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任誰被夸都會覺得心情舒暢,老嬤嬤及時糾正,讓阿雪稱呼為夫人。
阿雪一臉懵懂的彎腰喊人,末了想起來之前去富商家時見過有人給富商行禮,于是她照葫蘆畫瓢,動作生澀的行了個晚輩禮。
大抵是因為她生的好看身上又有一股鮮活勁,注意力一般都會放在她臉上,還真沒瞧出她行禮動作的不規范。
侯夫人笑了笑,和阿雪說了幾句話。
不知道怎么回事,阿雪覺得緊張不已,等從客棧里出來時候,手心都在發潮。
原來那位是郎君的娘,當真是又好看又年輕。
阿雪喜滋滋的回去,到家之后直接吃飯,父女倆俱是喜笑顏開。
“你娘過幾日就能回來了。”盧大富夾了一口菜,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自打焦紅杏被帶走之后,盧大富滴酒未沾,今日高興就喝了一碗。阿雪也激動,陪著喝了幾口。
……
整個鎮子都因為疫病有解藥而高興,除了客棧的一間房里。
謝家夫婦爆發了成親以來最激烈的爭吵。
“你還想讓他回京考試?姓謝的,你看好了,現在他在陷害我們的臨安!”
簪纓世家出身的侯夫人一向溫柔從不大聲說話,與丈夫更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言行厲色,胸脯劇烈起伏,足以可見她的氣憤。
當時侯夫人著急自己兒子,并沒有在意謝康安不在,過了一天之后,她才反應過來沒瞧見這個二房的小輩。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她怎么也沒想到,謝臨安染上疫病,竟然和謝康安有關聯。
“事情興許并不是你想的那樣,”謝侯爺眉頭緊皺,“我去看了康安,他說不是他。”
“他說不是他?簡直可笑。你是信臨安,還是信他?”
“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講證據,”謝侯爺義正嚴詞,“何況他們是一脈相承的兄弟,怎么會手足相殘。”
謝侯爺撫著桌面坐下,見妻子紅眼瞪人,他繼續道:“我相信臨安,但我也不能平白無故不分證據就處罰謝康安,那樣是不公平。”
“不公平?”侯夫人冷笑,“姓謝的,你想怎么公平?你難道是想把爵位給謝康安不成?”
在謝侯爺的震驚中,侯夫人聲音越發尖利,帶著恨意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
砰——
外面有什么聲響,侯夫人立刻閉口不談,謝侯爺則是大步流星的走向門口,猛的打開門,卻沒瞧見人。
他站在走廊里,看著緊閉的各個房間,猜測方才到底是誰,可想了一會無果,等老嬤嬤回來后,他還數落她玩忽職守沒有看好大門。
老嬤嬤端著茶壺滿腹委屈,她方才看倆人吵了起來,便想著端茶倒水讓他們坐下好好聊。誰料到走了不到一刻鐘,就發生了這么多事情。
侯爺摔門離去,侯夫人也面色難看。
第二天阿雪來的時候瞧出來她面色憔悴,還先陪著她說了會話。
每天阿雪都是固定的時辰來,謝臨安將窗戶開一條縫隙看著天色,心里估算著她該來了,但沒聽見她說話聲音。房門不能開,謝臨安便坐在窗戶邊上,嗅著新鮮的空氣,同時觀賞天邊的景色。
上任之后公事忙碌,這陣子更是忙的日夜顛倒,上次看天都忘了是什么時候。
七月份酷夏時節,天邊是最好看的湛藍色,柔白的云朵似暄軟的棉花,聚在一起緩緩移動。
謝臨安身體朝后靠在椅背上,少有的心情平靜,漸漸閉上眼睛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睜眼時,阿雪還沒來。
謝臨安微微蹙眉,平靜心情被打破,起身開始踱步。
又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謝臨安隱隱聽見熟悉的聲音,他快步來到房門口,雖焦急卻沒出聲,外面阿雪喊了一句:“郎君?”
“嗯。”
謝臨安聲音淡淡,完全瞧不出方才心切的模樣。
“你今日身體可好一些了?”
謝侯爺帶來的方子已經吃了兩副了,按照城里那些病患的情況,五天就會治愈且不會再傳染人,但若有潰爛的地方則要慢慢將養著。阿雪想,謝臨安應該不太嚴重,會比其他人恢復的更快。
誰料屋里的人之說還成。
還成?
還成是什么意思呢?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啊。
阿雪向前一步,緊緊貼著門,試圖看看謝臨安的模樣。日光透過窗欞,將身材頎長的身影映在門上,阿雪什么都看不見,用可惜的口吻道:“那郎君你說說,現在你身體如何了?”
阿雪的意思是讓他看看有沒有潰爛的地方,謝臨安卻是第一時間想岔了,眉梢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
“還算不錯。”他道。
被他的前后不通的言語弄的有些發懵,阿雪索性換了問法:“感覺藥有用的吧?”
“嗯,”謝臨安摸了摸胸口,“呼吸順暢,現在和常人無異。”
阿雪驚喜的敲門,弄出的聲響將侯夫人都引了出來,但她沒瞧見,還沉浸在欣喜之中。“郎君,那你是不是可以早點出來呢?”
她歡欣的樣子做不得假,漂亮的小娘子微微仰著頭,露出修長的頸子,側顏生的也好看,就是打扮的過于素凈了。
侯夫人轉頭問老嬤嬤:“我那對珍珠耳墜帶了嗎?”
老嬤嬤吃驚,“夫人,您的意思是……送給盧娘子?”
“臨安在家書里寫過非她不娶,你覺得誰能阻止他?從小到大都有自己的心思,我若是不隨了他的愿,他也會想辦法促成這樁婚事。”
剛開始老嬤嬤還沒想通,到底怎么能繞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但忽然想到,他們大郎是太子伴讀,他甚至可以直接進宮請命。
到時候一樁圣旨下來,不愿意也得愿意。
老嬤嬤不懂官場之道,但也聽謝侯爺提過現在侯府樹大招風,說是到時候給他們世子挑一門不顯然的親事。瞧瞧,現在他自己挑的豈止是不顯眼,簡直是看不進眼啊!
作為侯夫人的陪房,老嬤嬤覺得自己合該好生勸慰。“夫人,但盧娘子的身份……”
侯夫人鼻梁,“是我糊涂了,罷了,再等等。”
……
五天之后,按理說被關起來的人就該放還回家,但里正認為此事有待商榷。
“萬一還是會傳染怎么辦?”
門口聚集了一堆等著接人的百姓,里正安撫大家說還要再等五天,否則鬧大了之后連累的是他們自己。
百姓們有不同意的,鬧了起來,但最后還是被里正勸服。阿雪擠在人群里,也是一臉失望。
她手里還拎著包裹,是給焦紅杏帶的新衣服,除此之外還有一把艾草,到時候點燃放在身邊熏一熏,代表除穢迎新。
“爹,娘今天不會出來了,對嗎?”
盧大富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明白里正的擔憂。“沒關系,再等等。”
另一邊的謝臨安已經讓大夫看過了,他年輕身體好沒感染兩天就吃了解藥,所以比一般人恢復的更快。大夫確定他無事,再喝三天的湯藥鞏固效果就好。
侯夫人一臉激動,謝侯爺點點頭,露出欣慰的神色。
原本謝臨安要出去看情況,被謝侯爺攔住,直接和他說:“你好生休息,這里有我。”
“多謝父親。”
謝侯爺去處理公事,回來之后又和謝臨安說了現在的情況。城里已經控制住了,就剩下底下嚴重的幾個小村鎮。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待明日我就和你母親還有四郎,一起啟程回京。”
“父親,那件事你應該知道了吧,”謝臨安看著侯爺,“該如何處置謝康安?”
從松石口中得知,自打侯爺來了之后謝康安就被放出來了。他這個父親看似嚴厲,實際走的是中庸之道。在朝為官時中庸,回到家也要求中和平衡。
“當時他跟著趙家那個來這,就是為了探望你,說到底你們是手足兄弟,他……”
“父親,”謝臨安打斷了他的話,抬起眼睛,毫無波瀾道:“為君子者不做奸佞之事,這不是從小你就告訴我的道理嗎?”
人證物證俱在,只憑謝康安一句否認,也不能揭過他做下的事。
“碰巧解疫病的方子研制出來了,父親,倘若沒有方子?倘若我現在已經全身潰爛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倘若……”
“夠了。”謝侯爺皺著眉頭,“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臨安,他并非有意。”
謝臨安面色冷了下去。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他父親竟然還幫著二房的人說話。謝侯爺繼續道:“他今年要下場考試,現在莫要讓他心里動蕩,待考試結束之后,為父會給你一個交代。”
秋闈可謂是人生大事,這也是為什么謝侯爺一直堅持要帶謝康安回去。
……
謝臨安現在可以見人,但最好不要吹風,因此沒出客棧,靜靜的等待阿雪。
這些日子她雷打不動的來看他,時間也不長,可不知道為何,有種地久天長之感。
太陽快落山時,阿雪沒來。
一股煩躁之意充斥著謝臨安的胸膛,他揉著額角,松石送來湯藥,苦澀的藥味彌漫,松石道:“知道郎君這幾日休息不好,夫人特意囑咐大夫在湯藥里加了安眠的藥材,郎君,水在這。”
藥不好喝。
何況是一大碗褐黑的藥汁。
謝臨安一天要喝三大碗,胃里都是藥,所以吃不下多少東西。不出去也是好事,他現在體力不支,喝完藥出了汗,松石送來沐浴的水,謝臨安洗過之后更覺得渾身發疲,擦拭干凈換好寢衣,倒頭睡在了床榻上。
日落西山,屋內未點亮昏昏暗暗。
謝臨安聽見有人叫他。
迷糊之間,看見松石一臉急色,身后還跟著謝康安。
他們的聲音像是隔了一層薄膜聽不清,只隱約聽見“阿雪”的名字。
謝臨安起身時身體在搖晃,松石拿著衣服侍候他穿上,擔心道:“郎君,要不我去吧?”
謝臨安眼皮沉重有些說不出話,他抬了抬手,松石看懂是讓他不必再說的意思。
待穿好衣服后,謝臨安喝了半盞涼茶,頭腦清醒下來,邊跨步往外走邊聽松石稟告。
原來是侯夫人帶走阿雪,但倆人似乎發生了什么爭執,然后雙雙不知去向。此事既有謝臨安的母親,又有他的心上人,松石不敢耽誤立刻來稟告。而謝康安說他看見過她們,于是讓他在前面帶路。
黑夜降臨,原本因為水災和疫病而變得蕭條的小鎮暗黑一片,偶有燈盞散發著微弱的光亮,將幾個人的身影拉長映在墻上,猶如深夜行走的鬼魅。
來到一處岔路口,謝康安有點捉摸不定了。“我記得好像往右邊去了。”
夏季夜晚的風也是炙熱的,吹的謝臨安越發頭昏腦漲。他面色不好手扶著墻,囑咐松石道:“回去叫人。”
松石不放心道:“可是郎君身邊就沒人了啊。”
“去。”謝臨安喘了一口氣,松石最是了解他,郎君讓做什么都有自己的考量。
這時候謝康安突然開口道:“不如我回去叫人,松石,你照顧好堂兄。”
松石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他可以照顧他們郎君。
這邊,謝康安走了一段路后回過頭,見那邊主仆二人已經消失在暗色里。他笑了一下,直沖沖的往回走,卻沒回客棧,反而是找茶樓坐下,老神自在的聽起了說書人講故事。
第72章 第72章
因著疫病的事情,茶樓里的客人不多,零零散散坐了四五桌,點上一壺最便宜的茶便能聽故事。百姓為了生存照舊做事,哪怕只是為了一點點茶水錢。說書先生也照舊講他的故事。
謝康安點了一壺碧螺春,還叫伙計上了幾份茶點。
“客官,您的茶點。”伙計彎腰將茶點放好,末了又多放了一疊,擺放整齊后笑呵呵道:“這份牛舌餅是贈您的,東西齊了,請慢用。”
謝康安心情大好,從袖子里排出一把銅錢作賞,那伙計喜笑顏開,說了不少討喜的話。
靠在椅子上,悠哉的聽了一個老掉牙的故事,廉價茶點似乎都變得美味,他用了幾塊。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謝康安才起身往客棧方向去。
到了客棧之后就看見衙署的一個捕快面上焦急,謝康安快走兩步故作急色道:“可有看見趙家兩位郎君?我找他們有急事。”
那捕快有點發懵:“沒看見啊。”
謝康安心里有數了。
早在離開之前他便知道趙友成和趙友玉出去吃酒了,按照趙友成的性子,起碼要吃一個多時辰,現在肯定不會回來。而謝侯爺在外面忙著百姓的事情不在客棧,侯夫人就不必說了,她也不在。
謝康安說看見她和阿雪在一起是真的,但二人并沒有消失不見,只是一起去了鎮子的繡莊而已。
繡莊在鎮子的東邊,謝康安卻領著謝臨安去了西邊。水災剛過,鎮子修復的不算完善,西邊盡是廢墟不說,還有一條滿是渾水的小河。
他也沒做什么壞事,謝康安想,他只是拿了一只女子的鞋放在河邊,恰好那處地方暄軟,一踩入就會半條腿陷進去,然后被湍急的水流沖走。
他沒做壞事,謝康安再次于心中重復,何況謝臨安本就欠他的。
調整好面上的表情后,謝康安本想假意出門尋謝臨安,但余光瞥見謝臨安房間亮著。
他回來了?不能,應該是侯夫人回來了。
現在天黑露重,如果侯夫人一個弱女子去了那河邊……
謝康安調轉腳尖,朝著房間去了,敲了幾下門,聽見里面一道女聲說進。
“不好了夫人!”方才面色平靜的謝康安此刻慌忙失措的跑進來,屋里坐著的侯夫人和阿雪俱是嚇了一跳,待謝康安說完之后,阿雪如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侯夫人緊隨其后,謝康安剛開始還跟著,待指明方向后,他腳步緩了下來,然后朝著她們的背影喊道:“我去喊人幫忙!”
不知道前面的人是沒聽見還是沒時間作答,沒一會就徹底消失在夜色里。
這次,謝康安真是去找人幫忙了。
他故意先去找了趙家兄弟。趙友成喝醉了,趙友玉勉強算清醒,立刻意識到有危險,說必須通知謝侯爺。
等找到謝侯爺的時候,又過去了兩刻鐘。
他們迅速趕往西邊,果然沒瞧見謝臨安他們的影子,一路往西走,來到那條河邊,不出所料的沒看見女子的鞋。
想到謝臨安他們所有人被水沖走,有那么一瞬間,謝康安手腳冰涼,但也只是一瞬罷了。他拎著燈籠狀似在找人,還大喊謝臨安的名字。
“侯爺,撿到了這個。”一個侍從拎著一個沾滿泥污的帕子過來,借著昏黃的光亮,隱約能瞧見帕子一角繡著青竹,那正是謝臨安常用帕子的樣式。
“在哪找到的?”
“在河邊泥濘處,那地方水流急,若是天黑時沒瞧見……”
謝侯爺面色發沉,拿著帕子作勢就要往河邊去。
謝康安故意道:“難道堂兄為了找人不小心掉進河里了?”
謝侯爺立刻下令讓所有人沿著河邊尋找。
就在這時,有一道清潤的聲音道:“你希望我掉進去?”
謝康安面色大變,謝侯爺則是帶著喜色回頭:“臨安,你沒事!”
天色太暗,所有人都沒看見樹后站著幾個人,為首的正是謝臨安。
他緩步而來,跳躍的光亮映在他的眸子里,暗色如潮涌的眼眸盯著謝康安,一字一句道:“怎么不說話?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嗎?謝康安,你處心積慮的騙我來,難道就沒有其他后手?”
如果是謝臨安,他有無數種方法將此事做的漂亮。
“你就沒想過,如果我并沒有掉下去,你的計劃不就落空了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謝康安面色不好,但他咬定了自己什么都沒做。
和那次害謝臨安染上疫病一模一樣的嘴硬。
“你騙我說母親和阿雪不見了,明明她們去了鎮子東邊,但你引到我來到西邊找人,還留下東西當陷阱,想讓我走到河邊從而失足掉下去,對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堂兄,我真看見夫人和盧娘子一起走了,但天太黑我可能沒看清她們走的方向,而且堂兄你來這邊找人時我并沒有過來,是回客棧找人幫忙了啊,也不知道你說的什么女子繡鞋。”
謝侯爺皺眉,謝康安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幫忙?”謝臨安微微一笑,突然拍了拍手。
“趙友成,出來。”
原本該爛醉如泥的趙友成神色清明的走了出來,指著謝康安道:“我親眼看見他去茶樓坐了一個時辰后才回客棧假裝找人。”
自從被謝康安害過之后,謝臨安便讓趙家兄弟暗中觀察他,也正因如此,他們才能將計就計。
謝康安張了張嘴,似乎想要狡辯,但他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下意識的去向謝侯爺求助。
“侯爺……”
啪的一聲脆響,是侯夫人上前給了謝康安一嘴巴,將謝康安打到側臉,足以可見有多用力。
“你好生惡毒,我們母子有哪點對不起你,要讓你費盡心思謀害我們的性命!”
捂著臉的謝康安繼續看謝侯爺,想從他那得到幫助,可謝侯爺并未言語,只是用失望的眼神看他。
謝康安心下一沉。
完了。
……
謝家的事情阿雪有點不懂,深夜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想的是謝康安被押著走之前喊的那句“親生兒子”。
什么意思?
阿雪掰著手指頭算。
“郎君是大郎,也就是夫人和侯爺的兒子。謝康安是四郎,聽說是二房家的第三個兒子,排行老四。”
“倆人是堂兄弟沒錯啊,那謝康安說的親生兒子,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深更半夜,客棧房間里燭火通明,謝臨安對面坐著侯爺夫婦,他從二人的表情上嗅到不同尋常的意味。
“過去的事情莫要再提,”謝侯爺深感疲憊,燭火跳躍,他臉上的皺眉似乎都加深,“至于謝康安……我明早回帶他回京,到了京城再處置。”
“你未免太偏心了!”侯夫人不可置信道:“若不是臨安聰明留了心眼,今日說不定會發生什么。且謝康安作惡多端,這次在眾人面前現行,還有趙友成和茶樓伙計做口供,人證物證俱在,你難道還要包庇他嗎?”
夫妻二人誰都沒回答謝臨安的問題,但他不是傻子,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所以,謝康安是你和……”謝臨安在腦子里想了一下怎么稱呼謝康安那個當外室的母親,“你和林氏生下的兒子?”
侯夫人扭過頭默默擦眼淚,謝侯爺則是一言不發,兩只手搭在膝蓋上,似乎在措辭怎么說。
在京城里,他們是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一個是侯爺一個是縣主,二人相敬如賓感情深厚。可惜事無圓滿,成親多年無子,侯夫人為了能要一個孩子成日祈福喝藥,想盡一切辦法吃盡苦頭,三年之后總算苦盡甘來,喜得一子為謝家大郎。謝臨安出生后就被父親請封成了世子,家中獨子萬千寵愛于一身。
可現在告訴他,謝康安是他父親的兒子。
“他比我小一歲,按照年紀算的話,是母親在寺廟祈福那年?”
不對,謝臨安搖了搖頭,“他們母子倆一直在此地生活,父親又從未出過京城……”
謝臨安蹙眉,看向他的父親。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侯夫人想。其實這件事她也是在謝康安被領回來才知道,因為她看見對方和他兒子一樣,手上都有一顆痣。世上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嗎?
謝侯爺手上同樣位置也有。
自那之后,侯夫人就開始留意她們母子,還暗中派人查了他們的底細。世家大族里能人無數,她想要查到什么東西,輕而易舉,盡管已經被抹除了所有痕跡,她依然抽絲剝繭,查出了一點端倪。
隨著年歲漸長,謝康安的面相不像二房的兄弟們,反倒是和謝臨安有些相似,尤其是他開始效仿謝臨安舉手投足之后。
事情徹底暴露,是因為謝侯爺和林氏的一次拉扯,被侯夫人盡收眼底,也是自那之后,他們夫妻開始分房睡覺。
“是你自己說還是我來說?”侯夫人用帕子擦拭眼淚,聲音哽咽,“那年他奉命北下巡查,結識了林氏,暗結珠胎,同年我有了你,按照生辰來講,謝康安才是那個大郎。”
謝臨安眉頭緊皺,謝侯爺面如土色。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就是二房的四郎,決計不會動搖臨安的位置。”
“你確定嗎?現在他要臨安的命!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不懂?”
此時此刻,謝侯爺才反應過來那日在外偷聽之人應當就是謝康安。也或許,他早就從他母親那里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
天色微亮時,謝侯爺帶著謝康安走了,侯夫人則是留下,說是要陪伴兒子。
夫妻二人早就生了嫌隙,只是維持表面平靜罷了。臨走前,侯夫人只提了一個要求,此事不可再讓任何知曉,她的臨安必須是侯府的大郎,是名正言順的侯府繼承人,不可出現任何差池,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何況侯夫人身后娘家是真正的權貴世家,到時候鬧的滿城風雨得不償失。
而且,謝侯爺也丟不起這個人。
就算他為了自己,也會堵住謝康安的嘴,維持自己在世人眼里的形象。
趙友玉原本想跟著一道回去的,被趙友成拉住,說再晚幾天出發。謝家的事情太大,他們還是不要摻和為好,躲的遠遠的莫要沾身。
……
幾天之后,鎮子里得了疫病的百姓各自回了家,焦紅杏進門之前還跨了火盆,盧大富甚至弄了一串炮仗點燃,噼里啪啦的響動喜慶的宛若過年。
消瘦不少的焦紅杏滿臉笑意,阿雪拉著她的手讓她進屋,滿屋的新家具,甚至還能聞到木頭的清香。
“娘,你快看這個柜子夠不夠大?你之前不是一直說柜子小嘛,我爹特意買的木頭親手做的新柜子。”
焦紅杏走之前家里只是重新建起來,屋里空蕩蕩什么都沒有。但這次回來后,家里就像是她心中一樣,塞滿了父女倆的歡喜。
一家三口坐下吃了頓安穩飯,阿雪悄悄看焦紅杏,見她滿心滿眼都是高興,這才松了口氣。
她娘性子軟,阿雪怕她在里面被人欺負,沒事就往里面送包子和饅頭,就是為了討好其他人。現在看來應當是有用的吧。
吃完飯燒了熱水,讓焦紅杏好好洗澡休息,阿雪則去找了蓮花。
“都弄好了,給,這個是你娘的,這個是你的。”蓮花拿出兩套衣裙。
她的手藝自不必說,兩套衣服都裁剪的規整,甚至還在袖口處做了花樣,如波浪似的袖子,光是看著就仙氣飄飄。
“真好看!”阿雪真心實意的稱贊,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比量,“蓮花你厲害。”
蓮花爹娘都得了疫病,這些日子家里全靠蓮花撐著。百姓們人心惶惶,也沒心思做新衣服因此蓮花的生意不好,阿雪就把家里布料找出來,請蓮花幫忙,反正她也要做衣服,不如就幫襯蓮花生意好了。
照常給錢,蓮花推辭,阿雪嬌嗔:“你不收我再也不找你了。”
無法,蓮花只得收下,不過阿雪瞧著她沒將錢放匣子里。
她家里是蓮花娘管錢,所有收入都要統一放到匣子里,晚上要點數目的。
“我要自己留著,”蓮花沒隱瞞,直接和阿雪道:“等過些日子進城討生活去。”
“反正我有手有腳,在哪都能過的好。”
至于這個家……她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你呢?考慮去城里開鋪子嗎?”
阿雪猶豫片刻后搖頭:“我家在這。”
蓮花笑了笑沒多說,轉了話題指著新衣服道:“你是要穿著它去見謝大人嗎?他好了吧?”
“嗯,他比我娘好的還快。”阿雪臉頰緋紅,拽著新衣服道:“沒有,我就是做來自己穿的。”
蓮花揶揄道:“那你之前告訴我要做的收腰,底下裙擺要盡量飄逸,我說你還不承認,不是給謝大人看,是給誰看啊?”
和蓮花也沒什么好隱瞞的,阿雪便點頭承認了。
蓮花:“你們倆……”
“哎呀,別問了。”阿雪覺得臊的慌,何況她自己也不確定謝臨安到底是什么心思,或許,今天可以問問?
鋪子一直被周碧玉照料著,生意一般,所以黃昏時分就可以歇業了。阿雪特意去后院洗漱一番,換上那件新裙子。周碧玉還幫忙弄了頭發,簡單梳洗打扮之后,本就貌美的小娘子叫人移不開眼。
周碧玉想了想,拔下自己頭上的玉簪子作勢要給阿雪戴上。
“不用的,我這根木簪子很好。”阿雪笑眼彎彎,“是郎君送的。”
她一直戴在頭上,哪怕倆人之前行形同陌路時,也不曾摘下來過。
……
來到客棧時天色還早著,阿雪下意識扶了扶發鬢才敲門。
可敲了一會無人應聲。
阿雪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回城里了?
“盧娘子,找臨安嗎?”隔壁房門打開,趙友成探出頭。
阿雪道:“趙郎君,郎君在何處?”
“還有幾個病重的百姓沒回家,他帶著大夫去探望了。”
奇怪,她娘怎么沒提過還有人沒回家呢?不過阿雪沒多想,轉身就朝著之前隔離疫病人群的地方去了。
背后趙友成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招呼躲在屋里的趙友玉道:“快快,你腳程快,趕緊去告訴臨安一聲。”
乒乒乓乓一陣響,站在原地的趙友玉已經不見蹤影,趙友成看著走廊里被撞壞的窗戶,再看看街道上只剩下一個背影的趙友玉,心想他二弟是不是只練武不練腦子啊。
……
“盧娘子,你來了。”趙友玉正好從院子里出來,和要進來的阿雪打了個照面,阿雪點點頭,有點好奇他怎么氣喘吁吁。
院子里似乎有什么動靜,阿雪側頭要看,趙友玉立刻擋住。此時天邊最后一絲光亮消散,逐漸看不清對方的臉。
趙友玉緩了口氣,總算來得及。
“盧娘子,謝郎君就在院子里,請進。”
阿雪覺得今天所有人好像都有點怪怪的。
邁進院子,意外的漆黑一片。
“郎君?”
阿雪沒瞧見人影不說,方才和她說話的趙友玉也不見了。
正當她要繼續往里走時,突然聽見什么東西刺啦響動,再然后就是咻的幾聲,阿雪順勢抬頭,漆黑的夜空中綻放著如花似的焰火。
有人走過來牽住她的手,熟悉的清冽氣息充斥著鼻尖。
“以后還騙人嗎?”
阿雪搖頭,悄悄分開手指去和他十指相扣,末了用小手指撓了撓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