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進身之階16
費林飛回來的時候紀湛還站在?原地, 喬亞斯也沒走。
舞看?起來是沒有跳成。
費林飛走過去,紀湛的笑容比剛才更深:“怎么臉色不好?”
費林飛盡量控制住自己揍紀湛一拳的沖動,他又感受到面部肌肉的拉扯, 尤其?是眉毛的部分, 好一陣, 他終于將心情平復完畢。
“有一點熱!闭f著,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領,沒有扯開,就露了一個小口, 又給收了回去。
喬亞斯:“你可算回來了。紀先?生說我今天是你的舞伴,都?沒有征詢過你的同意, 非要等到你回來。”
喬亞斯是他父親希望聯姻的對象,一起出去游玩,參加宴會?,都?是習
以為常的事?, 朋友走得近了,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成了。
不過還沒有成的事?情, 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喬亞斯看?中紀湛一樣?, 也沒有真不長?眼到紀湛面前提。
紀湛在?故意給他難堪。
費林飛:“當然,我樂意之至!
喬亞斯皺了皺眉頭?,她好像不太滿意這個回答。
費林飛:“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費林飛朝章馳伸出手,咬牙切齒,“我也想請這位小姐跳一支舞!
喬亞斯“啊”了一聲:“交換舞伴?”
紀湛:“那就算了吧!
“那就算了吧”說得過于干脆,好像費林飛無論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已經準備好用這個回答搪塞。
喬亞斯又蹙起眉頭?。
這次她臉上的表情相當復雜, 終于,她的目光落到了章馳的身上, 開始正眼看?人。
看?完了,眼神收了回去,也沒有開口講點什么。
她很輕易地看?出來這個女人不屬于她的同類,從?來沒有見過,身上沒有佩戴任何值錢的珠寶,也不像是什么新貴,對紀湛亦步亦趨,怯場,生怕被人甩在?身后。
這樣?的女人她見過很多。
男人也一樣?。
來自底層,拿不出手的家庭背景,做什么事?都?謹小慎微,攀上了一根大腿,要死要活拉著不肯放。
金絲雀。
章馳:“我很樂意!
紀湛怔了一下。
這句回答連費林飛也有一些意外——
這個女人跟紀湛混在?一起,肯定已經知道他對付她的手段,寶石騎士傳回來的日志顯示她的同伙已經受傷住院,她遇到自己,應該怕得要死還差不多。
喬亞斯:“這位小姐這么主動,小費總不給人家面子?嗎?”
紀湛皺了皺眉頭?。
章馳抬頭?看?向喬亞斯,喬亞斯察覺到章馳在?看?她,但還是微抬著下巴,目不斜視地對準紀湛的方向。旁邊就在?這時竄出來個男人,對著喬亞斯調笑:“這么針對人家?”
講話的是個穿藏藍色西裝的年輕男人,之前跟喬亞斯講過話,現在?溜達過來這邊取酒。
聽起來是在?替她講話,不過么,眼睛也沒正眼看?她。
有些話不需要太尖銳,一樣?可以顯得居高?臨下。
章馳挪開目光,用食指和大拇指夾了塊芝士小蛋糕,一口塞進?嘴里。
上流社會?。
不太歡迎她。
拍掉手上的蛋糕屑,章馳發現幾?個人的目光都?鎖在?了她的身上。
很復雜的目光,已經在?拼命掩飾不屑和嫌棄。
掩飾得不太好。
不然也不會?被她看?出來。
章馳將手往后面伸,這一次不是食指和大拇指,整個右手的手指都?沒有閑著,抓了一塊大的蛋糕,一口一口吃完,整個手上已經沾了薄薄一層油脂,以及不小心碰上的淡粉色奶油,她兩手合在?一起,拍了拍。
蛋糕碎屑都?被拍了干凈,但兩只手沒有給人很干凈的感覺。
她朝費林飛伸出手,手還在?半空中吊了片刻,接著斜插下來,給人一種屈尊降貴的感覺。
“小費總,真的很想跟你跳一支舞呢!
舞池的音樂輕緩。
讓人想起夏日午后的風,下雪時分,坐在?壁爐前面,蓋著毯子?,捧一杯溫暖的咖啡,看?外面白雪紛飛,那樣?愜意、安寧。
手搭在?紀湛的肩上,喬亞斯踩得步伐沒有一絲錯亂,舞步太過于熟悉,以至于她可以分心去看?別的東西。
那個跟紀湛一起出現的女人,現在?正踩著笨拙的舞步,第六次踩到費林飛的腳。
可笑,滑稽,完全上不了臺面的女人。
費林飛的臉已經綠了。
他的手心黏著滑膩的油脂和融掉的白糖,一種非常惡心的感覺,他被推著撞到了三次桌子?,皮鞋總是跳兩步就被踩到,接著,那個女人又會用一種無辜的姿態道歉,給周圍看?好戲的人聽見。
他于是不能?夠再?生氣。
顯得很沒有風度。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看?起來體?重輕盈的女人,腳落下來的力度幾?乎要將他的指骨碾斷。
等到下一個靠近的舞步,費林飛很有先見之明地將腳大跨步閃開,那個本來要落在?他足尖的高?跟鞋就這樣?踩空,費林飛一把將章馳拉過來,湊近她的耳朵——
“如果我把你從垃圾島出來的消息公之于眾,你一定會?死得很慘。”
章馳壓低聲音:“那你呢,你在?垃圾島建的那棟樓,不怕被別人知道嗎?”
費林飛:“你到底知道多少東西?你給多少人說過垃圾島的事?情?”
章馳:“挺多的!
費林飛大驚失色,章馳順腳踩到他皮鞋的鞋面。
費林飛:“啊——”
周圍掃過來三四道目光。
章馳張開手,滿臉都?是郝然,磕磕絆絆地講話:“啊、對、對不起,對不起……”
費林飛強忍住喉嚨里猛竄出來的尖叫。
好一陣,他的大腦開始連接剛才的對話。
她在?撒謊。
她不可能?告訴過很多人,從?垃圾島出來的人怎么可能?敢亂說話,沒有遮攔,傳到別人耳朵里,她會?被官方的人找上門?。
費林飛聲音冷得像冰塊,一塊怨毒的冰塊。
“你知道嗎,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只老鼠,藏在?下水道,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你算個什么東西,你敢跟我作——啊!”
章馳:“對不起對不起……”
費林飛眉毛倒豎,即將竄出來的怒火被他壓制在?喉嚨,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現在?就殺掉這個女人,放掉她的血,拆掉她的骨頭?,把她的骨灰揚進?下水道!
章馳將費林飛扶穩,湊到費林飛的耳朵邊,聲音一樣?的陰冷:“你知道嗎,已經很少有人像你一樣?,能?夠這樣?讓我生氣了!
“想殺我的人很多,最后,他們?都?死了!
“早晚有一天,你會?死在?我手里!
費林飛頓了一下,接著,他嗤笑一聲:“什么東西!
章馳又踩了費林飛一腳。
“嗷——”費林飛忍痛將章馳推到角落,這里的人很少,音樂聲,加上腳步聲,完全可以遮蓋他說話的聲音,“你以為你憑什么站在?這里跟我講話?要不是紀湛,你這種螻蟻,這輩子?都?沒有資格見到我!
“你只要敢動我一根手指,白銀共和國沒人保得住你!
殺費林飛是很簡單的時候,就在?宴會?廳,就在?這里,她伸出手,一拳就能?夠打爆他的頭?。
但問題是,她還能?不能?夠活著出去。
被所有人看?見,被全世界通緝。
六角星沒被大張旗鼓地搜捕,占了白銀共和國好面子?的便宜,但在?這里殺人,就是在?打所有人的臉。
紀湛被費林飛纏了那么久,也沒有對他下過殺手。
人做事?要講后果。
沒有萬全的手段和能?力,就最好不要引火燒身。
章馳:“手指不行,那就腳趾吧!
章馳一腳踩上費林飛的鞋,趕在?費林飛叫出來之前,大聲道歉,周圍五米的范圍內,來賓的目光都?被吸引,費林飛氣得頭?皮發麻,腳尖痛得都?要麻木了,壓抑住難堪的尖叫,把章馳推遠。
終于,歌在?此刻停下。
第242章 進身之階17
舞跳完, 兩邊的舞伴都各自回到了剛才?的位置——一個擺放甜品和酒水的移動?吧臺。
費林飛一瘸一拐,沒有要章馳扶,就?這么撐在?吧臺的邊上, 臉上流下來一滴汗, 伸手從頭上抹掉。
喬亞斯低頭看了眼費林飛的腳。
右腳的皮鞋是受難的重?災區, 不知道是高跟鞋的質量太好,還是這雙手工定制的皮鞋質量太差,上面被踩出來龜裂的皮紋,會場鋪上細絨的地毯, 來賓的腳上也大都沒什么灰塵,但這雙鞋, 即使沒有什么灰塵,也顯得有些不堪入目。
喬亞斯心中嘲笑,面上反而比剛才?好過多了,伸手從吧臺上三層蛋糕臺的中間取下來一粒淡黃色的糖豆, 燈光打在?糖豆的表皮,泛起來一層薄薄的金光。
鍍金的。
“這個很好吃的!
喬亞斯抓了一把糖, 由于她面朝章馳的方向, 就?半米不到的距離,手再伸長一點,就?能夠搭到章馳的肩膀上,章馳本?能地將手伸了出來。
質地堅硬的豆子就?這樣嘩啦啦落進了她的掌心,給完豆子,喬亞斯還搓了搓手心,一些糖豆的碎屑也一并搓到了章馳的手中。
“你吃過嗎?”
說完這句話, 她又伸手從剛才?取糖豆的盒子里面拿了一顆糖豆。
圓形蛋糕臺上一共有三個不規則的糖盤,圍繞中間的支架排列開, 像被切成三份的蛋糕。她伸手拿的是另一片糖盤上的糖果。
豆子被塞進了她的嘴里,她輕輕咀嚼,大概有兩三下,就?在?這時,面前走過來一個端著酒托的服務生,喬亞斯朝他招了招手。
服務生走了過來,頭微微低下,喬亞斯伸手從他的托盤里拿了一個小的方形玻璃碗,她將沒吃完的糖豆又吐了出來,遞到服務生的托盤里。
“謝謝,麻煩幫我倒一下!
等服務生離開,喬亞斯露出一副
索然無?味的表情?,聳肩:“今天的沒有那?么好吃。”
圍繞在?吧臺的人變多了起來,可能是由于剛才?章馳屢次三番踩中費林飛的腳,有一些人對她這個新面孔充滿了好奇。
喬亞斯的態度讓其他人對她更加充滿好奇。
畢竟人天性就?喜歡看熱鬧。
別人打架越厲害,看得越起勁。
章馳看向手中的金豆豆,抬到大概下巴的位置,目光落下的時候剛好能夠看清楚,看了兩三秒。
“這個很貴吧?”
喬亞斯:“挺便?宜的,三千原幣一克。”
章馳:“你真大方!
喬亞斯偏了偏頭。
章馳:“太貴了,我不敢收!
冷淡的語氣沒有掩蓋掉話里的諷刺。
三千的糖豆,換成禮物的分量,那?也沒那?么值得拿得出手。
再說,糖豆也不是她買的。
拿別人的東西來顯闊,多少有點丟份。
周圍看戲的人好像都不愿意走了,就?在?這里拿著酒杯,吃著精致的小甜點,輕抿上一小口,好像人人都長著櫻桃口小鳥胃,嘴巴多下去一點就?要噎出三長兩短。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看戲的人也都在?演戲。
紀湛放下酒杯,伸手捉住章馳的手腕,章馳感覺到掌根受力?,本?來想要把手抽回來,考慮到場合,懸崖勒馬地收回了力?氣,任由紀湛將她的手翻了過來。
糖豆子全都砸在?了桌上,連帶著剛才?喬亞斯塞到她掌心的碎渣一起。
“不好吃的話,那?就?不要吃了。”
說著,紀湛抓緊手腕,拽著章馳離開了移動?吧臺。
喬亞斯的臉在?紀湛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之后變色,周圍看好戲的人就?在?這時候突然吃好了糕點,喝完了酒,挪動?到了別處。
費林飛笑著喝酒:“他看不起你。一個什么都不是的女人,他都敢為了她跟你翻臉。”
喬亞斯:“你不用在?這里挑撥離間,他不是為了那?個女人,他是因為我沒給他面子。”
話很冷硬,但又帶著一些懊惱。
在?這種場合貶低別人帶過來的女伴,確實有些沒有分寸。
費林飛:“唔,真羨慕你的樂觀!
喬亞斯:“他不會蠢到找這么一個女人聯姻,他那?種人,精明算計到骨子里,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東西往外面送,他要找能幫他的人!
費林飛:“那?你生什么氣?”
喬亞斯卡殼一下,好半天,沒能答上來。
她一開始生氣的是那?個女人的身份,如費林飛所說,什么都不是,竟然也敢站在?紀湛身邊,再后來,那?個女人踩了費林飛的腳,一股子蠢樣,分明這樣的人,她平時看到,心頭看不起,面上裝裝過去,反而不會想要計較。
毫無?威脅力?。
但就?是她走過來的時候,那?一雙眼睛,讓她莫名?地感到煩躁,沖動?之下,想要做一點什么。
仔細想想,從一開始,這個女人的眼神就不太對。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見到地位高的人,都應該有姿態的收斂。
她對她沒有卑微感。
那?種出生在?貧困,又或者是沒有背景的人,見到像她這樣的人,說話都要打顫,努力?維持體?面,生怕什么地方就?露了怯,叫旁人笑話,失去從來就搖搖欲墜的尊嚴。
她甚至……好像……
都沒有把她當作對手。
喬亞斯腦子一震。
就?是這樣。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這樣控制不住地生氣。
那?個女人憑什么表現紀湛好像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
憑什么面對她這樣的人物,膽敢不表現出來仰視?
費林飛沒能夠通過喬亞斯五顏六色的臉讀出來她在?想什么,但認識這么久,他很明白喬亞斯的性格,目中無?人,從小就?被捧到天上去,想要的什么都能夠得到,但凡得不到的,就?總是容易氣急敗壞。
費林飛:“我可以幫你的忙。”
喬亞斯頓了一下:“怎么幫?”
費林飛目光追著在?人群中走動?的紀湛:“我把那?個女的帶走,你把紀湛帶走。”
喬亞斯抬頭看向紀湛身邊的章馳:“她會跟你走嗎?”
費林飛古怪的笑了一下。
由于腳部的創傷,他身體?直到現在?還處于半傾斜的狀態,臉上打過的針撐起了他光滑的皮膚,太過于光滑,失去了本?身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紋理感,看上去有一種非人感。
喬亞斯心頭一跳。
她聽說過費林飛做的事,圈子里面經常有傳聞,他殺過人,有暴力?傾向,他爸曾經費了很大力?氣幫他擺平兇案,這還只?是被目擊到的。
當然,在?她的面前,尤其是這樣的場所,費林飛一貫都表現得很正常,偶爾發發脾氣,也是對著那?些不長眼的服務生。
毛手毛腳,沖撞到他,罵罵也很正常。
下人們,不罵就?不知道規矩。
喬亞斯:“你想做什么?”
費林飛:“這你就?不要多問了!
喬亞斯:“你為什么要幫我?”
費林飛挑眉,眉毛受到緊致肌膚的拉扯,將他的臉都揚了起來:“幫朋友,需要理由嗎?”
紀湛停在?了人群中央,在?同?一時刻,他跟那?個帶過來的女人說了幾句什么,隔得太遠,喬亞斯聽不清楚,但看姿態,明顯是那?個女人不肯離開,像一開始那?樣,亦步亦趨,貼得格外地緊。那?個女人臉色猶疑,但最終,從紀湛的身邊繞開。
視線再往兩側移動?,喬亞斯看見了今天宴會的主角。
能源部部長藍赦。
生日宴會只?是為了讓藍寶一認識圈子里的人,來到這里,看的都是藍赦的面子。也沒有幾個人真的像跟個成年的女孩進行深入的交流,藍寶一又是個內向的人,現在?正躲在?沙發上吃茶點。
圍在?藍赦身邊的都是核心圈的人物,這種場合,不適合留下來沒有身份地位的男伴女伴,顯得對宴客的主人不太尊重?。
這群金絲雀都各自散在?了會場。
喬亞斯注意到章馳走向了東南角的門,門通向一處陽臺,有些在?會場內部呆悶的人,會選擇到陽臺去透氣。
東南角的陽臺非常遠,很少有幾個人走到那?里去,來來回回的浪費時間。
喬亞斯:“謝謝,我的事,還不需要你來插手。”
沒有管費林飛的回應,喬亞斯放下酒杯,追著章馳的腳步而去。
***
費林飛正在?打電話。
收了錢的服務生很聽話,把他的終端拿了出來,容許他在?外面悄悄通話——就?算這服務生不提,他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跑到門口,或者?別的能被人看見的地方接打電話。
他躲進了車子里面。
電話那?頭傳來了助理阿樂的聲音:“小費總?”
“蠶怎么樣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
費林飛:“亞當斯呢?”
電話那?頭能聽到呼吸聲,但沒有人說話,好半天,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
“已經在?安排人善后了!
費林飛安靜了片刻。
然后,他掄起胳膊,終端猛地砸在?了地上。
坐在?他身邊的白鴉被他突如其來的狂躁嚇到,縮著身體?往車窗玻璃上靠。終端彈了兩下,從皮椅上跳到了白鴉的大腿上,最終落到了腳墊的位置。
終端沒有碎。
質量很好。
屏幕閃了一下,通話也沒有中斷。
不過只?要對面不是聾子,應該能夠感受到電話這頭的狂風驟雨。
那?邊依然沒有掛電話。
什么也沒有大聲地問點什么。
費林飛:“撿起來。”
白鴉愣了片刻,看了看車內僅剩的三人,確認費林飛是在?跟自己講話。
彎下腰,他撿起來腳墊上的終端,遞到費林飛手里。
在?最后的時候,他還把另一只?手也支了過來。
雙手奉上。
更顯尊敬。
費林飛接過終端,對著電話那?頭“喂”了一聲。
這一聲“喂”開啟了漫長的對話。
單方面的。
那?邊說,費林飛聽。
白鴉豎起耳朵。
什么都沒有聽到。
唯一能夠看見的是費林飛的臉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黑。
到后面,他將終端從耳朵邊上拿了下來,白鴉余光瞥到屏幕,上面是正在?傳輸中的圖片。
圖片傳輸完成。
費林飛一張張往后滑開。
白鴉悄然坐過去了一點。
眼睛向右斜下方瞥。
尸體?。
尸體?。
還是尸體?。
被子彈崩得血肉模糊的青年,沒有頭的仿生人,肚子中間被掏了一個洞的仿生人……
仿生人。
白鴉猛地將目光收了回來。
這個年頭了,怎么可能還有仿生人?
腦子開始回憶圖片的內容——
百分之百的仿生人,人類的皮膚,機械的內核,死亡的狀態非常慘烈,但沒有噴射出來的大片血液。
完了。
他又多知道了一個秘密。
白鴉往窗邊繼續靠攏。
一種保證自己絕對什么都看不到的姿態。
費林飛在?十五分鐘后掛斷了電話。
他翻著圖片,一張一張地看,放大,縮小,到最后,全部都刪除掉。
狙擊手沒有殺掉紀湛,商場的殺手只?殺掉他其中一個保鏢。
殺手自己還死掉了。
最新款的那?個仿生人,壞成了一團垃圾。
連回收都賣不了多少錢的垃圾。
他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從心臟流向四肢。
他的手掌在?顫抖。
他想起來剛才?那?個叫魏易的女人的臉。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紀湛沒有死掉。
她一直在?壞他的事。
炸了他的樓,殺了他的研究員,殺掉了他最愛的玩具,害得他成為笑柄。
現在?這個女人就?在?這個會場里面。
費林飛抬起頭。
司機從內后視鏡看見了他的眼神,猛地,頭縮了回去。
只?要跟費林飛接觸過,都知道他有多么可怕。
現在?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像屠夫。
舉著刀,馬上就?要將動?物放血,一片片割下肉。
嗜血,冷酷,又充滿算計。
費林飛掏出終端,電話重?新打給了助理。
他動?不了紀湛。
一旦紀湛死在?這里,事情?會擴大到無?法?想象的地步。
但那?個女人不一樣。
那?個女人死在?這里,籍籍無?名?,所有人,都會幫忙掩蓋她的死亡。
這本?就?是一場不光明的聚會。
來到這里的人早就?違背了在?表面上自詡的清白和公正。
他們會努力?把事情?化解到最小。
一手遮天的同?謀。
他為什么,不趁著這么好的機會,把她給解決掉呢?
電話通了。
“喂——”
第243章 進身之階18
晚上的風總是帶著涼意。
吹到額頭的位置, 會讓人變得很清醒。
章馳站了一會,覺得困意已經消散得七七八八。
她本身沒?有喝酒,但剛才吃的食物糖分含量太?高, 尤其是經過了今天下?午一連串的緊急事件, 體力消耗嚴重?。
雙管齊下?, 腦子有一點發?暈。
周圍走來走去的人太?多,每一個都需要提防,累眼睛,累腦子。不過, 到了這里,紀湛反而放松下?來。
他主?動將她支開。
理由是費林飛絕對不可能選擇在這里動手, 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可能。
能力上,風險與獲利比上,都不可能。
清醒之后, 她開始打量整個莊園的結構,莊園大量采用藍白?的配色, 房頂是藍色的, 外墻是白?色的,陽臺的柱子上刻著白?鴿,在每根柱子的頂端,沒?有填色,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就在此刻,她突然想起了路雨和陸英。
從闖入南區開始, 她就變得不再安全。
最好,在她所有的問題處理完之前, 不要聯系他們,免得將他們也一并卷入麻煩當中。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跟紀湛認識的!
身后傳來一個四平八穩的女?聲?,還有“噠噠”的高跟鞋踩地聲?,由遠及近。
章馳轉過頭。
喬亞斯走到陽臺邊上,離章馳大概有半米的距離,她左胳膊肘搭在陽臺白?色的裝飾欄桿上,身體微微往欄桿外側傾斜,兩腳斜交叉在墻內。
一個很慵懶的姿勢。
好像她是這里的主?人。
身體語言也是傳達態度的一種方式。
無論有意或者無意,都代表了這個人在場景中的自我認知。
但人們對自我的認知往往出自跟他人的比較。
在跟她的比較中,喬亞斯認為自己占了上風。
章馳按住腦袋,一副很努力回憶的樣子,半晌,面對喬亞斯探究的目光,說:“想不起來了。”
喬亞斯:“……”
敢耍她!
章馳:“你生氣了?”
喬亞斯臉垮下?來。
這個女?人比剛才的態度更加囂張。
這樣的人她見多了,那些一聽說她的身份,聽說她手里握有的財富,家族的名?聲?,就殷勤地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跟她一個樣子。
自以為能夠通過所謂的“感情”,捆綁住別人的財富,還沒?有什么名?分和肯定,就已經開始展露出不可一世的一面。
——除了她需要討好的對象,別的人都能夠看見的丑態。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喬亞斯走近到章馳面前,吐出來的口氣都能夠掀起來章馳額前掉落的發?絲,“你有什么跟我比?”
章馳:“我為什么要跟你比?”
喬亞斯:“你——”
章馳:“走了。”
話?音落下?,章馳繞過喬亞斯往連接大廳的拱門走去,喬亞斯站直身體,一只手抓住了章馳的胳膊。
“我給你錢,你離開他。”
“你不就是為了錢嗎?”
章馳轉過頭,認真想了想:“你能給我多少錢?”
喬亞斯:“100萬!
章馳:“太?少了!
喬亞斯:“500萬!
章馳:“太?少了。”
什么都不做,平白?就能得五百萬,她竟然還敢嫌少。
敢在喬亞斯發?怒之前,章馳又?補充道:“他給的比你更多。”
喬亞斯:“你沒?有可能跟紀湛在一起,給你錢,只是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礙眼!
章馳:“怎么沒?可能?”
喬亞斯:“他又?不傻,你這種女?人,他看不上。為了錢繞在他身邊的,你以為就你一個?”
站在拱門的位置,可以看見紀湛正坐在大廳沙發?上,身體前傾,正在跟人講話?。
章馳和喬亞斯的目光都在紀湛的身上,這個陽臺不知道是偶然,還是故意的設計,剛好能夠“偷窺”到客廳最主?要的會話?區,還不會被看見。
章馳慢慢抽掉被喬亞斯抓住的胳膊,輕輕的,用一種類似刻意放緩鏡頭的速度,拍了拍胳膊肘。
那上面什么都沒?有。
除了冒犯。
“你不也是為了錢想跟他在一起的嗎?”
喬亞斯:“至少我不會成為一個笑話?。”
章馳:“唔!
喬亞斯:“八百萬,從他身邊消失!
章馳:“有點少,還可以再加點嗎?”
喬亞斯臉都氣歪掉,她煩躁地扯了扯碎發?,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憤怒——這女人竟然還敢討價還價。
手指頭饒了半天頭發,喬亞斯放下?來,冷笑一聲?。
“現在八百萬沒?有了,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我等?著看你的笑話?。”
喬亞斯跨過章馳,人往拱形雙開門的里頭鉆。
章馳:“笑話是誰,也不知道呢!
喬亞斯頓住腳,回頭,眼睛里頭都是嘲諷:“放下尊嚴去討好別人,你不覺得自己可憐嗎?”
章馳:“不覺得。你好像搞錯什么了!
喬亞斯:“搞錯什么?”
章馳手遙遙指向廳內正在講話?的紀湛:“我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
喬亞斯愣了一下?,接著,笑出了聲?。
章馳:“你不信?”
喬亞斯:“你當他是什么人了?”
作為一個在金錢和權力,甚至于美貌的梯度都站得很高的人,屈尊降貴去討好別人,跟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概率有的一比。
章馳:“賭么?”
喬亞斯:“賭什么?”
章馳指頭捏
住下?巴,遲疑片刻,說:“我讓他把西裝和領帶當眾脫掉,你給我100萬!
在正式場合脫掉西裝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對紀湛這種把禮儀刻在骨子里的人,做這種事,跟普通人跑到操場裸·奔沒?有什么差別。
喬亞斯:“你開什么玩笑!
章馳:“賭輸了,我再也不出現在他身邊!
協商完畢,喬亞斯身體側靠在門口——這個位置的視線最清晰,她盯住章馳的背影,眼睜睜地見她走到紀湛身邊,把紀湛從沙發?上叫起來,說了沒?有幾句話?,紀湛開始開始解外套的扣子。
扣子解完,外套脫了下?來,
接著,配套的領帶也摘了下?來。
完完全全,一片素凈的白?襯衫。
章馳遙遙看向正扒著門框往這里看過來的喬亞斯,手指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張了張嘴,口型是——“我贏了”。
章馳走向喬亞斯,在她震驚的目光中開口:“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問我是怎么讓他聽話?的,很簡單,我告訴他我喜歡他穿白?襯衫,不喜歡西裝外套,也不喜歡他的領帶,他馬上脫掉了,怕惹了我不高興!
喬亞斯想要爆粗口。
教?養讓她忍住了。
章馳:“是不是氣死了?沒?有辦法?,有時候我也不明白?,他干嘛總對著我死纏爛打。好多東西,我不想要,他非要塞給我。我從他那里聽說過你,曾經他也很欣賞你,直到他遇見了我。真可惜,有時候,人就是出現的時機不對!
“要是沒?有我,說不定你們倆早成了!
喬亞斯氣得發?抖,手指向章馳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最終只“你”出來個“你撒謊!”
“我說,你不信,證據就在這里,你又?不信。我這個人不缺錢,100萬就留給你自己治病吧,”章馳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這里的病不好治,得花很多錢。我這個人很大方的,你都請我吃3000塊一克的糖豆了,怎么說,我也得給你回個禮吧!
3000塊被她重?音咬讀。
章馳轉身離開。
身后傳來憤怒的喘氣聲?,壓抑著的嘶吼,像痰卡住了喉嚨似的。
效果比她預想的還要好。
攻擊他人最重?要的不是拿出自己最擅長的手段,而是打擊別人最在意的點。
喬亞斯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在意。
不過……
章馳“嘖”了一聲?。
贏了也不爽。
跟小孩過家家似的。
***
安排妥當,費林飛走回宴會廳。
不知道為什么,喬亞斯的態度發?生了大轉變,主?動找到他,說要跟他合作。
費林飛:“好,只要你保證把紀湛帶走!
喬亞斯抿了抿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費林飛:“知道什么?”
喬亞斯:“那個女?人對紀湛來說很重?要,她如果消失掉,紀湛反應會很強烈——這就是你的潛臺詞。”
費林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從西裝口袋掏出來一小袋白?色的粉末,說:“只要你按我說的辦。我會讓她永遠消失。”
第244章 進身之階19
章馳往紀湛身邊走去。
他正站在一處移動吧臺前喝紅酒, 手指捏住細長的杯頸,微微搖晃,酒液進入他鋒銳的唇角, 通過略帶迷離的眼神判斷, 他好?像是?有點醉了。
通過他半天?都沒有下去多少的酒來判斷, 他是?個演戲的老手。
走到移動吧臺前,章馳伸手掏了塊蛋糕,耳邊響起?了紀湛的聲音:“費林飛在我的西裝外套和領帶上做了手腳?”
語調平直中帶著質問,很明顯, 沒醉。
經過這么一小段時?間?的冷靜,也許他已經發?現了什么。
章馳將蛋糕塞進嘴里:“也許, 我看見他手指碰到了你的外套和領帶!
紀湛:“你覺得在這么短的接觸時?間?內,他能動點什么手腳?”
章馳:“猜不到。他的本事太大了。”
紀湛:“哦!
章馳不再發?言。
紀湛放下酒杯:“你撒謊的時?候總是?這么理直氣?壯嗎?”
章馳:“……”
紀湛張了張嘴,在他還想要?多說兩句的時?候,喬亞斯走了過來, 跟喬亞斯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剛才在那場沙發?上的討論?中出現過, 按照座位的順序來看, 是?個身份不低的人——他就坐在能源部部長的身邊。
男人叫走了紀湛,用一種很隱晦的語言,指示他往莊園的二樓走,紀湛率先上樓,喬亞斯似乎也要?參與這場談話,不知是?不是?為了避嫌,在紀湛消失在樓梯一會兒之后?, 她才開始往樓上走。
最后?上樓的是?那個男人。
紀湛對她也并非和盤托出。
至少在這里,他并沒有讓她參與到很多“秘密”中來。
從一開始, 紀湛通知她去接人的時?候,就沒有詳細說過日程的安排。
——直到他確認出發?。
她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是?紀湛為了自己的安全,必要?讓她悉知的。
除此之外,他并沒有透露過自己正在進行中的事業。
包括,為什么海恩科技會突然升級手段,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一定?要?將他殺掉。
他一筆帶過,說自己“風頭太盛”。
章馳一口接一口吃著甜點。
抹茶味的冰淇淋蛋糕是?里面最好?吃的,比草莓塔好?吃,最難吃的是?榴蓮巧克力,一股濃郁的酸味。
食物很豐盛,在這種觥籌交錯的場合,溫馨的音樂 ,華麗的設計感的組合燈,疊加起?來,會給人一種很不真實的美好?。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穿著昂貴的禮服,帶著貴價的珠寶,空氣?都彌漫著香甜的味道。
一個世外桃源。
跟現在安新市每天?晚上都像妖魔鬼怪開大會的混亂氛圍格格不入。
唯一給這些人帶來的麻煩,大概就是?躲著媒體,不在這樣敏感的時?期,展示自己誘惑和愜意的生活,以免成為最閃亮的那個靶子。
難不成紀湛真的要?當黨魁?
這個想法跳出來,記憶銜接到周宇曾經在卡斯的地下停車場說過的話。
他想要?站到最高的位置,不惜推翻自己所?代?表的階級和利益。
一個野心勃勃的人。
一個狂妄的賭徒。
在他站到這么高的位置之前,他得罪過多少人,又處置過多少人?
思緒發?散的時?候,樓梯上走下來一個人。
喬亞斯。
她穿著紅色的一字領長禮服,帶著粉色的寶石項鏈,方形的耳環中間?鑲嵌著同樣顏色的鉆石,貼身的禮服很好?地勾勒出她身體的曲線,下樓的時?候,露出前半部分的鞋頭,也是?閃閃發?光的碎鉆。頭發?盤在后?腦勺,露出袖長的脖子。
平心而論?,在她不那么氣?急敗壞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高貴。
她走路的樣子像一只天?鵝。
從樓上下來,用很漫不經心的目光打量在大廳中喝酒聊天?的人。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移動吧臺前。
她走下來。
吸引了相當多的目光之后?,走到了章馳面前。
由于剛才的一出小鬧劇,那些目光同時?也聚焦到了章馳身上。
喬亞斯叫住一個正從樓上下來的服務生,從托盤上拿了兩杯酒,遞給章馳一杯。
“抱歉,剛才冒犯到你。我總是?這樣,做一些很蠢的事,我懇請你的原諒。”
說著,她沖章馳舉了舉杯子。
章馳端起?酒杯,她聞了聞,晃動杯中的紅酒,酒杯被端到眼睛的位置,隔著兩層弧形的透光玻璃,她悄悄窺看喬亞斯的表情?。
表情?是?“快點喝”。
潛臺詞是“我在杯子里下了毒”。
章馳面無表情地將杯子放了下來。
喬亞斯:“你不肯原諒我嗎?”
章馳:“我們去外面聊吧!
喬亞斯蹙眉。
章馳:“這里的人太多了,你也不想讓他們聽見什么不好?的東西吧?”
***
等人是?一個很需要?耐心的活。
泰邁爾適應良好?。
作為一個擁有十五年駕齡的司機。
但他旁邊坐著的賽樂就沒有這樣優秀的品質。
他一直在抽煙,煙味在車子里面饒來繞去,帶著一點薄荷的味道,但更多的是?難聞的焦油味。
如果老板在這里的話,他肯定?不會抽煙。
但老板不在這里。
車里面只有一個被抓來的黑客,以及他這個無足輕重的司機。
沒有考慮到他們對煙味的接受能力。
泰邁爾:“老板來了,聞到車里的煙味,你就等著被罵吧!
賽樂正在將煙嘴往嘴里放,聽到這句話,伸到嘴邊的手頓了下。煙拿開,他說:“話真多。”
老板沒有說什么時?候來,可能因為等待的時?間?過久,造成一種,他一時?半會都不會過來的錯覺。但萬一,他很快就出來了呢。
他會被罵得很慘。
賽樂掐掉煙。
因為漫長的等待造成的焦慮沒有被香煙撫平,他開始撓自己的頭發?。
老板叫他過來送藥。
一種新型的□□,吃下藥,人會陷入昏迷狀態長達三天?。
老板說那個壞事的叫魏易的女人就在這里。
她的尸體不能夠留在莊園,這里也不能夠成為第一案發?現場,這樣會給他們惹上麻煩,也給其他來參加宴會的人惹上麻煩。
她需要?被制造成失蹤。
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偷偷離開了莊園,也不知道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這里沒有監控,就算她失蹤了,也不會有警察上門辦案——來參加這場宴會的人不會傻到向警察舉報這場失蹤案。
也包括紀湛。
叫上警察,來看看這些赫赫有名的上流人士的周末活動,把所?有人帶走,當做犯人審問一遍,把消息走漏立志于揭露政府丑聞的媒體、雜志,把一樁小麻煩,鬧成不可收場的大麻煩。
——除非他腦子被驢踢了。
賽樂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電子手表,四個橙色的數字,占據了五分之四的屏幕。
21:13。
夜已經很黑了,郊外能夠看見星星,莊園周圍沒有別的建筑物,他們的車停在草坪外面,光是?走路過來,都至少需要?十?分鐘。
沒人能看見他們的動靜。
他們也看不見莊園里面的動靜。
唯一能做的還是?等待。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出于隱蔽需要?,車子沒有開燈,里頭黑漆漆一片。
現在已經很少有地方能夠見到這樣的黑了。
在從前,黑是?落后?的表現。
沒有電燈,燃木柴,點蠟燭,點煤油燈,一黑下來,所?有人都要?去睡覺。
在現在,黑是?有錢的表現。
有錢人占據最好?的地塊,把鄰居都趕走,把房子修在偏遠的,風景最好?的地方,打開窗戶往外面看,一點也見不到光污染。
窮人很多,所?以窮人住的地方最熱鬧,熱鬧的地方從早到晚的開著燈。
到凌晨兩三點,沒有關燈的,除了高樓里不分晝夜玩樂的公?子哥,就是?鴿子籠附近還在做生意的小攤販。
曾經,他屬于后?者。
從出生就被父母耳提面命,一定?要?從北區逃出去。不要?跟他們一樣當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的窮人。他努力讀書,成了屈指可數的獲得海恩科技資助的貧困生,上了大學?,被當做勵志人物受到新聞播報。
曾經,還有電影公?司出資買下了他的故事。
電影最終沒有拍。
在他賺錢之后?,他把故事買了回來。
在人有錢之后?,忽然就很討厭被人同情?。
一群明明什么都不是?的人,從他卑微難堪的過去中找到自信,還自我陶醉成擁有同情?心的大善人。
一片葉子被風吹到前擋風玻璃。
跟只站不穩的倉鼠一樣,滑上滑下半天?,又被風吹走。
賽樂突然清醒過來。
安靜的是?他這種人總是?不經意面臨的審判。
稍不注意,就會像現在這樣,產生沒有任何意義的后?悔。
如果他當初沒有接受海恩科技的資助,也許不會成為費林飛的走狗,如果當初,他沒有嘗到錢的好?處,也許不會走到現在這條路。
他明明從前,以為自己會有能力,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他還曾經是?別人眼中的榜樣。
賽樂伸出手,手洗得很干凈,除了自己之外,沒人能看出來曾經沾過多少血。
不過,那也不是?他的問題。
如果他生來就是?有錢人的話,他也一樣會選擇善良的。
不是?他不選擇善良,是?他還不夠有錢。
下輩子再選擇善良好?了。
21:20。
車門被敲響了。
費林飛背著一個女人上了后?排車座。
車直接駛走,到半路的時?候,車內的燈才打開,透過后?視鏡,賽樂看見那個女人閉著眼睛,身體軟趴趴地靠在座椅背上,頭仰向天?花板,一副要?倒不倒的樣子,隨著車子的轉向,一會往坐在左邊的黑客身上偏,一會兒往坐在右邊的費林飛身上偏。
看上去是?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
賽樂松了一口氣?。
他的任務是?殺掉這個女人。
費林飛不會當那個直接的劊子手,他曾經做過這種傻事,被人看到,被新聞擴散,花了很大功夫才擺平。
他現在只會把人抓過來,讓他動手。
東窗事發?,他就是?海恩科技的替罪羊。
這個女人的本事不小,她殺掉了費林飛派出去的殺手,以及最新研制的仿生人,一個很昂貴的試驗品。
也難怪費林飛這么生氣?。
車子行進的過程中,賽樂還是?時?不時?就要?看一眼右后?視鏡。
這個女人的臉看起?來很無害,身材也并不魁梧。
一個危險人物。
矛盾的人總是?會讓人生出更多的探究。
探究到車停下來。
車停下來,他開始掏槍。
停車的區域太黑,車的大燈和車內的頂燈同時?打開,微弱的光柱照亮了大概五米之內的區域,能看見粗壯的樹根,枯敗的荒草,還有影影綽綽的葉片,車有一點歪,仔細看,右側的輪胎壓在了一塊石頭上。
一處人跡罕至的密林。
沒有監控,沒有人工打造的平整道路,在這里把人殺掉,拋尸,不知道十?年之內,有沒有人能夠采集齊全她的尸骨。
作為一個醫學?生,他還擅長分尸。
工具放在后?備箱。
槍拿出來,費林飛讓他先下車。
司機已經在停車的同時?打開了后?備箱,賽樂從右側繞道到后?備箱前,拎出來裝工具的保險箱,走到車旁邊大概兩米開外的一處平地。
腳底踩著一層水,濕漉漉的,走起?路來“啪嗒”“啪嗒”的響。
四周過于的安靜,走路的聲音也被放大,過了好?一會兒,這片寂靜的黑暗也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呼吸聲,踩水聲,褲子布料因為走動發?出來的摩擦聲。
費林飛沒有出來。
賽樂轉過頭,車門就在這時?“咔噠”打開。
他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有出事。
費林飛拉開車門,拖住章馳的手腕將人往車外拉,受到重力的影響,章馳倒了下來
,從靠著背椅的姿態變成了單邊倒在坐墊上,只有頭露在車外,費林飛腳踩住地面,兩手并用開始拖拽章馳的肩膀,就在這時?,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他抬起?頭,看見一雙陡然睜開的眼睛。
第245章 進身之階20
“啊!”
費林飛身子猛地一震, 雙臂向外顫動,那雙抓住他胳膊的手像蟒蛇一樣繞緊——他竟然甩不掉她!
一陣微弱的人為?帶動的風從面前拂過,下一秒,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
砰——腦袋撞在堅硬的車門上, 冰冷的合金從頭?皮劃過, 刮動被發膠凝固的短發,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他被拉回了車里!
章馳掐住費林飛的脖子,把他從牙齒磕到坐墊的狀態調整到身體斜立,正面對?著車頂, 只有雙腳露在車外。
一個相當扭曲的姿勢,費林飛只能夠蹬腿, 但越往前蹬腿,身體反而?下滑得?越發嚴重,直到最后,他徹底躺倒, 僅僅靠章馳手部的力量鉗在座位上。
動靜驚動了站在車外觀察環境的賽樂,從他的角度, 只能夠看見費林飛卡在車門外面的腿, 賽樂握緊槍,喊了一聲?:“老板?”
老板沒有回答。
片刻,老板像條狗一樣被拖了出來。
那個本該昏迷過去的女人背抵住車門,右手將費林飛的脖子勒住,費林飛兩只手向內攀上她的胳膊肘,指甲在皮膚外面剮蹭出一道血痕。女人皺了皺眉,一腳踢向費林飛的膝蓋窩。
“!”
——噗通!
費林飛雙膝外張跪在地上, 兩個胳膊被人從肩膀抓住,滑動到手腕的位置掰直, 咔嚓又是一聲?響。
“啊——嗬!”
車門打開,車后座淺黃色的燈光逃出來,照亮了費林飛的臉,他的臉憋得?通紅,兩條眉毛倒豎,像頭?皮被人揪住似的,五官往上亂飛。
現在他動不了了,那女人右手的胳膊插住他的內側胳膊肘,他的雙手無法放下,腹部反射性的往上彈起?,定制西裝的扣子被崩開,露出來拉扯出橫紋的襯衫,那女人一腳踩在他向后翻折的左腳上,費林飛再發出一聲?尖叫,這尖叫比剛才任何一聲?叫喊都要劇烈。
驚飛了林子里面睡覺的鳥,嘰嘰喳喳,撲騰著從樹上逃跑,樹葉嘩啦啦往下掉,砸在賽樂的頭?頂。
他猛然驚醒,掏槍對?準章馳的額頭?。
“啪”,保險在同時被撥開。
“不準動!”
章馳瞄了賽樂一眼。
接著,她把費林飛從地上撈了起?來,擋在自己身前。費林飛身高接近一米九,腳趾骨已經被她踩斷——就在剛才那一腳,現在跟個不倒翁似的,左搖右擺,偏偏站不直,不過即便如此,他的身高依然可以完全覆蓋章馳的頭?頂。
賽樂的槍口無法瞄準,費林飛大罵了一句傻逼,司機就在這時下了車,身上帶著槍,從后面將章馳包圍。
章馳:“叫你的人放下槍。”
費林飛沒有說話,他對?著章馳破口大罵。
章馳一腳踩上他另一只腳的足跟,原地傳來一聲?殺豬般的尖叫。
“叫你的人放下槍!闭埋Y腳下用力,“不然我打斷你的腿,拆掉你的胳膊,把你的肚子掏個洞!
無論從語氣還是內容上,這句話都不像是在開玩笑——她真的曾經給蠶的肚子掏了個洞。
一個全副武裝的仿生?人尚且如此,更何況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費林飛痛到發木的小腿竟然還能夠神經反射的發抖,帶動著他喉嚨打顫:“放下槍,放下槍……都他媽的給老子放下槍!”
賽樂手心出汗,那把槍就跟黏在手掌中央一樣,如果放下槍,他們根本就沒有制衡這個女人的手段了,她挾持了費林飛,可以發號施令他們做任何事情?。
費林飛:“放下槍!”
司機放下了槍。
賽樂的槍躍躍欲試要從半空下降,他的手腕已經呈現出往下彎折的趨勢,不過這個動作太慢了,手腕彎了,腳才開始下沉,身體本來可以同一時間?調動的器官分?成了不同的時序,經過了大概十秒,他腿才呈現出徹底的彎折,身體在小幅度的移動中反而?將章馳對?得?更準,槍口緩緩下沉到濕濡的地面。
這個姿勢的機動性很強,只要他想,下一秒就可以把槍從地上掏出來。
他在放槍的過程一直在用眼神進?行瞄準。
“你再耍小動作,我先把你老板的手卸掉。”
章馳左手勒住費林飛的脖子,右手拉開長到腳踝的銀灰色裙擺,從大腿的位置取出來一個被綁好的刀把,一秒鐘不到,空空如也的刀把上凝結出來一條三角棱柱狀的冰刃。
她拿刀扎穿了費林飛的手。
像一串燒烤,從掌心肉最厚的地方穿過,保證無論怎樣翻面,都不會隨隨便便掉下去。
“啊——!”費林飛脖子向天上仰起?,額頭?青筋暴起?,“把槍放下,你是個傻逼嗎,聽不懂人話,賽樂,給老子把槍放下!”
賽樂放下槍。
雙手向上舉起?,緩緩從地上起身。
章馳:“白鴉,出來!
這句話的聲?量比剛才更大,因為?它需要確保能夠傳輸到車子里面。
白鴉的腦子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從一開始被費林飛抓到,到后面看見曾經被他放鴿子的雇主被綁上車,再到現在,本來該是人質的前雇主反手綁架了這個赫赫有名的王八蛋。
無論哪一個人,他都惹不起?。
一個可以用拳頭?把他“就地正法”,一個可以讓別人用拳頭?把他“就地正法”——把他扭送警察,或者找殺手一槍崩掉。
還是后者更危險。
他在安新市的勢力太大了,就算他死?掉,還會有別人出手把他抓住。
他根本惹不起?費林飛。
白鴉遲疑了。
屁股陷在座位里面,跟粘了強力膠似的。
八風不動。
章馳沒有聽見身后傳來白鴉的動靜。
連身體試探性移動帶來的摩擦音都沒有。
章馳:“謝謝你幫忙,白鴉,如果不是你,我還沒有辦法抓住他呢!
費林飛愣了一下,接著,詫異而?憤怒的吼聲?。
“你們是一伙的?!”
泰邁爾和賽樂的視線在同一時間?聚焦到了后排車座。
白鴉:“……”
尼瑪!
好陰險!
太陰險了!
一滴汗水從白鴉的頭?上滴了下來,大腦瘋狂運轉后得?出結論——剛才還剩下的兩條路現在毫無懸念被堵死?一條。
他唯一的選擇是,出來,成為?她的幫手,同伙。
費林飛不會相信他的清白。
除了跟她綁在一起?,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活命了。
白鴉從車里走了出來。
可能由于環境過于的安靜,他的走路聲?在這里顯得?格外的響亮,“啪嗒”“啪嗒”,間?鳴著費林飛因為?疼痛發出來的喘息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汗水流得?更多了。
明明這樣冷的夜,從后背上,有一滴接一滴的汗水順著脊梁骨的凹陷下落。
章馳沖著賽樂抬了抬下巴:“把他的槍拿過來!
白鴉走過去,用僵硬的肢體撿起?了賽樂放在地上的槍。
濕漉漉的,沾著水和泥土,沙子般的顆粒感,附著在加了防滑條的槍把上,硌得?掌心生?疼。
章馳:“很好。去拿司機的槍!
費林飛終于忍受不。骸澳阆胱鍪裁?!”
章馳沒有回答他。
恐懼在黑暗和靜謐中滋生?。
費林飛:“別殺我!
章馳沒有說話。
費林飛顫抖著聲?音,像在向神禱告的信徒,語氣卑微和祈求:“別殺我!
“啪嗒”“啪嗒”——
踩著濕潤的泥土和枯草,白鴉走到了司機跟前,他低著頭?,不敢看司機的眼神,就這樣蹲下來,撿起?另一把槍。
現在他手里有了兩把槍。
兩把已經上膛的槍。
雖然沒有開槍,但好像已經在掌心開始發燙,帶著殺死?過什么東西的余溫,帶動著他的身體發熱,呼吸急促。
白鴉:“我、我拿到了。”
“很好!
章馳一手掐住費林飛的脖子,一手拖著費林飛的腰,把人斜著往后拉拽,貼著黑色轎車的外殼,一直挪動到汽車后備箱的左側。
從這個角度,她可以看見所有人。
“槍拿給我!
白鴉走了過來,遞過司機的槍給章馳。
這把槍更干凈。
司機站著的地方地面更干燥。
疼痛將費林飛的神經綁架,他已經沒有余力去思考更多的問題,他只想要知道最重要的問題的答案。
“你想做什么?”
章馳沒有回答他,她將刀把重新插回大腿的簡易底座,接過槍抬頭?,來回掃視泰邁爾和賽樂的臉,最后,看向白鴉。
“太多了,殺掉一個吧!
她的語氣相當輕描淡寫,好像點餐的時候跟服務生?說要茶還是要純凈水。
賽樂和泰邁爾在瞬間?變色。
泰邁爾:“我去你@#¥%¥#@#%¥#¥@#¥#@¥……”
不堪入耳的臟話接二連三崩了出來。
面對?生?死?的時候,他連形象和老板都不能顧及了。
章馳:“朝他開槍。”
白鴉:“我、我不會……我不敢……”
話沒有說完,司機撲向了白鴉。
“砰。”
血濺了白鴉滿臉。
司機倒了下去。
兩只眼睛睜大,左胸口的位置開了一個大洞,鮮紅的血還在往外涌動,像壞了的水閘,他努力捂緊自己的胸膛。
于事無補。
一只能被浪花沖上岸邊的魚,本來就受了嚴重的傷。
血越流越多,打濕了他站著那片本來干燥的地,他身體彈動,嗚咽兩聲?,咽了氣。
章馳:“槍開得?很準!
白鴉雙手舉著槍,跌跌撞撞地后退。
“不、不關我的事,我、我沒有想開槍的,我沒有想開槍的……都是你自己朝我撲上來的……我沒想過朝你開槍的……”
人已經死?了,他說的這些,別人也聽不到。
他說給誰聽,誰又會來當他的法官呢?
鮮血和尸體給本來就詭譎的夜色添加了更難解的謎團。
費林飛:“別殺我……別殺我……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不敢殺我,你絕對?不敢殺我……”
“我可以給你錢,我可以給你很多錢,你想要多少?錢?一百萬,一千萬?一個億?十個億,十個億好不好?”費林飛嗓子啞到極致,牙齒上下打顫,“我給你十個億,你放掉我,我給你十個億,十個億,好不好?”
章馳:“十個億?聽上去是個很好的交易!
費林飛絕望的眼神突然被點亮,他不停地點頭?:“你放了我,我給你。我馬上給你!
章馳:“但是有的東西用錢買不到。你知道是什么嗎?”
費林飛愣了一下。
章馳抓住費林飛的頭?發,強迫他向后彎腰,用仰視的姿態對?視:“我的心情?!
“你壞了我的心情?!
費林飛:“我……”
章馳將槍抵住費林飛的太陽穴:“你拔掉過別人的耳朵,掏空過別人的眼睛,打斷過別人全身的骨頭?——你說,那些小孩要是活過來,你給他們十個億,他們會原諒你嗎?”
費林飛:“不、不是我做的……那些不是我做的!我去都沒去過那里!我沒參與過實驗!”
章馳:“我知道,是別人做的。那些研究員!
費林飛深呼吸了一下:“對?、對?對?對?……”
章馳:“那你說,剛才是我殺的人,還是白鴉殺的人?”
費林飛:“是他!”
“是他殺的!”
章馳:“答錯了。”
砰!
槍打中了費林飛的小腿。
“啊啊啊啊啊。
他跪倒在地。
“獎勵你一顆子彈。”
章馳:“抱歉,沒有提前告知你這個問題的彩頭?!
溫和的聲?音,不高的聲?調,在寂靜的黑夜并不顯得?突兀。
可正因為?并不突兀,才會讓人生?出后知后覺的恐懼。
賽樂心臟狂跳。
在剛才,他從后視鏡窺看這個睡顏安靜的女人時,沒有想到情?形會發展到現在這樣。
她看起?來并不打算放過費林飛。
她殺掉了司機,費林飛不在乎司機的命,也不在乎他的命,他只在乎他自己,所以讓他們都卸下了武器。
等費林飛死?了,也會輪到他。
章馳:“你看起?來在打什么不好的算盤。”
賽樂身體一僵。
她在對?著他說話。
章馳:“過來。”
賽樂沒有動。
章馳舉槍對?準賽樂:“過來!
賽樂吞了一下口水,邁開步子,慢慢走向章馳。等他走到差不多兩米之外的時候,章馳開口道:“就站在這里。”
賽樂停下腳步。
章馳:“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先殺掉司機嗎?”
因為?他罵人。
賽樂腦中浮出來這樣一個答案。但這個答案太過顯而?易見,于是他開始思考這件事從開始到目前所有的發展細節。
思考完畢。
賽樂:“因為?你們只有兩個人。你挾持了我的老板,白鴉不能夠同時瞄準我們兩個。”
想到剛才費林飛答錯的“獎勵”,賽樂又趕忙補充道:“殺掉我們當中的一個,會少?掉很多變數,泰邁爾——司機離白鴉最近,而?且他罵了你,所以你要讓白鴉殺掉他。綜合來看,最好是殺掉司機!
章馳:“你上學的時候成績一定很好吧?”
賽樂怔了一下——他不知道章馳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話。
章馳:“每句話都在考慮得?分?點。”
賽樂:“………………”
章馳:“不過……”
拖長的語調讓賽樂的心臟懸到了最高點,他生?怕她說出來“答錯”這兩個字。這樣,他也許就會像費林飛一樣,吃下她獎勵的一顆子彈。
汗水從頭?頂流下,審判的結果很快出爐——
“沒有答對?。”
賽樂呼吸驟停。
很久很久,到他臉都白掉的地步,才重新開始工作,挽救他差點就沒有的心跳。
章馳拿槍敲了敲跪在地上的腦袋:“我不殺你,是因為?他叫了你的名字。賽樂。”
費林飛吃痛,身體往側邊倒過去,章馳用手將人扶正,費林飛痛到失去理智,憤怒沖破了他現在殘存的理智,他開始破口大罵。
沒有人理會他的罵聲?。
無論章馳,賽樂,還是仍然陷入呆愣的白鴉。
賽樂開始回憶。
確實,費林飛剛才叫過他的名字。
他讓他放下槍。
章馳:“恭喜你,你的運氣很好。因為?我懶得?多問名字了!
這句話的音量不高,因為?費林飛的罵聲?太大,賽樂花了一些時間?,拼湊出完整的句子——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有人會問死?人的名字。
因為?他們注定要死?。
這句話的隱喻是,他也許有活命的機會。
章馳拿槍繼續敲擊費林飛的腦袋:“我之前說早晚有一天會殺掉你!
“擇日?不如撞日?!
“要不,你就今天去死?好了!
“你這個臭蟲,螻蟻,底層出來的垃圾,一輩子舔人臭腳的賤民,廢物?,只配喝老子的洗腳水的賤民,你殺吧,你殺了我,海恩科技不會放過你的,我的人一定會抓你的全家出來,一個個殺死?,你會死?得?很慘,你一定會死?得?比我還慘——!”
章馳笑了。
“跪在別人的腳下說這些話,你不覺得?可笑嗎?”
費林飛被敲得?腦袋亂晃,眼神已經無法聚焦了,嘴還在那里開炮:“賤民,你這個賤民!你一定會死?得?很慘!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給碾死?,你這條下水道出來的蛆蟲……”
章馳抬頭?看向賽樂:“他很吵,你不覺得?嗎?”
賽樂不想回答,但他腦子里被“答錯了”的陰影環繞。在考場上,交出白卷,也是答錯的一種。
“是,很吵。”賽樂顫抖著說。
章馳:“你很識時務!
“你是他的什么人?”
賽樂:“助理,我只是個助理!
章馳:“唔,猜到了。”
“不過,能跟著費林飛來這種地方,應該也不是個一般的助理吧?”
秘密知道的人越多,泄密的可能就越大。
來這種地方,多半也是個心腹。
賽樂沒有敢說話。
費林飛停下謾罵,嗤笑一聲?,很“好心”的替這個臨陣倒戈的助手做出了解釋:“當然,他是我最信任的助理,就是他告訴我,你跟紀湛像狗一樣在商場里面亂竄,他放出來老鼠,因為?你們想要找到他,他策劃殺掉你,他是寶石騎士的中轉站,你知道什么是中轉站嗎?”
“寶石騎士發給他命令,他在商場后臺控制所有人。”
“就是他策劃讓殺手圍堵你們!
“你應該殺掉他,你殺錯人了,你不該殺司機,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賽樂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這樣想撕掉費林飛的嘴。
章馳:“哦,原來就是你啊!
她開始仔細打量賽樂。
深褐色休閑夾克,黑色運動鞋,黑色的褲子,看上去挺簡單,就是每件衣服上面都有一個相當明顯的向上的馬賽克箭頭?——她見過這個圖案。
在城市的摩天大樓上,在商場的玻璃幕墻上,經常會有這個品牌的廣告。
很昂
貴的奢侈品。
他的手上還帶著一塊表。
上面有閃閃發光的鉆石。
人長得?并不魁梧,身材也不算高,他的臉平平無奇,但棱角凸出,本來不算瘦,卻給人一種嶙峋的感覺,即使有這些昂貴體面的疊加,也掩蓋不了他身上那股亡命之徒的味道。
賽樂蒼白著臉搖頭?:“是費林飛,不是我,我都是聽他的話……”
章馳打斷他:“還有誰知道你今晚跟著費林飛出來過?”
賽樂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搖頭?:“沒有人知道。我是臨時被叫過來的。宴會不允許使用終端,費林飛偷偷跑出來給我打電話,他想知道你們……你和紀湛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擅自做出的行動,費威都不知情?——”
章馳:“費威?”
賽樂:“費林飛的父親!
章馳:“哦,你繼續。”
賽樂被打斷,腦子又開始重新組織語言:“如果費威知道,他不會允許費林飛做這種事的。這場宴會來了很多重要人物?,會冒很大的風險,殺你是費林飛的考量。費威沒有管過這件事,垃圾島的工作全都由費林飛一個人管,他們只在乎紀湛!
章馳:“費威只想殺紀湛?”
賽樂點頭?。
費林飛一下就明白賽樂在打什么主意——他要讓這個女人知道放過他沒有后顧之憂。
費林飛:“我爸不會放過你的。只要你敢殺我,他一定不會放過你。”
賽樂:“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今天晚上發生?的事!
費林飛對?著賽樂破口大罵。
賽樂無動于衷地繼續保證:“我會處理尸體!
費林飛:“你他媽的,狗東西,狗廢物?,垃圾@#¥!#@%@#¥%@#……”
賽樂指了指身后的工具箱:“我幫他處理過很多人的尸體!
章馳:“哦,你還是個專家?”
費林飛的罵聲?更大了。
賽樂:“費林飛和司機同時失蹤,這一路上都沒有攝像頭?,我提前查過了,你回去宴會,沒有人會懷疑到你身上,我留在這里,幫你處理他們兩個人的尸體!
費林飛:“我去你¥#%¥@#¥#@¥@#!”
第246章 進身之階21
章馳:“你很聰明!
“怎么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緊張的?心情因為這一句若有似無的?保證安定許多。
賽樂:“我的?嘴巴很嚴, 我不會告訴別人任何關于你的?事情。我——”
章馳:“打?住!
賽樂打?住了?——其實他還有很多用來?證明自己?有用和可靠的?理由沒有說出來?。
不過?他才不是費林飛。
那樣不知道看人臉色。
章馳朝白鴉抬了?抬下巴,從驚愕中回過?來?神的?白鴉遲疑片刻,往章馳眼神示意的?方向走。
她的?眼神劃過?一個弧線掃向了?在她身前兩?米開外的?賽樂。
白鴉從車頭繞了?一圈, 快到賽樂身前的?時?候, 又聽章馳開口道:“就停這里。你有帶終端嗎?”
白鴉點頭:“帶了?。”
章馳:“槍放在車頂, 終端拿給我!
雖然白鴉不太可能在這個時?候反水,但在她使用終端的?時?候,始終會有分神的?可能。
白鴉將槍放在車頂,掏出終端, 走上前,雙手遞上。
章馳瞄了?一眼終端漆黑的?屏幕, 沒有接:“你不解鎖,是因為覺得我是想拿終端當磚頭用嗎?”
白鴉:“……”
白鴉抓回來?終端,三兩?下解鎖,將終端調轉180度, 保證屏幕正面朝向章馳,重?新遞給了?章馳。
章馳一腳把費林飛踹翻在地, 腳踩在他的?背上, 一手接過?終端,另一只拿槍的?手朝賽樂抬了?抬:“現在你有一個活命的?機會!
賽樂呼吸變急。
章馳:“把你的?工具箱拿過?來?,等等,你別去——白鴉,把他的?工具箱拿過?來?!
白鴉朝賽樂身后走去,鋁制的?工具箱有一定的?重?量,帶動著他的?腳步變沉, 一腳一腳陷進泥里,最終, 他將工具箱帶回到了?剛才所站的?位置。
章馳:“打?開它!
工具箱沒有密碼,白鴉蹲下身,找到卡扣,“咔噠”就打?開。
箱子里頭被黑色絨布包裹,工具就分門別類的?擺放在左右,各種?款式都有,小的?金屬榔頭,彈簧刀,厚薄不一的?手術刀,橡膠手套,薄款雨衣,還有消毒液。
沒有機關,沒有更?多的?槍,就是一個正常的?“工具箱”。
章馳:“挑一把你最趁手的?工具。”
只在一瞬間,賽樂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賽樂:“我……”
章馳:“你不敢?”
費林飛停下謾罵,他瞪大眼睛看著賽樂:“你敢對我動手?!”
賽樂躲開費林飛的?眼睛,蒼白的?臉色反而?開始回暖:“他這種?人,死有余辜!
章馳開啟終端的?攝錄功能,她一腳將又開始喋喋不休罵人的?費林飛踢到賽樂的?身前,人完全?躺在了?地上,由于中彈加骨折,他嘗試滾了?幾次,都沒辦法?從地上爬起來?。
定制西裝滿是泥土,精心梳理的?頭發亂作一團,費林飛側過?臉,可能是姿態的?緣故,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處于怎樣狼狽的?地位。
“別、別殺我……”
他開始求饒。
賽樂朝工具箱走去,蹲下身,戴上橡膠手套,穿上雨衣,從里頭挑出來?一把20cm左右的?彈簧刀。
“求求你、不要殺我……”
“賽樂……賽樂……”
“不要殺我……”
“賽樂……”
“賽樂……你憑什么殺我……你憑什么殺我……如果不是我……如果沒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憑什么殺我……”
沙啞和顫抖的?呼喚沒有讓賽樂的?動作有絲毫的?暫停,費林飛拼命從地上翻身,仰頭看向在一旁攝錄的?魏易。
“魏易……”
“魏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求求你,你放過?我吧,你放過?我吧!”
他被插穿的?掌心已經被鮮血染紅,連帶指頭都開始顫動,即使這樣,仍然撐著身體,試圖往章馳所在的?方向爬。
“我錯了?,我錯了?,你放過?我……我給你錢,我有很多很多錢,你放了?我吧,你放了?我吧,別讓他動手,別讓他動——啊!”
刀插進了?費林飛的?心臟。
刀拔出來?,血濺在了?雨衣上,手套上,溫熱的?血在頃刻間染透了?西裝外套,一滴又一滴,順著腰線往泥土里面滴。
“呃啊——!”
賽樂又朝同一個位置捅出第二刀。
第三刀。
第四刀。
……
直到費林飛的叫喊漸漸變得微弱,他的?刀也?沒有停下。
作為一個醫學生,他似乎非常明白人體的脆弱部位。
捅完心臟,他又開始去割費林飛的?脖子,接著,脾臟,胃袋,好像一個經驗豐富的?屠夫,找準部位,沒有絲毫疑慮,下刀,下刀,下刀……
費林飛早已經死了。
他的?刀還沒有停下。
他臉色比地上掙扎著死去的?費林飛還要猙獰。
像是一場謀劃已久的?復仇,所有的?痛苦都必須要此刻完全釋放,否則,余毒就將永久的?留在體內,再也沒有洗刷干凈的一天。
章馳皺眉:“夠了?!”
賽樂恍若未聞。
他的?刀還在費林飛的?身上游走,費林飛的?臉被他刮破,這一次,即將落下的?地方是費林飛不肯閉上的?眼睛。
在他的?刀即將捅穿眼球的?時?候,章馳關掉了?攝錄,一腳將賽樂踹飛。
“我說夠了?!
好像從一場夢魘中醒來?,賽樂身體一震,看著自己?的?手,滿臉都是悚然。
章馳:“他已經死了?!
賽樂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爬起來?:“我……”
章馳打?斷他:“我已經把一切都錄了?下來?,如果你敢跟海恩科技告密,你知道后果會是怎樣。”
他當然知道。
海恩科技不會放過?他。
殺掉費林飛,
是他的?投誠書。從此之后,他們?就成為了?同謀。
這是她留下他性命的?前提。
他沒有別的?路可以?選了?。
這樣的?人才值得信任。
賽樂:“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章馳將終端丟給白鴉:“錄像發到我的?終端上。”
白鴉接住終端,好像一個燙手山芋,碰都不敢多碰,哆哆嗦嗦就塞進了?褲兜。
章馳:“拿出來?。”
白鴉:“……”
白鴉把終端又掏了?出來?。
章馳抬手指了?指賽樂:“把他的?聯系方式和住址記下來?,跟錄像一起,傳到我的?終端上!
白鴉和賽樂交換了?聯系方式。
白鴉將所有信息打?包加密,傳給了?章馳的?終端。
章馳確認發送完畢,轉頭看向賽樂:“希望你不要換掉終端號碼,不要從海恩科技辭職,搬家之前,也?請提前告知我,我留下你的?命,是因為覺得你還有用。”
賽樂的?臉色在這時?候又開始變得難看了?。
要挾。
他要從此為她辦事。
否則,她泄露錄像,他就會被海恩科技追殺到天涯海角。
章馳:“明白了?嗎?”
賽樂:“我明白!
章馳分別指了?指費林飛和司機的?尸體:“你留在這里處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應該不會留下太多的?痕跡,你覺得呢?”
賽樂:“我會處理干凈的?。尸體,電子設備,我能消除一切證據。”
章馳:“車我會開走,你自己?走回去!
這里是郊外,不知道要走多少個小時?才能夠找到公共交通的?站點。
加上處理尸體的?時?間,大概,今天晚上,會是一個不眠之夜。
很麻煩,但沒有辦法?拒絕。
賽樂點頭。
章馳伸出手:“很好。賽樂。合作愉快!
賽樂伸出手,到一半,意識到自己?還戴著手套,手上沾滿了?血,取下來?,再伸出去握手。
對方的?手指帶著溫度。
但突然之間,他感覺到寒冷。
物理上的?接觸反而?是突破心理防線最好的?手段。
她是故意的?。
他現在臉上的?慌張一定被對方盡收眼底。
他在跟魔鬼做交易。
可是……
他早就跟魔鬼做過?交易。
賽樂:“合作愉快。”
章馳放下手。
“借用一下你工具箱的?消毒液!
消毒液是特質的?,滴在血漬上面,不需要加任何別的?液體或者純凈水,馬上就能夠將血跡掩蓋,不過?,即便如此,白鴉依然脫掉了?身上帶血的?外套,就扔在這里,剪碎,刨坑埋進去。
大概十?來?分鐘,章馳和白鴉都將身上沾有“污漬”的?地方清理完畢,包括鞋底陷進去的?泥土和碾碎的?枯草。
從司機身上掏出車鑰匙,章馳丟給了?白鴉。
“你開車!
白鴉坐上駕駛座,綁好安全?帶,正要啟動汽車的?時?候,又聽見副駕駛坐著的?章馳發話:“把行車記錄儀改掉!
白鴉點頭。
過?一會兒,他抬起頭:“行車記錄儀沒有打?開,上一次開啟的?時?間是昨天早上,關閉的?時?間是今天中午。”
章馳:“唔,他的?保密工作倒是做得挺好!
無論是來?宴會,還是殺掉她,被人調查,都不會有任何的?記錄。
章馳:“那算了?。等到了?目的?地,把行駛里程抹掉從會場到這里的?來?回。”
白鴉:“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章馳:“怎么還不開車?”
白鴉:“哦,哦!開車、開車……”
輪胎在石頭上碾過?,在差點撞到樹上的?時?候一個急剎,白鴉猛打?方向盤,總算將車完好無損地掉頭,他額頭出了?一把冷汗,章馳忍不住出聲提醒:“你緊張什么?”
白鴉:“……”你說我緊張什么!
白鴉換了?一個話題:“我們?要去哪兒?”
章馳:“宴會!
白鴉愣了?一下。
章馳:“車不開回去,等著人順著車子找過?來?嗎?”
車頭擺正,白鴉猛踩了?一腳油門。
車子減震不錯,在這樣起伏的?路況也?能夠保持平衡,車頭車尾的?大燈都亮著,車窗沒有關上,在加速之后,檢測到環境狹窄而?收攏的?后視鏡又自動打?開。
后視鏡里頭能夠看見賽樂的?身影。
他蹲在地上,手上帶著一副黑色的?膠手套,先?前一直埋著的?頭突然抬了?起來?,臉色一半藏在黑暗中,一半被車燈照亮,隔得太遠,很難第一時?間去辨認他的?眼神。
他目送車子離開。
等后視鏡的?人已經縮成了?一個小點,章馳關上了?車窗玻璃。
“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
白鴉猛點頭:“我知道。”
章馳:“就算有人查到你,你也?沒有見過?我,沒有見過?賽樂!
白鴉點頭,點到一半,定住,背上驚出冷汗。
他差點沒有想到——如果費林飛失蹤,有人要調查費林飛的?死,會從他失蹤那天開始,往前懷疑他聯系過?的?所有人。
尤其,陌生人。
費林飛的?終端會被賽樂銷毀,但,那個供述他給費林飛的?幫派分子,知道他被費林飛找過?。
很小的?概率,有人懷疑上那個幫派分子,再然后,把給他抓出來?。
章馳:“你是怎么跟費林飛聯系上的??”
白鴉:“我被人賣了?!
章馳:“北區的?人?”
白鴉:“嗯。一個倒賣機械義肢的?!
倒賣機械義肢,就是偷別人的?貨,再拿到黑市賣錢。
章馳:“能封住那個人的?嘴嗎?”
白鴉遲疑片刻,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很難,我也?找不到他了?……費林飛放走了?他,交換的?條件是把我供出來?,他也?不是傻子,放出來?,立刻就跑了?。他不想被警察找上門。”
“人現在在哪里也?不知道。”
“北區,南區,甚至其他地方。都有可能。風頭沒過?,他應該不會再出現!
章馳:“察覺到任何問題,提前聯系我。”
白鴉點頭。
車行駛到一半,路況變好,地面已經沒有泥土和碎葉,章馳又讓白鴉把車停下,兩?個人下車清理掉輪胎里面卡住的?泥土。
尤其是那些卡著血和枯草的?部分。
城市里面沒有這樣的?路面情況。
白鴉一邊照做,一邊偷偷地打?量章馳——
看起來?是個殺人放火的?慣犯。
連這種?細節都不放過?。
陡然,他又想到了?當初發過?給她的?那條信息。
希望這個慣犯的?記性不太好,不會記住他曾經犯過?的?一些小小的?錯誤。
虔誠的?祈禱并沒有得到上帝的?賜福,可能由于他剛剛才對司機犯下一個錯誤,現在他應該得到的?是懲罰。
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你還記得,那天晚上,你走之前,給我發過?一條信息嗎?”
白鴉:“!”
第247章 進身之階22
莊園。
喬亞斯的聲音在發抖, 帶動著肩膀一起出現小幅度的顫動,風吹動她的鉆石耳環,花園的燈光微弱, 就一盞高高直立的落地燈, 淡黃色的微光沒有喧賓奪主, 跟宴會大廳比起來?,這里很不起眼。
即使?這樣不起眼,紀湛依然放低了?聲音。
“沒有關系,慢慢講!
喬亞斯:“費、費林飛讓我給她下藥……她來?找我……問我是什?么藥……”
紀湛:“她識破你了??”
喬亞斯點頭一下, 接著,搖了?一下頭, 伸出右手的胳膊,那上面有一道非常明顯的淤青,就在手腕的位置,即使?在這樣暗淡的燈光下, 依然清晰可見。
“她、她威脅我……”喬亞斯邊說?,邊抬頭看紀湛的臉色, 發現那張臉上的風度和溫和不改, 聲音穩定下來?,繼續道,“她說?如果我不配合她,她就會……就會處置我……我很害怕,她的意思是,她可能會殺掉我……”
紀湛:“她沒有明說?,是嗎?”
喬亞斯點頭, 語氣又呈現出慌張:“她沒有這樣說?。但我感?覺到……我就是感?覺到,所?以我配合了?她。我把她交給了?費林飛!
真正的重點只?在最后一句話。
喬亞斯:“對、對不起……我應該第?一時間去找你的……但、但是她不讓我告訴你, 她自己去了?……”
紀湛:“你知道費林飛帶了?幾個人嗎?”
喬亞斯搖頭:“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止一個人。他的司機在外面等他。”
紀湛的表情終于開始變化——他皺了?一下眉。
喬亞斯捂住臉:“我、對不起……我,我應該第?一時間去找你的。都是我的錯……如果……如果我攔住她……”
如果攔住她,也許她不會去送死。
說?不清楚是愧疚,亦或是慶幸,還是,兩者都有——很多時候,事情的曲折并不影響最后發生?的結果。
她對于結果沒有異議。
但這樣不對。
她清楚的知道,這樣不對。
紀湛擦去她眼角即將流出來?的眼淚:“沒有關系。這不是你的錯!
喬亞斯臉色大松:“紀湛……”
紀湛掌住她靠過來?的身體:“這件事跟你沒有任何的關系,無論任何人問起來?,你沒有跟她有過聯系,也沒有跟費林飛有過聯系。知道嗎?”
喬亞斯點頭:“我知道了?。”
紀湛:“現在回去。不要哭,你沒有錯,所?以不要哭!
他強調道,“不要讓別人懷疑你!
喬亞斯胸脯起伏,收了?最后一滴即將掉下來?的眼淚。
她看起來?還是跟剛剛來?時一樣的高傲,這副閃閃發光的昂貴著裝很容易掩蓋了?她這個人本來?的色彩。
在此?刻,這是最好的喧賓奪主。
紀湛松開掌住她肩膀的手:“好。很好!
喬亞斯往宴會大廳的方向走?了?兩步,發現紀湛仍然留在原地,轉過頭,小聲問:“那你呢?”
紀湛伸出食指,輕輕抵在唇上,放下。
“我還要去處理一點事!
***
輪胎的泥土被清理完畢,章馳站起身,看著低著頭用路邊撿來?的木叉子不停剮蹭輪胎的白鴉——他對準的那處的凹陷早就已經干干凈凈了?。
章馳:“如果你記不起來?的話,我的心情可能會有一點點不好!
白鴉“蹭”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記性?很好。
他清楚的記得就在剛才,她處置費林飛的理由是,讓她的心情不好。
“我、我……”白鴉手足無措地揮動樹杈。
章馳繞到副駕駛的車門外,拉開車門,在鉆進?去之?前,丟下一句話——
“你事情只?辦了?一半,剩下一半的錢,記得還給我!
白鴉愣了?一下。
接著,甩掉樹杈,樂支支地往駕駛座走?,一氣呵成地拉開車門、坐上座位、系上安全帶,最后回答道:“我明天,我明天就給你。”
路上沒人,車開得很快。
沒過多久,回到了?莊園草坪外面的停車場。
白鴉正在處理行車記錄。
章馳坐在車上觀察環境,為了?遮掩,車燈在駛入莊園的時候就已經完全關閉,僻靜的住宅區沒有額外闖入的燈光,直到人走?得很近了?,章馳才從后視鏡里看見了?過來?的人影。
晃晃悠悠的,身材高大,是個男人。
她下意識握緊了?身側的手槍。
人越來?越近。
到最后,已經能夠從走?路的姿態和大致的輪廓判斷出來過來的對象。
章馳將槍放下。
***
現在車上坐了?三個人。
老板還是一如既往的坐在后排座位。
車內沒有開燈,透過后視鏡,一點稀薄而慘白的月光,看不清楚他的臉色。
不過通過他冷硬的聲音,可以判斷出來?他的臉色應該不會太好。
“你給我惹了大麻煩!
車內很安靜。
白鴉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章馳:“抱歉!
紀湛:“聽起來不怎么誠懇!
在她決定獨自處理這件事的時候,無論說?什?么都不會再顯得誠懇了?。
章馳沒再表態。
紀湛:“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
章馳:“這是一個意外。”
紀湛:“我從喬亞斯那里聽說?了?。”
章馳:“她怎么說?的?”
紀湛:“你一手策劃!
章馳遲疑片刻,說?:“她……把這件事跟其他人說?了?嗎?”
紀湛:“我已經在收拾你留下的爛攤子了?。”
聽上去是已經打過招呼的意思。
章馳:“……謝謝。”
紀湛身體換了?個位置,面朝駕駛座,小范圍內聲音傳達的方向沒有變得松散,白鴉很清楚的感?受到紀湛在后面看他。
“他是誰?”
章馳答得很快:“一個黑客!
紀湛:“你從哪里撈過來?的?”
章馳:“他是被費林飛帶過來?的,費林飛有打算過我們順利抵達莊園,他買通了?服務生?,想要復制終端里面的儲存信息,還有植入定位系統。”
紀湛意味不明地道:“他背叛了?費林飛?”
章馳:“我們以前認識。他是被費林飛抓來?的!
紀湛:“哦,不是自愿!
就在這時,紀湛盯著白鴉的側臉,又想起了?什?么——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白鴉:“……”!
紀湛:“啊,上一次,在至生?科技大廈,你也挾持過我,對嗎?”
白鴉:“……”
他是鴕鳥,只?要不說?話,就沒有人會將他扔向刑場。
安靜了?片刻,紀湛轉頭向章馳,終于問出來?那個他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費林飛呢?”
***
服務生?是剩下那個還需要封口的人。
紀湛給錢很大方,200萬原幣,送給他一套新的說?辭——
費林飛失蹤之?前來?找過他,拿走?終端,但之?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紀湛:“記住,費林飛沒有拿過我們兩個的終端,明白嗎?”
服務生?點頭,但猶疑片刻,仍然忍不住問道:“是……是小費總出什?么事了?嗎?”
費林飛拿走?他們的終端,他們反而還要替費林飛遮掩——非常奇怪。到無法安心收下這200萬的地步。
紀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只?是很平緩地,用一種?指令一樣的語氣發言:“200萬放銀行,每個月的利息比你現在的工資還多。你可以換一種?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服務生?不是普通人——他是見慣了?秘密的人,這些悄悄來?到這座郊外別墅的貴賓,不能夠被窺視的秘密房間,需要藏在隔離盒里的終端。
他知道秘密的危險性?。
“我、我可以辭職……我、我……是從外地過來?打工的……”
他哆嗦的嘴皮子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只?是一時無法將語言組織好,甚至開始手舞足蹈。
紀湛打斷他:“很好。離開這里,不要告訴人。不要辭職。失蹤,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服務生?點頭,干巴巴地重復:“不辭職,失蹤……”他抬起頭,“那、那我什?么時候失蹤呢?”
紀湛:“SXD35478964,記住這個號碼,今晚下班,打這個電話,我的人會送你離開。私人旅飛器,免審核,你會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安新市。”
最快的速度,保證在費林飛的死被發現之?后,不會調查到他一個小小的,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的服務生?頭上。
服務生?拼命點頭:“好、好好……”
交代完服務生?,紀湛回到自己的車上,拿出沒有交出來?的終端,打了?一個電話。
章馳在車外放風,隔得有一點遠,再加上需要不斷移動的視角,不能夠縮放出紀湛終端上的聯系人名字——當然,即使?能夠看出來?,她也不可能僅憑名字猜出來?什?么有用的東西?。
電話打完,紀湛將終端放回轎車內置的保險盒。
走?出來?,一身輕松。
“我叫了?司機,很快,他就會過來?接走?那個
黑客!彼贿呎f?,一邊往費林飛那輛車停泊的位置走?去,章馳趕緊跟上。
白鴉不可能一直留在費林飛的車里,但紀湛的車完全坐得下——她原本的打算是,等白鴉處理好行車記錄,他們一起坐紀湛的車回去。
“白鴉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紀湛腳步不停:“不行。散場的時候人太多了?,會有人過來?送我,這是禮貌,打開車門,他會立刻被發現!
章馳:“明白了?!
走?到駕駛座外面,紀湛停下腳步:“我叫了?我的人過來?清理這輛車里面的生?物痕跡,如果你們的信息進?入過政府數據庫,可能會被匹配到DNA。寶石騎士對公共系統的窺視非同一般。”
她的生?物信息沒有錄入過數據庫——她根本就不是白銀共和國的人。
但這樣做,確實更加保險。
章馳沒有異議。
紀湛敲了?敲車窗。
車窗滑動下來?,露出白鴉戰戰兢兢的半張臉。
紀湛:“等一會兒有人過來?你,你跟他走?,知道了?嗎?”
白鴉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紀湛:“他叫阿德。”
白鴉再點頭:“阿德!
紀湛:“把車窗關上吧。保持安靜。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
經歷了?這么多的波瀾,宴會才剛剛進?入高潮。
走?進?大廳,觥籌交錯,端著酒杯的男男女女,臉色微醺,靠在沙發上,吧臺邊,聊天的聲音比一開始更大,都快要蓋過奏鳴的音樂。
這里很熱鬧。
將剛才在夜色中的寒冷全都驅散干凈。
紀湛又換上了?那副溫和的笑顏,游走?在來?此?的賓客之?間,喝完手上那杯不多的紅酒,他剛好走?到通向花園的拱門。
章馳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接近花園中心點的位置,已經可以看見遠處停泊的車輛。
更大的風被高大的樹木和快到膝蓋的花草攔住,這里的風很溫和,帶著一點點的涼意,很適合醒酒。
他的嗓子有一點。骸澳憬o我惹了?天大的麻煩!
費林飛失蹤,不需要任何證據,海恩科技只?會懷疑到紀湛的腦袋上。
章馳:“可他們已經沒有手段可以升級了?,不是嗎?”
既然已經決定把他殺掉,費林飛的死,又算什?么增量的砝碼呢?
紀湛頓了?頓,聲音聽不出來?起伏,但有所?松動:“也許吧。也許,還不算那么壞。他們總要付出一點代價!
站了?一會兒,在很遠的位置,一輛黑色的轎車沿著莊園外圍的湖邊駛了?進?來?。車停在費林飛那輛車的旁邊,一個人從車上下來?,身材高大,看不清臉,不是視距的問題。
天太黑了?,看不清楚。
這個人大概就是阿德。
按照紀湛說?的那樣,他下車,帶著一個工具箱,帶上手套,鉆進?費林飛的車里,過了?好一陣,從車里出來?。
帶著白鴉一起。
兩個人上了?阿德開來?的那輛黑色轎車,像一片落葉,輕飄飄地,從原地被吹走?,繞著湖邊,很快就不見。
紀湛緊繃的神色徹底松下來?。
他轉身,重新走?回宴會大廳。
到宴會結束,已經是凌晨。
如紀湛所?說?,有人出來?送他,大多數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臉上帶著迷離又愉快的笑,只?一個人除外——喬亞斯。
她的眼神藏著慌亂和躲閃,也許,她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章馳站在這里,費林飛一直都沒有回來?會場。
但她表現得相當安靜,沒問任何多余的問題。在所?有人面前,一如既往的高貴和得體。
終于一切結束。
等了?一晚上的司機發動轎車。
紀湛的笑容在車子離開莊園之?后就卸下來?,車后面的隔離擋板升起,司機又被屏蔽在了?話題在外。
開過這一段寥無人煙的富人區,車子駛入了?相對繁華的商業區,摩天大樓在天空傲然俯視整個城市,光怪陸離的霓虹像是從傾瀉而下的大雨,不講道理,胡亂打在車窗玻璃上。
車內被短暫照亮。
紀湛就在這時開口:“你說?你殺了?費林飛和他的司機!
章馳“嗯”了?一聲。
紀湛:“尸體呢?”
章馳:“我處理了?!
紀湛:“費林飛只?帶了?一個司機?”
章馳:“還有白鴉。”
紀湛:“沒有別的人了?嗎?”
章馳:“沒有了?。”
紀湛側過頭:“處理得干凈嗎?”
章馳:“放心,不會有人發現的。在很遠的地方,費林飛自己選的位置!
紀湛收回目光。
“那就好!
“我不想要再多處理額外的人了?!
車內因為他這一句話安靜不少。
思考是沒有聲音的。
章馳腦子突然浮現出阿德的身影——一個普通的司機,為什?么會懂得處理生?物痕跡呢?
那該是像賽樂那樣的人擅長的事情。
善后。
章馳看向紀湛,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你叫來?的是殺手?”
紀湛:“你懂得殺掉司機,為什?么不懂得殺掉那個黑客呢?”
章馳:“他是被抓來?的——”
紀湛打斷她:“他背叛過你!
要出口的話突然就卡住。
罕見的,她也有不知道該說?什?么的一天。
紀湛:“放他離開,誰知道他會不會轉頭把我們賣給別人?”
章馳喉嚨發緊:“他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紀湛:“他擁有指控我們的證據。”
“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利益!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人是最忠誠的,因為他們不會再被任何利益動搖了?!
章馳掏出終端,她打了?一個電話。
沒有人接聽。
再打第?二個。
一樣的結果。
打第?三個。
第?四個。
第?五個……
紀湛扣住了?她的終端屏幕。
“別打了?。他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死了?。”
終端的屏幕被手掌蓋住,什?么都看不見了?。
章馳將終端抽了?回來?。
紀湛的手掌抬起,一種?非常淡然的姿勢,他將伸出來?的右手收回。
車內安靜片刻。
汽車駛入更加繁華的主干道。
光怪陸離的霓虹更多了?,在車里面晃來?晃去。
章馳閉了?閉眼,睜開:“你給服務生?的電話……”
紀湛:“阿德的!
章馳:“你承諾給他兩百萬。”
紀湛:“這樣他才會更愿意聯系我的人,不是嗎?”
章馳:“……他沒做錯過什?么!
紀湛:“他賣過我們給費林飛。”
“這樣的人可信嗎?”
他擁有安靜和溫和的側顏,被局促的霓虹掃過,照亮黑暗中的瞳孔,閃閃發光,天神一樣的完美。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
第248章 進身之階23
凌晨的安新市熱鬧不改。
暴徒們余怒未消, 街頭巷尾,還能夠看見正在起?火的點,從天上趕來救火的無人機, 天空中閃著
警燈的懸浮執法車。
車開過商業街的背后, 關閉的玻璃櫥窗上燃著絢爛的煙花棒——現在有些人呼吁的文明游行, 放環保煙花,上面?拼湊出來一行上下起?伏的藝術字。
——“政府下臺!”
紀湛的目光從那面?墻上滑過。
“無政府主義?者!
語調平靜,但聽起?來,有若無若無的諷刺。
紀湛:“一群自?以為是的瘋子!
章馳不知?道?說什么——作為一個?保鏢, 她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對?這樣的話題發?表意見。
但紀湛好像真的被一杯接一杯的酒灌醉了,他的嗓子有一點沙啞, 即使身形依然鎮定,思維依然理智,可?情緒外?泄,比從前任何一次都強烈。
“白癡!
章馳沒有說話。
車開到商業街的轉角, 彎道?很狹窄,司機提前減速了, 吊在櫥窗外?的迎賓燈和高高立在角落的路燈齊心協力照亮了位處中間?距離的兩個?人。
一個?腳邊落著一個?帶滾輪的儲存箱, 箱子里面?擺放著還沒有使用的環保煙花棒,燈光照亮了他背后“政府下臺”的標語,他手里拿一把槍,對?準另一個?雙手按在墻上,背對?著他趴住的男人。
這樣的場景她在垃圾島經?常見到。
搶劫。
槍聲響起?。
車子開走了。
不知?道?人死了沒死。
后排車座沒有后視鏡,拐過彎,什么都再看不見。
他們同時見證這一場鬧劇, 但只有紀湛愿意點評——
“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國家!
他聳了聳肩,臉上的顏色尋常, 只有嘴角帶著一絲嘲諷。
“每天都有人走進?墳墓。”
車又開過一條街。
這條街安靜很多,居民區,霓虹變少,路燈很亮,這條街的街口竟然還有武裝保安執勤——看起?來是個?高檔住宅區。
紀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章馳說:“什么?”
紀湛聲音平緩:“你在想我是否值得信任,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像殺掉白鴉一樣,殺掉你!
章馳沒有說話。
夜色疾馳著掠過窗戶。
“也許,你會?覺得我很殘忍,但我依然對?你誠實!奔o湛說,“費林飛死了,沒有什么大不了,問題是這件事不能夠有任何實質的證據指向我。這是一個?很關鍵的時期,一個?污點,添油加醋,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站得越高,看到你的眼睛就越多。你不會?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看我倒下!
“一萬個?人里面?,可?能你會?找出來一個?面?對?利益不會?動搖的,但是,你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賭別人的良心呢?”
車內安靜片刻。
章馳說:“為什么?”
紀湛:“什么為什么?”
章馳:“為什么要對?我誠實。”
這個?問題跳過了后面?的答案,也跳過了現在矛盾的點。
這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問題,說不清楚是圓滑的接話,還是真的有此一問。
紀湛轉過頭,專注地看著章馳的眼睛,兩秒,他說:“因為我無法再找到一個?,愿意施以信任的人了!
車平安抵達公寓。
在27樓,兩個?人終于分道?揚鑣。
她在27-C,紀湛在27-D。紀湛先進?門,出于禮貌,一個?保安的職責,她目送紀湛回家,關上門,過了兩分鐘,門里面?沒有傳來什么動靜,這才打開自?己家的房門。
進?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2點。
這個?點,奇良也不知?道?睡沒睡——作為一個?夜貓子,也許他此刻正精神,但作為一個?病患,也許他在周宇的照顧下已然進?入夢鄉。
不過……事情緊急……也可?以將他打擾一下。
***
奇良沒有睡覺,原因是這幾天每天都躺在床上睡覺,從白天睡到晚上,從晚上睡到第二天的白天,睡得太?多,斷斷續續地醒。
章馳來的時候,他正處于醒著的時間?,周宇倒是睡了,在另一間?房間?,大概是睡死了,連敲門的聲音聽不見,到她走進?來,也沒有走出房門來看一眼。
奇良一瘸一拐地開的門。
章馳扶他到沙發?坐下,掏出終端:“幫我看看里面?有沒有加什么東西!
奇良拆開了章馳的終端,里面?沒有定位器,也沒有過被修改的痕跡——在她的終端放在紀湛車上的時候,那個?司機沒有做過什么手腳。
奇良多嘴問了一句:“發生什么事了?”
回來的很晚,還這樣突然地過來找人。
章馳:“沒什么。走了。好好養傷!
回到家,章馳打開了白鴉發過來的加密包,將所有的內容拷貝一份到電腦上,重新加密,接著,撥通了賽樂的電話。
電話通得很快,即使在這么晚的時間段。
——“我的號碼。”
那邊停頓一下,像是思考,又像是緩沖這句話的含義?,最終,吐出來一個?字:“好”。
章馳:“事情處理好了嗎?”
賽樂:“快了!
章馳掛斷電話。
睡了一覺,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左右,她收到了賽樂的消息——
“我已經?全部處理好了。”
“我換了一臺處理過的干凈終端,無法被窺聽,有人入侵,會?自?動銷毀所有儲存信息,號碼是SCD81354676!
章馳加了他的新終端。
——“很好,還需要你辦一件事!
那邊回復得有些慢,從速度來看,也許不甚情愿——
“什么事?”
章馳:“把寶石騎士搜集的有關紀湛的全部資料發?給我!
賽樂的回復在三分鐘后抵達——
“我沒有權限喚醒寶石騎士。”
“費林飛才有這個?權力,經?過費林飛的認證,寶石騎士才把信息傳給我!
“喚醒”是個?相當有余地的詞,它并沒有否認“搜集”的存在。
章馳:“那就把你手上有的資料發?過來。”
賽樂回復緩慢,只有一個?字——
“好。”
又過一會?兒,他發?過來一條信息,“剛剛堵車,沒時間?多說,今天是周一,我上班,中午的時候才有空,下午之前,我一定把資料發?過去!
要處理的事情意外?順利地結束,窗戶外?面?,太?陽已經?完全升起?,透過玻璃窗,照在大理石的開放廚房上,那上面?是公寓管家剛剛送來的早餐。
這里的一切都很溫馨。
她遇到了一個?好的老板。
為人大方,尊重下屬,安排好生活,就是唯有一個?毛病——
喜歡畫餅。
信賴和升職一樣,都是領導用來吊住下屬的胡蘿卜。
明明什么都沒給,但就是能讓你以為,你會?是那個?吃到胡蘿卜的例外?。
不過這世界從來就少有例外?。
信領導的餅,不如信太?陽明天從西邊出來。
資料在中午的時候搜集完畢,送抵了章馳的終端。
27-C的有一面?臥室的窗臺跟27-D的窗臺連在一起?,章馳走到陽臺。
對?面?空空如也,沒有雜物,只有幾盆永生花,從地板生長,爬滿了淺藍色的墻壁,透過花枝的間?隙,沒有看見人。聽不見聲音。
紀湛去上班了,看起?來是中午不會?回家休息的那種班。
章馳掏出終端記下。
中午不回家。
資料跟紀湛在網上公布信息重合,政府的背調做得沒有問題,但寶石騎士對?社會?關系的窺視更加優秀。它很會?搜集八卦。
紀湛家內部的矛盾很深,在今年,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在紀東毅的病危通知?書下達的那一刻。
爭奪家產。
很俗套的豪門戲碼,不過故事的結局相當的戲劇性——紀東毅救活了。
矛盾并沒有因為某個?人活過來而消弭,紀東毅仍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嗝屁,現在新聞媒體天天都在造勢——無論任何時候,民眾似乎都對?有錢人的雞零狗碎非常感興趣。
有人認為最終贏家是紀湛,因為他是看起?來最有能力的一個?。
有人認為最終贏家是紀晟,因為他是紀湛的二哥,年長,成?熟,他也沒有像紀湛那樣,每天在媒體面?前打自?家企業的臉。不過,由于他常年熱衷花天酒地,也有很多人認為財富最終會?交到紀歷心的手里,至少,她看起?來是里面?最正常的一個?。
總之,比誰好是沒有上限的,就好像政治選舉的時候,選舉成?功的那位不一定是長板最有優勢的,但一定是在所有人當中丑聞最少的。
除此之外?,賽樂發?來的資料里面?并沒有關于紀湛“腦子”的事情。
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好。
周宇的八卦能力也不同尋常。
星期二的時候,賽樂又發?來了關于費林飛的最新進?展——
“費威沒有找到人,他找了我過去,問我當天晚上的事情,我跟他說我不知?情。他找了認識的警察調查這件事,目前還沒有任何結果,他很生氣!
星期三的消息是這樣——
“我被安排跟警察一起?工作,費威讓我全程監管警察的行動。警察從費林飛消失的那晚往前倒查,
費威希望我控制敏感消息的外?泄。”
星期四的消息是這樣——
“調查中止了。費林飛有過跟寶石騎士的交流,他安排我來設計商場和轎車的事故,警察要調取費林飛有關的所有數據,我告訴了費威那天費林飛的行動,他讓認識的高級警官停掉了調查!
“調查沒有公開過,也沒有報警記錄,這件事也許就到此為止!
費林飛死了,仿生人和刺殺紀湛的罪名還沒有著落。
費威看起?來也不是傻子。
星期五的消息是這樣——
“我被安排去了費程的辦公室。作為二號助理,依然負責之前的工作。我聽到了費程跟費威的電話,他們要把費林飛的失蹤處理成?出國,避免影響公司的股價!
“他們沒有找到費林飛的尸體,不過他們都認為費林飛已經?遇害,兇手是紀湛。”
這條消息發?過來的時候是中午,在每天中午的休息時間?匯報工作已經?成?了賽樂的日?常,消息不需要回復,他發?過來,章馳看完,刪掉。
剛刪完消息,章馳就接到紀湛的電話。
章馳接起?電話。
對?面?傳來一個?深沉的男聲:“陪我回一趟家!
第249章 進身之階24
電話就這樣掛斷。
紀湛并沒有說為什么會在工作?日需要回家, 也沒有說到底是因為什么回家,他?還是那樣神神秘秘,不在事情確認的時候透露給局外?人半點風聲。
直到上車的時候。
他?說:“我爸死了!
講話的時候沒有升起車后?座的隔離擋板, 前排的司機也聽的一清二楚。
他?的動作?一滯, 有一個從內后?視鏡窺看的動作?, 但?還沒有在紀湛身上停留多久,就又收了回去。
車筆直地行駛在大道上。
好像一根油鹽不進的木頭。
紀湛的聲音相當平直,好像這件事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波瀾,反而后?面那一句, 讓人感覺他?的情緒稍有一些起伏——
“律師要宣讀遺囑!
紀湛的請假被批準,這件事即將成為一個大新聞, 在新聞出來之前,他?作?為當事人之一,需要控制輿論的走?向。
——至少不能夠不利他?所?在的政黨。
爭搶遺產本身就是一個很容易暴露丑態的事情——他?需要妥善的處理自己和其他?幾個兄弟姐妹的關系,私下說清楚, 至少大家不要鬧到在媒體上唇槍舌戰,把彼此都推向輿論的深淵。
車順利抵達莊園。
寶石騎士似乎沒在今天?找到發威的機會, 一路都沒出現需要 她?這個保鏢出面的“意外?”事件。
章馳先下車, 打開車門,紀湛從里面鉆了出來。章馳關上車門,很自然地跟在紀湛身后?,就在這時,他?回過頭來,眉心微微攏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說——
“就在這里等我。”
他?獨自進入了莊園別墅。
領導對于?秘密的分享仍然有一些邊界。
他?對于?家族的糾紛并沒有隱瞞, 但?他?沒有想要讓一個保鏢觀賞財產劃分的內幕,以及律師宣讀的內容。
一個家族的秘密。
司機出來了,在車子外?面抽煙——留在里面會有煙味,這個司機叫拉尼,也是個外?國人,職業保鏢兼司機,但?沒有塔納那樣的高壯,蹲在地上,有一點像一顆番薯。
他?的話也很少,章馳跟他?搭話,他?不咸不淡地回應兩?句,就沒有了下文。
紀湛總是能找到嘴嚴的人。
當然,這種事情也分因果。有可能是知道其他?嘴不嚴的人的下場,他?身邊的人對嘴嚴這門藝術自學成才。
章馳走?到別墅最外?圍的花園,這里的樹很高,每一個棵樹生?長?在適當的位置,修剪成好看的樹冠,連在一起,組成了一片樹葉的形狀,站在“樹葉”中間,陽光和天?空都被遮擋不少,有點像在關禁閉。
不過好處是,有了樹葉的遮擋,外?面的人也很難看清楚她?在里面的動作?。
章馳給藍夜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對面傳來的是震天?的電子樂,還有腳步挪動的聲音,聲音隨著腳步聲漸漸減緩,終于?,終端的主人來到了一個安靜的場地。
“喂?”
章馳:“是我。焦糖咖啡!
這年頭騙子的擬聲技術神乎其神,為了確保信息安全,在電話聯系之前,他?們需要彼此確認自己的安全號。
電話那頭說:“九十九朵玫瑰!
章馳:“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藍夜:“跟任務有關嗎?”
章馳:“沒有關系!
藍夜:“那你找我做什么?”
章馳:“因為你沒有辦法拒絕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有一些咬牙切齒地發言:“說吧!
藍夜答應給出有關紀湛的所?有資料,在三天?后?,他?們在當初見面的那個咖啡館碰頭。
掛斷電話之前,藍夜說:“從我目前對他?的了解來看,這個人物很危險!
一個仇家不會無緣無故關注她?的安全,除非她?們兩?個的安全綁定在了一起。
她?單方面認為自己做這件事很危險,有找死的可能,到時候沒法完成任務,沒能解開炸彈,連累她?也跟著一起送命。
章馳:“放心,我知道分寸!
藍夜還想說點什么,揚聲器里面傳來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正在催促——“快點,到你上臺了”,藍夜匆匆掛斷了電話。
紀湛對她?態度的改變很突然。
不算好得無緣無故,但?……不太?像他?。
他?突然降臨的為數不多的信任,給了一個曾經拿槍指過他?腦袋的人。
很奇怪。
他要么是完全剝離了情緒,只朝著利益看齊,要么……
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想跳進了章馳的腦子。
像在房間里面鉆來鉆去的跳蚤,晃眼一過,就快要抓不住。
她?閉緊眼,睜開。
紀湛給她?生?物標記的時間是在那天?早上,她?和奇良一起入侵至生?科技大廈,他?一直在等待她?的到來,防御門是定制的,她?可以打開,只是會有一些麻煩。
在第一次踩點的時候,他親眼見到過她直接將門撞開。
他?看到了她?的本事。
這樣的門不一定能攔住她。
除了給出生物標記之外,他?還獲得了一樣東西——
她?的DNA。
——“我叫了我的人過來清理這輛車里面的生?物痕跡,如果你們的信息進入過政府數據庫,可能會被匹配到DNA。”
他?非常明白生?物信息對一個人的識別準度。
一個人的臉可以變,但?DNA不會改變。
他?拿到了她?的DNA。
于?是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把她?留下來,一個億的天?價薪酬,時常冒出來的肯定,欣賞,流露出來的親近,除她?之外?,不對其他?任何人袒露的心聲。
他?當然可以演出來。
他?演過無數次。
在紫背英菘的記憶里面,曾經有人隔著玻璃
觀察它,它被囚禁在人類的實驗室里。
可最后?,它跑到了魏易的身體里。
有沒有一種可能……魏易也是一個試驗品呢?
她?同樣挑戰了融合的定義。
沒有被動物污染基因,反而跟植物共享了身體。
易容,也不過是為了更好的逃跑。
炸彈的出品方是至生?科技,為什么,K不能夠是至生?科技的人呢?
即使K不是至生?科技的人,即使安里里對紀湛的嗤之以鼻不是演出來的,“她?”也未嘗不能跟至生?科技有關聯。
一個能夠跟海恩科技抗禮的科技公司。
一樣擁有數不清的實驗室,擁有從世界各地招來的,最優秀的研究員。
一個很微小?的可能,她?是被選中的獵物。
無論現在對她?的禮貌和尊重?有多少,到最后?,她?都應該走?向身為一個獵物的宿命——送上餐盤。
走?出花園的時候,拉尼的煙剛好抽完,他?從地上站起來,往別墅里面看了一眼,確認紀湛沒有從里面出來,不需要在這時候用車,又點燃了一支煙,蹲下。
沒蹲完,別墅里面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一個女聲。
拉尼的煙落在了地上。
人還摔了個屁股蹲。
沒來得及爬起來,他?和章馳兩?個人同時看向了別墅大門。
那里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人跑出來。章馳走?過去,尖叫聲很長?,足夠在這樣的距離和空間內判斷出來方位,章馳繞道到左側的窗戶,上次她?就是從里面一點進入武器庫的,她?記得這里對準的位置 ,一個小?客廳。
客廳沒有拉窗簾,大白天?,也沒有開燈,陽光奪目刺眼,穿過古樸的雕花玻璃,輕盈地灑在大理石桌面和淺褐色的皮沙發上。
一個女人站在沙發邊上,兩?手成爪狀拋在半空,臉色是抵達極限的驚恐,肢體已?經僵硬,跌跌撞撞地后?退,撞在沙發邊上,被痛感喚醒,身子一震,伸出手指。
紀歷心。
紀湛的姐姐。
手指的方向站著兩?個男人,紀湛,紀晟,律師坐在沙發中央,臉色蒼白,屁股上面好像長?了釘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挪來挪去,最后?直接從沙發上摔了下來。好像一只驚弓的鳥,又手舞足蹈從地上爬起來飛走?。
血。
鮮紅的血一點點從紀湛的左腹往下掉,滴落在手工編織的淺黃色地毯上,沒有聲音,暈開,像墨點一樣,綻放到極致。
他?的左腹插著一把刀,握刀的人是紀晟。
“噗嗤”——
刀被拔了出來。
紀湛捂著小?腹倒退。
——哐!
章馳打破窗玻璃翻身進來,剛好把從要跌落在地毯上的紀湛接住。溫熱的身體還帶著一股淺淡的香水味,混合了橡木和香草,可能因為身體發燙的緣故,香味比平常更加的濃烈。
章馳掏出終端撥打急救電話,紀晟突然沖了上來,雙手舉刀插向紀湛的胸口,章馳一腳把人踹飛,律師嚇得從戰立狀態又跌坐到地面,刀被踢飛到了沙發角落,紀晟仍然沒有死心,攀住桌角,輪過來桌上的玻璃煙灰缸。
他?非常明白現在的情況。
紀湛死了,這件事反而好辦,出于?家族的名?聲考慮,他?不會被交給警察,活著的人才是利益共同體,所?有人都會替他?保守秘密。反而紀湛被救活,后?果不堪設想。
這個人絕對不會放過他?。
章馳將紀湛單手扶住,右手捉住飛過來的玻璃煙灰缸:“你他?媽的是不是沒完沒了了?”
房間安靜了一瞬。
紀湛攀住章馳的胳膊,臉色蒼白,聲音斷斷續續:“別打急救電話,叫、叫家庭醫生?……巴利特,叫、叫巴利特……”
站在一旁傻了半天?的紀歷心終于?反應過來——不打急救電話,代表這件事會被按下來,沒有兇手,也沒有目擊證人,一切都當從沒發生?過。
她?沖到小?客廳的茶幾前,撥通了莊園內部的電話——啪!電話被紀晟沖過去按下。
“你救他?,他?會領情嗎!?紀歷心,你沒腦子嗎?””
“他?死了,財產才會重?新分配。”
紀歷心的手頓在一旁,她?既沒有拿起電話,也沒有離開。在這種爭分奪秒的時刻,紀晟的語速也跟機·關槍一樣快:“他?拿走?了屬于?我們的一切!
“他?是個卑鄙小?人!
“他?眼里從來沒有過我們!
“任何人都只是他?的墊腳石,你今天?放過他?,明天?,他?就會掉過頭來,把我們一個不剩的趕走?!
律師在這時伸出來脖子:“這、這個……除了莊園之外?,紀先生?還有其他?房產留給兩?位的……”
紀晟一把將桌上擺著的文件和筆扔給了律師,雙目赤紅,好像一頭正在撕咬獵物的鱷魚,鼻孔張大到極致,隔著老遠,也似乎能夠感到噴薄而出的鼻息:“滾!”
“打發乞丐,?打發乞丐?打發乞丐?!”
他?跳到律師身上,一拳接著一拳地砸向律師的太?陽穴,律師帶著的金邊眼鏡被砸得粉碎,鏡片簌簌掉在他?的臉上,他?大喊“救命”,房間里沒有任何一個人得空出來救他?,幸好,只打了三五圈,紀晟就從他?身上站了起來,沖章馳道:“殺掉他?,我分你十個億。”
十個億不是小?數目。
作?為保守秘密的代價,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多少人在這個城市拼掉性命,一輩子也賺不到這個數字的零頭。
章馳:“謝謝。”
接著,槍聲響起。
砰。
掏槍的動作?太?快了,沒有被任何人看清。也沒人知道,她?是否在說謝謝的時候,已?經在進行瞄準。
“啊——!”
紀晟跪倒在地,子彈穿透了他?的左腿,他?的身體沒有能夠在地上跪穩,側倒在了地毯上,驚恐的臉面對章馳:“你、你、你……”
他?什么狠話都沒有說出來。
因為他?看見了那雙冷漠的眼睛。
野獸一樣,不帶著任何的感情。
好像一個常年宣讀死刑的法官,對于?任何罪人感天?動地的求饒,都已?經變得無動于?衷。
她?真的可能會殺掉他?。
“啊啊啊啊啊啊——”紀歷心抱著腦袋尖叫,別墅的吊燈都被震得晃了好幾下,到最后?,戛然而止。
因為那把打穿紀晟腿的槍對準了她?的腦袋。
冰冷的聲音響在耳邊。
“叫醫生?,不然我連你一塊殺。”
第250章 進身之階25
內線電話播出去, 醫生很快從?樓上下來,常規的急救操作之后,紀湛被送往了公寓樓,
——他個人不接受去醫院這個選項。
醫院人多口雜, 他受傷的消息很難保證不被傳出去, 流言總是這樣,傳播最?廣的并不是最?接近真相的,但一定是最?狗血,以及對被議論者名譽損傷最?大的。
再則, 在現在這個狀況下,貿然去醫院這種人人能進的公共場所?, 很難保證不遇到像上次奇良遭遇的暗殺事件——
海恩科技完全可以再策劃一次更完美的謀殺。
公寓樓的25層有專門的手術室和病房,在車往回開的路上,司機通知了醫療團隊,抵達公寓, 立刻進行手術。
公寓樓經過特別改造,接近三百平的房間全部?打通, 最?外?面是一堵銀灰色的隔離墻, 進入之前?需要進行身份識別,章馳就在墻外?的座椅上等待。
又或者稱,保護。
手術結果?很成功。
紀晟是個殺人的新?手,沒有捅到真正的要害。
紀湛打了特效藥——作為一個名下擁有白銀共和國?最?頂級的生物科技公司的老板,他完全不缺藥物和設備。
不過人類科技的發展依然還?沒有抵達跟自然規律作對抗的地步。
特效的東西總是會有一點?副作用。
他的身體對痛覺的感知減輕,只是腦袋會變得沒那么清醒。
處于保護的需要,手術結束, 章馳和拉尼正式入住他的病房。他們輪流負責安保,晚上是拉尼的工作時間, 白天是章馳的工作時間。
下午13點?的時候,紀湛醒了。
章馳倒了一杯熱水,遞到他的床前?——他的嘴皮已經干得沒法看了。
紀湛接過杯子?,一種有點?像樹懶的姿態,慢悠悠的,神情?是堅定的麻木。他喝了一口水,將杯子?放在了床頭,抬起頭,他說:“紀晟呢?”
他的腦子?雖然運轉緩慢,但記憶似乎依然□□。沒有像有些宿醉的酒鬼,總是記不清楚前?一天晚上的事情?。
章馳:“出國?了。私人旅飛器,到鄰國?的醫院!
私人旅飛器是速度跟大型飛機不相上下,出國?不會花很多時間,及時,并且,能夠封鎖消息。
紀湛緩緩點?了一下頭,說:“謝謝!
章馳:“嗯!
紀湛:“你救了我的命!
章馳:“我是保鏢!
紀湛張了張了口,像是要說什么,最?終,什么都沒說。他緩緩閉上眼,眼皮很沉重,很久,才又重新?睜開,身體往外?挪動,要去拿擺放在床邊的水杯。
牽扯到傷口,他依然不可避免地皺了皺眉頭,手上的力一松,杯子?即將從?桌上被拂下去。
章馳沖過去接住了杯子?。
順便,接住了他往床外?倒的身體。
紀湛:“謝謝!
章馳松開手。
紀湛:“可以問一下,你為什么沒有答應那十個億嗎?”
房間安靜片刻。
章馳:“你不喝水嗎?”
紀湛垂下眼睛,抬起頭:“謝謝,麻煩遞給?我一下。”
他喝了大半杯的水,放下來,身體好像是好一些,皺著的眉心舒開。章馳接過水杯,放好在桌上,頭頂響起一個聲音。
“謝謝你站在我這邊!
他說了太多的謝謝,可能是人生病的時候,總是會意識到自己的弱小,意識到生命本?身就是一場恩典,于是很難不對任何?一點?的示好都當?做恩賜。
但是,一個慣于演戲的人,無法讓人分辨出來他戴上的是真面假面。
章馳:“你是我的老板!
紀湛:“你好像很避諱談到工作之外?的狀況!
章馳將杯子?拿走,里?面的水已經不多了,她重新?走到茶水區接水。
按下直飲
機上標記50度的熱水,“咕嚕咕嚕”——
水流緩緩傾瀉,蓋過了房間內兩個人的呼吸聲。
“還?是說,你已經光明正大到,連感恩都不想要接受,以免讓他人對你多哪怕一點?虧欠!
水接好了,剛好就在五分之四的位置,走動快一點?,也不會晃下來。
不過她走得不快,很穩定,看不出來因為這句話產生任何?額外?的情?緒,即便有,也沒有影響到她的工作。
專注,一絲不茍。
章馳將水杯放在床頭,輕輕一聲玻璃敲擊桌面的響,好像一個揚聲器的播放鍵,按下,她終于開始講話。
“如果?覺得感謝的話,就試著多給我一點信任吧!
紀湛微微蹙了眉頭。
很顯然,這件事最?根本?的問題是,如果?她陪同他進入別墅,現在的情況根本就不會發生。
章馳:“你不是說,我是你唯一愿意施以信任的人嗎?”
紀湛看向章馳的眼睛:“如果?你是在撒謊的話,我想我已經被你騙過去了。”
章馳:“我騙得了你什么?”
紀湛:“我能感覺到你的冷酷!
“卻偏偏說這么溫柔的話!
麻醉劑有時候會讓人產生跟醉酒相似的效果?。
甚至更加過分。
他感覺到自己的松動,并且無法控制地持續下陷。
“你想知道我什么秘密?”
***
在紀湛養傷期間,章馳出去見了一趟藍夜。
藍夜拿來了一疊文件,上面有灰網上有關紀湛這個人所?有能夠互相旁證的資料——不能夠保證正確,但至少保證,一些事并不是完全的捕風捉影。
上面依然沒有端腦相關的信息。
沒有提到紀湛做過的手術,也沒有成功或者失敗的記錄,更多的,是紀湛家族的淵源,跟誰有間隙,跟誰親密捆綁——這也很正常,陰謀論和八卦總是繞不開金錢和權力。
不過,有一條意料之外?的信息。
出乎她的估計,會在這里?看到。
雪金。
卡斯。
一份近期被曝光的文件。就是這樣的字眼,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了文件的標題。
第一份文件,有關白銀共和國?工業體系的議案,用相當?隱晦的說法代替了“工業霸權”這四個最?能夠概括議案全部?信息的字。
第二份文件,一份白銀共和國?即將遞出給?奧天帝國?的草擬協議。
協議的內容大致有三點?,第一,同意對半瓜分從?卡斯挖掘出來的地下雪金。第二,同意奧天帝國?派軍隊入駐卡斯,監督挖掘工作。第三,雙方情?報機構建立合作小組,建立信息共享平臺,由專人監控網絡輿論,在戰爭全面結束之前?,阻止任何?信息外?泄。
灰網在挖掘丑聞和策反方面不同凡響,這份文件出自內部?人士。
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的代號是紙鳶,灰網八個管理層之一。內容還?沒有來得及外?泄,剛剛到藍夜的手中。
附這份協議一起的,還?有一份會議紀要。
一場秘密的會議,改革派和保守派選出代表共同參加,他們保證在國?家利益面前?的一致,不將這樣的輿論炸彈用于彈劾對方。
這份文件上面有紀湛的簽名。
他是最?重要的代表之一。
喬希帶回了卡斯的消息。
但沒有能夠將卡斯從?戰爭的泥潭中拯救出來。
她為卡斯招來了另一個劊子?手。
想必,她抵達得順利,傳遞了自己在卡斯拍到的一切被竭力掩蓋的慘狀,那個被蟲啃食掉身體的記者央求她帶走的內幕,融蟲,雪金,導彈,被送入集中營的尸體……讓奧天帝國?有能力走上談判桌,分享這一場被別人準備好的饕鬄盛宴。
她會是什么心情?呢?
沒有人知道。
她已經失去聯絡了。
他們可以自由的離開卡斯,因為他們沒有與這個民族相連接的印記,也不必為了“家園”“故土”這樣虛無縹緲的字眼拼命。
只不過到了卡斯外?面,他們突然就有了歸屬。
也許,她會成為國?家的功臣,在她自己始料未及的情?況下,獲得這份無上的榮譽。
即使那與她的初衷和理想背道而馳。
章馳點?燃了所?有文件,燒在了廚房的排水池。
廚房有做除味設計,新?風系統不會讓燃燒的味道停留太久,余燼用水和洗潔精一沖,什么痕跡都沒有。
燒東西是藍夜的要求,她希望不要讓第二個人在短期內看到這樣的東西。
她不能夠在得到這份文件的第一時間散布出去,要至少過很久,讓這份文件經手的人足夠多,讓內部?的人沒有辦法根據文件泄露的時間排查誰是可能的告密者。
他們要保護這位為了良心賭上前?途和生命的臥底。
***
紀湛用重感冒的理由請假在家,醫生為他在傷口上黏合了醫療仿生皮——一種可以加速愈合,并且不會留下任何?傷疤的仿生皮。
在一周之后,他已經完全可以正常的上下班。
媒體沒有傳出來任何?有關這樁兇案的消息,不過紀東毅死亡的消息見報,鋪天蓋地關于遺產分割的小道消息傳了出去。
有賴于資產公開政策,媒體對紀東毅所?擁有的能夠查證的資產做出了統計,就在這段時間之內,股權人和產權人信息陸陸續續換成了紀湛的名字。
他繼承了紀東毅80%的遺產。
房產、公司股權、藝術藏品……包括那一棟別墅莊園。
他確然擁有趕走紀晟和紀歷心的權力。
另外?的百分之二十分給?了紀晟和紀歷心,其中多數是現金和珠寶。由于紀晟花天酒地的作風,他是常被媒體拍到的老熟人,不過也就在這個敏感時期,他突然消失在公眾的視野當?中。
紀歷心深居簡出,這樁風波也沒有牽連到她身上。
她沒傳出來任何?對于遺產分配的感想。
沸沸揚揚的陰謀論因為沒有實?質的證據,就好像一場六月天降下來的冰雹,來得古怪突然,走得無影無蹤。
每天下班之后,紀湛依然會來25層的病房做康復理療。
他的傷勢應該靜養,不過“感冒”的時間太長,也會引發一些不妙的猜測。上班勞心勞力,不利于傷勢的恢復,他會每天讓醫生做檢查,看是否有修改治療方案的需要。
不過,他的運氣很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出現什么意外?。
為了保持精神,他還?在吃咖啡糖。
他不喜歡吃咖啡糖,所?以總是用水送服——一個奇怪的人。一點?帶苦味的東西都吃不得。
章馳把水遞給?他:“晚上也要吃這個嗎?”
紀湛接過水,將糖塞進嘴里?,喝水吞下,杯子?就近放在了身側的柜子?上。
“今天有很多事情?。”
每天都有很多事情?。
病房已經成了他另一個辦公室。
在他辦公的時候,她和拉尼都只守在房間外?面。
他們沒有理由去偷窺這些需要保密的文件。
在章馳退出病房的時候,紀湛叫住了她。
他緩慢地說:“想好了嗎,要知道
我什么秘密?”
窗外?夕陽正在下墜,濃烈的粉彩鋪滿了半片天空,今天是個晴天,天空很干凈,讓這些著墨的色彩更顯得鮮明,淺淡的陽光照在紀湛的側臉,輪廓分明,宛若雕塑。他的身體沒有從?前?挺拔,站立的時候,手撐住了桌面借力。
他突然之間有了一種脆弱感。
一種相當?真誠的脆弱。
在這一瞬間,沒有人會相信他在說謊。好像只要發問,他就會愿意抖落自己身上藏起來的全部?晦暗。
因為他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沒有,”章馳往后退了一步,帶上房門的把手,頓了頓,說,“我沒有想要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