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二更)
瑞雪因為不怕冷, 所以養在了屋子外頭。
它?雖然小,但很健康,精力也很足, 每天都在院里到處滾爬跳躍,還會像狗狗一樣叼球巡回,特別可愛。
寧蘭時很喜歡跟它玩丟球的游戲, 穆晏華說他多丟丟, 也能練練臂力。
穆晏華還教寧蘭時怎么訓狼, 首先就是要記住他的味道?,而且認定他是第一主人, 其次就是各種指令。
寧蘭時學?這個也學?得很認真, 因為他覺得挺有趣的。
年節過去?后,便恢復了朝政,寧蘭時和穆晏華也各有各的忙。
穆晏華從來?就不限制寧蘭時碰這些,現在更?是如此。
春闈殿試在朝貢前, 也在春獵前。
殿試考國策, 但要寧蘭時出題。
寧蘭時犯難,只能求助穆晏華:“哥哥,要出什么題比較好呢?”
他知曉國策就是用國家大事出題,大乾如今的朝局……有太多題可以?選了。
但什么題最好,又該怎么出,寧蘭時就很模糊了。
有種好像明明什么都懂, 卻難以?實踐的感覺。
這題穆晏華還真能答, 不過他沒說他十六歲后, 大乾每次春闈殿試都是他替夏士誠和皇帝出題, 他也沒直接給寧蘭時答案,而是把人抄進了懷里, 摟著寧蘭時,慢聲教他。
寧蘭時很喜歡穆晏華這樣——不是指抱他,而是教他這些事,因為這代表他們的“地位”真的平等了起來?。
寧蘭時自?小聰敏,許多東西都是一教就會,這次也是一樣。
只是……
寧蘭時在提筆定題時,微微頓了下。
穆晏華勾著他的發絲,似乎沒有在意他要落筆什么,但笑著問了句:“十七想定有關東廠的么?”
寧蘭時攥著毛筆的手緊了幾分,心?也跟著略微繃起:“……哥哥。”
他垂著眼,也知曉這件事始終是橫在他和穆晏華之?間的問題,他若是不想裝傻,就總躲不過去?的:“東廠和錦衣衛督查百官,確實有好處,可……”
寧蘭時回頭去?看穆晏華,放輕的聲音總是有幾分示弱的感覺:“如今朝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并非善事,哥哥…你也知道?的吧?”
穆晏華對朝政亦十分敏銳,他肯定也知道?,一個機構的權利太大,并不是好事。
無論是容易受賄官官相護,還是以?此壓迫為自?己牟利……東廠的作用確實有,且不小,督查百官也真有必要。
可這個督查,現在“查”的范圍已經過大、過于嚴苛了。
稍微說錯一句話,都能成為未來?的呈堂供詞。
更?別說東廠可以?督查百官,那誰來?督查東廠呢?
東廠現在的權利、地位當真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時圣聽都能被其糊弄蒙蔽。
可穆晏華并未說話,只是垂眼望著他。
微妙的情緒在兩人之?間蔓延,寧蘭時抿起唇,最終還是讓步:“…哥哥若是不喜歡,我?就換過別的。”
穆晏華沒說好與不好,只是慢吞吞地把他的腦袋掰回來?,讓他直視自?己:“蘭時覺得,如今東廠威壓下,會有書生敢言東廠問題么?”
寧蘭時當然知曉,他也明白?穆晏華這般追問他是為何。
……穆晏華覺察到了他想要扶持“勢力”。
如若有人敢直言不諱,他肯定會記著那人的名字,此后重用起來?…再者說這朝堂也該換換血了。
這些時日寧蘭時不說話的時候偏多,大多時都是聽穆晏華與他們講話,只要穆晏華說的,他必定點頭。
一是因為要順著穆晏華,二是朝局他還沒有徹底摸清,三?是…有些事他也明白?,確實是穆晏華雷厲風行?的鐵血手腕處理更?好,他是帝王,不是菩薩,他不能普度眾生,也不能學?佛割肉熬鷹,他必須要學?會心?硬。
于是這些時日下來?后,寧蘭時就發現了這朝中最大的問題。
受夏士誠影響,如今百官之?中,大多盛行?勾心?斗角、明爭暗斗,整個朝局個個都在玩陰謀、黨爭,似乎為官的職責不是重要之?事,討好上級才?最為重要。
所?以?朝堂需要換血。
他想用新鮮的血液去?替換掉這些老蛀蟲們,可這樣…也是動了穆晏華的利益。
寧蘭時也是思慮過后,才?在國策上試探一下穆晏華的態度。
他可不敢瞞著穆晏華悄悄進行?,那就真是自?尋死?路了。
可穆晏華如今的態度……
寧蘭時眼睫微顫,還未說話,外頭又響起趙寶的聲音:“廠公,有急報。”
穆晏華抬眼。
和寧蘭時有關的急報。
如今他身邊的人都知曉他和寧蘭時的關系,若是和寧蘭時無關,這會兒已經把話說完了。
所?以?穆晏華低頭,也不知道?是懲罰還是警告似地輕咬了一下寧蘭時的唇,沒再說什么,把人放下后就起身出了門。
寧蘭時偏頭望著折子,安靜片刻后,還是提筆寫下了兩個字。
既然要賭,那便賭個更?大的.
穆晏華一直到出了暖閣后,才?讓趙寶開口:“說。”
趙寶心?已經提得快要吐出來?了,整個人更?是緊繃到比去?他國刺殺王子還緊張,他低聲:“查出來?了那個投毒的婢女的來?歷。”
穆晏華偏頭,趙寶吞咽了下口水:“那是江家的人……”
他說完這話就不敢再多言了。
穆晏華垂下眼簾,腳步也停住。
趙寶默默后退了半步,等穆晏華開口說:“說詳細點。”
他才?敢再開口:“就是玉妃當年入宮,內務府分給她的婢女,她似乎還是江家旁支一個庶子養的外室所?生的女兒。她服侍了玉妃一段時間,玉妃升妃位后,她犯了個錯,便被玉妃打發到了御膳房……目前所?知的就是這些,但還有許多事沒有查清。”
比如為何下毒。
這是不是一個局?
玉妃那樣聰明的女子,是不是…預料到了這一切?
穆晏華沒有說話。
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因為皇帝中了毒,夏士誠不得不損耗內力去?延續他的生命,夏士誠年紀長了,之?前是有內力兜底,近幾年服用的那些仙丹帶來?的毒性才?沒有傷得更?深,但內力一旦開始持續損耗,他的身體也就垮了。
因此沒來?得及立他意屬的皇子,亦沒來?得及覺察到穆晏華的狼子野心?。
而穆晏華當然不會挑那些曾經在夏士誠面前各種獻殷勤的皇子上位,他挑中寧蘭時,是所?有人詫異的,卻也是所?有人不意外的。
——寧蘭時太弱小了。
他沒有靠山,沒有背景,他在朝中舉目無親,除卻穆晏華,誰也無法依靠。
他只要聰明一點,就也不會依靠穆晏華以?外的任何人。
…穆晏華也是因此,才?挑中的他。
玉妃…當年玉妃有身孕時,他已經在夏士誠身邊做事,后宮都知他是夏士誠的養子……江解意能算到這一步嗎?
穆晏華藏在袖袍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覺察到他身上逼人的氣勢,趙寶再默默后退了半步。
他內心?已經汗如雨下,既怕穆晏華現在拔劍回去?指著寧蘭時逼問他,又怕穆晏華真的動了心?……
他大爺的。
難怪他們每個人都不愿意來?報!又是他!怎么老欺負他!
穆晏華的聲音已然冷了下去?:“還有呢?”
趙寶瑟縮了下:“……汪秋。”
他聲音更?小了:“我?們順著汪秋的線查,發現其是從邊疆來?的。”
……江家當年旁支子弟可都是充軍發配邊疆了。
江家當年書香名滿天下,在夏士誠幾乎一手遮天的局面都有人為他們申辯、申冤,指不定會有人在邊疆幫他們……
這點不用趙寶說,穆晏華也想得到。
所?以?……
趙寶有種寧蘭時今天就要死?了的絕望感。
他挺喜歡寧蘭時的(不是那種喜歡),而且就穆晏華和寧蘭時好的這段時間,穆晏華也顯然心?情好了許多,平時跟他們說話都有耐心?些了。
不然平時總是是一句廢物開頭,蠢貨結尾。
若是寧蘭時…他家主子怕不只是心?情不好啊。
所?以?趙寶覺得他現在比寧蘭時還要緊張,可在不知多久的沉默后,穆晏華很冷淡地說了句:“繼續查。”
“是,屬下立馬去?辦。”趙寶幾乎是下意識地應了一句。
應完后,他腦子才?反應過來?穆晏華說的不是要對寧蘭時做什么。
趙寶:“……”
完蛋,剛好撞刀尖上了。
趙寶開始覺得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也不知道?小圓子給他上墳愿不愿意多燒點銀兩給他TAT
然而聽到他這話的穆晏華只是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那冷淡的情緒都消融了幾分:“沒有下次。”
趙寶松了口氣,直接雙膝跪下了:“是,屬下知錯。”
感謝陛下!!!
穆晏華又說:“這事別讓他知道?了。”
趙寶低聲應是。
穆晏華又看他一眼:“起來?去?辦事吧。”
趙寶忙起身,向外走去?時,到底還是沒忍住在轉角后擦了一下冷汗。
他是跟穆晏華出過任務次數最多且還活著的人,他也是最清楚穆晏華手段的人。
小圓子總笑他蛇膽大小的膽,他只羨慕他們沒見過穆晏華最恐怖的時期。
不過……
主子還是動了真心?啊。
趙寶在心?里嘆氣。
第42章 42
穆晏華對寧蘭時定下的殿試題目并沒有說什么, 甚至在?看過后,慢悠悠地折好了紙張,問寧蘭時:“今日天氣好, 教你騎馬?”
這要是換做他人,定會懷疑穆晏華是不是要在馬背上干掉自己,但寧蘭時卻微亮了眼睛:“好啊。”
寧蘭時連上馬都不會, 沒必要去獵場, 穆晏華叫人牽了匹溫順的馬來?, 就在?暖閣里?教寧蘭時騎馬。
并不簡單,不過寧蘭時學起來很快。
穆晏華也并非一開?始就將寧蘭時圈在?懷中, 而?是先扶著寧蘭時上馬, 叫他如何踩穩上馬鞍、拉韁繩,腰背要如何使勁。
然后他牽著另一根繩子,帶著寧蘭時走了幾圈,先感受了一下。
再到后來?穆晏華慢慢地松開?繩子, 教寧蘭時如何施力?讓馬順著他的心意往哪兒走、拐彎。
他教得?很耐心, 所以等?到穆晏華喊停,抱他下來?休息時,趙寶都沒忍住,與寧蘭時說:“屬下還是第一次瞧見廠公?這么又耐心。”
程歸入宮了,穆晏華在?外頭同?程歸說話,所以不在?這附近。
寧蘭時有點意外地看了趙寶一眼, 小圓子亦是。
趙寶平時其實?很少主動開?口, 他畏懼穆晏華, 也因此跟著會畏懼寧蘭時。他不是個蠢的, 知道寧蘭時就是第二個主子,若是冒犯了, 和冒犯了穆晏華沒區別。
趙寶不是沒覺察到他們的詫異,他內心流淚,卻也只能說下去。
求求了陛下,你和主子一定要好好的啊!
“……廠公?以前在?東廠也帶過新人,他教他們騎馬都是讓他們上去,然后一鞭子下去。”
趙寶低聲?:“學得?會的下次就安全了,學不會的養好傷再來?。”
寧蘭時:“……”
小圓子睖趙寶。
干嘛呢這是!!!干嘛丑化主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
小圓子試圖挽救,就見寧蘭時低頭悶笑了聲?。
他眉眼里?染上幾分輕快愉悅,叫這兩日的一點微妙氣氛散開?了:“確實?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寧蘭時撫著手里?的弓,看著立在?院子里?的草靶,搭箭拉弦。
這個距離和獵場的那個不一樣,短很多,所以寧蘭時練了這么久,已經可以箭箭中靶了,而?且十支里?有九支都能正中紅心,穆晏華還笑他是神箭手,可惜被耽擱了,不然現在?只怕是騎馬拉弓鎮守邊疆的王爺。
不過這話……穆晏華和寧蘭時心里?也都清楚。
他要是過早就展露了鋒芒,是活不下來?的。
如今朝局不僅僅是文官斗,武官的心思都不在?軍營上,每個人都是一門?心思鉆營取巧、挾勢弄權。
甚至武官厲害些,都會被忌憚、猜疑。
……說來?也是可笑,穆晏華展現出?如此天賦卻能活下來?,竟還要感謝他的太監身份。
寧蘭時射出?一箭,利箭正中靶心,發出?沉悶的聲?音。
正好穆晏華帶著程歸過來?,寧蘭時有所覺察,偏頭看過去。
穆晏華稍揚眉,望著一身騎裝的寧蘭時,舌尖掃過尖牙。
程歸跪下行禮:“臣錦衣衛指揮使程歸,參見陛下。”
寧蘭時頷首,放下手里?的弓:“起來?吧。”
程歸站起來?后,寧蘭時才問:“有事要報?”
程歸低聲?:“年前熱河那一塊官道出?現了匪患,臣帶人剿過一次,發現是北境的逃兵落草為寇。”
寧蘭時微皺眉:“逃兵?”
程歸說是:“是兩年前征兵應征的百姓……之后臣命北境出?示軍書清點名冊,發現名冊上竟沒有問題。”
寧蘭時眸色微凝:“有人造假軍名冊?”
這事可大可小。小多半是有人玩忽職守,所以才讓那些逃兵有空子可鉆,大了……說不定借此私養精兵。
無論是北境和京中離得?都不算遠,要是打過來?,那可不是小事。
程歸始終拱手低著頭:“臣暫且不敢言斷,且茲事體大,已非臣職權所能涉及……故而?入宮請示陛下。”
說是“請示陛下”其實?程歸一開?始只是問穆晏華要旨意,但穆晏華卻把他帶到了寧蘭時跟前……
程歸心里?多少有點忐忑。
因為上一個皇帝多少是有點不喜他“擅自行事”,就是查到了逃兵后不往上報就先自己去查了一下后續。他還以為這個暗里?被使過兩次絆子。那絆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弄得?他也不好跟穆晏華說,說了就很奇怪。
寧蘭時看向穆晏華:“這事不小……”
他動動唇,差點順嘴就喊了“哥哥”,但穆晏華與他說過,在?錦衣衛面前,他們就是君臣,哪怕程歸是錦衣衛指揮使,那也是錦衣衛。
——錦衣衛基本都是正常男人,沒有太監。
若是叫他們知道他們之間一些關系…的確會暗地里?看不起寧蘭時。
所以寧蘭時頓了下后,一時間也不知道喊什么好。
喊廠公?好怪,喊千歲就更加了,無論是兄長還是哥哥都不適合……總不能像他父皇喚夏士誠一聲?義父那樣喊穆晏華吧?
寧蘭時對上穆晏華似笑非笑的眸光,有一瞬都感覺這人明明可以自己解決,卻非要讓他來?,就是為了這一刻。
寧蘭時本來?都想不稱呼,直接看著穆晏華問他怎么看了,結果穆晏華就好似洞悉了他的想法一般,還偏過了腦袋。
這人!
無不無聊啊!
寧蘭時覺得?有點好笑:“……”
他想起穆晏華喚趙寶時都是直接喊名字的,所以也是干脆道:“穆晏華。”
其他三?人一驚,就聽寧蘭時毫不客氣,當真有點對臣子的感覺:“你怎么看?”
穆晏華稍挑眉,唇角也掀起了笑:“派人去北境查個仔細,這事可大可小。”
寧蘭時其實?也是這么想的,但問題是:“……派誰呢?如今駐守北境的是先皇欽點的王爺,亦是皇室宗親,常人怕是壓不住。”
穆晏華輕哂:“陛下,你不如直說想讓臣去。”
寧蘭時在?心里?低嘆了口氣:“……只有你能去。”
九千歲的名頭,在?這時候最能發揮作用,而?且……寧蘭時也是真的只信他。
讓穆晏華去?
程歸垂著腦袋,眼底閃過一抹驚疑。
殿試在?即,穆晏華此時出?京,定然趕不上殿試。
到時京中無人坐鎮,寧蘭時若是聯合薛相、太后背后的梁國公?,在?殿試時選人培養自己的勢力?……
穆晏華回來?后不是不能處理,但處理起來?多少會落人口舌。
這不是做得?干不干凈就可以的,而?是只要那些人出?事,罪名就一定會扣到穆晏華身上。
——不是寧蘭時扣鍋,而?是天下文人。
在?他們眼里?,穆晏華早就十惡不赦,哪怕那些人真不是他們動手解決的,只怕鍋也是他們背。
程歸感覺今日這一場當真是……
然而?還不等?他聽見穆晏華與寧蘭時“交鋒”,寧蘭時就主動說了聲?:“你春闈后再去?”
程歸還是遲疑。
是什么懷柔手段么。
但反而?是穆晏華說:“陛下,你也知道,春闈后就遲了。”
春闈后冬戎就過北境來?朝貢了,若是北境真有問題,只怕會和冬戎聯合……
穆晏華看他:“殿試有薛相率文官在?旁,還有梁國公?率武官在?側,內閣閣老也會有兩位,我把趙寶留給?你。”
趙寶殿試沒有什么用,但他功夫好,在?寧蘭時旁側護衛是夠的,而?且趙寶能夠調動東廠。
寧蘭時也不再多言,而?是看向小圓子:“去取金牌。”
此次穆晏華不能大搖大擺地出?發去查,只能是秘密到北境后再亮身份。
所以詔書不如金牌方?便。
程歸三?人都知曉,這事就算是這么定下了。
他們又都有些不可思議,小圓子去拿金牌時,甚至還有幾分恍惚感。
主子這一去就算是快馬加鞭,最起碼也得?半月才回來?……春闈在?即啊!!!
而?穆晏華和寧蘭時對望了一眼,穆晏華的心就忽然安定了幾分。
他看得?出?來?寧蘭時眼里?的不舍和擔憂。
……是啊。
他本就確定的。
本來?就不是他一廂情?愿.
穆晏華也不是馬上就走,他也要做些準備,只是明日便啟程和馬上就走也沒差多少。
晚上他還是歇在?了暖閣,本來?只是單純地想要再抱寧蘭時睡一晚,但寧蘭時沒睡著,在?等?他。
穆晏華解了外袍,彎下腰摟住他的腰身,隨手將他手里?的折子抽走放到旁側:“金牌都給?我了,還在?糾結?”
寧蘭時低聲?:“在?想有沒有更好的法子……哥哥。”
他回身,抱住穆晏華的腰:“我舍不得?你。”
穆晏華輕撫著他的發絲,低頭吻了吻他的腦袋:“十七,如今朝中能用的武官太少,你太年輕,日后這樣的日子怕是會不少。”
寧蘭時明白他的意思。
來?朝貢的國家見他年幼,定會動心思,若是邊境撐不住,穆晏華是肯定要率兵出?征的。可……
寧蘭時抬起頭,主動吻住了穆晏華,甚至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帶動著他的手往下走:“哥哥。”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主動,低喃的聲?音更是透著無邊的情?意撩撥著穆晏華:“無論是這一次,還是往后……你都要好好活著。”
他真的很害怕。
害怕穆晏華會出?事。
穆晏華拖住他的殿月,低首吻去他眸中閃爍的水光,心軟得?當真恨不得?剖出?來?給?寧蘭時看一看:“放心。”
他的吻往下落,去追逐寧蘭時的唇,也并沒有說因為這份溫情?不再添一把柴火,另一只手開?始動作,用小青谷欠去沖淡寧蘭時的擔憂:“蘭時。”
他跟他保證:“我會死在?你后頭的。”
第43章 43(二更)
穆晏華是悄悄離京的, 但有沒有其他人知道,也確實?不好說?。
反正能瞞久一點是一點,而且他一路快馬加鞭, 就是要趕著北境還沒反應過來時去查。
所以寧蘭時在?兩日后就收到了?他于前一日就到了北境的消息。
還是穆晏華親筆寫的,其實?信的內容很?簡略,就是說?他已到北境, 還寫了?到的日期, 如今已經在?軍營中, 等下就開始辦事了?,然后叫寧蘭時記得好好吃飯, 騎術和箭術可以練, 但要注意休息、勞逸結合,過猶不及。
還有……
【這邊的梅花獨特,十七約莫是沒見過的,故而我折了?一枝放在?匣中, 十七若是喜歡, 便插丨在?瓶中吧。】
寧蘭時微怔,放下信紙后,便打開了?那巴掌大的長?匣,那梅花是艷粉色的,色彩十分搶眼不說?,花瓣還是重疊在?一塊兒的, 確實?很?獨特。
寧蘭時在?游記中看到過類似的插畫, 只是那筆者寥寥幾筆, 完全勾勒不出這份美。
他小心?地將梅枝拿了?出來, 輕撫著青綠的枝干,嘴角勾起時, 也是微微抿住了?唇。
他想穆晏華了?。
在?這宮中、朝中他是孤家寡人不假,可若是穆晏華在?旁側,那高?懸的位置,似乎就有一只手穩穩托著他。
……明日是早朝啊。
寧蘭時偏頭看向小圓子:“拿個花瓶來吧。”
小圓子笑著應是,步履輕快地去了?。
他想主子比他想象得會談情說?愛嘛,雖然話本子里常寫這些情節,可還是親眼看著更叫人激動?。
真好~
次日早朝時,穆晏華不在?,薛相就問了?句。
寧蘭時也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穆晏華不在?的事,所以寧蘭時平靜道:“薛相想說?什?么,直說?就是了?。”
薛相拱手:“臣沒有什?么意思。”
寧蘭時:“……”
難怪穆晏華看見這人的折子就要輕嘖一聲老狐貍。
但太過“油”了?,并不是寧蘭時想看到的。
雖說?穆晏華不在?,可這朝堂跟穆晏華還在?也沒什?么太大區別,眾人依舊忌憚也依舊在?暗流底下活動?心?思.
春闈殿試的那一日,寧蘭時多少還是有點點緊張的。
國子監祭酒也會在?場,還有幾個大學士,其中一個在?朝內掛了?個客卿的虛名,也被請出來了?,寧蘭時看過他很?多文章,所以提前到殿內時,忍不住去跟人說?了?幾句話:“先生。”
寧蘭時拱手:“我想同先生聊一聊先生先前幾篇策論?,不知先生待會是否有空移步偏殿?”
那老先生一怔,見寧蘭時確實?是禮賢下士的姿態,還沒有稱“朕”,便笑著說?:“陛下盛情邀請,臣自然不會拒絕。”
寧蘭時微揚起唇:“多謝先生。”
他現?在?不笑時,從前那份孤傲都逐漸變成了?一種上位者的威嚴,讓人無端有幾分寒栗,在?小圓子他們看來,就是寧蘭時和穆晏華很?“像”了?,也只有真心?實?意笑起來時,才?有“人感”。
尤其是寧蘭時,這樣一笑,那還年輕、尚未弱冠的年紀就顯露了?出來,很?容易叫人心?軟。
老先生在?心?里低嘆了?聲,可惜了?。
可惜了?這樣的孩子被推上帝位,可惜了?出生在?這樣的時代。
寧蘭時上座后,時辰也差不多,便開始走流程。
寧蘭時并不知曉這些考生對他議論?頗多,好奇心?也更甚。尤其都知道他那曲折的“故事”,稍微八卦些的,更好奇他的長?相。
先皇長?得并不如何優越,但玉妃當年名冠京中,甚至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
只是真到了?殿內,跪拜過后,又沒人敢悄悄抬眼看了?。
實?在?是這金殿內太過巍峨,那些個朝官的注視也叫他們莫名緊張。
不過亦有人是知禮、守禮。
諸位考生入座后,寧蘭時就提筆在?宣紙上留下兩個字后,再由小圓子遞給幾位大學士和負責殿試的朝官,再展示給每位考生。
往年幾乎都是無聲走完流程的,今年國子監祭酒看了?后,就不免微愣了?一下,遲疑著與寧蘭時說?:“陛下。”
他站出來拱手:“這考題是考國策。”
寧蘭時頷首,再提筆重復寫了?那兩個字,示意小圓子和趙寶一人拿住一邊,直接展示出來:“是考‘國策’。”
忍不住看過去的考生皆是一怔。
因為上頭寫著的,就是“國策”二?字。
他們再看寧蘭時時,寧蘭時已然坐于帳紗之后,朦朦朧朧地,叫人瞧不清楚,只能憑借輪廓辨認出是一位身?形有些單薄的帝王。
而寧蘭時則是再度出聲,平淡道:“此次就考‘國策’,至于選什?么題,由你們自己?決定,依舊是如往年一般日落收卷,若是自信者,亦可寫兩份、三份答卷。”
這是做什?么?
殿內眾人皆是有些不可思議,只有方才?與寧蘭時交談過的老先生微頓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老啦老啦。
看走眼啦。
而考生里,則有幾個攥緊了?拳頭,忍不住互相交換了?一個視線,最后又集中落在?了?左首那個清瘦的男子身?上。
那是會元。
寧蘭時隔著特制的紗帳,將眾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也瞥了?眼那會元。
不過他并未再多說?:“諸位若是明了?了?,那便開始吧。”
眾人道是,殿內再度安靜了?下來。
寧蘭時看向左側,那邊都是前十名。
那個會元,他其實?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坐在?那兒的就是會元,旁的他沒有多問、多管,雖說?他現?在?和穆晏華的關系不一般了?,但他明白穆晏華的敏感多疑仍在?,他們中間還有一層薄膜未曾破除。
偏偏這一層膜,也能成山海。
所以寧蘭時從沒過問。
如今他很?好奇,這位會元,會做出怎么樣的文章?
是和往年那些一樣毫無意義的吹捧,還是一刀扎在?要害處?
寧蘭時見那人凝神望著面前的紙張片刻后,便做了?第一個提筆的人。
這紗帳特殊,外頭瞧不清寧蘭時的模樣,寧蘭時卻能夠看見他神色有幾分冷戾,顯然是下定了?決心?。
——又或者,他并不是下定了?決心?,而是想好了?如何提筆。
從這人進來開始,就帶著一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架勢。
寧蘭時微勾起嘴角,打開茶杯喝了?口鮮牛乳,也開始批閱奏折了?。
穆晏華不在?,這些東西沒人分擔,寧蘭時每日幾乎就是奏折、騎射、吃飯睡覺。然后三日一次早朝。
到午時,寧蘭時留了?小圓子在?這里盯著,就帶著趙寶先到偏殿用膳。
他心?里惦記著事,其實?沒什?么胃口,還是趙寶低聲說?了?句:“陛下再多吃些吧,不然回頭廠公問起來,屬下不好交代。”
寧蘭時無奈:“我吃不下,他還要怪你們?”
話是這樣說?的,寧蘭時還是再喝了?一小碗湯,吃了?點肉丸子。
吃過飯后,寧蘭時再去拉了?拉弓,隨后才?轉悠回金殿內。
寧蘭時示意小圓子:“你先去用飯吧。”
小圓子拜下,沒有拒絕。
他這個舉動?落在?那些也是輪批次用過飯正在?殿中的朝臣眼里,多少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也這么久了?,他們的目光始終落在?穆晏華身?上,好像時至今日,才?發現?他們想象中的可憐木偶,實?際有些不一樣。
而還未至日落,那會元便在?檢查過一道后,起身?將自己?干了?墨的考卷交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太監手里。
其雙手捧著考卷呈在?了?寧蘭時的案上,左右無事了?,寧蘭時干脆就翻開了?起來。
趙寶和小圓子就在?他身?后,自然看到了?開頭就是——
“東廠”
小圓子倒吸了?口冷氣,見后頭全是對東廠的批判,直接絕望一閉眼。
他這樣的樂天派都如此了?,那邊趙寶更是麻木,有種靈魂都要出竅了?的感覺。
但考完了?的會元本人卻已經在?太監的陪同下在?殿外看風景了?,把難題留給了?他們,也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了?他們。
寧蘭時認真地看完了?這份答卷,也看了?看對方留的名字。
“梁微塵”
寧蘭時無聲輕笑。
能寫出這樣策論?的人,可不像是微塵。
寧蘭時按捺著,先在?殿試結束后,設宴款待了?考生和諸位臣子,他并未出席,而是在?偏殿與老先生聊那幾篇策論?。
用寧蘭時的話來說?就是,且讓他們先聊著再。
寧蘭時也并沒有將梁微塵的策論?拿出來與老先生說?,只在?宵禁前將人送了?出去,再與趙寶道:“趙寶。”
趙寶上前一步,單膝跪地:“陛下。”
寧蘭時輕聲:“派點人手保護梁微塵,也盯著點其他考生。”
趙寶應是,心?里已經閃過許多的念頭。
寧蘭時叫東廠派人保護梁微塵……是怕東廠對梁微塵下手么?
他這一手,如若梁微塵出事……那就有把柄讓寧蘭時去查東廠了?。
寧蘭時轉身?,趙寶便起身?,又聽?寧蘭時喚了?聲:“烏鶇。”
一個黑影就飛速閃身?現?形:“陛下。”
這是穆晏華留給寧蘭時的暗衛,他說?還有好幾個,但他平日有事吩咐烏鶇就好。
不需要寧蘭時多言,烏鶇就道:“宴席上好些考生都給禮部尚書敬酒了?,但梁微塵沒有。”
禮部尚書,是偏向薛相那一頭的。
寧蘭時淡淡:“還有其他沒有的你列個單子出來。”
烏鶇應聲:“是。”
第44章 44
寧蘭時很快就定下了前三甲, 梁微塵是當之?無愧地第一,后面?兩個也是有點超出?他的預料的。那兩個雖不像梁微塵以東廠作策論,但一個以大乾重武如今卻無可用的武官為主寫了篇策論, 直指朝堂朝官一心鉆營弄權之事;另一個則是寫了篇治洪的策論,寧蘭時對工了解不深,所以看這篇反而最久, 看完后, 他琢磨了一下, 心里對此人的去處也有了想法。
工部下水司最是適合,只是……如今朝堂暫時還不能將人放進去。
至于其他的……
寧蘭時挑挑揀揀, 勉強才再挑了幾個還能看到點“希望”的。
至于其他的, 寧蘭時看著通篇讓人捏眉心的贊賞之詞,低嘆了口氣。
小圓子在旁悄悄給寧蘭時續上了鮮牛乳,順便問了句:“陛下,是在憂心?殿試策論文?章嗎?”
“嗯。”
寧蘭時指了指被他分出?去的那些:“我?以國策為題, 就?是想看看他們究竟是想要當官, 還是想要為國為民做點事。這些……也許有人是想著先當上官了再?說,但…能投機取巧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他并不一棒子打死覺得這些都是阿諛奉承之?輩,可那些人會在這里退縮一次,日?后亦會為了命、名、錢退縮第二次。他知曉寒窗苦讀不容易,今年未被選中, 又要再?等三年殿試, 但他現在不是旁人。
他不能因為心?軟, 就?將他們提上來。
他是帝王, 他要學會亮出?自己的刃面?。
寧蘭時:“明日?張榜時,請梁微塵入宮一敘吧。”
小圓子先應是, 才再?怔了下。
覺察到他的停頓,寧蘭時揚眉:“怎么了?”
小圓子再?次拱手:“無事,是奴才走神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想知道主子何時回京。
皇帝爹爹都開始召見新歡了!速歸啊!!!
寧蘭時看了看外頭的天:“也是有些遲了,歇息吧。”
第二日?張榜出?來的結果,叫所有人都無比意外,尤其是壓根就?沒去看,準備收拾東西離京了的梁微塵。
他是直接被東廠的人攔下的,梁微塵瞧見東廠和錦衣衛的制服,本以為自己要死了,卻不想領頭的人沖他微微拱手:“狀元郎,陛下請你入宮。”
梁微塵愣住,隨后就?見自己這些時日?結交的幾個好友推門而入:“梁兄!梁兄!梁兄你……”
話未說完,他們便瞧見了一屋子的東廠錦衣衛,登時噤聲。
甚至有一個都在想東廠的現如今竟如此大膽了嗎?
陛下前腳張榜公布梁微塵金榜題名、高中狀元,他們后腳就?來殺梁微塵?!
梁微塵瞥見他們驚懼的目光時,便果斷開口:“曾兄、季兄,陛下命我?入宮,等我?回來再?與你們慶祝。”
兩人更?加愣住了:“哦、好。”
其實這一路入宮,梁微塵還是忐忑的,尤其東廠錦衣衛就?在旁側左右,弄得不太像是宴請,更?像是押解。
梁微塵在袖袍里的手暗暗攥緊,他決心?就?算陛下要發難于他,他怎么也要把自己滿腔的話說完……
“……瑞雪,打滾!”
先前在金殿內聽過的微冷端莊的帝王聲帶著幾分笑意響起,那嗓音里的低冷消失后,無端有點像詩文?里說的山泉與風叮鈴作響時的意境感,叫梁微塵微頓。
領他入宮的人拜過守門的人后,梁微塵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這里不是帝王寢宮的規格,是暖閣嗎?
但三月已然入春,如今的地位身子骨如此孱弱?
梁微塵跟著來領他的太監踏入其內,才轉過彎,就?見穿著帝王規格的騎裝的青年挽著袖子,正蹲在地上摸一頭渾身雪白?的狼,見到他來,那青年微微笑了下,那張美得叫人失神的臉更?添攝魂奪魄的力量,讓人幾乎是心?驚了一下。
等到回過神時,他已跟著太監走到了對方?跟前,對方?也讓人將白?狼帶了下去,接過了備好的濕帕子擦拭著手。
小圓子輕咳了聲,梁微塵就?如夢初醒般忙雙膝跪下行禮:“書生梁微塵,參見陛下。”
寧蘭時回身在椅子上坐下,今日?太陽好,穆晏華總說叫他多曬曬,所以他便擺了桌椅在院子中看折子:“起來吧。”
梁微塵站起身來,低垂著腦袋,也瞥見了書案兩邊高低不一的奏折:“沒想到你來的這么快,該做些準備的。”
他示意趙寶:“賜座。”
趙寶拱手,去屋內搬了把椅子給梁微塵。
寧蘭時便端起杯子,打開一看,就?看了眼小圓子。
小圓子面?不改色,卻也沒故意在這個時候跟寧蘭時說穆晏華特意叮囑的。他也不是傻子,雖說很想讓梁微塵明白?,陛下并非一心?對付東廠,但這不是最好的時機,而且……這需要寧蘭時去說。
更?重要的是,小圓子不確定,寧蘭時對東廠到底是什么想法。
等到梁微塵落座后,寧蘭時才擦拭過嘴開口:“你寫的策論朕很喜歡,就?是有些偏激了。”
怎么也沒想到是這句話的梁微塵怔住,下意識地撩起眼皮看向寧蘭時。
寧蘭時和他對上目光,也沒有對他直視圣顏不悅,但小圓子輕咳,他也并未阻止。
為了叫穆晏華安心?,他和梁微塵只會是君臣關系,連朋友都不會成為。所以他才開始稱“朕”。
梁微塵在小圓子的提示下低垂下眼,動了動唇,嗓音有點啞:“陛下知道如今朝中,幾乎是東廠一手遮天,連丞相也要避其鋒芒嗎?東廠說是督查百官,但卻借著督查百官的權利,在其中撈了多少油水,包庇了多少貪官、昏官……陛下又知道嗎?”
他知道寧蘭時身側那個是東廠的人,就?是給他搬椅子的那位。
亮紅色的飛魚服,東廠廠公的直系部下,沒有什么特別?的官職,就?是東廠的人。但這一身亮紅色的飛魚服,就?是“特別?”。
可梁微塵并不避讓,他低著頭,看著寧蘭時孱弱的影子,說話從一開始的微澀,變得愈發流利、凌厲:“十年前,泉城知府貪污,東廠、錦衣衛卻無一人上報三司,折子也就?沒有遞到京城。后來有一名夫子冒死進京狀告,東廠是換了人來查,但結果卻是查到了一名知府里的馬夫身上,說那馬夫偷聽、偷閱府內卷宗,以此勾連貪污了足足五萬兩白?銀……呵。”
梁微塵情緒上頭:“那可是五萬兩白?銀,尋常一家五口一年花銷最多也不過二十兩銀子,別?說五萬兩了,就?說五百兩都是他們一輩子也沒見過的數目!誰家馬夫能這么有本事,貪污五萬兩銀子?那不如叫他去做戶部尚書好了!”
小圓子在心?里輕嘶。
所以他不喜歡跟他們讀書人打交道啊,太過激動。
梁微塵:“可是陛下,你知道嗎?這事就?這樣蓋棺定論到了夏士誠手里,一道‘圣旨’而下,馬夫全家處死,那入京狀告的夫子也是在回鄉途中被‘病死’,夫子全家都遭到追殺,不得不更?名易姓,才活了下來。”
寧蘭時輕輕放下了手里的茶盞:“趙寶。”
趙寶彎下腰,低聲:“確有此事,當時夏士誠掌權,泉城官官勾結,連東廠和錦衣衛都牽涉其中,后再?派去查案的錦衣衛也收了一筆不小的賄銀,還有人通過其獻了寶物給夏士誠,故而這事就?這么辦了。”
寧蘭時眼睫微顫,又聽趙寶補充:“這位梁狀元便是那位夫子的孫子,只是為了躲避追殺,更?名改姓,掛在了其友人名下。”
寧蘭時稍頓,他倒不是很意外,梁微塵卻不可思議地看向了趙寶。
趙寶沒有看他,見寧蘭時沒有別?的要問、要說,便站直了腰,后退了半步,繼續在寧蘭時身后站崗。
寧蘭時就?看向梁微塵:“如此,你懂了么?”
東廠也和別?的地方?機構沒什么區別?,有人腐爛,卻也有人不忘初心?。
只是當時夏士誠專權,他們不能明著保下那些無辜之?人,只能在保證自己的命的情況下,能救一點是一點。
趙寶說出?梁微塵和那位夫子的關系的那一刻,寧蘭時就?知道了,梁微塵也不是蠢貨,細想一番也能明白?。
可是……
“陛下,東廠權利太大,尤其宦官當權……”
“你知道先皇為何讓宦官執掌東廠嗎?”
寧蘭時說的先皇,不是他父皇,而是他爺爺。
“宦官無家族、無子嗣,亦不能娶妻納妾,他們建立不起族群,不會像世家那般盤根交錯。也不會像寒門子弟終究會隨著權利的增多、時間的流逝變成世家。”
寧蘭時隨意道:“相比起來,這個督查百官的位置,確實他們是最為合適的。”
這些并不是穆晏華說與寧蘭時聽的,而是這些時日?處理起政務了,寧蘭時開始收到東廠遞交上來的折子,包括他自己也開始用起東廠了,他才意識到這個機構存在的必要性。
而且……寧蘭時不喜歡他們輕視太監的態度。
如若有得選,他們又怎么不想做個正常男人呢?
梁微塵意識到寧蘭時在幫東廠說話了,他迅速冷靜下來:“……那陛下喚書生前來,是為何事呢?”
寧蘭時低垂下眼簾,淡聲:“你的策論寫得很好,東廠目前所有的問題,全部都點了出?來。可你并沒有寫解決之?法,朕想聽一聽你的解決之?法。”
第45章 45(二更)
梁微塵將自己的法子說了。
督查百官是有必要, 但東廠權利太?大,他認為,應當再設立一個機構, 和東廠一并督查百官,也是互相監督,但寧蘭時聽了后, 就搖了搖頭。
“……這終究是拘泥于朝堂之?上, 玩制衡、權術。”
聽到這話, 梁微塵一怔。
約莫是寧蘭時的語氣太?像在?學堂里與他論學的同窗了,故而梁微塵又忍不住看向他道:“陛下是何意?”
寧蘭時輕笑:“朝堂設立縣衙, 是掌管全縣政令。縣丞管征稅、糧肆;主簿掌戶籍與巡捕;典史管緝拿盜匪、監察、獄囚和盤詰……一如六部戶部掌財政、國庫、稅收;禮部掌貢舉、祭祀、典禮;兵部則是負責軍事;刑部負責司法、審計下級卷宗, 工部負責的便?是工程建設。”
他并不介意梁微塵看著他,他只問梁微塵:“梁卿,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嗎?”
梁微塵第一時間是沒能明白的,他怔愣了片刻后, 才漸漸悟出來個所以然來, 也是因此,梁微塵才感到格外的震撼。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寧蘭時,震驚到失語后,梁微塵喃喃:“陛下是想要百官們專注本身的職責,而非蠅營狗茍。”
寧蘭時垂眼:“是這個意思?。”
他笑容有點復雜:“只是這個愿景似乎過?于美好,也不一定能夠實現, 只能先試一試。”
甚至……寧蘭時知曉, 就算在?自己這兒真的實現了, 只要下一任皇帝是個玩弄權術, 喜歡搞制衡之?道的,那還是會變回去。
但他管不了未來那么多, 他只能看自己現在?。
梁微塵望著看著實在?是有幾分單薄孱弱的寧蘭時,看著那張漂亮到不像是帝王該有的臉,心跳快到他甚至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寧蘭時所思?所想,叫他當真無比心動。
作為人臣,比起弄權,當然更希望只需要做好本職,心系天下百姓就足夠……
“陛下。”
梁微塵起身,深深拜下:“請陛下明示,需要學生?做些什?么。”
不稱“書生?”了啊。
寧蘭時笑:“你不是有泉城的故事嗎?朕今日便?封你為御史,后日早朝,朕想聽你說幾句話。”
梁微塵明白寧蘭時的意思?,他的手都?激動得不住微顫:“是,陛下……臣領命。”
梁微塵離開后,小?圓子去備圣旨,趙寶低垂著腦袋,忍不住覷了寧蘭時一眼。
他已經在?想穆晏華回來時這局面要怎么收場了,就聽寧蘭時輕嘆了口氣,有點不高興地?說:“他送了那封信回來后,就沒后續了。”
趙寶微怔,便?見寧蘭時回頭看他:“他在?北境是何情況,有跟你們說嗎?”
趙寶低頭彎腰:“廠公外出任務時從不用往回報,除非需要人手。”
寧蘭時抿唇:“……這不是個好習慣。”
他喃喃:“遇上危險沒有,誰也不知道。”
趙寶聽著,琢磨著也沒覺得他們感情出了問題,那這一出……
趙寶不懂了.
不過?不管他懂不懂,后日的早朝,新晉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告了東廠一樁十年舊案,還是驚動了朝野。
但更叫這些人琢磨的,是寧蘭時讓人查——讓東廠查。雖說是交給?錦衣衛,但誰不知道錦衣衛屬東廠。
一時間所有人的心思?都?轉起來了。
有人認為,當今圣上的意思?還是護著,所以才讓東廠查,東廠就可以在?這里頭做文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能給?這狀元一個下馬威;也有人認為,是圣上真的要動東廠了,畢竟在?這個節骨眼上,穆晏華不在?京中,去北境又沒明旨示下,至今也沒在?朝中說一句穆晏華是去辦什?么事了。加上寧蘭時特意單獨請了梁微塵入宮,出宮后一道封御史的圣旨也緊隨其?后……交由?錦衣衛查,便?是一個警告,也是想看看錦衣衛會怎么查,若是錦衣衛這時候還不警醒著公事公辦,只怕后頭會有更大的災難。
“……梁御史下朝的路上,好些人跟他聊過?幾句。”
寧蘭時松手,搭在?弦上的箭帶著破空之?勢正中紅心。
正常,都?想著這事多半真是他的意思?,所以想從梁微塵口里探探風。
正好小?圓子去東廠宣讀了圣旨回來,寧蘭時偏首,小?圓子就拱手拜下:“程指揮使倒是沒有多問,但奴才走?時,還是有幾個錦衣衛攔住了奴才,塞了銀子問奴才這事的意思?。”
“意思?”
就是小?辦,還是大查。
小?圓子:“奴才沒收銀子,也沒說什?么。”
就連暗示一句“該怎么查就怎么查”也沒說。
寧蘭時點點頭:“記一下名字吧。”
小?圓子垂首應是。
這事查起來倒是意外的快,只是負責人是寧蘭時沒想到的。
他看向烏鶇,確認地?再問了遍:“程歸牽頭查的?”
烏鶇和程歸沒有什?么同僚之?誼,他屬東廠,但又不完全屬東廠,他是暗衛,穆晏華將他安排給?寧蘭時的那一刻起,只要寧蘭時的命令不是殺穆晏華,那么他們什?么都?能做:“是。”
寧蘭時微微低眼,眸色有一瞬的復雜:“你去吧。”
烏鶇應下,隱身在?了黑暗中。
次日早朝,寧蘭時并未發?難錦衣衛,而是先將案子涉及的人員依照律法一一處理?,沒有對任何人網開一面,有幾個目前還在?東廠內,也是一道處理?了。
這道圣旨后,寧蘭時就問:“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
殿內安靜半晌,寧蘭時心里數著時間,不由?微嘆了口氣。
這池水,盤得還不夠活么?
寧蘭時想的是以梁微塵的事作為引子,讓百官們明白,東廠也是官,即便?他們有督查百官的職權,可若是他們犯了事,一樣能告、能申冤。
但,梁微塵這事還不夠么?
他正這么想著,梁國公就站了出來:“陛下,臣有事要奏!”
他跪在?殿上,手里拿著笏板高舉示意:“臣要狀告東廠掌刑千戶朱一曲!十八年前京中科舉舞弊一案,他屈打成招,構陷忠良,更是害得當年的會元未參加殿試就身死獄中!”
這件事,寧蘭時也聽過?兩嘴。
所以寧蘭時沒有猶豫,在?看見梁國公堅毅的眼神時,心里到底還是松了口氣,也微微勾起了唇。
看樣子他當年親穆晏華那么多次去保下梁國公的舉動,是正確的。
“大理?寺卿何在??”
朝臣們皆是一怔。
因為他們本以為這件事還會繼續讓東廠查。
寧蘭時淡淡:“朕命你徹查此事,許你特權,涉及你品級以上的,照查不誤。”
大理?寺卿不明白寧蘭時此舉是何意,但只能應下:“是,臣遵旨。”.
而在?十八年前的京中舞弊案被翻出來查的第二日,寧蘭時又在?宮中設宴,請了梁微塵。
他也沒別的事,還是政事。
他要用梁微塵是肯定的,甚至是重用。
“……朝貢一事,朕想讓你在?旁側輔佐,跟著學一學。”
梁微塵微頓,明白了寧蘭時的意思?:“是,多謝陛下抬愛,微臣定當竭盡全力。”
寧蘭時平靜道:“你也不用太?小?心,平日里朝臣們宴請,也可以去一去。”
梁微塵身上有一股勁,寧蘭時看得出來。
他知曉梁微塵不會被那些東西左右——至少現在?不會。
不趁著這個時候多用一用,等到被官場磋磨成老油條了,刀就鈍了,也不好用了。
梁微塵拱手拜下:“是,微臣領命。”
寧蘭時偏頭看他:“你心有疑惑,不如直說。”
梁微塵遲疑片刻后,還是低聲問道:“陛下與東廠,到底是和關系呢?”
趙寶仍然在?寧蘭時左右,梁微塵這一次來,也注意到了,寧蘭時身側的這些個內侍,和內務府尋常的內侍不太?一樣,看著也都?像是東廠的人。
若說是穆晏華留下來監視他的,他又怎么能做出這樣的動靜?
可若說不是,寧蘭時……到底在?想什?么呢?
寧蘭時稍抬眉,他自己都?未曾覺察到這個動作與穆晏華有幾分相似:“梁卿,朕不太?希望從你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他說話的聲音輕輕的,卻有點敲山震虎的威嚴:“朕說過?,臣子應當盡自己的職責,而不是一心揣摩上頭的心思?,朕希望不要有第二次。”
梁微塵身上的勁,最好別消散得那么快。
梁微塵拜下,這一次卻不像上一次那么緊繃了:“微臣只是想知道,陛下是否……”
現在?的這些動作,是趁著穆晏華不在?所以才能做。
不需要他把后面的話說出來,寧蘭時能夠明白。
他有些無奈,正偏了頭欲要說什?么,就有所預感地?停頓住。
隨后便?見一直沒消息的人慢悠悠地?從那張朱紅的門外轉出來,一身黑底飛魚服,眉眼間那意味深長、似笑非笑的神態充斥著極強的壓迫感和危險感。
梁微塵見他頓住,便?有所感應地?回首看去。
只見守在?附近的所有人向他行禮——
“參見千歲。”
梁微塵便?知道他是誰了。
官職壓著,哪怕梁微塵對他有無數意見,也只能起身行禮:“廠公。”
而被行禮的人則是一步步朝這里走?來,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寧蘭時的跟前,在?寧蘭時的怔愣目光下,一撩袍,單膝跪地?:“陛下金安,臣已辦好陛下交代之?事,日夜兼程、秘密入京,特來回報。”
寧蘭時動了動唇。
他知曉在?外要和穆晏華演君臣,但他敏銳地?品到了穆晏華身上的醋味。
畢竟這人跪下后,就沒有抬眼看過?他,而是冷冷地?盯著他的腳踝,就仿佛……下一秒就要給?他打斷了一樣。
這叫寧蘭時不由?微微瑟縮了一下,好笑又無端有些心安。
他知曉,穆晏華沒有因為他動東廠而惱火。
他也知曉,穆晏華是真的日夜兼程趕回來的。
他更加知曉,這人還要面子,恐怕匆匆卻又仔細地?收拾好了自己才來見他的。
寧蘭時微勾起嘴角,撫平了穆晏華的醋意:“兄長,你先起來吧。”
第46章 46
穆晏華稍頓, 撩起了眼皮,就對上了寧蘭時一眨也不眨盯著他的眼睛。
他那雙眼往日不笑的時候總有幾分寒峭孤傲,像是雪山上頭的花葉, 叫人只能遠遠觀望,不敢登高摘取。
可現在明明沒有太過明媚的笑意,卻還是柔和得像春風, 輕輕松松就撫平了人心里所有的躁郁。
只是梁微塵聽了寧蘭時這一聲后, 直接瞪大了眼睛, 要不是穆晏華給人的壓迫感太強,只怕他那質疑和不可思議地目光就要掃向寧蘭時了。
穆晏華站起身來, 有點拿寧蘭時沒辦法:“是。”
寧蘭時定定地看著?他動作, 確認他似乎沒受傷后,才又與他揚唇一笑,偏頭跟梁微塵說:“梁卿,今日也無要事了, 你回府去吧。”
梁微塵忍著?自己心中的銳氣, 彎腰拜下:“是,陛下。微臣告退。”
穆晏華淡淡瞥了他一眼,也沒說什么,只在人由內侍領著?轉身離開后,慢悠悠轉到寧蘭時旁側,手撐在了座椅的扶手上, 彎腰湊近寧蘭時:“陛下好威風。”
寧蘭時抿唇, 抬眸看他:“……哥哥。”
穆晏華身上那若有若無的危險就又被這一身喊得消退了些?, 只是他的舌尖掃過自己的尖牙, 意味不明地也喊了聲:“十七。”
他慢悠悠道:“方才那般喊我,不怕那位‘梁卿’不信你, 覺得你也是寵信宦官的昏君,之?后不為你做事么?”
寧蘭時輕眨眼:“你吃醋了。”
他這話都沒怎么避著?,所以聽見的不僅是穆晏華,還有小圓子和趙寶。
哥倆眼睛瞪得一個比一個大,只恨自己不是將梁微塵帶出去的內侍。
不是,這是他們可以知道的嗎?
就算主子真是吃醋了,這么被揭穿……
小圓子小心地睨了眼穆晏華,不算意外地看見穆晏華的表情頓住了。
寧蘭時顯然也有注意到,但他沒有半分怯瑟,反而覺得有意思,甚至有些?新?奇:“哥哥,這樣你都要拈酸呷醋?”
穆晏華肯定知曉,他喚梁微塵是再正常不過的“梁卿”,對梁微塵也是稱朕,他跟小圓子和趙寶大多數時候都還是說“我”呢。
穆晏華保持著?動作沒動,就這么看似居高臨下地睨著?寧蘭時。
這個角度,他的陰影是完全罩在寧蘭時身上的,寧蘭時有沒有覺察他不知曉,但他確實每一次都是故意的。
無論明著?還是暗著?,都想籠罩住寧蘭時,在他身上每一寸都打下屬于他的標記。
吃醋了么?
穆晏華輕扯起嘴角,到底還是潰敗下來,抬手覆在寧蘭時腦袋上,換了話題:“北境一事已處理好,我同你說說?”
寧蘭時稍稍挑眉。
他觀察了好幾次,發現穆晏華似乎也是會?覺得“不好意思”的,只是他不會?表現出來,而是淡然地轉移話題……
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好啊。”
寧蘭時到底沒戳穿,而是在心里發笑。
戳穿做什么?
戳穿了,以穆晏華的性?子,只怕下一次就會?注意了。他不說,他就能知道穆晏華會?因為什么赧然。
寧蘭時還沒動身,穆晏華就再度彎腰,不等寧蘭時反應過來,人就被他直接抄起。
寧蘭時:“!”
他一驚,下意識抱住穆晏華的脖子的同時,耳廓也是燒紅了:“哥哥。”
他聲音小下去,因為知曉穆晏華肯定不會?將他放下來的,所以他偏頭埋在了穆晏華的頸窩處,嗅著?他身上獨有的危險氣息,卻反而真正安定下來。
所以在穆晏華“嗯?”后,寧蘭時甚至沒有讓他將自己放下來,而是與他說:“你有受傷嗎?”
穆晏華垂首,對上寧蘭時小獸般純澈又干凈的眼神,心神晃蕩了一下的同時,也逐漸軟了下去。
他抱緊了懷里的人,往屋里走去,語調也跟著?緩和:“沒有。”
說著?,穆晏華還無奈低笑,兩人間?的氛圍就登時像是今天的日頭,恰到好處的溫暖明媚:“十七,我不是去打仗,雖說是入軍營,但我九千歲的身份傍身,除非他想兵變造反,不然怎么敢動我?”
穆晏華抱著?寧蘭時坐下,又調整了一下寧蘭時的姿勢,雖是讓寧蘭時側坐在他懷里的,可卻貼得很緊,掌控和占有欲都要溢出來。
穆晏華甚至還順勢掰起寧蘭時的腦袋,垂首在他唇上摩挲了下,遏制著?用微微沙啞的嗓音呢喃:“更別?說還有你給的金牌,我去那和你親臨沒什么區別?。”
寧蘭時到現在還是有些?不習慣他這樣貼著?他的唇說話,但他沒有躲,也并非是不喜歡,只是……
寧蘭時的指尖無意識蜷曲著?,聲音也很小,因為被穆晏華扣著?腦袋,沒法躲:“你這話就是說笑了。”
他小聲:“只怕我去還沒你能震懾住他們。”
穆晏華不全是靠權力和如今東廠廠公的地位去壓人的,他雖然是個太監,但心里只要稍微正常一點的士兵,都會?敬佩他。畢竟當年冬戎來犯,只有穆晏華出征,也正是因為他,大乾才沒有重復當年灰敗那段時日的“割地賠償”的屈辱歷史。
穆晏華勾勾唇:“十七既然知道,還問我有沒有受傷?”
“我是怕你回京和去京的路上有人沿途埋伏。”寧蘭時低垂下眼簾:“要你多帶些?人走又不肯。”
穆晏華望著?他這副模樣,心癢難耐得不行?,但還是壓著?升騰的谷欠望,只慢慢與他先說說話——好些?日子沒見了,穆晏華并不想一見面就將人剝個干凈,累得要明日才能說話。他雖很喜歡那時候的寧蘭時,但現在他更喜歡這時候的寧蘭時。
細聲細氣地與他說著?話,或抱怨,或認真談論什么……他快馬加鞭回來,跑垮了幾匹馬,就是為這個的。
所以穆晏華輕笑著?逗人:“怕我死了,你就成?小鰥夫了?”
寧蘭時微怔后,瞪大了眼睛:“哥哥!”
穆晏華笑得更深,也把人往懷里勾得更緊,讓寧蘭時側過身貼著?他的身軀,寧蘭時就順從地由著?他將他的雙臂和軀干禁錮在臂彎里,也感受著?穆晏華偏頭將下頜擱在他的肩膀上,抱得嚴嚴實實的。
穆晏華……也是想他的吧。
寧蘭時微微動唇:“哥哥。”
他輕聲:“我很想你。”
穆晏華一頓,本來見到寧蘭時后就有點失控的心臟更是得了病似的躁亂起來。
他不該如此的。
穆晏華很清醒。
他從前做過暗哨,也當過錦衣衛,學得東西很多,克制二字更是進了骨子里,可……
“十七。”
穆晏華的手臂不住收緊,聽人被擠壓得嗓子里悶出了氣音,才舒丨爽地松開,隨后吻住。
他吻住寧蘭時的唇瓣又松開,嗓音已然低啞得添上了明顯的欲色:“十七。”
他只喊他。
“蘭時。”
可這一聲聲,一句句,卻叫寧蘭時暈頭轉向?,青天白?日被抱著?轉到寢殿、納入懷中,都心甘情愿。
只是畢竟近二十日未見……
“……嘶。”
穆晏華望著?擰起眉露出瞳色的寧蘭時,輕呼出口氣,忍著?單臂就將寧蘭時抱起來。
他舍不得放手,哪怕只是找一下東西。
可這樣的急色在穆晏華身上實在罕見,寧蘭時頭暈目眩地瞧見后,整個人更加蜷縮。
尤其穆晏華為了翻找動作急了點,還不小心碰倒了幾個瓶瓶罐罐都沒來得及理會?,就抹起了油。
穆晏華重新?抱住寧蘭時,托著?他,讓他倒靠在自己懷里,再度掃過時,也是在寧蘭時耳側輕輕地說了句:“十七,你倒是天賦異稟。”
這才不到二十日,似乎又要從頭開始了。
明明先前幾乎是葉葉不聽的。
寧蘭時說不出話來,卻又被他的話弄得渾身燙得更加厲害,尤其穆晏華……
所以寧蘭時干脆一張嘴,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換來了穆晏華縱容的哼笑.
因為惦記著?晚膳,所以穆晏華差不多卡著?時間?勉強收場。
他解開了束縛寧蘭時的發帶,幫著?艾福了會?兒?,寧蘭時就習慣下斗著?謝了穆晏華第二次,也渾身無力地任由穆晏華耐心地給他擦拭了全身后,又給他換了衣服放到被窩里,只是穆晏華給他披著?的外套是他的。
那間?黑底的飛魚服。
寧蘭時也不是很在意了,他全身都酸得像是在馬背上馳騁了一天不帶停歇似的,所以只倒靠在厚厚的軟枕上,望著?避開他換了身干凈衣服的穆晏華收拾東西。
……說起來,他從未見過穆晏華完全褪下衣服的模樣。
哪怕穆晏華抱著?他一塊兒?入浴桶,穆晏華也會?穿著?明衣,最多只給他看上半身。
寧蘭時微微抿唇。
他從前,覺得穆晏華并不在意這些?。因為那時在外茶樓一事,穆晏華的表現就很淡淡。
可…他若是在意呢?
寧蘭時垂眼。
穆晏華要是在意,他該怎么辦?
這真的不是言語就能安慰的啊。
寧蘭時想著?,那頭穆晏華又從舊衣里翻出了一本折子給他:“我收拾一下,待會?叫他們將晚膳擺進來,這上頭是北境之?事,你若是無聊便看看,若是想睡就睡會?兒?。”
寧蘭時接過了穆晏華,又握住了穆晏華的手。
穆晏華微揚眉,便見寧蘭時垂首,突然吻了吻他還有點濕熱的掌心。
穆晏華一頓,又被勾起點火,尤其他方才瞧見了寧蘭時這張臉有多少次情濃時……他看著?亦是愉悅到了極點。
而現在寧蘭時眉眼間?的谷欠色彩未消,卻……
“十七。”
穆晏華捧住他的臉,低頭警告似的親了親寧蘭時:“我不想害你今日晚膳變宵夜,到時要費很多功夫消食。而且你受不住了。”
方才他看過了,再過一點就又要上藥養好幾日了。
……這才不到二十日,就又嬌滴滴了,不過比起最初也還是好些?了。
寧蘭時:“……”
他只是單純的因為心疼所以想親他一下而已。
第47章 47(二更)
穆晏華回來了一事, 很快就傳遍了朝野,每個人都在等他就東廠一事給反應,然而他們等到的, 只?有下一次早朝時北境變天。
寧蘭時直接一道圣旨以玩忽職守的罪責革了先帝親封的鎮守邊疆的王爺的王位,還下了好些人。
玩忽職守,說?大不大, 說?小卻也不小, 端看這個“玩忽職守”到了什么地步。
但寧蘭時沒有言明, 殿內眾臣就有諸多猜測了。
是真的玩忽職守,還是穆晏華的意思?
故而下了朝后, 寧蘭時沒急著起身離開, 而是手肘壓在龍椅上,手撐著自己的腦袋,食指與拇指揉了揉太陽穴。
他知?曉改變這些人習慣性揣摩上頭心?思的事不能急,這并非一兩日就能成, 可每次看見這宛若一潭死水的朝堂, 還是會讓他頭疼。
……難怪都說?帝王短命。
更?難怪那時他與穆晏華關?系不好時,穆晏華會祝他活得比他長久……那真是最惡毒的祝福了。
寧蘭時聽?見珠簾被撩起時的聲音,也下意識地抬起了眼皮。
他對上穆晏華的視線,看著穆晏華蹲下丨身,定在他跟前:“這么煩心??”
“嗯。”
寧蘭時沒有否認,仗著反正四下無人, 伸出手摟住了穆晏華的脖子, 卻又因為腦袋上壓著的冠冕而無法湊近穆晏華, 只?能就這樣?說?話:“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為何?要?爭這個位置。”
他當?真沒有鴻鵠之志。
穆晏華低笑, 抬手給他解了冠冕,手搭在寧蘭時腦后時, 寧蘭時也順勢倒靠在了他的肩頭。
穆晏華慢聲道:“他們圖的是權與利,像蘭時你這般的君主,縱觀歷史都是少見的,絕大多數人看這個位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皇權。”
可寧蘭時當?初從第一次拒絕他開始,看到的便是皇帝的責任,在權力下能做、該做什?么事。他拒絕,都是因為擔心?登上這個位置后,明知?百姓苦,卻不敢賭上自己的命去為他們博一博。
穆晏華心?里軟下一塌。
他將手里的冠冕放置在寧蘭時背后,隨后單臂將寧蘭時抄了起來抱在懷中。
寧蘭時一驚,聲音也小了許多:“哥哥。”
穆晏華低聲:“我抱你到偏殿歇息一會兒,折子我來看。”
寧蘭時沒有拒絕,但他摟緊了穆晏華的脖子,余光瞥見那些看見他們動作的內侍慌忙低下頭,他也沒有什?么太多感觸,最多就是希望這事不要?傳到宮外去,不然有些棘手。
“我不想睡偏殿的床。”
寧蘭時摟緊了穆晏華:“你抱著我睡好么?”
穆晏華:“——”
自從那杯合巹酒后,寧蘭時就直白了許多。
但這樣?的明了還是頭一回,穆晏華便也才發?現,他雖很喜歡寧蘭時先前欲言又止,表情總有幾分憋悶的模樣?,但現在這般也讓他很是心?癢。
更?重要?的是,除卻情動外,穆晏華心?里還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叫他不住微微彎眼,看著好似還是那漫不經心?的模樣?,細品卻能發?現他眉眼里全是笑意,找不出半點冰冷,與寧蘭時說?話的語調哪怕是玩味的,也帶著將要?溢出的溫柔。
“十?七,你倒是不客氣。”
“反正你身強體壯,也就抱著我歇息一個時辰左右,不累你。”
“……”
“哥哥?”
“好。”
穆晏華都未曾覺察到,他話語里的無奈全是縱容.
梁國?公狀告東廠千戶一事,查起來是有些費勁的,所以一連許久都沒有擺在明面上。
又逢朝貢,穆晏華定下了禮部尚書和?閑王寧平澤負責此事。
——閑王寧平澤,就是寧蘭時的十?三哥。
寧蘭時對這個沒什?么意見,就是與穆晏華說?了聲他先前就說?讓梁微塵在一旁為輔的事。
穆晏華提筆的動作一頓,偏頭看向正在聽?他的話乖乖拿鐵球練腕力的人。最后到底還是什?么也沒說?,只?是將名字添上了。
一如他回京已有七日,卻始終沒與寧蘭時提及東廠一事。
就連穆晏華也難以言明,他究竟是不在意還是在回避。
而寧蘭時亦是如此。
寧蘭時其實知?曉這件事他和?穆晏華總要?說?開的,可問題穆晏華不提,他就不確定自己該如何?去開口。
而且……他能感覺到穆晏華的回避。
也不知?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左右是沒攔著他的。
最近忙的事又不少,寧蘭時還沒想好要?如何?提,冬戎朝貢的隊伍就到了。
這必須要?設宮宴,寧蘭時自然也要?出面。
冬戎此次來使是他們最年幼的王子,只?是因為冬戎王年紀不小,他膝下最年幼的王子也比寧蘭時要?大。
寧蘭時不喜宮宴,但也沒辦法,這個是他怎么樣?都得出席的。
穆晏華提前與他說?過了王子的特征,所以他也沒有出什?么差錯免得叫本來就虎視眈眈的冬戎看了笑話。
只?是寧蘭時未曾想到,他竟會問起自己的后宮:“陛下?怎么不見皇后娘娘?”
大乾男女?大防并不嚴苛,像這樣?的朝貢宮宴,皇后是會出席的,若是無后位,便是執掌鳳印的妃位出面,意思是“男女?主人一道迎賓”,故而他這么一問,也不算冒犯。
寧蘭時淡聲:“朕尚且年幼,還不急著立后,多咯王子不必掛記。”
尋常人這時候自然是順坡下,可這位王子卻非要?咄咄逼人:“大乾男子多數十?五歲便開始張羅婚事,十?五成親的大有人在,陛下今年似乎已過十?九,還算年幼?”
他一臉困惑和?不好意思:“陛下莫怪,我只?是好奇大乾諸多繁瑣禮儀,覺得有趣,所以才多此一問。”
其實寧蘭時也知?道,他后宮只?要?一日如此空蕩,之后總會避免不了這樣?的事。
可他實在無意三妻四妾,更?不想讓那些姑娘家入宮荒度一生。
寧蘭時微微低眼,寧平澤就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他語氣懶散:“多咯王子好奇,回頭散宴后去找禮部尚書論個夠就是了,我相信禮部尚書定是愿意為你解答的。”
被他提起,禮部尚書不動聲色地起身拱手。
多咯王子微微一笑:“那多謝盧尚書了。”
寧蘭時直覺他是故意發?問,故而又瞥了他一眼,卻不想剛好對上他投來的視線。
穆晏華說?那多咯王子像他母親多一些,是冬戎一個部落出名的大美人。寧蘭時本以為會是柔和?一點的長相,卻不想多咯王子確實生得好,也惹眼,不過是那種張揚凌厲的感覺,配上他有些黑糙的皮膚,很容易就叫人想到草原上馳騁的年輕獵豹。
多咯王子沖他一笑,露出的小虎牙都尖利得有些晃眼。
寧蘭時總有種不好的感覺,但他再看向了寧平澤。
寧平澤舉杯,不動聲色地與他示意了一下,寧蘭時就很淺地勾了勾嘴角。
他這一笑,倒是叫不少偷偷看著他的人都愣了神。
寧蘭時其實平日里很少柔和?眉眼,故而他給人的感覺總是帶著風雪的,如今一展顏,感覺自然不同。
寧蘭時卻毫無覺察,只?將視線收回。
其實他最想去看坐在千歲爺位置上的穆晏華,可他不能。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表情,會露了餡。
寧蘭時甚至此時要?去想些別的,扼制住自己的念頭。
所以他的思緒就轉到了寧平澤身上。
雖說?他從前與這位十?三哥并無交集,封王后寧平澤從不上朝,真把“閑王”二字貫徹到底。
他高不高興,寧蘭時不知?曉。
寧蘭時只?知?自己偶爾翻閱東廠遞交的折子時,看他每日不是招貓逗狗就是遛鳥聽?曲時……他是挺羨慕的。
不過現在…
寧蘭時垂眼,心?里多少還是有幾分暖意。
不管怎么說?,寧平澤都是幫他說?話的。
所以宮宴散了后,寧蘭時就留了寧平澤,與他道謝:“多謝十?三哥。”
寧平澤微頓,有幾分受寵若驚:“陛下客氣了。”
他低聲:“只?是……陛下,不是臣多嘴,只?是日后這樣?的事還會不少。”
他雖不知?寧蘭時為何?不愿立后,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穆晏華的意思,為了絕對制衡,但他還是想提醒寧蘭時一句。
“朕知?道。”
寧蘭時彎眼:“多謝。”
他會想想辦法的。
不過在想辦法解決這件事之前,寧蘭時還得先哄一下穆晏華。
某人因為他宮宴上和?多咯王子對了一眼、又沖寧平澤笑、宮宴散了后還留了寧平澤說?話,沒有等他,就自行先回了暖閣。
寧蘭時入暖閣時,便見穆晏華坐在軟榻上,低垂著眉眼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奏折。
寧蘭時一看,便知?道他吃醋了。
所以寧蘭時走?過去:“哥哥。”
穆晏華倒沒有不理他,只?是撩起眼皮看他時,眉眼里的情緒顯然有幾分壓抑。
寧蘭時就從他手里抽走?了奏折,主動坐在了他懷里:“我不看你,是怕我看了你會露餡。”
穆晏華的回話和?他風馬牛不相及:“日后這事不會少。”
寧蘭時抿唇,盯著他:“哥哥,你這話是何?意?”
穆晏華一只?手已然覆在了他的腰上,他望著寧蘭時,卻沒有回話了。
寧蘭時知?道自己要?怎么哄好他,就是大概要?廢腰……但反正明日不早朝。
“哥哥,你喝過我的合巹酒了。”
寧蘭時抬手捧住他的臉,一字一頓地告訴穆晏華:“不管日后旁人怎么說?,我的皇后、妃嬪…只?有你。”
第48章 48
穆晏華喜歡寧蘭時在這事上展露出的獠牙, 尤其這獠牙是護著?他向著?外頭的。
他喜歡寧蘭時此時展現出的強勢,能勾得他格外亢奮,那些在?宮宴上壓了太久所以釀造得很濃郁的酸味以及旁的什么情緒也跟著被沖得一干二凈。
穆晏華什么都沒有說, 卻垂首狠狠吻住了寧蘭時。
——甚至比起吻,他更像是咬住了寧蘭時。
明日不早朝,今夜會發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寧蘭時也沒想到?會這么累, 關?鍵往日穆晏華都不會太過要求他做什么, 可這一次……
穆晏華雖然特意給?他暖了玉, 卻?好像暖得過頭,太燙了。
寧蘭時撐著?穆晏華的臂彎借力起來的時候, 渾身都在?斗, 偏偏穆晏華要求他坐下來時一定要足夠用力,砸在?他的手上,沒到?一定的力他就會在?別?的地方……
這畢竟是練臂力的最好辦法。
這是穆晏華說的。
等到?寧蘭時終于不用練臂力了的時候,他就張開了嘴, 恨不得干脆這樣咬死穆晏華算了。
這人真的……很過分?。
而等到?次日寧蘭時迷迷糊糊醒來了后, 他感覺自己身體的每一處都不是自己的了。
困得有點想死。
寧蘭時輕出口氣,穆晏華就動動手,將他抱得更緊:“辰時剛到?,再睡會兒。”
寧蘭時:“……”
他啞著?的嗓音全是怠懶:“很悶。”
穆晏華把他整張臉都按在?懷里,仿佛要將他藏起來一樣,很悶。
穆晏華稍頓, 到?底還是微微送開后, 動動手, 將寧蘭時調轉了一面, 還是側著?,卻?讓寧蘭時脊背抵著?了他的胸膛, 以這樣的姿勢更深地嵌在?他的懷中。
寧蘭時自然也有感覺到?,這樣的姿態占有欲和掌控欲都更加濃郁……但他實在?是沒心?思?去理?會了。
穆晏華愛怎么抱他怎么抱吧,他只想再睡會兒。
只是等寧蘭時在?醒來時,穆晏華已然不在?身側。
他勉強翻了個?身,看著?空蕩的屋子,輕輕閉了閉眼。
而外頭的穆晏華正在?吩咐趙寶辦事:“等多咯回冬戎,便催一催吧。”
趙寶愣住,見穆晏華又沒有下文,就更加納悶:“廠公是說?”
穆晏華淡淡:“他既然這么在?意旁人有沒有娶妻,向來是一位側妃不夠,我?看高摩族的那位格格就很不錯,給?他做正妃剛好。”
這些年,自和冬戎那場打過后,穆晏華就覺得東廠的情報網還不夠,所以這么些年,手早已伸到?冬戎王室去了。
雖說操作起來不會那么簡單,可想讓多咯王子娶高摩族的格格,也不算難。
高摩族的格格地位再不高,也是格格,總歸是有點排面。
不過……若是娶了高摩族的格格,那便意味著?從此遠離冬戎的政治中心?,除非想舉兵造反。但冬戎的結構比大乾還復雜上不知道多少,造反太難。
更重要的是,那位格格……
趙寶應是,又道:“那格格那里……?”
穆晏華平靜道:“你與?她?說她?的要求我?答應了,讓她?安心?做事。”
趙寶拱手:“是。”
但他并未第一時間離開,而是有些遲疑地看了穆晏華一眼。
穆晏華心?情還行,尤其這會兒回味著?寧蘭時摟著?他的脖子,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看著?他與?他說“管日后旁人怎么說,我?的皇后、妃嬪…只有你”那句話,就更是沒什么脾氣。
所以他輕嗤了聲:“想說什么?覺得我?為這種事爭風吃醋動用那邊的棋子不值得?”
趙寶登時滿頭大汗,雙膝也一軟,直接跪了下去:“主子。”
穆晏華不喜旁人置喙他的事,他們都知道。趙寶也知道自己就不該遲疑,也不該多說多問,但……他更知道那邊的棋局是穆晏華嘔心?瀝血鋪下的。
穆晏華并沒有發怒,而是起身走向屋內,哂笑了聲:“看樣子這些年我?確實年歲長了,穩重了不少。這事若是我?再年輕些遇上……”
他沒說怎么,人也進到?了屋內。
趙寶松了口氣,心?卻?還是提著?的。
他微微扶著?地起身,在?心?里嘆氣。
是啊。
若是二十左右的穆晏華遇上這事,這會兒只怕已經去剜了多咯王子的那對招子①,將其丟進烈酒里,逼著?對方喝下后再割了舌頭。
至于旁的那些什么外交問題,發泄完情緒再說。
實在?不行,就等他出境,在?回冬戎的路上干這事。
——總之不會是這么“溫和”的手段。
趙寶確實該慶幸,如今的穆晏華是廠公、九千歲,而不是那個?風一吹就奓毛亮出獠牙的小?狼.
冬戎朝貢結束后就是他國,也沒發生什么事,只是忙得到?最后把人送走了,寧蘭時都捏著?眉心?深深嘆了口氣:“難怪帝王短命。”
穆晏華稍停,禮部尚書?和寧平澤,甚至包括梁微塵也都還在?,聽到?他這話,難免各有反應。
寧平澤則是直接笑道:“陛下,你才登基不久就趕上這些事堆積在?一起,確實勞累。”
禮部尚書?拱手,一板一眼道:“陛下,再過五日便是春獵,今年春獵是扎營還是入獵宮?”
一般春獵都是扎營,入秋才進獵宮。
因為春獵都是在?春末夏初的時候了,那會兒在?獵場扎營挺暖和,秋獵就有幾分?冷意了,需得入山、入宮,這樣防寒更好。加上春獵只是圖個?彩頭,不會過度獵殺,秋獵才是真正的大狩獵的時候。
寧蘭時現在?一聽這些事就頭疼,穆晏華也知道,所以他淡聲:“扎營吧。”
他雖是九千歲,可畢竟……所以他出聲時,還是惹得屋內靜了半息。寧平澤轉著?手里新收的漂亮玉珠子玩,梁微塵低垂下頭,想起了那日寧蘭時喚的一聲“哥哥”,沒有言語。只有禮部尚書?面不改色、面無表情地拱手應下:“是。”
他甚至沒有要看寧蘭時的意思?。
寧蘭時也不在?意,只道:“若是無事,你們便先退下吧。朝貢一事的收尾,還要幾位多費心?了。”
“是微臣分?內之事。”
幾人拱手告退:“微臣告退。”
他們走了后,依靠著?窗柩站著?的穆晏華才慢慢起身,走到?了寧蘭時身側,手指搭在?他的腦袋上,給?他按著?:“很疼么?”
寧蘭時也不是那種病了的疼,只是這些日子累到?了,加之事都堆著?來,所以有些煩心?:“也不是……就是煩。武舉那邊處理?好了么?”
他說的是科舉文科殿試后,次日武舉。
武舉寧蘭時沒去看,主要他也不懂,看了也沒意義,所以交由了武官審核,最后看了看他們遞交的軍中策論。
但沒想到?就是這種節骨眼上,有人搞舞弊,一個?功夫拳腳不好的,買通了考生造假比賽,也沒有送到?第一名,但也入了“殿試”。但殿試遞交的關?于軍中策論的文章,也是提前找人代寫后背好的。
主要是軍中不像文官,策論年年都有新東西,軍中的事務翻來覆去就是那些,下點狠功夫,確實有很多人到?這里就是靠死記硬背過關?了。
反正這邊的占比也不重,不像文科那樣。
……不過說到?底,也還是制度的漏洞。
大乾雖然重武,但武舉確實是從先帝開始——寧蘭時的爺爺。
往日都是武官舉薦上來,那時的漏洞就是很容易靠銀子上來,現在?還算好,真的有抱負的不會愿意假賽。
而這次武舉,就是有一個?貴族子弟買通了一些考生,把自己送進了名單中,本來是沒什么事的,但最近在?查十八年前京中科舉舞弊一案,于是今年的武狀元在?不小?心?跟梁微塵說漏嘴,說他知道一個?侯爵的兒子是靠銀兩買上來的,還找了他,但他沒應,卻?也不敢多說。
……結果就被梁微塵的煽動得直接把那侯爵的兒子告到?了寧蘭時跟前,寧蘭時肯定是要查的。
這一查,就又牽扯到?了烏泱泱的一片,就是那種,如若都按律法處置,再加上朱一曲一案,那明日早朝要少一半人頭。
穆晏華嗯了聲:“下了幾個?緊要的,旁的那些沒辦法的則是臟銀繳庫、罰俸一年。”
寧蘭時稍停,穆晏華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慢聲道:“蘭時,有些事急不來,你總要挑一些出來,算是敲打敲打,有些人受賄,不是他們想受,而是被逼如此,若是不隨波逐流,自身受累就算了,就怕牽連家人。”
寧蘭時低嘆了聲:“好,我?知道了。”
穆晏華又彎腰,親親地在?他唇邊落了個?吻,終于和寧蘭時聊到?了重點:“朱一曲我?尚未發落,你想如何處置?”
如若從一開始穆晏華就沒有與?他回避,寧蘭時這會兒肯定也不會微停,但穆晏華回避了這么久后提到?,寧蘭時也不自覺地稍頓了一下后,才遵循內心?詢問穆晏華:“哥哥覺得如何處置比較好?”
穆晏華的眼簾微微低了下,輕描淡寫道:“斬首示眾吧。”
寧蘭時點點頭,如今的他,確實已不是去年的他了:“好,就這樣吧。”
斬首示眾,也是符合他的一個?預期。
第49章 49(二更)
時間?兜兜轉轉, 到春獵這一日,他們就向著獵場出發。
和先前去獵場不一樣,這一次是大隊伍, 所以行進速度要慢許多,在路上?過了一夜后,才到的獵場。
寧蘭時在馬車里很難睡安穩, 入夜后他翻動了幾?下都沒睡好, 于是干脆撩起簾子?, 看向騎著?馬慢悠悠跟在馬車旁邊的穆晏華,當著?好些眼睛說:“穆晏華, 你進來。”
穆晏華還蠻喜歡寧蘭時喊他名字的, 尤其是現在這般不得不裝作不熟,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喊他。
因為他們都知曉,他們的關系不是如此,在這些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們親吻過, 他也知道寧蘭時身體的每一處秘密。
這種感覺讓穆晏華會?有無端的滿足感。
穆晏華撩了車簾進入馬車內,低聲:“怎么了?”
寧蘭時也很小聲地說話:“睡著?不舒服。”
穆晏華稍揚眉,明知故問:“那我讓車隊先停下來,過夜后再走?”
“……”寧蘭時不是很高?興地看著?他:“哥哥。”
偏生穆晏華還要微微歪頭?作出?一副不明白的樣?子?:“嗯?”
寧蘭時有點無奈,又有些好笑:“我想讓你抱著?我睡。”
他聲音輕輕地:“這樣?舒服一點。”
雖說猜到了寧蘭時大概率還是能說出?來,也不會?太過忸怩——自從那杯合巹酒后, 他們的關系就?徹底改變了。
但這樣?聽寧蘭時直白地表達他需要他, 聽他說這樣?的話……對于穆晏華而言, 這是讓他極其愉悅的。
所以穆晏華勾起唇, 終于沒有再擺出?什么都不懂的姿態了,而是上?前坐在了寧蘭時讓出?的位置上?, 然后直接將寧蘭時抄在了懷中:“睡吧。”
寧蘭時自己調整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后,就?安心地閉上?了眼睛,不過他閉上?眼后并未第一時間?睡熟,而是先與穆晏華道:“我要同你一個營帳。”
穆晏華稍揚眉:“十七,現在都知曉你身邊的太監是小圓子?,東廠廠公?,也算是官,以什么借口讓我留宿你的營帳呢?”
寧蘭時偏頭?,將腦袋在穆晏華懷里埋得更深:“這便是你要考慮的問題了。”
穆晏華:“……”
他輕嗤:“蘭時,你知道你這樣?算什么嗎?”
寧蘭時眼都不掀一下:“恃寵而驕。”
穆晏華輕捏了一下他的鼻尖:“知道就?好。”
話是這樣?說的,但顯然穆晏華還是會?去解決問題的。
春獵持續半個月,要他半個月不抱著?寧蘭時睡……他和寧蘭時相隔兩地時還好說,可如今就?在一處,卻只能遙遙相望,他是做不到的。
只是穆晏華如今多了許多顧慮,他本來是擔心寧蘭時怕被人議論?,還想著?如若寧蘭時在意,他也不是不可以忍一忍,不過如今瞧來……倒是不用擔心了。
穆晏華望著?已經睡著?了的寧蘭時,垂首慢慢親了寧蘭時幾?口,自己都未曾覺察到,他的眉眼在這一刻有多柔和。
將寧蘭時抱在懷里,會?有種心都滿了,變得沉甸甸的感覺,而不是飛在上?空,如同風箏一般,只有一根線牽著?.
到了地方后,扎營這種事,自然不需要寧蘭時管。
他下了馬車,就?活動了一下身子?骨,望著?遼闊的草原,輕呼出?口氣。
太漂亮了。
只是寧蘭時沒想到,出?來春獵,都要遇上?“催婚”。
禮部尚書湊上?前來拱手行禮:“陛下。”
寧蘭時回首:“張卿有話便說吧。”
禮部尚書一板一眼道:“此次春獵,各家?都來了好些千金,陛下可要大辦個宴會?,熱鬧熱鬧?”
寧蘭時當然知道他是何意,想讓他看看有沒有看上?眼的姑娘家?……甚至那些世?家?帶著?自己的女兒來,只怕也是這個意思。
寧蘭時輕嘆,穆晏華雖不在他旁側,而是去布置安防了,但他知曉今日的對話一定會?傳到穆晏華那兒。
又得哄人了。
“朕不喜人多,算了吧。”
“陛下……”
“張卿。”
寧蘭時有點無奈:“你給自己找點事做行嗎?”
禮部尚書:“……”
他這不是在找嗎。
寧蘭時想了想:“聽說你已有一子?,若是你想張羅婚事,朕可以安排你們相看相看,我聽穆晏華說夏侯有一女,和你兒子?年齡相仿,不如讓兩方認識認識?”
禮部尚書:“……不了。”
他拱手,略有憋屈地告退:“多謝陛下美意,犬子?已有心上?人,微臣…告退。”
夏侯那女兒,京城內出?了名的假小子?,天?天?跟大老爺們混跡一塊,念叨著?要做女將軍,他家?那個,瘦胳膊瘦腿,這要是討回來,都分不清到底誰是夫誰是妻。
寧蘭時望著?他的背影,勾了勾唇。
一旁候著?的小圓子?好想鼓掌,但礙于身份,到底不敢。
不過……
陛下當真開朗了許多,不似從前那般郁郁了。
陛下…和主子?在一起,其實真的挺好的。
這事當然原原本本地傳到了穆晏華的耳朵里,故而寧蘭時回到營帳中時,就?被穆晏華拉著?坐在了他懷中:“聽說蘭時方才嗆了張玉衡好幾?句?”
寧蘭時已然習慣了被穆晏華放在他的膝上?,只談話,并不耳紅:“你還說呢……我方才那樣?說我都有點心虛,還怕萬一他真的點頭?了,就?誤了那兩個孩子?。”
其實那兩個“孩子?”只比寧蘭時小一些,只是因為穆晏華跟寧蘭時提起時,喜歡說誰家?誰家?“孩子?”,弄得寧蘭時現在講話也是這樣?了。
穆晏華低笑:“我有別的法子?。”
寧蘭時眨眼:“什么?”
穆晏華揚揚眉。
寧蘭時好笑地湊上?去吻他:“怎么還愛玩這個?”
穆晏華沒說話,只禁錮住他的腦袋,更深地吻下去,勾著?他纏吻,等到人有點受不了,微微掙動時,才放開寧蘭時給他喘息的空間?。
隨后又轉去慢慢輕啄寧蘭時濕潤的眼尾,微啞著?嗓音道:“蘭時。”
寧蘭時總是會?被他這樣?親昵的動作弄得有些……
他聲音很低:“嗯?”
穆晏華垂著?眼簾,細細吻過去:“沒事。”
只是忽然很想喊喊他。
等到兩人溫存過后,穆晏華就?提筆,模仿著?寧蘭時的字跡,在紙上?寫了幾?句話。
寧蘭時看了看:“……你好壞啊。”
穆晏華讓禮部尚書帶人整理一下從古至今各個朝代的“禮”,不同的“禮”作劃分對比,比如各朝各國的婚嫁禮作對比出?一份、祭祀又作對比出?一份……還讓其先謄抄一份送上?來看看。
大乾往上?有七八個大朝代,又有三個各國混戰的時期,這工程量……也不知道禮部尚書在世?時做不做得完。
穆晏華挑眉:“讓他忙起來,就?沒心思想這些了。”
他慢悠悠道:“日后旁人只要提,便可以這樣?安排,要還閑到提這事,就?安排得再多一點。”
寧蘭時笑起來:“好。”
他更喜歡穆晏華這樣?的手段.
安營扎寨后的第二日,便是春獵正式開始。
寧蘭時需要先射出?第一箭,而且按照大乾祖制,他身體無異的話,還得在馬背上?射出?那一箭,這叫許多朝官都無比擔心,跟著?一起來春獵了的前靜妃現太后也是難以放心。
但在穆晏華親手牽了匹白馬出?來后,著?騎裝的寧蘭時就?從龍椅上?起身。
他一身黑底金龍紋騎裝,頭?發因為尚未弱冠所以用發帶束成馬尾在身后飄蕩,這樣?大步朝穆晏華走去時,難免惹人側目。
并非因其是帝王,而是……太亮眼了。
穆晏華凝望著?朝他走來的寧蘭時,都走了幾?秒的神。
還記得,去年初秋時,寧蘭時不是這副模樣?。
那時他穿著?不太合身的舊衣,瘦得像是竹竿,雖然好看,但總是少了些生氣,也總是習慣低著?頭?垂著?眼簾,若不是他的脊背始終挺得很直,便真的是一副下人做派。
可如今的寧蘭時,意氣風發不說,還是“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①
尤其寧蘭時站定在那漂亮的白馬面前,從穆晏華手里接過了繩子?,在所有人的緊張中,輕松便翻身上?馬,利落到像是軍中熟手,也漂亮得叫所有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穆晏華和他隱秘地對望一眼,這一眼雖短暫,卻又太多的感情藏在暗處流動,讓寧蘭時的心跳都不由炸了些,也快了幾?分。
穆晏華松手后退,寧蘭時便手握長弓,策馬揚鞭。
馬兒奔騰起來時,他的長發和衣袂也一同在身后甩動,如同一面獨特?漂亮的旗幟一般。
便見寧蘭時抬手拉弓,雙腿夾著?馬鞍,大膽地挺直了腰背,黑金色的箭矢搭在弦上?,在晃動中瞄準場上?設定的靶子?,都沒有過多的停頓,直接射丨出?!
許多人都以為這一箭一定會?偏,甚至有人在這一剎那想寧蘭時是不是沒撐住。
但見他勒馬回首,凌厲的眉眼轉換為幾?分自信的傲然,接著?便是梁國公?沒忍住的一聲叫好:“好!”
再看那靶子?,皇帝專屬的箭矢已然扎在了紅心處!
滿座寂然。
有聰明人已經去看穆晏華的臉色了。
一個能文能武的陛下,對于東廠而言……
可他們誰也沒想到,穆晏華的臉色不僅不難看,嘴角甚至還勾起了笑。
那笑……竟然帶著?真心。
穆晏華當然笑得真心,除卻因為他和寧蘭時的關系外?,更因為……
這樣?的寧蘭時,是他親手養出?來的。
而還好,他養出?來了這樣?的寧蘭時。
穆晏華仰著?頭?,看寧蘭時拉著?韁繩越走越近,心道若是他有生之年沒有瞧見這一幕的話,那會?很遺憾的。
還好……往后幾?十年,他年年都可以看見這樣?的寧蘭時。
第50章 50
一場春獵, 又叫多少人心思流動了起來,寧蘭時猜得到。
他展露的那一手,更是讓人念頭雜多。
尤其穆晏華的反應, 也在大多數人的預料之外。
再結合東廠一事,穆晏華始終未曾表態……
先前,他們實在想不?明白這是為?何?。
穆晏華有什么把?柄在寧蘭時手里?
但這得是多?大的把?柄才能讓穆晏華如此憋屈?
可現在, 穆晏華看著可沒?有半分憋屈的樣?子, 寧蘭時還沒?完全緩下?速度來, 他就已經先迎了上去,一副“奴仆”的姿態。
……這真的是穆晏華嗎?
穆晏華是不?是還有個雙生子兄弟, 他此次去北境, 其實是被雙生子兄弟暗殺了,偷梁換柱回?來?
眾人看著穆晏華,只覺詭異。
他們自然也就不?會知道?,穆晏華是克制著, 才沒?有伸手去接寧蘭時下?馬, 而是讓寧蘭時自己翻身下?馬,再將韁繩交到了他手中。
寧蘭時下?馬時,又不?免和穆晏華對了一眼,兩人眼里的笑意掩在陰影中交織流淌,溫柔得讓兩個人都忍不?住蕩漾了一下?。
之后便?是既定的流程,寧蘭時回到高臺上說過幾句話后, 還說了今年拔得頭籌的隊伍獎勵冬戎進貢的戰馬一匹, 各個隊伍便?出發。
趙寶也去了, 但穆晏華沒?動, 而是慢悠悠踱步替了趙寶侍衛的職,站在了寧蘭時身后。
惹得寧蘭時看了他一眼。
太明顯了, 會叫人更加疑惑懷疑的。
穆晏華也望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扯扯嘴角,寧蘭時卻?知道?,他的意思是管他們去猜。
左右沒?有人能夠猜到他們之間的關系。
畢竟穆晏華不?同于夏士誠喜歡玩漂亮豐腴的女子,他這人除了手段太狠、暴虐無常,也沒?別的什么了。
他到底又是個太監,很難被人懷疑到那方面?去。
寧蘭時無奈垂首,低下?的眼簾也掩住了眸中的一點復雜神色。
他如今騎射還沒?那么厲害,故而不?能入林中,所以在翻著書等了會兒后,寧蘭時也覺得有些?無聊。
風景正好,他卻?只能看書。
穆晏華覺察出的他的一點郁卒,彎下?腰低聲道?:“陛下?可是有些?煩悶?”
寧蘭時稍頓,和他演君臣:“嗯。”
穆晏華就說:“那臣陪陛下?走走?遛遛瑞雪?”
此行瑞雪也帶了出來,因為?寧蘭時想讓它?在草原上跑一跑。他是希望瑞雪乖、聽話,但也不?想徹底磨滅瑞雪的野性。
寧蘭時想了想:“好。”
他起身,小圓子便?彎著腰上前收拾了書本。
太后就在旁側,見他動身,難免跟著起身,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太后主動問?:“皇帝要去何?處?”
倒不?是她又多?管閑事了,只是問?一句還是有必要的。
“在這等著也是等著。”
寧蘭時對她始終客氣,卻?也只有客氣:“大好風光,朕想帶著朕養的那頭狼走走,諸位愛卿不?必配行了,穆晏華跟著就好。”
眾人忙拱手,就看著寧蘭時帶著穆晏華離去。
他們走了后,席上也還是安靜如舊,誰也不?知道?東廠的眼睛在哪,沒?人敢犯險。
寧蘭時說要帶瑞雪走走時,就有人去安排了,所以不?需要他親自去瑞雪的營帳,他身邊的人就牽著瑞雪來。
——還是穆晏華之前安排的那一批,東廠的,手上都有功夫,當然不?會畏懼瑞雪。
寧蘭時把?瑞雪養的很好,它?長得快,如今個頭到寧蘭時腰側,一身銀白色的毛,威風凜凜,迎風奔襲時,亮眼得難免叫人心向往之。
太自由了。
穆晏華接過繩子再遞給寧蘭時,寧蘭時從他掌心里拿繩子時,沒?有防備,本來只以為?是穆晏華不?想他碰到旁人一點,然而卻?被穆晏華飛速握了下?。
寧蘭時:“!”
穆晏華是真的太大膽了!
他無聲地睖了穆晏華一眼,只見還保持著微微彎腰雙手捧上的動作的穆晏華,已經抬起眼,十分沒?有規矩地盯著他,見他看過來,還笑的肆意又極具侵略性,仿佛要在寧蘭時心尖軟肉狠狠烙下?一個屬于他的印記一般。
寧蘭時被他這眼神弄得有點耳熱,攥緊了繩子轉身就走。
等到離開營帳一段距離,小圓子也聰明得落后拉開了些?,穆晏華才笑吟吟地開口:“蘭時。”
寧蘭時又刮他一眼:“你是真不?怕被發現。”
穆晏華低笑:“我若是真不?怕,你在馬上射丨出那一箭時,我定要翻身上馬,摟住你……”
“哥哥!”
寧蘭時停下?腳步,打斷了他的話:“這是在外面?!”
而且青天白日……
算了,他和穆晏華青天白日行那檔子事其實也并非一兩日,可……穆晏華嘴上能不?能帶張門啊?
見寧蘭時有幾分羞惱,穆晏華笑得更深,也忍不?住抬起手,終于是碰了寧蘭時。
他捧起寧蘭時的頭,低下?去,很輕地和他碰了碰,再分開。
不?等寧蘭時先說什么,他就道?:“就這一下?,我今日努力再忍忍。”
寧蘭時心里一軟,想到了什么似的,把?挨著自己手的繩子那一點遞給穆晏華,睜眼說瞎話:“哥哥,我拉不?住瑞雪。”
他們停下?來了后就乖乖沒?動的瑞雪:“?”
穆晏華一揚眉,順從地牽住了那一點繩子,和寧蘭時的手挨在了一起,也是和寧蘭時并肩而立。
他低著眼看笑得終于不?再是那樣?淡淡的寧蘭時,眉眼跟著柔和下?去的同時,也是漫不?經心地想,還是不?說了吧。
他方才碰過寧蘭時后,也就是在寧蘭時說那話時,有人來了。
在不?遠處……應當是今年的文狀元,梁微塵。
他離寧蘭時太近了,偏生他又不?是毛頭小子,不?好在寧蘭時面?前因為?這個鬧,背地下?手,也有點幼稚。但像這樣?提醒一下?他,還是可以的。
讓他明白,他和寧蘭時的關系,并非他能插丨足,也不?是他可以置喙左右.
春獵一共進行半月,所以比賽并非一日就成,今日大家的收獲都不?算豐盛,獵得的活物在計數后,沒?傷著的便?放回去,傷著的自由醫官去治療,也正好讓太醫院的新人練練手。
若是死了,那就此分食。
獵場這些?,本就是圈著、刻意飼養的。
寧蘭時過了眼,便?回到了營帳中。
穆晏華自然和他一道?。
兩人用過晚膳后,就聊起政事。
即將徹底入夏,各地要提前做好防汛或防旱準備,寧蘭時沒?處理過這個,所以基本是他在聽穆晏華說。
其實別的都還好,因為?天災人禍總是避免不?了,問?題是……
“每年都會有人貪賑災銀子,最?厲害的那一年,朝廷撥了十萬兩,發下?去后,到最?后一層,就只剩下?了五千兩。”
穆晏華淡淡:“五千兩銀子,讓那些?災民們在災期吃飽飯都不?夠。他們卻?還要怪刁民不?懂感恩,稱那些?鬧事的為?暴民,讓人武力鎮壓。”
寧蘭時的心便?跟著這句話沉重了幾分。
穆晏華沒?說自己在東廠開始掌權后,尤其是夏士誠身體不?行后,這種情況便?好些?了,他在夏士誠覺察不?到的范圍小小整頓過東廠,護送賑災銀子的隊伍里也有他信得過的人,他只跟寧蘭時說:“但我之前也遇到過一個官員,他貪。”
“他貪了幾萬兩銀子,可這幾萬兩,他又全部都還給百姓了。”
寧蘭時眸色微動。
他靠在穆晏華懷里,沒?有說話,穆晏華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低頭輕輕吻了吻他的發間:“你想讓今年的武狀元入錦衣衛。”
寧蘭時:“……是。”
他望向穆晏華,正想要將自己的想法說一說,穆晏華就又親了下?來:“可以。”
他含住他的唇瓣,啞著嗓音,聲音低得含混到寧蘭時幾乎聽不?清楚:“但蘭時,我想你想得緊。”
天天見,還天天被他抱在懷中,甚至現在都坐在他膝上,卻?還想得緊,想的是什么,自然也不?用多?言。
寧蘭時頭皮麻了下?,小聲道?:“這是在外頭。”
這里不?比皇宮。
“是啊。”
穆晏華卻?已然扯散了他的腰帶,俯身在他耳側,熾熱的吐息帶著氣聲送進寧蘭時的耳朵里:“蘭時也知道?這里不?比宮里,可不?能出聲,不?然……”
不?然什么,自然不?用多?言。
寧蘭時瞪著他,試圖從他懷里掙扎走,卻?被穆晏華輕松地單手制住:“你……!”
還好寧蘭時真的憋住了那一聲,可為?了后續還能忍住,他不?得不?主動親住穆晏華,靠穆晏華的唇舌去堵住曼妙的樂曲。
帳外燒著的篝火噼里啪啦地作響,還有風聲呼呼為?伴。
在營帳外站崗的侍衛換了三輪,這一夜便?也就這樣?過去了。
寧蘭時也還是不?明白,習武之人怎么就這么不?同,實在他如今也非當年那個瘦瘦弱弱的可憐皇子了,卻?還是能被穆晏華用兩只手制服到腦子空白了好幾次,最?后完全是累著睡過去的,等到再醒來時,又過了正常早膳的時間。
得虧他是皇帝,加之先前并未來過春獵,大家只以為?他是不?習慣在外,所以睡得有點不?好,才起遲了。
不?然……
寧蘭時攏著自己的衣襟,看著鏡子里他一偏頭就能露出來的印子,抿著唇,不?是很高興:“哥哥,你親得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