現在天氣越發炎熱,可有好好避暑?要多喝綠豆湯解暑才行。”

    “劉小丫家的綠豆湯越來越好喝了,冰涼爽口。我問她,她說里面加了花蜜。算了,我家沒有花蜜,等你來還是請你在外面喝吧。”

    “一切都好,勿念。”

    信紙上沒有多少字,且竟然是兩種字體,不過俱是歪歪扭扭。不用多想,肯定是有些字阿雪寫不來,讓盧石頭幫忙代筆。

    謝臨安又從上到下將信看了一遍,唇角的笑意不斷。

    拇指摩挲著信角處墨汁勾勒的笑臉,好像小娘子笑顏如花站在他的面前一般。

    好半響之后,謝臨安深深吐出一口氣,可還是覺得胸腔悶脹泛著暖意,直到他放下信,才好受許多。

    初次心動的郎君,自然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么象征,不受控制的去拿起信,胸腔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像疼又不是疼的感覺。

    若是她在面前就好了。

    緩緩深呼吸幾次,壓下想騎馬見她的沖動,提筆便要寫信。只是剛開了個頭,外面松石道:“郎君,王捕頭來了,說是找到一處暗娼窩點,但不確定,想讓您拿個主意。”

    一座城池容納近萬人,想要從中找出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人,簡直如大海撈針。不過王捕頭在此當差多年,多少有人脈,因此找到好幾處窩點,全部收押。不過更多的是藏的極隱秘,王捕頭不確定,特意向上官稟告。

    “嗯,”謝臨安放下筆,耐心的將信紙折好壓在桌面書籍之下,“本官與他同去。”

    出門的時候碰上趙友成,他說什么也要湊熱鬧。“再過幾天我就得回京了,趁著沒離開多玩玩,回京城后說不定我動彈不得。”

    為何動彈不得?自然是因為被國公爺收拾了。

    國公爺武將出身,下手重,這次又被趙友成惹惱,恐怕未來兩個月他都下不了床了。

    “隨你。”謝臨安不咸不淡道,“不過可能不好玩。”

    趙友成嘿嘿笑:“就當長見識了。”

    趙友成住在衙門,謝康安和趙友玉則是住在城里的客棧。也是巧了,正好迎面碰上,趙友玉不肯放棄和謝臨安相處的機會,自告奮勇也要跟上,謝康安其實不想跟著的,但他們都去了,他也只得表現出想去,就像是在京城里那樣,免得被人當成異類排擠。

    正值天黑,城中依然熱鬧。趙友成在路邊買了幾個燒餅,吃完后語重心長道:“這里百姓比京城里的更為淳樸善良,方才見我銅板不夠,還以為我沒錢,多給了一個燒餅。”

    其實只是沒有銅板罷了,碎銀子有一堆。

    “臨安,你說是不是?”

    趙友成說完擠眉弄眼,意思是讓謝臨安說說盧娘子,可惜謝臨安不接招,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道:“嘴邊有東西。”

    “嗯?”可能是吃燒餅沒注意留下的。

    趙友成舔了舔嘴邊,什么都沒有。

    “好啊,騙我!”趙友成追了上去,走在最后的趙友玉一臉的艷羨。

    “我阿兄與謝世子交情甚篤。”

    謝康安維持面上和善笑意:“是,堂哥為人親善,大家都喜歡他。不過,和他交好的人好像不多,堂哥到底是世子,自有幾分傲氣在的,而且他是太子伴讀,自然和太子這等人中龍鳳最好。”

    這話的意思便是,謝臨安瞧著好相處,實際上只和有勢之人當朋友,其他人都瞧不上。

    人家有太子同行,還看的上你們這些普通人?

    趙友玉:“是嗎?可我覺得我阿兄與謝世子相處甚歡。”

    雖然謝臨安看著對趙友成不冷不熱,但顯然多有維護,否則也不會讓他住在衙署他眼皮子底下。若是不想讓他跟著,大可以拒絕,但謝臨安不曾阻止,那便是同意的意思。

    “我覺得謝世子外冷內熱。”

    本來就對謝臨安多有孺慕,相處這幾日后更是佩服,絮絮叨叨說了不少好話,聽的謝康安心煩。

    總算到了地方,前面的謝臨安似乎在吩咐著什么,趙友玉立刻噤聲,湊上前去。謝康安再不情不愿也得跟上,走到跟前時,不耐煩的表情已經換上了好奇。

    “也就是說,我們要先進去探聽虛實?”

    “友成你們在原地。”

    謝臨安繼續道:“其他人分散開以防打草驚蛇,將前后門都圍住,王捕頭同我進去,所有人待令。”

    松石急了:“郎君,里面情況未知,您莫要以身涉險啊。”

    不說被侯爺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也差不多了,雖然也學過一招半式,但到底是文人之軀。

    天色昏暗,前方房門緊閉的小院如同龍潭虎穴,又像是幽幽巨獸之口,靠近就會被吞噬。

    松石頭皮發麻:“郎君,還是讓王捕頭帶人進去吧。”

    謝臨安點頭,松石大喜,以為對方聽從勸說。卻不想下一瞬謝臨安將腰上的玉佩摘了下來。

    “做戲做全面。”

    來這等地方的大多手頭不寬裕。

    到底還是去敲門了,松石只能和趙友成他們守在不遠處。瞧見王捕頭叩門好一會,才有人來開門,不過只開了一條縫隙,十分謹慎。

    “你們是誰?”開門的是個中年男人。

    王捕頭懂的多,如果這里真是做皮肉生意的,那他們只接熟客。他們二人臉生,對方恐怕警惕。

    “這里可能喝酒?”來尋花問柳自然不能太直白,就說要喝酒。酒過三巡,自然有人來侍候。

    那人先是打量王捕頭,夜色太暗,看不清身后謝臨安的面容,不過王捕頭生的和善,那人放松幾分,低聲道:“喝什么酒?”

    謝臨安微微挑眉。

    王捕頭也壓低了聲音,倆人像是暗地里做交易一般你來我往。“都有什么酒?”

    “你出多少錢就有多少酒。”

    “能不能先嘗嘗?”

    “不能。”

    一番對話后基本能確定,這里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恐怕里面人還不少。

    謝臨安身量高,越過中年男子的頭頂朝里看過去,里面幾個窗子全都亮著燈,隱隱有尋歡作樂的聲音傳出來。

    王捕頭和對方周旋之后又塞了一把銅板,那人才勉為其難的讓開地方,王捕頭先進來,謝臨安進來的時候那人上前擋了一下。

    “你……”有光亮照在謝臨安的臉上,氣質清雋英姿俊逸,雖穿著普通,可一看就不是尋常百姓。

    “不好意思,他是我遠房表弟,做生意失利賠的底兒朝天,正心情苦悶總是想不開,我尋思著帶他來放松放松,免得孩子有朝一日想不開。”

    “原來曾是生意人啊,怪不得看著不一樣。行,進來吧,保管讓你乘興而歸。”

    原本的懷疑因此徹底打消,中年男人關好門帶著他們往里進,謝臨安不動聲色的觀察四周,在門口處看不清,進來才看見房間門口的暗處都站著人,面色警惕的看他們。

    方才若是直接讓捕快們進來,恐怕交鋒之下會有漏網之魚。

    跟著中年男人一直走到最里面,有幾個沒亮燈的房間,那人示意他們進去。謝臨安先抬腳走了進去,王捕頭則是被邀請去另外一間。

    “為何要分開?”王捕頭皺眉,覺得自己在大人身邊還能保護他。

    中年男人視線在他們倆身上轉了一下,笑容曖昧:“莫不是你們想一起?那也成,不過要加錢。”

    饒是年歲不小的王捕頭也愣了愣,反而是謝臨安先開口:“我自己在此就好。”

    表現出異常容易引人懷疑。

    屋里沒點亮,王捕頭臨走之前看向謝臨安。謝臨安朝著他點點頭,袖子下的手微微抬起,露出一根手指。

    一刻鐘之后行動。

    王捕頭會意,假意打哈欠,實際無聲傳遞消息。“大人,保重。”

    手無寸鐵的文人墨客,在這等地方和一頭肥羊沒什么區別。

    房門沒關,又進來一個提著燈籠的女人,年歲不小,她笑盈盈的說客套話,待將屋里的蠟燭點燃看清謝臨安的面容后,不由得低低吸了口氣。

    “好俊俏的郎君!”

    謝臨安端坐在椅子上,神態自若半點都看不出緊張。女人主動搭話,問他想要什么樣的,謝臨安淡聲道:“最近可有新來的?”

    前一陣子失蹤了不少人,只找回來幾個,剩下的不知所蹤,本朝國土遼闊,說不好被販賣到哪個窮鄉僻壤當人家媳婦,自然,也有可能在這里。

    良家婦女大多不會那么快接受,趙友成曾說過京城里的花樓有無數手段調教女子,這里也有可能。也就是說,新來的女人,有可能就是失蹤之人。

    不過,要見過了才知道。

    那中年女人還以為謝臨安是挑剔,笑哈哈道:“當然有!郎君想要個雛吧?等著,保管你滿意。”

    沒一會就被推進來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女,瞧著約莫和阿雪一般的年紀。低垂著腦袋不肯抬頭,中年女人偷掐她,但少女就像是木頭似的沒什么反應。

    中年女人尷尬的笑笑:“如果郎君不滿意還有別的人。”

    作勢就要將人領出去,謝臨安及時開口:“就她了。”

    “好好好,”中年女人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后退著出去將房門關好。

    少女站在門口還是不動,但明顯瑟縮,像是冷一樣渾身發抖。

    ……

    守在外面的人一直沒收到信號,松石急的不行,趙友玉也開始擔憂,按捺不住道:“阿兄,我進去看看吧。”

    他是武將,對付尋常人沒任何問題,可保謝臨安無憂。

    其他人也俱是緊張之色,就趙友成異常放松,甚至能從懷里掏出一把果脯來吃。

    “莫要擔心,你們不知道謝臨安有多少能耐。就算他孤身一人,也照樣拿下此處。別怕,等他消息。”

    聰明的腦袋能當拳頭用。

    松石如熱鍋上的螞蟻,急的打轉。過了一刻鐘后,忽聽得一陣吵鬧之聲,前后門的捕快們伺機而動,趙友玉一心保護謝臨安,像是箭矢一般沖了出去。

    ……

    “所以,真有兩個前一陣子失蹤的人?”趙友成撓脖頸子,夏日的夜晚到處都是蚊蟲,等了這么會兒他身上不下十個紅包。

    “正好將斷了的線索續上。”謝臨安道。

    抓了不少人,趁著夜色深重全帶回衙署。有捕快過來請示:“大人,那些女子怎么辦?”

    “多是苦命人,先在衙門安置好,本官還有話要問。”

    待一切結束已經半夜三更了,其他人都去睡覺,趙友成則是呆在公事房里,打著哈欠和謝臨安說話。

    “我發現一件事啊。”趙友成右手撓左手的蚊子包,看坐在書桌后寫信的謝臨安,“你怎么沒被蚊蟲叮咬?”

    寫完信的謝臨安吹了吹信紙,輕笑道:“自然因為有人護我。”

    趙友成犯嘀咕:“說什么呢,亂七八糟。”

    第42章 第42章

    “城里東西就是不一樣,蓮花,來,娘看看你有沒有哪里不妥當。”

    他們昨日到的晚,就隨便找了處地方,打算今日一早好好收拾一番去見男方。今天早上出來瞧見路邊有賣飾品的,蓮花娘咬咬牙,給蓮花買了一副耳墜,戴上之后確實錦上添花。

    蓮花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容甜美。

    “好看嗎?”

    “當然好看了,我家蓮花長的好又能干,不信迷不倒他。”

    趕路時候隨便穿了一身衣服,現在換上自己新做的最好看的一身水粉色衣裙。如花樣的年紀,精心打扮后宛若大戶人家的嬌娘子。

    蓮花爹娘越看女兒越滿意,拉著她就往前走。“放心,到時候你不必多說話,就看看對方長相和談吐。”

    介紹的媒人將男女雙方的情況全都告訴清楚,蓮花家其實特別滿意男方,覺得對方能在城里開個小飯館,也算是家底豐厚了。

    不過曾經定過親這一點,稍微有點讓人膈應。蓮花爹娘暗地里還蛐蛐,說:“會不會是別的事兒啊?”

    所以他們比約定的日子提前來,昨晚就出去打聽了,確實如媒人所說,定親那個女子相中了路過的富商,嫌貧愛富將人踹了,和那富商私奔了。

    “咱們蓮花可是本分人,只要倆孩子看對眼了,這親事就能成。”

    當然也想找個讀書人,都說士農工商,讀書人地位甚高,可他們就是普通老百姓沒有特別之處,也不認識什么讀書人,因此熄了心思,只尋思給大女兒找個家底殷實的歸宿就好。

    昨晚就來過附近,因此今日很快就找到路。

    這人做的是飯館生意,鋪子開張晚,他們到的時候對方還未起身,敲了好半響的門才來應。

    “抱歉抱歉,昨夜關門太晚因此起的晚了。”那人衣衫不整,急忙低頭捋好。

    躲在父母身后的蓮花悄悄看他,見他雖然看著不年輕了,但樣貌還算周正。

    這人叫周海天,早些年父母就沒了,如今創下如此家業全靠自己。鋪子后面有房間可以住人,他就一直在此居住,省下一份租賃錢。

    迎他們進屋,周海天忙把窗戶上的擋板卸下來,打開窗戶后屋里空氣流通,但還是一股飯菜酒水味,不大好聞。

    蓮花環視這間小鋪子,只比自家的鋪子大上一些,屋里擺放五張桌椅,約莫能容納二十多個人。

    興許是開的年頭久了,墻壁上有污漬,對于愛干凈的蓮花來說有點接受不了。桌面還算好,擦的干凈,不過散發著濃重的爛菜味。

    蓮花皺眉,悄悄轉了個方向,嗅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才好受許多。她沒表現出來,覺得人家一個人開個小飯館已經很厲害了,興許別人家的飯館還沒這么干凈。

    周海天回去換了身衣服就和他們說話,蓮花爹娘問了幾句后覺得對方談吐不凡,因此甚是滿意,便打算讓女兒單獨和他呆上一會。

    “爹娘出去買點東西,蓮花啊,你在這等一會吧。”

    “哎。”蓮花應下,周海天起身送長輩,回來之后去端來一壺茶水。

    “剛燒好的水,茶葉則是今年新采的,娘子嘗嘗。”

    對方溫柔體貼,蓮花臊紅臉,溫聲細語的和他說話。不過倆人第一次見,著實不知道說什么,周海天主動引起話題,說城里的有趣事情。

    小地方來的蓮花越來越局促,因為他說的那些離自己太遠了,甚至她都沒見過,只能含糊的應下,不知道怎么接。

    “沒關系,等你以后來城里定居所見所聞就多了。”

    他又說了幾句蓮花聽不懂的,沒辦法,蓮花只能假裝聽懂連連點頭。不知道怎么回事,蓮花覺得自己在他前面矮了幾分。

    等到蓮花爹娘回來,他們一家三口還幫忙打掃了鋪子。

    從鋪子出來后,她娘親小聲道:“蓮花啊,你和娘說說,周海天這人怎么樣?”

    以前在鎮子里的蓮花真的如蓮花一般,清秀貌美的小娘子追隨日光,和阿雪一樣笑容燦爛。但這么會,像是霜打的茄子,直接蔫了。

    “挺好的,見多識廣,脾氣也和善。”

    蓮花爹娘也覺得不錯,心想這門婚事就定下。蓮花又道:“但是娘,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面前覺得自卑,而且有點不舒服。”

    蓮花娘拍著女兒的肩膀道:“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什么井什么蛙。”

    “井底之蛙?坐井觀天?”

    “對對,就是這么說的,蓮花啊,娘和你說,我們出生在小地方沒見過大世面,人家周海天就不一樣了,這畢竟是城里,他見多識廣談吐不一樣很正常,咱們啊,得多和人家學學……”

    蓮花腦子像是漿糊似的,越聽心里越難受,她爹娘都來勸,因此她覺得這很正常。

    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有點想哭。

    他們第二天走,當天晚上周海天約蓮花出來逛。逛了半個時辰,蓮花拿著周海天給買的禮物回來,眼睛通紅。

    天色晚了她爹娘也沒瞧見女兒異常。

    夜里蓮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腦子里回想的是周海天說的話。

    “往后我們成婚了你就在家照看孩子,鋪子的事情有我,我自然會掙錢養你們。不用你操勞辛苦,只要把孩子養好就成。”

    “你的生意?每天繡帕子能掙多少錢?照顧好家庭才是你的本分,莫要本末倒置。”

    他說了很多,剛開始蓮花還反駁,后來越聽越覺得對方說的對。只是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常難受,夜里哭了好幾場。

    正因為如此,翌日去衙署的時候,謝臨安多看了她幾眼。

    “遇見事情可以找我幫忙。”

    謝臨安聲音不輕不重,看在阿雪的面子上,他會幫她的手帕交。

    蓮花不知道他們的關系,老百姓怕官,她縮了下肩膀,小聲道:“民女無事。”

    既然對方不肯說那便算了,謝臨安讓松石遞給她一個包裹,讓她幫著轉交給阿雪。

    “民女告退。”

    ……

    這邊阿雪還在算著蓮花回來的日子。

    “也不知道郎君看見信沒?”

    前幾次她給對方寫信,從未收到過回信。阿雪覺得衙署太忙了,他沒時間回。這次恐怕也不一定回吧。

    但沒關系,只要他看見她寫的信就好了。

    鋪子里生意不錯,忙碌起來的阿雪沒功夫去想謝臨安,就是閑暇時候腦海里總是浮現他的身影,而且每次盧石頭過來都會提一嘴。

    “阿姐,我今日用功讀書了!我學會了男子漢大丈夫當未雨綢繆……”

    盧石頭噼里啪啦說一堆,末了扭扭捏捏道:“阿姐,下次你再給大人寫信時,能不能提提我啊。”

    早就將謝臨安視為榜樣,盧石頭按捺不住,想要告訴他自己的進步,告訴他自己確實努力。

    阿雪點頭:“好啊,下次就提。”

    盧石頭大受鼓舞,擼起袖子就幫阿雪干活,在去學堂之前把鋪子里打掃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阿雪笑哈哈,盧石頭被笑的臉色漲紅。“阿姐你笑什么啊,我平日里也幫你干活了啊。”

    “可沒干這么多。”

    盧石頭梗著脖子:“才不是為了表現!”

    “好好好,我知道,我們石頭最能干了,行了,快點去學堂,莫要遲到了。到了之后好好讀書,快去吧。”

    等盧石頭走了后鋪子里來了客人,阿雪忙碌起來,待閑下來時已經快晌午了。她隨便吃了兩個肉包子,就著從劉二丫那買的酸梅湯。

    吃完飯,聽見外面熱鬧起來,阿雪從鋪子窗戶往外探頭,瞧見有幾個牽著馬匹的外鄉人。馬背上放置著布袋子,裝的鼓鼓囊囊,后面還跟著幾輛馬車。

    阿雪住的小鎮子人口不多,往來的人也少,平日里去哪靠雙腿走,條件好一點的坐牛車,也有村子里花錢乘牛車來鎮上買東西的,但少有馬車,更別提這么多駿馬了。

    那些人走到阿雪鋪子前停了下來,為首的是個絡腮胡子大漢,說話甕聲甕氣。“小娘子,你這里賣吃食?”

    “有的,包子饅頭都有,素餡和肉餡。”他們一行約莫十來個人,將馬車等安置在不遠處的空巷子里,然后來阿雪這吃東西。

    “你們人多買的多,我多贈五個肉包子。”阿雪會做生意,他們將鋪子里的包子都買了,剩下幾個她就當添頭送了。

    誰成想沒夠吃,阿雪連忙又蒸了兩鍋,今日準備的餡料全都包完了,因此早早關店回家。

    “估摸著是商隊,或者是走鏢。”盧大富坐在院子里收拾毛皮,盧石頭好奇。

    “爹,什么是走鏢?”

    “就是有人托付他們送貴重東西,鏢局接了活,安全將東西送達。”

    盧石頭心生向往:“那樣豈不是可以走南闖北?”

    一旁摘菜的焦紅杏柔聲道:“很危險的,若是碰上土匪馬賊,東西丟了是小,命丟了是大。”

    可盧石頭沒聽進去,眼睛越發澄亮。

    經過打聽,還真是走鏢。他們數日奔波,打算在此地停留休整。阿雪的鋪子生意興隆,因為便宜好吃,他們日日都要來定。

    盧石頭自告奮勇幫忙去送,每次都是好久才回來,一臉的興致勃勃。

    “阿姐,這是什么?”

    蓮花回來了,把包裹送過來,阿雪直接打開,里面是一盒精致的糕點,還有一個巴掌大的小圓瓷盒,白底藍花,還描著金邊。

    盧石頭拿起來打開一看,里面是如脂似的透亮東西,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蓮花捂嘴笑:“這叫香膏,專門抹臉用的,我在城里賣完手帕還特意去逛過胭脂鋪子,這玩意兒看著小,實際不便宜的。”

    說完,她拉過阿雪背對盧石頭,壓低了聲音道:“阿雪,你同我說實話,你和那位縣令爺到底怎么回事?”

    阿雪吞吞吐吐,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蓮花抓住她的手語重心長道:“人家身居高位,恐怕只是玩玩,阿雪啊,我擔心你被人玩弄了還不自知。”

    “才沒有。”

    要玩弄,也是她玩弄他。

    ……

    “阿嚏。”

    遠在城里衙署的謝臨安打了個噴嚏,松石見狀擔憂道:“郎君,我去請郎中過來吧。”

    “無礙,東西收拾好了嗎?”

    “都收拾好了,即刻便可啟程。”

    第43章 第43章

    不說侯府世子的名頭,光是太子伴讀,便足以讓京城的人趨之若鶩。因此每年謝臨安的生辰都是重要日子,就算來此窮鄉僻壤當官,也照舊有人巴結送禮。

    松石一一報上來,登記在冊厚實一沓,念完口干舌燥。“郎君,肇州縣令遞了帖子,說是想擺放您。”

    “肇州到此就算快馬加鞭也要七八天的路程,玩忽職守,可是大罪。”

    在自己管轄的范圍內走動沒問題,皇帝畫了圈,官員們便要在圈里蹲好,如果出圈,那就是出格,要出事。

    趙友成他們已經離開了,否則定然會一語中的,說出其中關鍵。

    謝臨安沉思片刻,問:“他姓什么?”

    “稟郎君,姓蘇。”

    “蘇。”謝臨安重復,手指輕點桌面,沒一會動作停下,說道:“趙友成出京時京城風聲鶴唳,朝廷查處了幾件貪污案,其中就涉及到太后本家。”

    松石腦袋還算聰明:“當今太后就是出自蘇家,莫不是……這人和太后同出一宗?”

    “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能摸來我這,大約是想扯上侯府做大旗。松石,查冊子,看他送的什么禮,備雙份回去,盡快送到他手里。”

    既已經送過來,自然沒有退回去的道理。京城世家就是講究你來我往,今個兒我送你,明天你回我,一來二去的關系就維持住了。

    “是!”

    “還有其他人的回禮,一并整理好,明日直接叫人送回京城。”

    松石道:“夫人傳了口信,說無需郎君費心,只需將名單送回去便可。”

    自然有京城侯府幫忙打理。

    “無妨,本地特色的東西備上一份,再按照往年的份例去采購好,我母親那邊愿意送可以再送。”

    沒人會嫌禮多。

    “郎君,還有京城送來的特色糕點,來的時候放了冰,每到一處驛站額外補冰,現在還冒著涼氣呢!您嘗嘗?”

    糕點自然是侯府送的了,侯夫人盼了多年才得來一子,簡直就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給兒子了。

    松石說著端過來。

    一口木箱子,外面套了層棉被,里面則是擺放著冰盒糕點盒子。現下冰化了一些,打開后冒出陣陣涼氣。糕點盒子自然是密封的,怕被人動手腳還封了蠟,松石作勢就要取出來。

    “去買冰回來放里,還有,醉香樓的杏花釀兩壇,李記的燒鴨兩只,”頓了頓,謝臨安問,“昨天給趙友成他們帶的糕點是哪家的?桃花酥和花生酥都要上兩份。”

    松石為難:“郎君,您不能吃花生。”

    謝臨安:“不是我吃。”

    幸而松石腦子轉了,立刻道:“原來是給盧娘子準備的,郎君,要不買兩匹顏色鮮亮的布料送過去?我看盧娘子總是穿那兩身衣服,好像沒什么好料子。”

    唯一的好料子還是上次謝臨安送的成衣,但她顯然壓箱底沒舍得拿出來穿。

    “不用,暫時不需要。”

    松石覺得奇怪,光是買吃食的錢都夠買布料了,他們郎君應當不是舍不得花錢。那是為什么?

    想不通就不想,松石去辦事。

    啟程這天天氣不大好,一大早就陰沉沉的,松石生怕下雨,又額外備了蓑衣和傘。

    松石趕車在最前面,后頭只跟著一輛馬車,車里不止有東西,還有兩個年歲小的娘子。

    這幾日查了城中幾處暗娼地,其中大部分都是為了生計自愿做這種事,一小部分是丈夫或者親近之人坑害,還有一些則是背井離鄉被騙過來的。

    這兩位就是。

    謝臨安當然有辦法送她們回去,但沒想到倆人俱是孤兒,就算回去也無依無靠,還說要給謝臨安當牛做馬留在他的身邊。

    謝臨安微笑:“本官不缺牛馬。”

    既然不回家也無法在城里待下去,自然得找個地方,謝臨安做主,找了東山鎮。人口不多,百姓淳樸善良,她們兩個弱女子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他們出發的早,如果天公作美的話,當天深夜就能到。可惜,陰了一會就下起雨來,道路濕滑泥濘不說,雨勢大的厲害完全看不清路。

    無法,只能停下避雨。

    后頭的車夫進了車廂,兩個小娘子立刻縮著肩膀往里躲。車夫憨厚笑笑:“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別怕,一會就能走。”

    倆人不接話,謹慎的看著車夫。

    前頭馬車里,松石小聲道:“郎君,用不用我過去后面瞧瞧?”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松石想,她們應當很害怕男子,也不知道會不會怕車夫。

    謝臨安就沒有那么憐香惜玉了。

    “隨你。”他聲音淡淡,仿若并不關心兩位小娘子。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能出錢出力送她們過新生活,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松石不好意思的撓頭,到底沒動。

    等到雨勢漸停后,他們重新啟程,路過一處小村子時請人熬了姜湯,一人灌了一碗。

    休息片刻便可繼續上路,松石去方便,謝臨安就在車里閉目養神。

    過了會,車簾微動,探進來一截白若凝脂的手,將簾子掀開一條縫隙,甜美的聲音穿過來。“大人,奴給您送吃食。”

    謝臨安睜眼。

    簾子后露出半張美人面,她似乎想悄悄往里看,正好對上謝臨安的視線。

    那是怎么樣一種感覺?

    冷冰冰,沒有半點溫情。

    美人頭皮發麻,下意識的松手,簾子直接落下,擋住視線后她才敢繼續出聲。

    “大人……奴就是想侍奉大人而已。”

    “不必。”

    笑面郎君面容和善,卻不想聲音冷淡至極。

    美人訥訥應了一聲離去。

    車廂里,謝臨安一手扶著額頭,明顯是厭煩的神色。他年紀小的時候身邊便圍繞著各種女子,甚至在宮中伴讀時,那些臣女借著宮宴想盡辦法假裝和他偶遇,防不勝防。

    積年累月下來,早就練就一雙慧眼。從對方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他便能猜透其心思,且為此覺得厭惡。

    唯獨對阿雪,謝臨安永遠想不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未知,因此好奇,慢慢勾起興趣,甚至開始期待。

    ……

    蓮花帶回來的信里告知阿雪,他過幾日要來,因此阿雪一直在期盼著。

    鎮子那些鏢局的人今日就要走,臨走前在阿雪這定了不少饅頭和包子,阿雪想著對方是要當趕路的糧食,現在天氣熱怕壞,就和對方商量添了苞谷面,少放水,雖然口感差了一些,但能多放幾天。

    東西太多,借了一輛小推車,讓盧石頭去送東西,天不亮去的,待快晌午才回來。

    “今天不用去學堂也得好好讀書。”院子里焦紅杏晾曬衣裳,盧大富在磨箭。

    盧石頭去水缸旁舀了一瓢水,邊洗手邊應聲:“曉得。”

    “娘,你聽過百曉生嗎?”

    焦紅杏抻衣服上的褶皺,免得曬干之后堆在一起不美觀。“沒有,什么是百曉生?”

    “哎呀,不是東西,呸!是東西,哎,百曉生是個代號,江湖上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上到武林盟主內定人選,下到百花樓機密暗道,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兒!”

    盧石頭眉飛色舞的形容,還說了不少焦紅杏聽不懂的話。

    “武林盟主,這都是什么?”

    “娘,你不懂,江湖是打打殺殺,更多的是人情世故!”盧石頭挺起胸脯,一副我都明了的樣子,“你想聽嗎?想聽我給你講。”

    小少年興奮的搓手,就等焦紅杏點頭。

    這時候突然屁股一痛,盧石頭哎呦捂著屁股,轉過頭,盧大富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蒲扇大的巴掌又落在盧石頭的屁股上。

    “亂七八糟,從哪學的?”

    盧石頭不服:“怎么就亂七八糟了?夫子說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目的就是讓我們見多識廣,不要長成目光短淺之人。我從鏢局胡大哥那聽了不少江湖故事,雖未親身經歷,但蕩氣回腸,我回味一下還不行啊。”

    “你個小兔崽子,知道什么是江湖?還胡大哥,到時候他把你賣了都不知道!今天不許出屋,就在房間里溫習功課!”

    盧石頭覺得他爹不對。

    “我沒偷沒搶,沒做錯任何事,你憑什么劈頭蓋臉就罵我啊,總得有理由吧。”

    以前盧大富逮住盧石頭就收拾,盧石頭也不知道怎么辯解。這是第一次他說出這么多反駁的話。說完不止盧大富懵了,盧石頭自己也驚訝,隨后就是狂喜。

    原來真如謝大人所說,讀書是有用的!看,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但嘴皮子不如硬拳頭,最后還是被身強力壯的盧大富抓住,按住扒了褲子,照著腚打了好幾下。

    打完還把人鎖在屋里,不寫完大字不許出來。

    焦紅杏心疼壞了,忙去搶盧大富手里的鑰匙。“他是你兒子又不是雞鴨鵝,哪能鎖屋里啊。”

    盧大富還在氣頭上:“你莫要心軟,他都和鏢局那些人混熟了,心野了還怎么讀書。而且他們不見得是什么好人,到時候將孩子帶壞了可就掰不回來了。”

    都是擔憂孩子,脾氣秉性不同的人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下午時候,消氣的盧大富拿著膏藥進來要給他上藥,盧石頭還在氣頭上,說什么也不讓他動。

    盧大富剛要解釋,盧石頭已經跑了。

    焦紅杏攔住盧大富:“肯定是去找阿雪了,你莫要再追。”

    正如焦紅杏所說,盧石頭確實是跑去找他阿姐了。正趕上蓮花在鋪子里和阿雪說體己話,盧石頭識趣的沒去打擾,還幫忙賣貨,讓她們姐妹倆好好敘話。

    “真的?他真的這樣說?”

    蓮花將那日在城里和周海天的對話復述一遍,阿雪唇角向下,替蓮花不高興。“我覺得他這樣說未免太過分了。”

    “蓮花,如果相處不舒服那就說明你們沒緣分。”

    蓮花也是這樣覺得,但她和家里說了,爹娘反而說她不懂事。

    “人家周郎君家大業大,一個人掙錢能全家花,確實不缺你做繡活那三瓜倆棗,你也到年歲了,嫁過去早點生孩子才是大事。”

    “是啊蓮花,爹看了,周海天人模人樣,配我們家綽綽有余,到時候你就搬進城里,當城里人,往后生個孩子也是城里人,不用在蝸居這等小地方了。”

    以上是蓮花爹娘的原話,就在她耳邊念叨著,時間長了,蓮花也開始動搖,覺得是不是自己小題大做了,沒準周海天就是為她著想,不想讓她太辛苦。

    “蓮花,你們現在就要定下親事嗎?”

    阿雪有點著急,成親是女子一輩子的大事,這樣未免太過草率了。

    “沒有,我爹娘和周海天都說定,但我說再等等,對了,周海天過一陣來看我,要不,我帶他過來,你幫我品一品?”

    蓮花就阿雪一個朋友,阿雪同樣如此,倆人當真情同姐妹。

    “好啊!雖然我懂的不多,但可以幫你掌眼。”

    等蓮花走了,盧石頭才垂頭喪氣的走過來,不用開口阿雪便知道他挨打了。

    問清楚原委后,阿雪勸慰道:“爹嘴笨,他就是擔心你被人帶壞了或者被人蒙騙,不知道怎么說才動手的。”

    盧石頭委屈:“可是從小他就打我,從來就不打阿姐。”

    “你和我比什么?我是女兒,而且乖巧聽話啊。”阿雪拍著弟弟的肩膀,道:“行了,晚上回去我和爹說說,但石頭,你莫要聽信外人說的,搞不好他們就是蒙騙你。對了,你不是一直想吃新開的那家燒雞嗎?阿姐給你錢,你去買兩只,一只你自己吃,一只帶回去我們晚飯吃。”

    盧石頭破涕為笑,高興的去買燒雞,不過沒舍得動,忍著口水留到晚上,一家四口說破無毒,高高興興的分食了。

    入睡前,阿雪在拆頭發,盧石頭神神秘秘的進來,小聲道:“阿姐,我想送你一樣東西。”

    盧石頭從背后拿了出來,阿雪眼睛發亮。

    ……

    謝臨安一行是在第二天晌午到。

    將那兩名女子安置好后,遣松石去給阿雪送吃食。

    一大箱子東西,阿雪搬不動,便打算等石頭下學搬回家。

    “郎君在客棧?”

    松石稱是,阿雪笑瞇瞇:“那你叫他等我,我一會就能過去。”

    今日生意也不錯,不過阿雪還嫌賣的慢,最后剩下一屜的時候索性不賣了,收拾好去找謝臨安。

    到的時候松石攔住她沒讓進。“郎君剛躺下。”

    阿雪失望,她還想早點看見他呢。

    “那我……站在門口等一會。”

    松石瞧見她手里拿著東西,便說要幫忙拿。阿雪將熱乎的包子遞給他,但另外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捧在懷里沒動。

    “這個是給郎君的驚喜,我想自己拿著。”

    松石懂了,微笑說好。

    “松石,開門叫她進來。”

    房間里的謝臨安不知道何時醒了,松石立刻把門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阿雪興致勃勃腳步輕快,一進門就往床榻上瞧。

    剛起身的郎君帶著睡醒后的慵懶,身上素色寢衣松松垮垮,他一只手去整理,另外一只手抵住飛撲過來的小娘子。

    阿雪笑瞇瞇的去拽他的手指,甜甜叫人。“郎君。”

    謝臨安已經披好外裳,順著她牽手的力道反客為主,把她拽過來身邊。

    可惜沒能抱上,阿雪懷里的東西硬邦邦,戳的謝臨安悶哼。

    “這是什么?”

    阿雪莞爾一笑:“驚喜。”

    謝臨安作勢要打開,阿雪忙轉身避開。“要再等等的。”

    “對了郎君,你餓了吧?我帶了包子給你吃,還熱乎呢。”

    待吃完了包子,甚至謝臨安重新梳洗過,天色才剛剛擦黑而已。

    阿雪坐立難安,全部心思都寫在臉上,謝臨安已經猜出了幾分。待天色完全黑透了,她邀請他出去時,面若冠玉的俊美郎君故意道:“今日乏了,不想出去。”

    阿雪急的不行。

    不出去怎么可以啊,她的驚喜還沒給他。

    眼見著小娘子不知如何是好,謝臨安又溫聲道:“沒關系,讓松石來扶我。”

    一旁立著的松石嘴角抽搐,暗道他們郎君體格比他好多了,哪里需要人扶?

    偏偏阿雪心思單純,完全看不出是謝臨安在騙她,趕忙湊過來拉過他的胳膊。“郎君,我扶著你。”

    剛開始走樓梯的時候,阿雪還使勁攙著。“郎君,你沒力氣就往我身上靠,我很有勁兒的。”

    被說沒勁兒的謝臨安好像突然就不疲憊了,等走到客棧后院,阿雪才發現他不需要攙扶,現下倆人手牽著手。

    不過阿雪有更重要的事情,便讓他轉過身等一會。

    等啊等,等了許久,聽見身后小娘子時不時發出疑惑的聲音。

    “怎么點不著,咦,不是這里嗎?”

    火石味道散出來,謝臨安欲轉過身,阿雪連忙喊:“馬上馬上,郎君莫要回頭。”

    謝臨安輕笑,“好。”

    又過了許久她還是沒弄好,謝臨安索性道:“讓松石來幫你。”

    盧家骨子里的倔勁上來了,“不用,我自己能行的。”

    總算弄明白了,阿雪將火折子靠近線引,只聽呲呲聲響,阿雪跳起來朝謝臨安跑去。

    “郎君,快轉身!”

    謝臨安轉過身張開手臂,正好將人接個滿懷。

    嗖嗖幾聲,倆人抱上的瞬間,天空炸開了朵朵焰火,絢麗燦爛,小娘子的眼睛也映襯如星辰般璀璨。

    “郎君,看見了嗎?”

    煙花轉瞬即逝,謝臨安垂著眸子一直沒說話,只橫在她腰后的手不停收緊。

    弱冠之年,他收到最好的禮物。

    第44章 第44章

    阿雪醒來的時候睜眼發現陌生的屋頂。

    懵懂的小娘子起身,剛睡醒的眼眸清澈如有一汪泉水,先是看看床帳,隨后腦袋一轉,盯著不遠處書桌。

    靜悄悄的屋內燭火昏暗透著溫馨之感,尤其是在看見書桌后的人,更覺得心里淌過一陣暖流。

    俊美郎君停筆,光亮落在他的臉上,眉眼挺括,鼻若懸膽,當真生了一副好皮囊。

    長這么大,阿雪還是第一次看見長相如此好看的郎君,即使倆人相識許久,她還是怔愣了片刻。

    “睡懵了?”

    如謫仙的郎君聲音淡淡,立在屋里角落處的松石垂著腦袋,心想他們郎君恐怕都沒發現自己和盧娘子說話時有多溫柔。

    阿雪起身穿好鞋子,腳步輕快的奔向謝臨安。

    他好像很喜歡她如花蝴蝶似的撲過來,總是張開手臂等著她,待人過來時候將人攬住。

    “要喝水嗎?”

    阿雪像是一只小貓似的,蜷在謝臨安的懷里,蹭了蹭他的下巴。

    “要。”

    “松石,花蜜水。”

    “是,郎君。”

    松石手腳麻利,沒一會就送來花蜜水,還體貼的用溫水沖泡,直接就能喝。

    謝臨安端起一杯,坐在他腿上的阿雪靠在他胸膛上,閉著眼睛道:“我不想動。”

    “張嘴。”

    唇上碰觸到溫暖,阿雪順從的張開嘴,帶著甜香蜜水入口,滋潤睡醒發干的喉嚨。

    就著謝臨安的手喝完一杯水,總算清醒。

    “什么時辰了?我得回家了。”她從謝臨安身上下來。

    懷里頓時一空。

    謝臨安默默收回手,狀似不在意的起身整理衣襟。“我送你。”

    天色已晚,小鎮上百姓都關門準備休息,路上見不到行人只有年輕的男女并肩而行。

    “咦,我才發現,路邊有這么多燈籠啊,以前好像沒有吧。”

    商鋪前掛燈籠很正常,但已經關門歇業,門口的燈籠還亮著,照亮小娘子回家的路。

    阿雪思索了一會,繼續道:“早上好像也亮著,難道燈籠要燃一夜嗎?不怕費錢呀。”

    起碼要一根小孩手臂粗的蠟燭,不少錢呢。

    跟在倆人身后的松石心想,你才發現啊。

    郎君著他辦此事,就是怕盧娘子早上來鋪子的路上太黑,因此使了銀子給沿路的商家,叫他們掛上燈籠照亮。

    也是商家偷懶,晚上就掛好,這樣不用一早起來掛。好是好,確實有點浪費,不過謝臨安給的錢多,他們也不在意了。

    阿雪沒多糾結,她的注意力全被手上的觸感吸引過去。

    就在方才,謝臨安牽住她的手。

    倆人其實牽過很多次了,可每次阿雪都會心跳不已。說不出是什么感覺,總覺得嘴巴甜甜的,心里也泛起甜意。

    五月的天氣夜里舒爽,他的手掌寬大,能完全將她的手包裹住,阿雪很享受這種感覺,甚至到了家門口她還嫌路太短。

    “那我進去了。”

    謝臨安頷首,阿雪一步三回頭,直到她開門進家,謝臨安才轉身離開。

    堂屋里點著兩盞油燈。

    盧家雖然比之前富裕不少,但改不了骨子里的節省,都坐在堂屋一起做事,免得還另外點亮。

    盧石頭在做學堂留的課業,盧大富在磨刀,焦紅杏則是給一大家子做夏日薄襪。

    “阿雪回來了,鍋里有飯菜。”

    “娘,我不餓,我洗洗睡了。”雖然在謝臨安那睡了一會,但她還是覺得困,打著哈欠往自己房間走。

    “阿雪,你等等。”焦紅杏咬斷了線頭,追進屋里,想了想,將房門關好。

    聽見關門聲,堂屋里的盧大富立刻停下磨刀,盧石頭也放下筆,父子倆俱是豎起耳朵。

    不是因為別的事,就是那一箱子吃食。

    盧石頭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阿姐讓他帶回來,焦紅杏打開一看,燒雞等物就夠貴重了,竟然還有從未見過的精致糕點。

    拇指大小的蓮花酥,粉白的花瓣散開,盧石頭驚呼:“娘,和真花一樣!”

    還有其他各種樣式的糕點,樣式好看,香氣濃郁。

    他們小地方哪里賣這樣金貴的玩意?

    焦紅杏當即問盧石頭從哪里來的,盧石頭實話實說,只道是阿姐讓他抱回來的。

    焦紅杏皺眉,盧大富問:“興許是阿雪買的,嘗嘗吧。”

    “都別吃,等阿雪回來我問問她。”

    焦紅杏心思細膩,覺得這里面恐怕有蹊蹺。

    “阿雪,你送回來的吃食我們還未動,等著你回來一起吃。”

    阿雪剛洗完臉正在漱口,含糊不清的說了什么。

    焦紅杏看著她,等阿雪吐出嘴里的鹽水后,聽見她道:“你們吃吧,娘,我困了想先睡下。”

    說著阿雪開始脫衣服,普通百姓沒世家子弟那么講究,睡覺還得換一身衣服。阿雪只是脫了外裳,著里衣直接躺下。

    她閉著眼睛,聽見輕輕的腳步聲。焦紅杏來到床邊坐下,溫柔的撫著女兒的發鬢,將頭上的木簪取下,然后屈指成梳給阿雪梳頭發。

    “睡覺時候記得拆發,否則會越睡越累的。”

    阿雪聲音含糊的應下,焦紅杏頓了頓,試圖套話。

    “阿雪,那些糕點和吃食是誰送的啊?”

    “別人。”阿雪說了兩個字就沒了動靜,焦紅杏嘆口氣,起身去將燈熄滅走了出去。

    一出來,盧大富就焦急上前詢問。“怎么樣,說是誰送的了嗎?”

    焦紅杏搖頭:“沒有,罷了,等明日我抽空去蓮花那一趟,問問她就知道了。”

    盧石頭小聲嘀咕:“送就送唄,咱們也不吃虧。”

    焦紅杏軟聲道:“你呀,和你阿姐一眼心思單純讓人騙了都不知道。”

    萬一……萬一對方不懷好意怎么辦?

    ……

    阿雪得早起去鋪子里做活,這些年已經習慣了早睡早起。她起來的時候家人還都在睡夢中,不過今日推開院門,卻見盧石頭從外面回來,汗津津的臉蛋,身上短打也被汗濕透了。

    “石頭,你干什么去了?”

    盧石頭像是做了什么壞事被抓包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沒、沒什么。”

    阿雪圍著他走了一圈,捂著口鼻道:“你流了多少汗啊,一股汗臭味兒。”

    盧石頭撓頭嘿嘿笑:“跑了幾圈,又打了幾套拳法。”

    說完捂嘴,暗道自己怎么就說漏了。

    幸好阿雪沒注意,只以為他自己瞎練的。

    “行,一會回去趕緊洗澡換身衣服,對了,你把衣服洗好了再去學堂,要不然娘看見閑不住,保準親自給你洗。”

    焦紅杏身體不大好,家里洗衣的活都是盧家父子做。

    “知道啦!”

    阿雪揮揮手:“那我去鋪子了。”

    盧石頭傻笑著送他阿姐離開。

    等人消失在巷子口,盧石頭才長呼一口氣。

    “好險,差點被家里人發現。”

    都怪他今日貪多,又纏著武師傅教一套劍法,這才耽誤了回來的時辰。

    ……

    焦紅杏心里有事,也沒發現兒子的異樣。她按捺不住,因此一大早就去了蓮花家。

    蓮花娘倆整日守著鋪子,倆家關系匪淺,這次來焦紅杏還拎了一只兔子。

    “紅杏啊,來就來,怎么還帶東西啊。”

    “大富打回來的,現在山上草木豐茂,兔子可肥了,你們若是現在不吃,可以養一養,喂點路邊的野草就成。”

    坐下寒暄了幾句,焦紅杏有意將話題往蓮花那引,便順嘴問了蓮花的婚事。

    “還沒定,蓮花非說要等等,紅杏你說,人家周海天樣樣出挑,哪里配不上她啊。”

    嘴上嫌棄女兒挑剔,實際上沒實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還是尊重蓮花的意思,想再等等。

    焦紅杏不了解實情,光聽蓮花娘的一面之詞,覺得對方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便附和了兩句。

    蓮花低垂腦袋有點心里不舒坦。

    焦紅杏走過來,面上是問蓮花手里繡活的針法,實則是打探阿雪的情況。

    其實蓮花并不知道那一箱子吃食的事情,焦紅杏只旁敲側擊,想知道阿雪最近和什么人走的近。蓮花當然不會說謝臨安,只含糊說不大清楚。

    焦紅杏有點急了,從蓮花這出來又去鋪子里坐了一會,可阿雪如往常一樣,鋪子里也沒出現奇怪的人。

    焦紅杏打算等晚上阿雪回家后母女倆好好聊聊,但沒想到很快就顧不上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盧大富和盧石頭又發生沖突,焦紅杏去阻攔,好不容易才將父子倆分開。

    親父子脾氣也像,都容易沖動還像頭倔驢,因此焦紅杏分開詢問發生了什么。

    盧大富不敢朝妻子發怒,壓著火氣道:“小兔崽子跟我說要出去闖蕩江湖!他雖長的高大壯實,可到底才十三歲還是個孩子啊。”

    盧石頭也一肚子怨氣:“娘,我真的不愛讀書,我更希望當個鏢師走鏢,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而不是困在一方小鎮上。”

    爹說爹有理,兒說兒有理。

    焦紅杏忙著處理父子倆的矛盾,便將阿雪的事情放在一旁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算沒成家的謝臨安,也有他自己的難事。

    之前便著人在他管轄之內提醒百姓們莫要夜里外出,尤其是形單影只的娘子們,免得壞人有可乘之機。若有異常,各個鄉鎮村自有人來匯報。

    前幾日衙署收到某個小村莊的消息,說是村子里有陌生人出現。謝臨安派人過去查看,若是不對,當場拿下。

    不過王捕頭說:“大人,人手安排下去了,但沒發現什么異常。”

    桌面上放了一壺熱茶,茶香裊裊,年輕郎君的臉猶如遠山霧黛,忽明忽暗。

    “是嗎?”

    “是,查明得知那幾個人不過是賣貨郎,途徑小村子而已。”王捕頭說出自己的想法,“大人,現在風聲鶴唳,會不會那些人聽見消息不敢出來了。”

    “膽敢拐賣人口的狂徒,沒什么不敢做的,恐怕會在暗地里動手。既然等不來,那便不等了。”

    這是放棄的意思?王捕頭深深不解。

    謝大人上任以來兩袖清風一心為民,聽到風吹草動就會派人巡查,而且在暗娼窩點救出不少女子,甚至自掏腰包將兩個無家可歸的女子安置在東山鎮。

    難道,他就這樣放棄調查了嗎?

    王捕頭很失望。

    就在這時,聽見空遠清幽的聲音繼續道:“敵不動我動,王捕頭,你覺得引蛇出洞怎么樣?”

    第45章 第45章

    救出來的兩名女子,一名叫王翠翠,一名叫周碧玉。兩個人在這世上無依無靠,幸而謝臨安大發慈悲給她們安置好,租賃了一處小院,還叫松石采買了日常用品,光是米面就夠她們吃上半年了。

    “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松石走的時候扔下一個錢袋子,里面有碎銀五兩,若是她們省吃儉用,大可以過活許久。

    周碧玉感激謝臨安,錢沒怎么舍得花,日日都數著剩下的錢才覺得安穩。

    “若是錢花沒了,咱們倆怎么辦?”

    小院子樸素,只有吃飯用的桌子,王翠翠出門買了一面梳妝鏡回來,還挑了一盒胭脂,整日坐在那描眉化妝。聽見周碧玉說話,她轉過頭道:“那就省著點用唄,反正吃喝用不了多少錢。”

    周碧玉不贊同:“可上次買胭脂用了不少。”

    在暗娼的娘子們也分個三六九等,像王翠翠長的好看身段好嘴巴甜,客人多享受的待遇好,周碧玉就不同了,是最底層,除了接客還要侍候王翠翠她們。正因為如此,她雙手粗糙,客人不愿意選她。但周碧玉樂得自在,沒覺得有什么不好。

    如今逃出魔窟,周碧玉想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需要錢,得想生錢的法子。

    王翠翠不樂意了。

    “你什么意思?嫌我花錢買胭脂?大人給了五兩銀子,按理來說我們一人一半對吧,我花我那一半,跟你有什么關系?”

    以前大家都拿周碧玉當丫鬟用,即使現在王翠翠也改不了差使她的習慣,更受不了被周碧玉質疑,因此語氣不善。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想辦法多掙錢,這樣以后就能買更多的胭脂。”

    “這還差不多。”王翠翠瞪她一眼,繼續對鏡描妝。

    周碧玉道:“不如我們出去找活干吧。”

    “大熱天的,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周碧玉嘆氣,但也沒再堅持了。

    他們來到這里人生地不熟,彼此就是依靠,不可能鬧掰了。因此她收拾一番,打算出去轉轉,能找個掙錢的活計最好,找不到……找不到再另想辦法。

    剛走出屋,就聽有人敲大門,打開門一看,周碧玉面帶驚喜:“王捕頭!快快,屋里請。”

    “王捕頭,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王翠翠拿出對付客人那一套,扭著腰過來,王捕頭心中厭煩但沒表現出來,只退后一步道:“找你們二位是有事相求。”

    王翠翠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她調整表情笑著道:“我們都姓王,是本家,哪有什么求不求的,有事您盡管說。”

    周碧玉在一旁又是拉凳子又是泡茶,王捕頭招呼她坐下。“別忙了,和你們二人都有干系。”

    待她落座后,王捕頭三言兩語將謝臨安的引蛇出洞計劃說明。

    按照謝臨安的猜測,原來發生拐賣案的地方很有可能還有賊人在,畢竟找到一個偏僻合適的地方不容易,他們不會輕易放棄。如今沒露頭也只是藏起來罷了,他們需要做的便是弄個餌,引他們出來。

    將禍害一網打盡,方能保一方平安。

    但問題來了,失蹤案大多是女人和孩子,他們可沒有合適人選。

    謝大人聲音淡淡:“不是有兩個嗎?”

    “啊?”

    王捕頭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謝臨安從來都不是什么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相反,出生豪門世家最是生性涼薄。安排兩個女子活下去是真,想讓她們當餌也是真。

    畢竟,天下沒有免費的宴席,不是么?

    所以才有了王捕頭走這一遭。

    說完之后,兩個女子俱是沉默。

    “有危險吧?

    問話的是周碧玉,而方才一直熱情的王翠翠卻不吭聲了。

    王捕頭實話實說:“會有一定的風險,不過我們會暗中派人保護,若有危險第一時間出手相助。

    意思是他們盡可能的保護,但不保證沒有風險。

    周碧玉猶豫,看向王翠翠。

    “王捕頭,非要我們二人當誘餌嗎?

    王捕頭表情一言難盡,道:“實不相瞞,確實沒有其他人了,我們不認識其他娘子。

    其實不盡然,認識一個盧娘子。但她和謝大人之間關系匪淺,不可能讓她以身涉險。

    周碧玉猶豫了,她自然是感恩謝臨安給她重生的機會,顯然,現在到了回報的時候了。

    思慮片刻,周碧玉咬牙應下:“好,我去。

    王捕頭看向王翠翠。

    如果都不應下還好,現在周碧玉應了而王翠翠不應,顯得她沒有良心。王翠翠調整好笑容道:“既然是大人發話,民女義不容辭,就是其中細節民女還不大清楚,勞煩王捕頭通傳通傳,讓我們二人拜見大人,也好確定如何行動。

    理由未免牽強,不過王捕頭思量之后還是應下了。

    畢竟要請人家辦事,而且說不定大人還真有事吩咐她們。

    王捕頭傳了話,謝臨安說可以見。下午時候,兩個小娘子來了,周碧玉身上沒什么首飾,素面朝天,但穿著昨日剛洗好的衣服,干干凈凈。

    與之相比,王翠翠明顯是精心打扮過的,她本就生的不錯,涂膏抹脂后更加動人,一進來就風情萬種的朝謝臨安看過去。

    周碧玉不大贊同的皺眉。

    來之前,周碧玉在王翠翠描眉時詢問道:“你難道……”

    “難道什么?”王翠翠笑了,“你是不是想說,我要攀附縣令爺?”

    周碧玉不說話,她就是這個意思。

    王翠翠轉過身:“是又怎么了?你我經歷過這么多,還指望能正常嫁人生子?不可能的,沒有人會要個千人騎的賤貨。”

    這話說的難聽,周碧玉:“你!”

    “你先別生氣,不是罵你,是罵我自己。”

    王翠翠繼續描眉,“我又什么都不會,能怎么樣呢,只能找個大腿抱緊了。縣令爺年輕有為,將來肯定會有高門貴女嫁給他,我也不期望能當勞什子妾室,當個暖床的玩意兒也好啊,總比餓死凍死在街頭來的好。”

    周碧玉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謝臨安像是沒看見王翠翠的殷勤,簡單與她們說了幾句后就示意松石送客。

    王翠翠連忙往謝臨安身邊湊,“大人,奴很會揉肩,不如讓奴幫您放松放松。”

    “郎君,我來了!”

    外面阿雪的聲音由遠及近,謝臨安愣神。正是這一分神的功夫,被王翠翠近身,握住了胳膊。

    門是開著的,因此站在門口就能將屋內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

    一個身材窈窕的美艷女子拉著謝臨安。

    阿雪怔住。

    這邊謝臨安蹙眉,甩開人。王翠翠哪里被男人甩過?她正往謝臨安身上靠,一個沒防備,直接被甩個大跟頭。

    “哎呦。”她故意慘叫。

    但謝臨安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根本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大跨步追阿雪去了。

    前面阿雪跑的飛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跑,就是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的想逃。

    快跑出客棧的時候,腰上忽地橫了一條胳膊,接著眼前景物顛倒,再然后她就看見謝臨安的青色衣擺在她面前晃。

    “你做什么?放我下來!”

    阿雪其實身量不矮,奈何謝臨安身材頎長,他抓住人扛起來往后院走,輕而易舉。

    到了地方,謝臨安放下人,阿雪又要跑,直接被他圈起來。

    后背是墻,前面是謝臨安橫住的胳膊,阿雪彎腰作勢就要從他胳膊肘底下溜,直接被謝臨安抬腿抵住墻,強行制止她逃離。

    “跑什么?”謝臨安淡聲問。

    見實在躲不開,阿雪索性緊緊貼著墻,別過頭不看他。

    “腿長在我身上,當然想跑就跑。”

    謝臨安揚了揚眉梢。

    認識這么久,單純柔順的小娘子第一次展現帶刺的一面。

    越發的有趣。

    明知道她是吃醋,謝臨安偏偏不哄著她,只一雙深邃的眼睛盯著她看。

    阿雪皮膚生的白膩,交領衣服,露出修長漂亮的脖頸,大抵是惱怒的厲害,此刻紅暈如落日似的,灑在她頸子上,慢慢往上攀,最后整張臉都透著紅。

    如花年紀的小娘子,面上還有一層細膩微小的絨毛,她垂眸咬唇,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在謝臨安眼里,像是一顆將熟未熟的桃子。

    “你讓我走。”她又開口說話,帶了怒氣,語氣越發的沖。

    “然后呢?”

    阿雪嘴角向下,一臉的不高興。“什么然后。”

    謝臨安松開胳膊,似是嘆了口氣。“然后你打算不理我么?”

    這時候能跑了,阿雪卻沒動。

    用腳腳尖踢一塊小石子,像是小貓伸爪似的來回擺弄,嘴里咕噥:“我可沒說。”

    是你自己說的,跟我沒干系。

    這么一會,阿雪總算緩過神理智歸籠,但情緒依舊低迷。

    總而言之,她不高興了。

    豎著耳朵,一雙漂亮的眼睛偷偷覷著,想聽聽他怎么說。

    如果是別人做這等小動作定然賊眉鼠眼,但阿雪坐起來格外的嬌憨可愛。

    謝臨安輕笑。

    阿雪抬頭,杏眸流轉瞪他一眼。

    想問他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但對上那張俊美的容顏,阿雪語氣軟了。

    “你還笑。”

    她聲音悅耳,怨懟的話說出來倒像是嬌嗔。

    謝臨安過來牽她的手,阿雪躲了幾次,謝臨安不屈不撓,最后還是成功捉住,然后將人扳過來正視他。

    “方才是誤會,你且聽我解釋。”

    三言兩語將事情說明,阿雪的氣也消了。

    “好吧,那這次就算了。”

    客棧后院是養馬的地方,天氣熱起來有味道散開,謝臨安便邀請阿雪去他房間敘話。阿雪本來也是有事找他,倆人牽手朝前廳走。

    走著走著,阿雪側頭道:“郎君。”

    微風拂過,方才亂跑的小娘子發鬢微亂,謝臨安抬手幫她攏了一下。

    他素來會窺探人心,已經猜到她要說什么了。

    定是要他往后和其他娘子保持距離,免得再惹她拈酸吃醋。

    他身為縣令,免不了要和女子打交道,這個要求著實無理取鬧。

    英姿俊逸的郎君眼神溫柔,心想,正是因為她滿心滿眼都是他,因此才會這般失智,答應她也沒什么。

    “郎君,你可真有一把子力氣。”阿雪忽然道。

    謝臨安瞇了瞇眼。

    “什么?”

    第46章 第46章

    孩子大了要臉。

    盧大富上次打了盧石頭的屁股,小少年便開始和他鬧別扭,雖然嘴上答應不生氣了,但依舊不理會盧大富。

    盧大富性子耿直,既然你不同我說話,那我也不理你了。

    只不過每次都偷偷觀察盧石頭,見他面色紅潤才放心下來。

    盧石頭似乎改變了許多,不止盧大富發現,就連上課的嚴為之也有所察覺。前幾天他定了婚事,對方是他爹娘做短工的主家,家境富裕只有一個女兒,打算年底成親,也讓嚴為之將學堂關了,專心致志準備科舉考試。

    嚴家父母大為高興,滿心滿口贊同主家仁義。

    嚴為之私下里問過,是否是當上門女婿,嚴家父母義正嚴詞:“那不能,我們都說好了,反正你別管,只管成親之后好好讀書,其余的事情有爹娘幫你操辦。”

    因著定了親,嚴為之許久不曾去阿雪那買包子,主要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阿雪,所以在課堂上格外關照盧石頭。但盧石頭啟蒙太晚,腦子也不夠靈光,學什么都比同窗來的慢,所以一直排名最末。

    但這幾天好像發生了好轉,嚴為之覺得盧石頭上課更加專心,且偶爾能回答上他的提問。

    “晚上用功苦讀是好事,但也要多休息,夜里讀書最是傷眼睛,告訴你娘多點幾根蠟燭,還有,最好早起天光大亮時讀書,知道了嗎?”

    嚴為之以為盧石頭為了讀書熬夜學習,其實不然。

    盧石頭也不解釋,甚至阿雪都發現石頭的不一樣了。但具體怎么回事,阿雪琢磨不透,便來找謝臨安,讓他幫忙分析。

    “郎君,你說為什么啊?”

    屋里松石垂手立在門口,心想,那還不是因為他們郎君給請了文武師傅。天不亮時候練武,練武結束后讀書,白日里在學堂又學習,如此下來,就算是石人也該開竅了。

    就是不知道為何郎君有意隱瞞,難道做好事還不告訴盧娘子嗎?認識這么久,他們郎君付出的夠多,怎么半點都不提啊。

    謝臨安微微一笑,反問阿雪:“你覺得是為什么?”

    “難道是因為石頭長大了?”她試探性的回了一句。

    謝臨安用鼓勵的眼神看她,阿雪大受鼓舞,語氣慢慢變得堅定。“對,一定是這樣,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像石頭這個歲數時,已經開始琢磨掙錢活計了,打雜做工,能掙錢的都做,十五歲時候爹娘給我兌了這個鋪子,自此安穩下來。”

    謝臨安詫異。

    他知道她是個勤勞的小娘子,但沒想到才十三歲時便開始勞作了。京城世家的娘子們,哪個不是金貴養著?恐怕連谷子都分不清,但她已經能靠自己雙手掙錢了。

    如果是普通世家權貴出身的郎君,或許不喜歡心上人做小商販,但謝臨安不同。

    他自己本身在京城里算是“離經叛道”“為所欲為”,自然不會要求別人怎么樣。而且,他喜歡的就是她身上的鮮活勁,與她經營鋪子掙錢的奔頭密不可分。

    所以,她喜歡就接著做,謝臨安不會阻攔,只會暗中幫她。

    不過,聽她輕描淡寫說出自己過往經歷,謝臨安眼神一暗。

    她生性單純,恐怕吃了不少苦。

    “郎君,我原本還覺得石頭怪怪的,但現在一想,他是在變好啊,怪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反正他永遠是我親弟弟。”

    “嗯,你體諒就好。”

    之所以沒告訴阿雪還有一層原因,就是盧石頭不想讓旁人知道。小少年曾私下里找過謝臨安,抓耳撓腮聲音憨厚,請求謝臨安幫忙保密。

    “好。”謝臨安應下。

    盧石頭激動的臉蛋通紅。

    旁人都當盧石頭是孩子,所以說話也是含糊,但謝臨安好像真的在聽他講話,且像是尊重一個成年人一樣尊重盧石頭。

    經過和謝臨安聊天,阿雪徹底放下心來。

    當天晚上蓮花來家里了,關起門來說體己話,告訴她周海天要來了。阿雪還挺高興的,說幫忙看看。

    周海天是騎馬來的,從城里到鎮子,快馬加鞭也就一天的時間。蓮花家里大肆準備,熱鬧的簡直像是過年。

    吃完飯,蓮花爹娘讓蓮花帶周海天在鎮子上逛逛,實則是讓倆人多相處,鎮子不大,最繁華的街道只有兩條,蓮花便帶著他從頭開始逛,還時不時的講解。

    “這家是老字號了,聽我娘說鋪子里幾代傳下來的釀酒秘方,在我們這獨一無二,就連城里也買不到如此好喝的酒呢。”

    “晚上吃飯時喝的酒就是他們家釀的,周郎君覺得怎么樣?”

    老字號,當然不便宜。

    蓮花爹娘都滿意周海天,所以豁出去買了一壇子好久招待他。

    “一般。”

    卻不想周海天如此評價。

    他眼神輕蔑道:“所謂矮子里拔高個,正是因為此地物資匱乏,所以普普通通的東西被你們當成好的。他們家的酒水一般,甚至說是毫無亮點,也就糊弄鄉下人吧。”

    蓮花被他的說法弄懵了。

    “可是這家酒水家喻戶曉,連城里大戶人家都會派人來定。”

    “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大家就以為是好東西,你啊,不懂。”

    接下來周海天滔滔不絕,好像他才是東道主,蓮花才是做客的那個。待逛完了一條街來到主街上,有認識蓮花的同她打招呼,還好奇問周海天。

    蓮花勉強笑笑,給他們介紹周海天。周海天樣貌周正說話斯文,大家對他印象不錯,還有和蓮花交好的婦人對蓮花擠眉弄眼,示意她眼光好。

    蓮花苦澀一笑。

    身邊所有人都說周海天好,都說配她綽綽有余。

    又往前逛,周海天繼續他的高談論闊,還說以后成親了,可以讓蓮花爹娘也進城,一來方便盡孝,二來等他們有孩子了可以幫忙照料。

    蓮花垂著腦袋不吭聲,也沒注意走到阿雪鋪子附近。

    此時阿雪正給一位老主顧裝好包子,收了錢笑盈盈道:“拿好,常來啊。”

    眼睛尖,看見蓮花也看見她身邊的周海天。

    “原來他就是周海天,長的一般。”阿雪評價道。

    在沒見過謝臨安之前,她可能會說一句長的不錯,但有珠玉在前,說周海天一般都抬舉了。

    “怎么感覺蓮花眼睛有點紅?”阿雪嘟囔,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的方向。

    蓮花沒察覺,倒是周海天有所發現,抬頭望過來,就看見一間小門臉前站著一個穿杏色衣裙的貌美娘子。

    桃李年華風華正好,日光一照,肌膚凝白若玉,那雙眸子圓溜溜,像是黑曜石似的透亮。

    好標志的娘子!

    周海天腳步忍不住邁了過來,心不在焉的蓮花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抬眼看見阿雪,便先和周海天介紹。

    “原來你們認識。”周海天話是對蓮花說的,但眼睛黏在阿雪身上。

    怪讓人不舒服的,阿雪皺了皺眉頭。

    周海天生意人到底精明,意識到自己失態之后調整了一番,不再直勾勾的盯著阿雪,而是視線游移在二女之間。

    阿雪惦記著他是蓮花未來夫婿的身份,熱情招待進來坐。鋪子里有個后門,打開之后就有過堂風,但屋里蒸屜多,還是不免悶熱,阿雪叫劉二丫送了三碗涼爽的綠豆湯,三個人邊喝邊聊。

    盧家姐弟隨了盧大富,好聽點是心無城府心思單純,難聽點就是愣頭青。阿雪:“蓮花你眼睛怎么紅了?哭了?”

    方才她就想問了,硬生生忍到現在。

    周海天:“我看看,紅了嗎,沒有吧。”

    阿雪頓感生氣。

    這個人怎么半點不上心的樣子,明明眼眶都紅了一圈了。而且阿雪說的時候,蓮花還下意識的低頭擦了一下,擺明了是在擦拭眼淚,但他還說沒有。

    “我沒事。”蓮花笑笑,“方才有小飛蟲進眼睛里了。”

    阿雪再單純也能看出來蓮花是在找補,于是她直沖沖的道:“周郎君,蓮花方才一直在抹眼睛,你看見了嗎?”

    這人難不成眼睛瞎?

    周海天聞言也沒覺得尷尬,笑笑道:“抱歉,現在你好一點了嗎?”

    知道錯了就好,阿雪沒那么厭煩他了。

    又聊了幾句,蓮花道:“不耽誤你做生意了,我們就先回去。”

    阿雪起身送他們,見倆人背影還挺相配的。不過嘛……阿雪搖頭。總覺得蓮花和周海天在一起不高興,連笑容都是勉勉強強的。

    周海天臨走那天,和蓮花爹娘敲定了婚事,蓮花不滿,但她爹娘道:“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周海天比鎮子上的郎君都要好,你還挑剔什么?”

    蓮花有苦說不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行了,這些日子不用你去鋪子,就在家安心繡嫁衣吧。”

    親事到底是定下了,年底成婚。

    消息是蓮花的妹妹送的,阿雪回家就和焦紅杏說了,感嘆:“娘,你說女子成婚怎么就草率呢?”

    正在給阿雪做貼身小衣的焦紅杏道:“我聽蓮花娘提起過那位小郎君,人長的周正還有家業,是良嫁。蓮花爹娘不會坑害女兒的,十八了,是得定人家了。”

    阿雪哼了哼,摟著焦紅杏撒嬌:“娘,我不想那么早成婚,我想一直在爹娘身邊。”

    “你才十六,確實不急。”

    以前焦紅杏急的不行,后來經過周秀才那件事,焦紅杏幡然醒悟。姻緣也要看緣分,更要慎之又慎,否則會毀了女兒一輩子。

    她都和盧大富商量好了,再多留兩年,等女兒十八歲了再嫁人。不過若是有合適的郎君,就先把婚事定了,免得好后生被人挑走了。

    說什么來什么,當天下午就有人來提親。焦紅杏和媒婆聊過之后覺得奇怪,因為那后生不是鎮子的人,是附近村里的,說是聽聞阿雪吃苦耐勞是個能干的小娘子,因此心生愛慕,請了媒婆上門說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焦紅杏和盧大富對視一眼,婉轉的拒絕了。那媒婆不死心還要說,盧大富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如同山里的虎豹,橫眉豎眼道:“不好意思,請吧。”

    媒婆嚇的趕忙走了。

    阿雪還不知道有人提親,卻有人先一步知道了消息。

    謝臨安微微一笑,松石心想:完了,他們郎君不高興了。

    “去查查底細。”

    “是。”

    當天晚上謝臨安就收到提親那人的底細,抽絲剝繭之后發現他和周海天認識。

    “周海天就是蓮花的未婚夫,蓮花是盧娘子的手帕交。”松石補充道。

    謝臨安頷首。

    乍一看沒什么問題,但經不起推敲。

    以前怎么沒來提親?

    偏偏是周海天來過東山鎮的第二天。

    第47章 第47章

    既然知道周海天,自然要調查他的底細。謝臨安忽然想起來上次見到那位叫蓮花的娘子,她似乎眼睛哭的紅腫。

    按照時間來算,正是去城里見過周海天的第二天。

    阿雪和蓮花情同姐妹,謝臨安便讓人再細查此人,還真查出點東西。

    原來周海天曾經定過親,只不過后來那位娘子和富商跑了。松石插話道:“郎君,肯定是富商條件更好,所以小娘子嫌棄周海天了唄。”

    “如果是京城興許還有可能,但在這等小地方,私奔的可能性極低。”

    松石不解,他不知道流言猛于虎。

    “去女方家探一探,看可否屬實。”

    “是。”

    謝臨安要忙公事和抓捕事宜,因此兩頭跑,幾天下來人清瘦許多,阿雪心疼壞了,時常給他做些滋補的湯品,還大出血在鎮上醫館買了上好的枸杞,泡開后各個有花生那么大。

    “大不大?”

    一臉天真的小娘子問。

    松石悄悄踮起腳尖看過來,被骨頭湯泡開的果子,紅彤彤的,一看就不是枸杞,只是普通的野果子曬成干罷了。

    假的,上當了!

    他們郎君什么好的沒見過,假貨還能看上眼?而且亂七八糟的東西可萬萬不能入口啊。

    誰成想下一瞬謝臨安便張口喝了阿雪喂過來的骨湯,連帶著將“枸杞”也抿進嘴里。

    阿雪笑瞇瞇:“好喝嗎?我不會燉,還特意問過我娘呢。”

    她就喜歡做面食且也只能做好面食,像是做菜做湯,都不怎么會的。

    見謝臨安喜歡喝,阿雪便讓他多喝一些,倆人一直呆到天色擦黑阿雪才離開。

    “郎君,剩下的半鍋湯怎么辦?”

    阿雪第一次燉湯不敢做太多,只買了一條排骨全放里了,看似很多,實際上肉多湯少,尤其謝臨安聰明,和阿雪敘話用了不少時間,因此湯只喝了半碗而已。

    拿起桌面上的涼茶漱了漱,將肉腥氣壓了下去,他捏著額角頗為無奈。“倒了吧。”

    松石應聲,端起湯往外走,沒忍住半路嘗了一口,差點噦出來。

    如此難喝的東西,他們郎君是怎么喝下半碗的?

    ……

    阿雪第二天又要給謝臨安燉湯,結果有捕快來傳話,說是謝大人起早回城里了。

    “好吧。”

    可惜了,她剛買的一副豬腰子呢。

    人家賣肉的說了,將豬腰子切開清洗干凈,直接放清水里燉煮,一直煮到腰子開花,再撒上一點鹽和蔥花就成了,味道鮮美不說,還能大補!

    算了,拿家里給老爹當個下酒菜吧。

    當天盧家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爆炒腰花,盧大富和盧石頭都喜歡吃,娘倆倒是沒動,尤其是阿雪,飯菜扒拉兩口就說不吃了回房休息。

    餐桌的三個人都停下筷子,焦紅杏起身。“你們吃,我去看看。”

    過了會走出來去廚房煮紅糖水,盧大富明白了,阿雪應當是來月事身體不舒服。

    “我去大夫那買艾柱回來給她熏熏。”

    盧大富進山打獵干的都是力氣活,身上不舒服的時候自己拿艾草隨便熏一熏,但是到了女兒這里要去買大夫做好的,貴就貴,反正他拼命掙錢就是為了家人過上好生活。

    盧石頭幫不上什么忙,就去廚房燒了熱水。

    阿雪躺在床上,身體和心里的暖沖淡不適感。睡了一夜好不少,但去鋪子里忙活一會,腰又開始疼了。

    正趕上盧石頭上學堂路過,他見阿雪疼的臉色發白,忙跑回去喊爹娘。

    焦紅杏急忙過來,盧大富繞道去請大夫,等大夫來了焦紅杏推兒子。“你趕緊去學堂,莫要遲到了。”

    盧石頭急的跺腳。“娘,都什么時候,讀書哪有我阿姐重要!”

    盧石頭有一把子力氣,幫忙抱著人,可鋪子沒有躺下的地方,只能直接放在桌子上。

    大夫看過之后說是總彎著腰操勞的關系,不算大事,給開了膏藥每天貼一貼,三天必好。見阿姐沒事,盧石頭放心做了,盧大富借了車要送阿雪回去,但她拒絕。

    “沒事,貼上膏藥好受多了。”

    焦紅杏心疼,道:“娘在這,你回去歇著。”

    焦紅杏身體更不好,恐怕吃不住,到時候請大夫抓藥也是一筆支出,得不償失。

    盧大富一拍腦袋,想出個好主意。“不如我們請人做事吧,就讓阿雪在旁看著收錢就成。”

    阿雪第一個不同意。“那得花多少錢,不劃算的。”

    焦紅杏柔聲道:“這樣,請人做短工,每天最忙的早上和中午過來,按時辰算錢,這樣花的少,你也能歇著。”

    事情就這樣定下,當天盧大富和焦紅杏在鋪子里看著,他們做面食不如阿雪做的好吃,就只將早上做好的賣了,早早打烊回家。

    翌日阿雪就放出消息,讓周圍鄰居幫忙留意有沒有手腳麻利的娘子,可以過來做工,給的錢還算豐厚,還能提供午飯。

    當天就來了個年輕娘子,不過一臉羞澀說道:“不好意思,我不會做面食,但我可以學,你看我成嗎?”

    阿雪是為了讓自己輕松一些,當然想找個會的,于是好言說不行。

    那娘子似乎走了許久的路,汗水打濕頭發貼在臉上,急忙道:“那這樣,我不要錢,供我一頓飯就成,我可以先學,等什么時候你覺得我可以了再給我錢。”

    不要錢啊。

    阿雪心念一動。

    說實話,很難抵抗的誘惑。不要錢的勞動力,哪里還管會不會,當即就拍板同意了,讓她每日早上來,忙活到中午結束就成,午飯和阿雪一起吃,鋪子里包子饅頭管夠。

    那人高興極了,阿虛問她:“娘子怎么稱呼?”

    “我姓周,今年二十了,應當比小娘子大吧?”

    “嗯,我十六,那我喊你一聲姐?”

    “叫我碧玉姐就成。”

    來人正是周碧玉。

    她和王翠翠將那五兩銀子分了,各自管各自的錢財。周碧玉不想坐吃山空就出來找活。可惜,這里不比城里,鋪子不多而且招工的很少。就算有招的,瞧見她細胳膊細腿也不愿意。

    好不容易找到阿雪這里,周碧玉真是被人拒絕的怕了,就算不要錢也想做工,起碼吃飯不要錢。而且她也存了點小心思,她本就什么都不會,如果能在這里學會蒸包子饅頭,往后也能糊口。

    翌日沒到約定的時辰,周碧玉就來了。她換了一身褐色的布裙,整個人低調不打眼。默默跟著阿雪做事,讓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雪滿意極了,有人幫忙確實沒那么辛苦,而且周碧玉吃苦耐勞,什么活都搶著干。

    晌午最后一鍋包子賣完,阿雪開始點錢款。每天她做的分量都是一樣的,因此按理說收到的錢款也該相同,點起來很快,沒一會就數完了。

    不過數來數去,阿雪蹙眉。

    奇怪,怎么少了一文錢。

    周碧玉坐立難安,因為她剛來鋪子就丟錢,怎么看都有很大的嫌棄。可老天爺知道,她什么都沒做啊。

    “我幫娘子找。”周碧玉湊了過來。

    阿雪也開始翻找,將錢匣子附近找了一圈,一無所獲。晌午時候天氣炎熱,阿雪冒了一頭汗,整張臉紅撲撲。

    周碧玉也滿頭大汗:“娘子,找不到就別找了。”

    就一個銅板而已,著實沒必要這么大費周章。

    阿雪笑笑,拿出一屜熱乎的包子招呼周碧玉。“餓了吧,隨便吃,這些是肉餡,這些是素餡,還有豆包,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倆人洗了手吃飯,有說有笑。最忙的時候過去了,周碧玉就先回家。

    “一身廚房味兒,真難聞。”

    王翠翠正坐在院子樹下乘涼,一只手搖著扇子,小桌上放著茶壺,她衣著打扮鮮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娘子。

    自打周碧玉出去找活,王翠翠就開始陰陽怪氣,周碧玉剛開始生氣后來也不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管她呢。

    見周碧玉一聲不吭的回房了,王翠翠咬碎一口銀牙,喊道:“別忘了晚上出去!”

    “知道。”

    既然答應了做誘餌,倆人就得干活,昨晚就開始夜里出去,剛開始還戰戰兢兢,但沒有風吹草動且附近有王捕頭帶人守護,她們就不怕了。

    可能這里壓根就沒什么壞人,就算有,興許也暗中得了消息,不冒頭。

    不冒頭好,她們就走走樣子不會有風險。

    第二天周碧玉還是提前去了,剛到鋪子就見阿雪興致勃勃的招呼她。

    “碧玉姐,我找到昨日丟的銅板了,就塞在錢柜子底下的縫隙里,我們找了一通竟然就忽略了眼皮子底下。”

    她興高采烈,好像找到的不是一個銅板,而是一錠銀子。小娘子熱烈情緒感染周碧玉,她也跟著高興,做起活來都不覺得辛苦了。

    今天周碧玉留的時間長,還幫著把灶臺擦拭干凈。幸而阿雪有天天打掃的習慣,擦起來不費事。

    蓮花來的時候正趕上周碧玉走,瞧見對方無精打采的樣子,周碧玉猜這位娘子應當生活不順吧。

    “蓮花,你怎么氣色這么差。”

    阿雪買了酸梅飲子招待蓮花,這才知道今日那個周海天來過禮了。

    倆人單獨相處一會,蓮花覺得心里憋屈,所以才出來找阿雪說會話。可惜,阿雪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安慰了一會不奏效,蓮花起身,道:“家里還有事,我先走了。”

    她蔫的像是枯萎的花兒。

    第48章 第48章

    以前的蓮花和阿雪一樣,鄉野單純爛漫的小娘子,她年長阿雪兩歲,性子比之阿雪更為潑辣直爽。

    不過自打遇見周海天之后,蓮花徹底變了。

    剛開始覺得心里不舒服,蓮花和爹娘提了一嘴,但爹娘和身邊的人都說周海天沒問題,是蓮花小題大做。

    當所有人都質疑時候,蓮花就開始懷疑自己。

    是嗎?是她的問題嗎?

    后來,蓮花變得越來越不自信,覺得周海天說的對,人家在城里長大見多識廣,肯定比她懂的多。爹娘不會害她的,既然爹娘說好,那周海天一定是好夫婿。

    開一間自己的鋪子,掙錢多朋友多,蓮花覺得,往后嫁給他然后進城里過活,好像也挺好的。

    但為什么自己不高興呢?

    蓮花有點想不通。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低垂腦袋,思緒紛雜,因此也沒看見前面有個推三輪車的賣貨郎。

    “勞煩娘子讓讓欸。”那人喊。

    可蓮花反應慢了半拍,待抬頭時,已經和對方撞上了。那人為了不撞到人自己歪了身子,三輪車沒扶穩,上頭的東西嘩啦啦的掉了一地。

    什么糖人糖塊,胭脂水粉,噼里啪啦的往下落,粉染的地面紅彤彤,好像涂抹了一層胭脂。

    “不好意思。”賣貨郎反而先道歉,然后才蹲下收拾自己的東西。

    蓮花怪不好意思的,也跟著幫忙,待所有東西都撿起來之后,倆人才正視對方。賣貨郎是個年輕的郎君,興許走街串巷賣貨,皮膚曬的黝黑,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你小腿沒事吧?”

    方才撞到了蓮花的腿,其實疼的,但她忍著沒說。

    這么會兒被人關心,好像也沒那么疼了。

    “也是我不好,這樣,我買一盒胭脂。”

    說著,蓮花就將灑了一半的胭脂拿在手上,“這個多少錢?”

    “都灑了不值錢,娘子喜歡盡管拿走,我看娘子皮膚白,正適合這種粉色的胭脂。”

    原本無精打采的蓮花倏地眼睛發亮。

    很久有人夸她了。

    “真的嗎?”

    ……

    自打有了周碧玉之后,阿雪的鋪子生意越發好。

    當然不是因為阿雪的包子更好吃,也不是因為有周碧玉后做的多了,而是因為兩個年輕貌美的娘子站在一起太過養眼。

    以前就有不少人奔著阿雪來,她年歲小聲音甜津津又生的討喜,大家伙每天早上和她說上兩句話覺得心情大好。

    周碧玉呢,和阿雪完全是不一樣的類型。一是年歲大上一些,二是閱歷。她聲音溫柔會說話,猶如鄰家阿姐似的,讓人心情放松。

    兩個娘子一起賣吃食,生意越發的好,甚至都用不了中午就全賣了,還要趕緊做新的等晌午飯口的時候售賣。正因為阿雪太忙了,蓮花每次來她們都說不上幾句話,蓮花有苦說不出黯然離開。

    沒過兩天,周碧玉就學會和面和包包子了,餡料自然要阿雪親自調,不過還是讓阿雪輕松許多,甚至腰都不疼了。

    謝臨安昨日從城里過來,早上來鋪子里坐了一會,嚇的周碧玉以為是來監視他。但見謝臨安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意思,周碧玉搞不懂了。

    而且,謝臨安和阿雪關系親厚的模樣,周碧玉甚至看見謝臨安拿出帕子給阿雪擦臉上的面粉。

    這……這是為什么?

    普通百姓和官爺之間猶如有一道天塹,在周碧玉看來,謝臨安是縣令爺本就高不可攀,更別提他年輕俊朗風度翩翩。

    連王翠翠出手都沒能成功,由此可見縣令爺是個不耽于美色的。

    等到晌午鋪子里人少,周碧玉婉轉的問了一嘴,阿雪沒那么心眼,直接道:“就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朋友?

    周碧玉回憶起縣令爺離開時戀戀不舍的目光,暗道那可不是朋友該有的眼神。

    她經歷過男女之事,當然更懂男人的眼神,照周碧玉推測,恐怕縣令爺將阿雪裝在心尖上了。

    周碧玉側頭看阿雪。

    貌美的小娘子鼻尖沁了薄汗,正認真的對早上的錢款,眼神清澈一臉單純,不像是那種城府深勾引人的模樣。

    估摸著縣令爺喜歡阿雪的單純,所以王翠翠才失手被縣令爺厭惡。

    說起來,謝臨安是她的恩人,如今她在恩人心儀娘子這做活,可見老天爺給她機會感恩。

    胡思亂想完,周碧玉就擦桌子去了,比之前更加賣力。

    蓮花來的時候如果阿雪在忙,周碧玉會幫忙招待蓮花,但畢竟不熟悉因此說不上話。

    這天下午,蓮花上門。

    “感覺你氣色好了不少。”周碧玉笑著道。

    蓮花臉色緋紅伸手摸自己的臉,“可能是涂了胭脂的關系吧。”

    周碧玉覺得是,也可能不是。因為前幾天她來的時候總是興致懨懨,但今天明顯心情愉悅,好像發生了什么令人高興的事情。

    連著幾天,蓮花都過來坐坐,明顯一天比一天高興。阿雪覺得可能是因為訂婚了吧,或者家里有什么喜事。

    鋪子下午的生意沒那么多,阿雪便讓周碧玉幫忙看著,她去客棧找謝臨安。

    “你瘦了好多。”阿雪心疼的看他。

    原本就清雋的郎君,腰身處明顯松了寸許,更顯整個人猶如天上仙君,似乎隨時乘風而去。

    桌子下,阿雪的手悄悄拉住謝臨安的手。

    他還是唇角帶笑的模樣,用筷子夾了菜到她碗里。

    “你也瘦了。”

    阿雪笑盈盈:“苦夏嘛。”

    冬日里還好,尤其是酷熱的夏季,外面熱的如蒸籠,鋪子里當真是有蒸籠,熱氣一散,阿雪和周碧玉像是被蒸的包子似的,熱的面紅耳赤滿身大汗,等到晌午時候就沒什么胃口,阿雪叫劉二丫送兩碗冰過的綠豆湯,喝了當午飯。

    時間長了,自然就瘦了。

    謝臨安再給她夾了一筷子涼拌肉片,阿雪喜歡吃帶點酸辣口味的菜,用了不少。

    吃完飯,謝臨安陪著她寫字,可惜,一直沒什么進步總是寫的歪歪扭扭。

    阿雪惱的厲害,謝臨安則是聲音平靜道:“能寫出來就比之前強,有進步就是好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阿雪睜著漂亮的眼睛:“什么意思?”

    屋里的松石無語望天。

    肚子里是一點墨水都沒有啊。

    “就是目標在前方,路在腳下。只要你一步步往前走,總有一天會到達目的地,每日練字,總有一天會寫出來一手好字。”

    “像你一樣寫的好看嗎?”

    謝臨安微笑:“或許。”

    阿雪激動起來,纏著謝臨安教她其中訣竅。

    “你扶著我的手寫,就按照你平日里那樣寫字的方式,我想,如果我學的次數多了,慢慢不就成了習慣了嘛,然后就能和你寫出來的字一樣好看吶!”

    松石不由自主的搖頭。

    說的太輕巧了,他們郎君不止樣貌出眾,才華也同樣一騎絕塵,一手好字那是得過皇帝夸贊的,是天賦異稟,哪里能學來啊,那不是浪費精力嗎?

    謝臨安卻不覺得。

    他站在阿雪身后,大掌包住她的手,二人緩緩寫下一個又一個字。不知不覺,暮色降臨,松石提醒了一嘴,謝臨安淡淡的掃他一眼。

    阿雪驚覺:“這么晚了啊,那我得回家了,明日再來看你。啊不對,你明日就回城里了,罷了,待你再來時我們見吧。”

    “我送你。”

    只要天色晚了,謝臨安都會送她,倆人照舊站在盧家前一條街說會話,然后謝臨安默默將人送到門口,看著人進去再走。

    阿雪覺得,這樣的日子很美滿,好像一下就滿足了,人生哪里還能比現在過的更好呢?

    可老天爺不會讓人過的太舒服。

    十六歲的阿雪第一次意識到,過滿則虧。

    翌日,盧石頭不見了。

    當天早上盧石頭照常出門,焦紅杏和盧大富以為他去學堂了,但晌午時候嚴為之來家里,他們才知道盧石頭竟然沒去學堂。

    “那他會去哪啊?”焦紅杏當時急的流眼淚。

    盧大富去孩子屋里轉了一圈,拿著一個信封出來,請在場唯一識字的嚴為之幫忙看。讀完之后嚴為之臉色不好,道:“石頭離家出走了。”

    然后一字一句的將信上的內容念出來。

    “大富,是不是因為前些日子你們父子倆吵架啊?”焦紅杏擦眼淚,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盧大富還算鎮定,道:“現在最主要的是找人,嚴夫子,麻煩你幫我問問學堂里有哪個孩子和石頭交好,興許他們知道石頭的下落。”

    嚴為之趕緊回學堂詢問,盧大富則是去告訴阿雪,讓焦紅杏在家等著,萬一盧石頭回家。

    阿雪收到消息也顧不上許多,周碧玉讓她放心去她會幫忙看著鋪子,等買完了會幫關好門窗。

    鎮子就這么大,盧石頭平日里也沒什么愛好,找了一圈不見人影,急的阿雪說話聲音都啞了。

    “爹,石頭喜歡打獵,他會不會進山打獵了?”

    “有可能,這樣,你先在鎮子里找,我進山看看。”

    “行。”

    父女倆兵分兩路,阿雪將整個鎮子走了一遍,不知不覺走到天色擦黑。她回家看了,焦紅杏眼睛通紅,盧大富還沒回來,阿雪灌了一口涼茶繼續出去找。

    剛走出門,迎面撞上蓮花娘。

    婦人哭天抹淚:“阿雪啊,我家蓮花是不是在你這?”

    “沒在啊,嬸子,蓮花怎么了”

    第49章 第49章

    “蓮花不是在家繡嫁衣嗎?”

    最近蓮花心情不錯的樣子,每次來坐一會就匆忙離開,阿雪尋思著嫁衣要蓮花自己繡,確實得抓緊功夫。

    “沒有啊,她今日出去后再也沒回來,屋里首飾和一些衣服都不見了。”

    阿雪腦子轟的一聲。

    她聽見自己干巴巴的聲音道:“什么意思?蓮花……也離家出走了?”

    蓮花娘哭的說不出來話,因著盧石頭離家出走,焦紅杏和她感同身受,兩個沒有主意的婦人抱在一起哭。

    阿雪還算理智,詢問蓮花可否是去了熟人那。

    “找了,都找了一遍,還去你鋪子了,但你都沒瞧見,說不定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蓮花娘又難受又不解。

    “阿雪啊,你說蓮花到底會去哪里啊?明明已經定下這么好的一樁婚事,街坊四鄰都羨慕她,說她往后能進城里當飯館老板娘,怎么她還不知足啊?”

    “她離開之前和家里吵架了?”

    盧石頭就是和盧大富有了嫌隙,后來才離家出走的。

    蓮花娘擦了把眼淚,道:“也不算吵架,就是她想退婚,我們都沒同意。禮都走了,眼瞅著就差拜堂成親了,哪能說退就退。而且這是多么好的一樁婚事啊,周海天相貌堂堂家底豐厚,我們蓮花能嫁給他,算是三生有幸了。”

    阿雪聽這話心里怪不舒服的。

    “那還發生過別的事嗎?”

    蓮花娘回憶這幾天的事情。

    周海天來下聘禮,比鎮子上娶親的規格高多了,光是銀子就多給了五兩。蓮花娘高興啊,走出去都覺得顏面有光,所有人喜氣洋洋,除了蓮花。

    蓮花娘也勸過女兒,“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在家時候當小娘子,到了人家周家,當掌權的大娘子,總比窩在鎮子繡房里好多了。”

    也興許是勸說有用,沒多久蓮花就變得神采煥發,還知道涂脂抹粉打扮自己。蓮花娘看在眼里,樂在心上。

    女人都是這樣,蓮花就是不習慣而已,等成了親習慣就好了。

    但沒想到,蓮花突然不見了。

    “這樣,嬸子你先回家,興許蓮花已經回去了,我幫你找。”

    焦紅杏告訴她自家石頭也不見了,兩個婦人又是抱頭痛哭。

    阿雪嘆氣:“娘,嬸子,我去找人了。”

    如果謝臨安在就好了,阿雪想,他頭腦聰明,說不定能想到石頭在哪,也能幫忙找蓮花。

    可惜,他在城里。

    天色越來越黑,阿雪臨走前拿了一盞燈籠照亮。入了夜之后鎮子處處黑黢黢的,就算暗處藏了人也看不見。但都這時候了,阿雪也顧不上害怕,邊走邊喊:“石頭,你在哪啊?”

    她不敢喊蓮花的名字,怕被人知道蓮花失蹤的事情,傳出去對蓮花名聲不好。

    走著走著就來到自己鋪子附近,見門窗都關好,對周碧玉的又多了幾分好感。也是巧了,再往前走沒多久,就看見周碧玉和一個女子。

    “碧玉姐。”阿雪喊人。

    周碧玉回頭,身邊的王翠翠也看了過來。在看見是阿雪后,王翠翠臉色一下就黑了。

    她可沒忘記當時被謝臨安甩開時有多丟臉,就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阿雪,你找到石頭了嗎?”

    “還沒有,碧玉姐,這么晚了你去哪啊。”

    當然是幫忙釣壞人。

    不過不能說實話,周碧玉只說吃完飯出來散散心。“要不,我幫你一起找吧。”

    反正都是在街上晃悠,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阿雪眼睛亮了:“可以嗎會不會耽誤你休息。”

    “找人是大,沒關系的。”

    阿雪見此連連感謝,請周碧玉幫忙找一條街,她去另外一條街上找。

    王翠翠撇著嘴,陰陽怪氣提醒道:“周碧玉,別忘了你的任務。”

    外面還有王捕頭和捕快們藏在暗處喂蚊子,她就這么走了?太不負責了。

    周碧玉道:“確實有事,想來他們能理解。這樣,翠翠你可以先回家,我一會再回去。”

    “隨你!”王翠翠跺跺腳扭著腰走了。

    阿雪和周碧玉分頭行頭,都從街頭出發,約定在前面街尾岔路口匯合。

    周碧玉找的認真,甚至每個胡同雜貨堆都去找了,覺得小孩子可能就是玩性大發藏起來,找到人說兩句好聽話哄一哄就成。

    可惜,找了許久沒瞧見盧石頭的影子。周碧玉想了想,轉身小聲喊人:“王捕頭,王捕頭你們在嗎?”

    過了一會,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遠處的樹上跳下來倆人,一個是王捕頭另外一個是捕快。

    “王捕頭,能不能拜托你們幫忙找人啊,阿雪的弟弟盧石頭離家出走不見了。”

    他們離的遠,并沒有聽見發生了什么事情,王捕頭皺眉:“失蹤多久了?”

    周碧玉道:“已經一天了。”

    王捕頭:“這么久恐怕不好找。”

    但是盧娘子的事情,他們自然會幫忙。甚至方才見盧娘子形單影只,王捕頭還派了兩個人暗中跟上保護。跟隨縣令爺辦公許久,王捕頭多少了解謝臨安的性子,他只對盧娘和顏悅色,可見倆人關系匪淺。

    “我這就吩咐人。”難找也得找,如今縣令爺不在,他更要盡心盡力。

    “捕頭,捕頭,不好了!”

    就在這時,有兩個捕快飛奔而來,面色慘白道:“盧娘子她不見了!”

    “你們說什么我不是叫你們好生照看人,怎么會不見?”

    他們當真在身后跟著保護來著,但拐到一個岔路口,倆人猶豫分神的功夫,阿雪就不見蹤影,只留在地上一只燃燒殆盡的燈籠。

    此事事關重大,王捕頭也顧不上許多,當即派人連夜回城,務必第一時間告訴謝臨安。

    周碧玉慌張,有種不好的預感,腦子眩暈身體發軟,抓著王捕頭的袖子顫聲道:

    “王捕頭,我們引蛇出洞這些日……”

    會不會已經引出來了,但壞人將阿雪帶走了。

    一想到那樣的畫面,周碧玉已經接受不了了,當即慌張的要找人。

    “阿雪才十六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莫要讓她經歷我經歷的那些,王捕頭,找人,快點找人!”

    此時的阿雪正在奮力掙扎。

    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在路上突然有人從背后捂住她的口鼻,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好似被關在麻袋里,雙手捆住嘴巴封了布條。

    外面黑漆漆的,阿雪嗚嗚作聲求助,但沒聽見什么動靜。

    慌張的阿雪使勁掙扎,總算繩索弄的松一些,兩只手勉強能分開。她身上沒有銀簪子,若是有,便可刺破麻袋,阿雪第一次懊悔自己吝嗇。

    費力的將發鬢上的木簪子取下來,阿雪用尖端去劃麻袋,雖然收效甚微,但好過自己用手指。

    總算弄出個小洞,阿雪眼睛貼了上去,還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過了會,眼睛適應了黑暗,她發現這里似乎是一間柴房,因為她頭上就是一捆木柴。

    眼睛轉了角度,借著門縫里泄進來的因白月光,阿雪瞧見離她不遠處的地方,似乎坐了個人。

    阿雪心驚,呼吸一滯。

    過了會,見那人一動不動,阿雪才稍稍緩解。她以為對方是擄她走的壞人,但仔細看看好像不是。

    她記的那人身量很高,因為當時從身后捂她口鼻時掙扎之間那人說話,很明顯是從她頭頂上傳來的聲音。

    對方是比她高大的男人,但現在這個人身量嬌小,坐在那縮成一團,更像是女子。

    莫不是同樣被擄來的娘子?

    阿雪猶豫過后決定一試,說不定她們兩個一起有辦法逃出去。

    可去到那人身邊成了問題,阿雪像是蟲子似在地上蛄蛹,好一會才前進了一步,她不由得有些泄氣。不過緩了片刻繼續行動,她不想呆在這,她還要去找石頭和蓮花。

    阿雪累的虛脫,總算來到那人不遠處,透過小洞,她能看見那女子的臉。

    蓮花?!

    發鬢微亂,臉頰紅腫,雙手雙腳被捆著,閉著眼睛不知死活的人,不是蓮花又是誰?

    阿雪甚是激動,當即嗚嗚作聲,更加賣力的往那邊去。

    興許是她鬧出的這點動靜驚醒了蓮花,她睜開眼先是恐懼的想叫,但嘴里綁著布條發不出聲,然后就發現腳邊一直蛄蛹的麻袋了。

    多年的姐妹情誼,早就練就了默契,光是聽對方的嗚嗚聲便能認出彼此。

    蓮花哭了,阿雪也眼眶發酸。

    有太多的話想說,倆人現在沒法出聲,只能先解救對方。

    蓮花比阿雪好一些,起碼沒在麻袋里,她費力的俯身,企圖去咬麻袋口上的上繩子。

    只是布條封口不好用力,蓮花咬的嘴唇出血,布條上滲出血跡,滿口的鐵銹味。

    總算是將繩子咬開一截,她用力一拽,麻袋口束縛應聲而解,里面的阿雪探出腦袋,姐妹倆對視,激動的雙雙落淚。

    接下來怎么解開手腳上的束縛成了問題,蓮花朝著阿雪嗚嗚,示意她過來,她可以咬她手上的繩子,說不定能咬開,到時候阿雪再給她解綁,姐妹倆就能逃走了。

    可惜,想的很好,現實卻是重重一擊。

    不僅沒能咬開繩子不說,只聽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第50章 第50章

    砰的一聲柴房門被人踹開,阿雪和蓮花都反應不及,便見一個黑面男人走了進來。

    蓮花神情復雜,那人先是看了眼阿雪,笑道:“好生厲害的娘子,還從麻袋里出來了。”

    這人手提著一盞燈籠,笑起來時候黝黑的面皮,顯得一口牙齒格外的白。

    阿雪恨恨的看他。

    那人轉過視線,蹲在蓮花面前。

    “怎么流血了?”

    說著,似乎要伸手擦蓮花唇邊的血跡,但蓮花別過頭躲開了。

    “你還在生氣?”

    他伸手將蓮花嘴上的布取了下來。

    “不要臉的東西!”蓮花立刻斥聲罵他。

    “喝口水吧,看你嗓子都啞了。”也不知道那人從哪里拿來一個大水碗,蓮花不喝,那人剛開始還好聲好語的勸,后來索性直接捏著她下巴,強行灌她嘴里。

    水混著嘴里的血流了出來,蓮花被迫喝了不少,最后嗆的咳嗽,那人才罷手。

    “你瞪我也沒用,我不會將你放走,頂多讓你少受些苦頭。”說完,在蓮花又要罵人的時候,那人重新將她嘴巴封住,拎著燈籠走了。

    砰的一聲柴門又關上。

    蓮花呆滯的坐在那,眼淚簌簌,阿雪看的心疼,有心想勸解但又說不出話。

    能怎么說呢?其實全怪她自己。

    蓮花想,是她自己鬼迷心竅,以為逃離家里就能天高任鳥飛,實際目光短淺,識人不清。

    蓮花陷入痛苦之中,自怨自艾,還怪自己連累了阿雪,她竟然也被擄到這里。正想著,就聽見一點動靜,蓮花低頭,原來是阿雪不知道什么時候爬過來,正用腳踢那個裝水的大碗。

    只是她兩只腳被捆在一起,自然不方便動作,很費力的踢了過去,然而碗碰到墻,只是歪了歪,里面水灑了出來,洇濕地上一片。

    打碎一個碗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現在卻如此的困難。

    阿雪甚至都想用頭去撞它。

    就在這時,蓮花動了,她歪過身子,將那只碗往角落里拱。阿雪看過去,這才發現角落堆放的木柴堆里,有不少小碎石塊。

    倆人齊心協力把碗推過去,找準角度放好碗,再用腳使勁由上到下使勁踹。踹了好幾次都沒碎,阿雪記得盧大富曾教過她,打人要用寸勁,那踹碗也得用寸勁。

    她深深呼吸一口氣,找準角度,不再像之前那樣用蠻力,甚至安靜的沒什么聲響。

    碗,碎了。

    蓮花大喜,阿雪也松了口氣。

    地上的瓷片都是大塊的,阿雪又如法炮制,碎了幾塊小瓷片,她和蓮花一人拿一塊,小心翼翼的互相磨繩子。

    功夫不怕有心人,還真讓她們將手里的繩子磨斷了,順利解開束縛,下一步就是要逃出去。

    阿雪怕外面有人守著,和蓮花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她上前小心翼翼的貼在門板上聽聲音。

    外面靜悄悄的,隱隱能聽見男人喝酒劃拳的聲音。阿雪退了回來,問蓮花:“可知道他們多少人?”

    阿雪被迷暈過來的,只知道有一個人。方才那個黑皮男子似乎和蓮花有什么淵源,但此刻阿雪顧不上問,只想知道外面多少人,她們現在如今在哪里,怎么才能逃出去。

    “可能……有兩個。”蓮花不確定的道。

    至于她們現在在何處,蓮花也不知道。

    現在阿雪也沒了主意,索性又去門口,試探性的去推門。出人意料的是,門竟然沒鎖。

    大抵是覺得她們兩個弱女子又捆著手腳,鬧不出什么大風浪所以才放心沒鎖門。阿雪推開一條縫隙,悄悄往外看。

    沒有人守著,阿雪放心不少,仔細觀察過后發現這里似乎是一處小村落,阿雪看了看天色,按照時間估計,她被擄來沒多久,因此這里離鎮上應當不遠,或許就是底下哪個小村莊。

    柴房不遠處就是正屋,窗戶上映出吃酒劃圈人的身影,是三個人。也不一定只有三個,阿雪想,沒坐在窗戶附近是映不上的,也興許更多。

    “我們悄悄出去,莫要引起動靜被人發現。”阿雪轉頭小聲囑咐蓮花。臨逃跑之前,阿雪還讓蓮花將裙擺撕掉一截。

    這是盧大富教她的,那時候她年紀小和盧石頭打鬧,就吃了裙擺過長的虧,被盧石頭絆了好幾次。

    盧大富笑哈哈:“阿雪你記著,如果碰上什么危險,管不了好看不好看,也不要管旁人如何看,直接將裙子勾起來或者撕了底下那一圈,方便你逃。”

    沒了束縛,確實步子邁的大了,阿雪沖在前面,倆人身量輕跑起來也沒什么聲音。

    意外的順利。

    竟然直接從院子里爬墻出來了,撒腿跑在村中小路,阿雪邊跑邊回頭看,生怕那些人追出來。

    幸好并沒有被發現,眼看著就要跑出去,忽然不知道誰家的狗吠了幾聲,緊接著,附近的狗叫聲此起彼伏。

    阿雪頭皮發緊,她甚至聽見那些人追出來的咒罵聲和身后有人喊別跑的聲音。

    阿雪拉著蓮花更加拼命的跑,但蓮花越跑越慢。

    “阿雪,我的腳崴了沒好恐怕跑不過,你自己逃,快逃,莫要回頭。”

    能走一個是一個,蓮花松開阿雪的手。

    可阿雪怎么能扔下蓮花?她彎腰作勢要背她,蓮花推她。

    “都什么時候了,阿雪聽話,你自己跑,快,再晚他們就要追上來了!”

    她們七拐八拐的跑,雖然還沒看見追擊的人影,但顯然聲音越來越近。出村的路口只有這么幾個,早晚會追過來。

    蓮花眼淚掉下來,囑咐阿雪道:“你回去別說見過我,就讓家里人以為我離家出走,也算有個盼頭。”

    蓮花想好了,等她被抓回去,索性死了算了,好過他們抓在手里為所欲為。

    正當蓮花神情悲哀時,就感覺胳膊一緊,她被阿雪強行拉到一旁的灌木叢里,后面有一條干涸的溝渠,可以容納纖瘦的蓮花。

    阿雪將其按在那,快速囑咐道:“你在這千萬別出聲也不要動,我去將人引開,一會回來找你。”

    其實她想說一句,如果她沒回來,讓蓮花先走。但阿雪想,她應該可以回來的,她都逃出來了,老天爺會保佑她接下來順順利利。

    安置好蓮花后阿雪便開始逃,深夜寂靜,腳步聲格外的明顯。躺在溝渠里的蓮花雙臂緊緊抱著自己,她聽見有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從身邊路過,一路追著阿雪的方向去了。

    眼淚模糊了視線。

    蓮花不敢亂動也不敢出聲,怕阿雪的良苦用心白費。

    她就在這等,阿雪一定會回來找她的。

    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久,終于再次聽見腳步聲,很明顯是一個人。

    蓮花驚喜的起身,不過還是慎重的趴在坑邊上,悄悄用手指撥開野草往外看。當看見來人時,蓮花一愣。

    ……

    月亮被烏云遮蓋,看不清楚腳下的路。

    阿雪直沖沖的往山里跑,想著地勢復雜加之草木豐盛,她跑一會找個地方藏起來,等待時機原路返回找蓮花。

    所謂燈下黑,他們肯定想不到她會回去,到時候她和蓮花就先窩在村子里,等天亮了求助,那些壞人拿她們也無可奈何。

    可想的挺好,今日為了找石頭沒吃午飯和晚飯,方才又跑了那么久,這會兒已經半點力氣都沒有了,完全靠著意念支撐著自己。

    頻頻回頭,她甚至都能看見追擊的四個人影。

    原來屋里是四個人。

    阿雪狠狠的咬唇,痛感又支撐著她跑了一段,快六月的季節樹木繁茂遮天蔽日,阿雪瞅準時機,直接鉆到一處茂密的野草堆里,隱藏身形。

    過了會,那四個人跑了過來。

    “人呢?剛才還看見了。”

    “找找,肯定跑不遠。”

    “就怪蔡頭子,若不是你心軟非要給小相好喂水還忘了將碗帶走,她們哪里有工具磨開繩子,也不會跑走!”

    “行了,這時候責怪有什么用,找到人才是真的。可別將她們兩個放走,都是一等一的樣貌,拿出去肯定大賣一筆,哥幾個就靠她們倆發財呢!”

    說完,他們哈哈大笑,好像兩個苦命的小娘子是貨物一樣。

    阿雪又氣又怕,縮著脖子也不敢說話。

    四個人十分聰明的分別尋找,朝著四個反向去了。阿雪還是沒動,過了許久半點聲響都沒有后,她才從野草里爬出來。

    “找到你了。”

    忽然耳邊傳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有個男人如同鬼魂似的不知從哪里飄出來,一張臉直接貼著阿雪,眼珠子里布滿了紅血絲,身上一股油膩膩的菜味和酒味混合,令人聞之作嘔。

    阿雪爬起來的動作一僵,那人已經伸手作勢要抓她。

    就在這時,不知什么東西飛過,正正好好砸在那人的手腕上,他下意識的捂著手嚎叫,阿雪趁機爬起來就跑。

    弱女子自然跑不過男子,眼看著就要追上阿雪,這時橫出來一截樹枝,那人直挺挺的剎住腳,差點就撞到樹枝上戳瞎雙眼。

    不等看清來人是誰,腹部突然受到重擊,他剛要嚎叫,下顎處又被打了一拳,一時不知道是捂上面還是捂下面,心口處又遭重擊,當即仰面倒地哀嚎起來,待反應過來時阿雪早就不見蹤影了。

    她被牽著跑,前面的人一身玄色衣裳,甚至夜色太黑她都沒看清楚對方的臉。但光是氣息和動作,她就知道他是誰。

    跑了一會他停下來,轉過身。

    夜色如銀練,灑下一層銀白的光。他面色蒼白,嘴唇也淡淡的,似乎許久沒喝水起了一層皮,但這些都不影響年輕郎君英俊清雋,一雙瑞鳳眸深邃幽暗的望過來。

    “可有哪里受傷?”

    阿雪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才十六歲的小娘子,縱然她心思淺顯也是會怕的。腦子里緊緊繃著一根弦,見到謝臨安的時候,那根弦像是忽然繃斷一樣,她的眼淚也刷的落下來。

    “郎君……”她撲到謝臨安懷里哭。

    “莫要怕,松石他們很快就來,我們在此等著便好。”

    一個文人竟然比王捕頭他們來的更快,足以可見他是有多焦急。但他面上不顯,眼神在她身上巡過,見沒有受傷地方,他才緩緩吐出一口炙氣。

    小娘子聲音啞的厲害,原本整齊的發鬢散亂沾了不少枯草泥土,潔白如玉的面頰也灰撲撲,一身干凈的衣裙染了臟污,裙擺還撕開像是狗啃似的。

    和謝臨安相比,她著實落魄。

    她哭著哭著突然想起來這茬,便松開攬他勁瘦窄腰的手,胡亂的用袖子抹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邋遢的一面,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郎君,蓮花!蓮花還……”

    “看見她了,放心,已經有人接應她了。”

    若不是碰見蓮花,他還沒法如此精準找到她的位置。

    “哦。”劫后余生,阿雪腦子便空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還有點腦子發暈。

    謝臨安脫下自己的外裳披在她身上,低聲細語主動引她說話。小娘子緊繃的身體才慢慢的松懈下來,靠著他胸膛上,竟然閉上眼睛緩緩睡了。

    謝臨安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則是從前面圈住人,緊緊將人抱住,失而復得的感覺,讓謝臨安心臟狂跳,滿心滿眼都是心儀的小娘子。

    他們站在草地上,沒一會,滴滴答答的紅色落在草葉子上,很快就洇濕了一大片。

    謝臨安低頭看的時候,就聽懷里的小娘子閉著眼睛嘟囔。

    “郎君,你別走。”

    謝臨安將衣擺隨意整理一番,讓其蓋住自己的腿,隨后抱著阿雪,靠著她額頭輕聲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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