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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進身之階36

    “簡易人皮面?具, □□……”

    紀湛一樣樣清點著帕里斯身上的物?品,人皮面?具下的臉相當崎嶇,兩眼間距極寬, 黑色的眼珠子往外凸起, 有一點像是青蛙, 臉部的皮膚分泌有粘液,跟揭起來的人皮面?具難舍難分,紀湛嫌惡地用兩根指頭扯起來,一把丟到了駕駛座的地墊上。

    他打開兩個座位中間的儲物?格, 從里面?拿出來一小瓶消毒劑,噴在剛才碰過人皮面?具的手上, 抽了兩張紙巾擦干凈,最后,從側(cè)邊的小格子里翻出來一副白手套戴上。

    章馳默默地看他行云流水地做完系列動作,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有潔癖?”

    紀湛伸手摸上帕里斯的脖子, 頭也不回地說:“我怕他有毒。”

    章馳:“……”

    老板很幽默。

    但……好像他確實是在講正經(jīng)話?。

    修長的手指從下頜骨承托起來的皮肉捏起,經(jīng)過淋巴, 喉結(jié), 最后落到鎖骨。他做得動作很認真,配上這幅正兒八經(jīng)的白手套,精致的頭發(fā)?絲,板正的西服,反而……給人一種?在猥1褻尸體?的錯覺。

    猥褻結(jié)束在他將手指伸進這個偽裝成拉尼的異血喉嚨的那一刻。

    他手臂用力,西服的手肘處都被繃出來深刻的折痕,手背青筋暴起, 手指在喉嚨的深處攪動,“噔”的一聲輕響, 有什么東西從這只“青蛙”人的喉嚨里掉了出來。

    白色的手套染上了請綠色的濁液,一個黑色的球型儀器卷進了紀湛的手指里面?,在他拿出來的瞬間,滾進掌心?。

    “植入擬聲器。他采集了拉尼的聲音。”紀湛攤開掌心?到章馳面?前?。

    章馳低下頭。擬聲器還亮著紅燈,青蛙人嘴巴大張,喉部聲道被紀湛的手指刮開了一層薄膜,球型儀器上面?還粘黏著部分用于固定的薄膜。

    章馳:“他們早就盯上拉尼了。”

    要?完成聲音的模擬,要?么采集預(yù)料中需要?回答的句子一樣的聲音,要?么擁有足夠的樣本量——大概率是后者。這個青蛙人回答得相當快速。

    他沒有播放錄音,完全是他自?己的聲音。

    海恩科技已經(jīng)采集了足夠多拉尼的聲音樣本用于擬聲。

    紀湛將擬聲器扔出窗外:“去看看后備箱。”

    打開后備箱,滾出來一具只穿著T恤和平角短褲的男尸。脖子被一刀切斷,車內(nèi)空間不大,使得他沒有完全平躺,正臉朝著汽車底盤,一個傾斜的角度,血就是因為?這個高低落差才流了下來。

    章馳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后頸。

    還有溫度。

    他死了沒有多久。

    一個不熟悉的人的死亡,和一個相處已久的同事?的離世,帶給人的感覺相當不同。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他還活生生地坐在這里,告誡她?進去之后小心?。

    紀湛:“他是一個很好的保鏢。”

    他的神情很淡然,也或許是停車場內(nèi)的光線太暗,看不見他臉上做出的細微表情——沒有那種?面?對死亡的恐懼,沒有后怕,沒有惋惜。他只是語調(diào)平平地在陳述一件事?情。

    一個人對于事?情的不驚訝,常常來自?于他們曾經(jīng)在腦海里面?曾經(jīng)有過的預(yù)演——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干保鏢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事?情。

    章馳想要?說點什么,但突然,她?什么都不想說了。她?沉默地走到車頭,車已經(jīng)被翻了過來,他們需要?把這輛車開走,免得留下證據(jù)——如?果警察找上門來,至少不會牽扯到他們身上。

    他們還要?走得相當快,海恩科技有專業(yè)的清道夫——在上一次,他們在商場和道路上設(shè)下埋伏,但當天的報紙和網(wǎng)絡(luò)新聞都沒有任何?動靜。

    這些異血會引起調(diào)查,行動失敗,執(zhí)行行動的人沒有及時?通知到上級,那邊

    就會明白發(fā)?生什么事?。

    百年老店開在人居密度較低的區(qū)域,不是商業(yè)中心?,稀疏地坐落著帶花園的老舊別墅,最高的樓層不超過六樓,路面?不平坦,店處在一個斜向上的坡,開出這條街區(qū)需要?下坡,章馳的摩托車停在街口,她?預(yù)計在開到街口的時?候停下,將摩托車卡進后備箱。

    下坡的速度很快,車內(nèi)有一股血腥味和粘液的腥臭味,章馳伸手打開空調(diào)換氣?。

    就在看到摩托車的那一瞬間,她?的腦子里升起來一種?直覺。

    比大腦掌握的可自?我檢索的邏輯和經(jīng)驗還要?更快,強烈地拽住她?的思維,給出唯一的答案。

    不要?下車。

    章馳猛踩了一下油門。

    車加速通過下坡,推背力讓紀湛差點在后座栽倒,他拉緊車窗邊上的扶手,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不過,他什么也沒說。

    沉悶的槍聲就在此刻響起,打中的是汽車的輪胎。接二連三,啪的最后一聲響,右后方的輪胎被打中,車向一旁傾斜。

    章馳開得飛快,性能優(yōu)良的車并沒有就此停下,車前?輪越過了那一輛摩托車,來到了向右拐的路口,就在路口的上方,城市間次分裂的測速架統(tǒng)統(tǒng)亮起了紅燈,在半空的中投影出“禁止通行”的紅字。

    紀湛的臉沉了下來:“海恩科技的人。”

    排除掉餐廳要?進來的客人還不是全部,他們直接守住了路口。

    章馳終于知道腦子里的警戒心?從何?而來——她?駕駛摩托過來的時?候,這條路上竟然沒有并行的車輛。

    寶石騎士監(jiān)控了她?的移動路徑,在她?過來之前?,這一條路“禁止通行”,預(yù)估到她?將要?抵達,開始放行。

    等?她?順利進入餐廳之后,這里就完全封禁。

    他們將這里控制成為?了只進不出的籠子。

    還有人,殺手,清道夫,都有可能,一直藏在居民樓里觀察,等?待著將他們攔下。

    車在紅色的投影和報警聲中急速通行。幸好,只是一個被廢掉的輪胎,還能夠拖著這輛車的架子骨沖出被攔截的路,最終,進入到車流繁忙的主干道。

    車子的狀況很快引起了路人的圍觀,坐著懸浮執(zhí)法車巡邏的交通警察在空中喊話?,絢爛的紅燈在車頭的位置閃來閃去,旁邊所有的車輛都“避其鋒芒”,統(tǒng)統(tǒng)從這輛瘸腿的車身邊退開。幸好,這時?候還是白天,要?是晚上,大燈直接照到車頭,就可以成為?一個閃亮的靶子。

    章馳看向內(nèi)后視鏡里面?正在朝車窗外觀察的紀湛。

    “要?停嗎?”

    紀湛轉(zhuǎn)過頭,兩個人的視線在內(nèi)后視鏡中交匯。

    “車外的血擦干凈了嗎?”

    現(xiàn)在的問題很重要?。

    到底他們是因為?車后備箱上沾著的血而被攔下,還是僅僅因為?這樣狀況的車輛不符合上路要?求。

    章馳:“應(yīng)該吧。”

    血是兩個人一起擦干凈。

    這個問題的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在這種?時?候,沒有人能夠放下懷疑的心?。

    “打開車門,立刻下車!”

    “車主立刻下車!”

    “飛辰牌DFX-1轎車車主,請立刻停止駕駛,下車接受檢查!”

    喊話?聲從中空傳來,懸浮執(zhí)法車不停拉低身位,換氣?系統(tǒng)打開,被打碎過的玻璃沒有能夠擋住發(fā)?動機的轟鳴聲,透過車窗,已經(jīng)能夠看見執(zhí)法車的底座,就齊平于窗戶頂緣。

    這輛車不可能跟懸浮執(zhí)法車拼過速度。

    早晚,他們會被追上來。

    紀湛:“停下吧。”

    章馳開始減速,車拐進支路,停在一間平房的外面?,她?悉心?照料到了交通堵塞和懸浮執(zhí)法車的停車位。平房外面?很空曠,追著車的交通警察看出來司機的意圖,沒有再喊話?,在幾分鐘后貼地,停在了轎車的旁邊。

    章馳對著鏡子照了照。

    脖子上的血都被擦了干凈,臟掉的西裝已經(jīng)扔掉,不像是犯過事?。

    一個帶著胸前?別著執(zhí)法對講機的警察走了過來,對講機有攝錄燈光,章馳問紀湛:“要?我出面?嗎?”

    被拍下來,對他的形象影響很大。

    紀湛:“我來處理。”

    多慮了。

    他對影響形象的問題分明有豐富的處理經(jīng)驗。

    警察勾下身體?,他長得有一些高,彎腰到快九十度,才能夠?qū)⒛樫N在窗戶外面?。伸出手,他敲了敲駕駛座的玻璃。章馳搖下車窗,玻璃還沒有下降到一半的位置,鈴聲響起。

    是那個警察的終端。

    他遲疑了片刻,掏出終端開始接聽?。

    隔得很近,不過終端沒有漏音,只能夠聽?見他在這邊的應(yīng)答聲。他的眉頭時?而皺起,時?而松開,眼神在章馳身上掃量,眼底都是探究。

    “嗯。”“好。”“好的。”“我知道了”……就這樣一系列的答話?,他掛斷了終端。與此同時?,他關(guān)?掉了執(zhí)法記錄儀。

    “你可以走了。”

    沒等?他們走,截停的警察自?己走進了懸浮執(zhí)法車,轟鳴聲響在空曠的平房外,發(fā)?動時?的聲音比行駛時?的聲音更大,除了這個聲音,她?已經(jīng)聽?不見環(huán)境內(nèi)其他的響聲了。紀湛說了一句什么,但只說了一半,他也意識到噪音無法將他的話?傳遞出去,安靜下來等?待。

    懸浮執(zhí)法車升上高空,屁股朝向他們,轟然遁走在藍天之中。

    良久,紀湛說:“車上有備用胎。”

    車胎換好,重新出發(fā)?。

    下午一兩點的日照最強烈,陽光掃透了所有的陰霾,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場夢。汽車四平八穩(wěn)地行駛在通向辦公大樓的路上。

    今天是工作日。他還要?去上班。

    “下午來接我。”紀湛說,“我只剩你一個保鏢了。”

    這句話?有一點調(diào)侃的意味。

    他好像懶得解釋和談?wù)搫偛虐l(fā)?現(xiàn)的一切古怪,但懸念是一根懸在心?頭的針,不取出來,動靜之間,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扎一下。

    章馳:“剛才的事?算處理好了嗎?”

    她?不懷疑紀湛有處理這種?事?的能力——就在她?和白鴉一起闖入至生科技的那天,他們也因為?紀湛的存在被放行。

    唯一的疑點在于剛才在車上,他并沒有任何?的動作。

    沒有通知,沒有電聯(lián),甚至在警察過來的時?候,他還說了“我來處理”——

    這樣的說法更像是一個開始,而非結(jié)束。

    紀湛:“不是我。”

    章馳:“那……”

    極小的概率,剛才那個要?將他們攔下的警察收到了一個更緊急的命令,他沒有閑工夫管他們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更可能的是,有人在這么巧合的時?間,給警察打電話?,讓他高抬貴手。

    “寶石騎士,它入侵了公共系統(tǒng),”紀湛按住眉心?,“它大概監(jiān)控到我們車輛的移動路徑,竊取到這個警察的終端號碼,海恩科技的人一直在后臺收取反饋信息。他們不想要?讓這件事?擴大。”

    “有更高一級的人出面?,讓這個警察停手。”

    “我們被截停,被審問,被挖掘出這輛車上更多的信息,會把他們也拉下水。”

    敵人在面?對共同利益的時?候也會成為?同謀。

    難以想象,海恩科技會對他們“伸出援手”。

    “他們的行動已經(jīng)失敗了。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及時?止損。”紀湛放下手,“他們不敢殺我。”

    透過內(nèi)后視鏡,可以看見他閃動的眸光,被陽光照亮,灑下一片陰影的長睫。他俊美的臉上只寫著兩個字——

    瘋狂。

    突然之間,章馳腦中浮現(xiàn)紀湛在下井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不然,我要?怎么贏呢?”

    他猜到海恩科技不會輕易放棄石種?。

    他賭上自?己的性命,換回在性命上更大的贏面?。

    海恩科技從此不敢再暗殺他。

    一個石種?,是一個勝利的開始,他獲得的石種?越多,贏面?反而更大——他算準了他們的貪婪,利他們的貪婪。

    一個玩弄人心?的高手。

    車停在辦公大樓的門口。

    章馳目送紀湛離開。

    藏在街道里面?偽裝成路人的保鏢也目送她?離開。

    車輛行駛速度很快。陽光正濃,從前?車窗玻璃打過來,照得身體?暖洋洋的,眼睛被灼得有些看不見路,章馳拉下來擋光板。

    她?最好減少暴露在外面?的時?間。

    意外。

    寶石騎士想要?殺掉她?,海恩科技的人不會對她?手軟。

    最好的辦法,跟在紀湛的身邊。

    他們可以埋下炸彈把她?炸死,但一定不會想要?把紀湛炸死。

    車順利地抵達地下車庫。

    在上樓之前?,章馳掏出了終端,猶豫了片刻,放棄了在這個時?候打擾老板,訴說自?己希望一周七天都上班的上進心?。

    老板還在上班。

    上班讓人聯(lián)想到另一個人。

    在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也在上班。

    ***

    終端震動得猝不及防,正是開會時?間,幸好他將調(diào)成了靜音,沒有引起桌子上討論激烈的同事?們的注意。

    他是這場會議的主持人,因為?他的離開,這個會議會直接中斷。

    但……他必須要?接這個電話?。

    因為?這是聯(lián)系那個魔鬼的終端。

    借口要?上廁所,賽樂

    溜出了會議室,跑到最不常用的廁所最里面?的隔間,手忙腳亂地將終端掏出來,趕在響鈴自?動結(jié)束之前?接通了電話?。

    “喂?”

    莫名其妙的,明明那個人又看不到他在干什么,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勾下了腰,讓身體?和語言一起表達謙卑。

    揚聲器里面?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

    “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海恩科技有任何?行動,提前?告訴我?”

    第262章 進身之階37

    賽樂頭皮一炸, 終端直接從?手里?松開,差點沒有掉在地上,他手忙腳亂地蹲下?撈起來, 生怕對面的人等得極了, 喘著粗氣問:“是、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章馳:“紀湛今天在聞石路2133號拉菲里?餐廳被襲擊, 你是寶石騎士的中轉(zhuǎn)站,你不知情?”

    最后兩個字尾調(diào)抬高,但反而?,比一開始的語氣更加冰冷。

    賽樂打?了一個哆嗦——如果魏易不相信他, 那他們之?間就沒有了合作?價值,她?會毫不猶豫地, 像殺掉費林飛一樣將自己給處理掉。

    “我、我只?知道海恩科技今天有行動,寶石騎士的中轉(zhuǎn)站不止我一個人。費程曾經(jīng)?要我制定殺掉紀湛的計劃,但后來他交給我另一項任務(wù),這個計劃就被分配給了另外一個助理。”

    章馳:“誰?”

    賽樂:“費程的大助理任睿聲。”

    頓了頓, 賽樂又解釋道:“任睿聲是另一個中轉(zhuǎn)站,費程和費林飛各自擁有一個中轉(zhuǎn)站, 費程跟寶石騎士的聯(lián)系并不緊密, 他不太贊同?費林飛用寶石騎士發(fā)泄私憤——誰惹了費林飛,他就會讓我開啟寶石騎士的追蹤功能。費程認為這樣會增加寶石騎士的暴露風險,所以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他不會喚醒任睿聲這個中轉(zhuǎn)站。”

    章馳:“現(xiàn)在是特殊情況。”

    賽樂不自覺點頭——即使這個動作?并不能夠被終端對面的人看到,他們從?來不開啟終端的視訊功能,以免被監(jiān)控或者其他路過的人捕捉。

    “紀湛竊取了石種,海恩科技會升級手段。他們愿意?冒一些風險。”

    講到這里?, 賽樂腦子?里?突然閃過什么東西。

    魏易是費林飛的眼中釘,因為她?毀掉了垃圾島的實驗樓, 那天晚上,魏易單獨出?來會面,除掉了司機和費林飛,她?留下?自己的性命,目的是換取在海恩科技的情報。

    她?一個“普通的”,沒有任何?勢力的人,要情報有什么用?難不成,她?想要一個人跟海恩科技對抗嗎?

    一個念頭像猝不及防劈過來的閃電——

    魏易在幫紀湛辦事。她?真正的老板是紀湛。她?所做的一切行為都是紀湛的授意?。

    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的意?思是,紀、紀總出?事了嗎?”

    電話另一頭。

    章馳微微蹙了蹙眉頭。

    突然改變稱呼和語氣——之?前還叫紀湛呢,現(xiàn)在就變成“紀總”了。

    賽樂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總是很識時務(wù),就好像那天晚上,他前腳才拿槍對著自己試圖來一次偷襲營救老板,后腳就自己拿刀將費林飛給捅死。

    他一定是嗅到了新的利益。

    章馳回想了一番剛才兩個人的對話。

    ——“海恩科技會升級手段。他們愿意?冒一些風險。”

    海恩科技最大的風險就是暴露,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利用寶石騎士搞“意?外”暗殺。今天的事情鬧出?來很大的動靜,差一點,警察就要進行深入的問詢。

    他們害怕警察,害怕輿論,害怕全世界的眼睛,紀湛的死如果被發(fā)現(xiàn)并非意?外,白銀共和國一定不會放棄捉拿兇手,他們賭上的是政府的威嚴,在這種情況下?,倒查回來,最好跟海恩科技切割的辦法,就是找替罪羊,再抹殺掉當初行動所有的知情人。

    沒有人能夠指控海恩科技。像紀湛所說,死人才不會被利益動搖。

    賽樂是費林飛的“善后”助理。

    他做過很多次這樣的事。

    他會害怕這個結(jié)局也?輪回到他身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提高一個下?屬的忠心,不僅需要讓他知道做錯事的風險,還要讓他知道做對事的獎賞。

    “沒有事。但紀總對你很不滿意?。”

    賽樂心頭一動。

    果然,這件事就是紀湛授意?的。

    沒等他開口說點什么,揚聲器又傳來話:“如果你的疏忽再讓紀總受到任何?的危險,我們會重新考量你的功能,海恩科技里?面聽話的棋子?不止你一個。”

    海恩科技里?面還有他們的人?!

    賽樂驚出?一身冷汗——如果那個人知道自己也?是為紀湛辦事,那么他可能已經(jīng)?在公司里?面,無數(shù)次看自己表演對海恩科技的忠心。

    賽樂:“我、我,這件事我確實不知情。費程沒有那么認可我,針對紀湛的行動他已經(jīng)?不讓我接觸,我現(xiàn)在手里?唯一做的只?有一件事。”

    章馳:“什么事?”

    賽樂:“抓捕周宇。”

    終端另一頭沉默了片刻,再次傳來聲音——

    “周宇?”

    賽樂:“對。”

    章馳:“為什么是周宇?”

    賽樂:“海恩科技認為他掌握了有關(guān)紀湛端腦手術(shù)的核心研究資料。”

    章馳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件事非同?凡響。

    ——“我認識的人跟我說的,他曾經(jīng)?也?是這個計劃的研究人員之?一。”

    ——“他什么都沒說,簽了保密協(xié)議的。這件事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不過搞科研的圈子?太小,誰消失了一陣,立馬就有動向。”

    ——“哦。端腦。我不清楚是個什么東西,只?知道這項計劃會對紀湛的腦子?進行改造……我只?知道紀湛接受過改造……改造失敗了。”

    ——“這項計劃就這樣結(jié)束。”

    ……

    她?用手撐住腦袋,一個復(fù)雜的謎在腦海中升起,串聯(lián)起來周宇對紀湛和寶石騎士的所有推測——周宇很會偽裝。

    他看起來不像在說假話。

    但是……他是一個說假話的高手。

    如果賽□□露的信息成立,那么周宇自述的入獄原因,跟海恩科技的糾葛,以及對那個叫帕瑞斯的科學?家的了解,都可能是裝出?來的,半真半假,把?自己從?實驗當中摘出?去。好像,他一無所知。

    甚至還需要奇良來補充端腦的信息。

    會是這樣嗎?

    章馳:“你確定嗎?”

    賽樂:“我不清楚。他們沒有告訴我太多信息。”

    兩種可能,海恩科技獲取了錯誤的情報,又或者,周宇才是端腦計劃的核心,他用自己的“悲慘”身世激活她?跟奇良的同?情,遮蔽他們對他接下?來說的事情的甄別意?識。

    海恩科技是一家大公司,有很豐富的數(shù)據(jù)搜集經(jīng)?驗。他們也?許會出?錯,但是概率很小。紀湛跟周宇見過面,兩個人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任何?異常的行為,紀湛在很小的時候做的改造,那個時候周宇的長相跟現(xiàn)在有一些出?入,但一個成年人,不會差到哪里?去。

    紀湛沒有認出?他來,依照紀湛的性格,要么把?周宇納為己用,要么斬草除根,這是關(guān)乎他性命的事,他連紀東毅都瞞,更何?況其他人?

    泄露給海恩科技,他們就預(yù)測到了他對石種的行動。

    而?且……周宇曾經(jīng)?對電子?產(chǎn)品的“無知”并不像作?假。

    大概率……海恩科技搞錯了什么。

    賽樂遲遲沒有等到電話那頭傳來什么新的指令,想到剛才那句“重新考量你的功能”,他趕緊開口道:“方案我今天才提交給費程,我本來想等會議結(jié)束再向您和紀總通知的,如果需要的話,我現(xiàn)在就可以傳過來。”

    有行動,沒有提前通知她?,現(xiàn)在在這里?來表忠心——

    在行動真正開展之?前,他還在預(yù)估自己獲得的收益和損失。

    告密,導(dǎo)致行動失敗,他需要對這次行動承擔責任,更甚至,海恩科技燃起對他的懷疑。

    章馳:“再有第二次,你的下?場不會比費林飛更好。”

    冰冷的聲音好像一把?淬毒的利刃,一把?扎進賽樂的腦子?,他忙不迭地回復(fù):“絕對不會!今天太忙了,我本來已經(jīng)?想要通知您的,剛才臨時開會,像您說的那樣,備用機永遠帶在身上,一接到電話我就趕緊跑來了廁——”

    話沒有說完,被章馳打?斷。

    “東西發(fā)過來。”

    終端收到一份一頁的電子?文件,電話沒有掛斷,章馳很快瀏覽完,提取到上面的主要信息。

    第一點,他們要抓捕的不僅是周宇,如果可以的話,他們要將奇良也?一并帶回來。

    第二點,他們知道周宇和奇良就住在紀湛公寓的25層。

    第三點,他們要將周宇帶到“水巢”。

    “水巢是哪里??”

    一直沒有敢掛掉終端的賽樂在第一時間回復(fù)道:“一個制造異血的工廠。我不知道具體位置,這不是我負責的工作?范圍,我只?負責制定行動。”

    異血工廠……

    “海恩科技在私下?制造異血?”

    針對異血的醫(yī)療實驗是絕對的違法,一條倫理的高壓線,賽樂遲疑了片刻,最終,把?海恩科技賣了個干凈:“我不清楚具體情況,但據(jù)我所知,他們在很早以前就開始做這項工作?了。”

    章馳:“行動在什么時間?”

    賽樂:“還沒有定,費程來決定行動的時間。”

    “費程的疑心病很重。除了任睿聲之?外,他信不過其他人。計劃是我來制定,但行動的時間由他決定。”

    賽樂制定計劃,費程敲定時間……這樣,賽樂沒有可能通知到被綁架的對象,而?行動的人,也?不可能提前知道行動的內(nèi)容泄密。

    章馳:“你知道你真正有用的地方在哪里?嗎?”

    賽樂怔了一下?。

    他思索片刻,說:“因為我是費林飛的前助理?”

    前助理,掌握公司機密,擁有跟寶石騎士聯(lián)系的能力。

    章馳:“因為你獲得了費林飛的信任。現(xiàn)在他死了,海恩科技沒人保你,費家人才是自己人,如果費程的信任沒有落到你頭上,你知道自己會面臨什么嗎?”

    賽樂啞道:“我……”

    他當然知道。

    在公司上班,沒有人不知道。

    失去領(lǐng)導(dǎo)的信任,權(quán)力被架空,被排除在重要決策之?外。

    費程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把?手底下?的業(yè)務(wù)分出?來給他了解。

    費程沒那么歡迎他,在從?前,他為費林飛做過的事,也?并不受費程待見。任睿聲,更不可能,他成為了平起平坐的助理二號,任睿聲在費程那里?起的作?用就會變小,如果他是任睿聲,會想盡一切辦法,排擠走他這個來分食信賴和利益的“第三者”。

    章馳:“你需要獲得費程的信任。”

    賽樂:“這很難……”

    章馳:“更難的事你已經(jīng)?做過了。”

    更難的事是什么?

    殺掉費林飛。處理掉費林飛的尸體。

    親手給自己戴上一副由別人牽著的鐐銬。

    章馳:“不能給我們更多的情報,我們會重新考量你的價值。”

    電話那一頭安靜了片刻,接著,章馳聽見賽樂啞了的,甚至帶著絕望的聲音。

    “我、我會盡力去辦的。”

    停車場內(nèi)相當寬闊,一共有五六個進口和出?口,章馳進來的區(qū)域是A口,車也?停在A區(qū),在更遠的位置,還有其他因為地勢的落差和光線隱藏在暗處的停車區(qū)和出?入口,肉眼無法辨認。

    聲音的傳播比圖像更有穿透力,轟鳴聲響在安靜的停車場中。

    一輛跑車。

    只?要跑車才會發(fā)出?這樣讓左鄰右舍都恨不得將車主吊上路燈的聲音。

    車開得過于的快,跑車性能毋庸置疑的出?色,但幾乎少?有人在停車場這種地方馳騁荒野,這里?沒有為華麗尖叫的觀眾,還有可能把?自己的愛車磕碰出?來不美觀的劃痕。

    這里?可供通行的道路實在狹窄。

    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隔得這么遠,這樣響亮的轟鳴聲,也?能夠聽見砰砰砰砰的擊窗聲,在那輛灰綠色的跑車沖出?C區(qū)的出?口之?前,章馳放大了視線,在暗得接近沒有的光線條件下?,看見了一個被膠帶貼著嘴巴,不停拍打?著后排車窗的男人。

    車快得像一條游魚,眨眼間就消失不見,只?能夠在記憶深處重新回憶那個男人的臉。

    臉部表情驚恐,兩個眼睛睜得很大,額頭擠出?來一疊橫向的紋路,像千層餅一樣來回晃動,從?皮肉松弛的程度,可以看出?此人有一定的年紀,扭曲的表情模糊了他的長相,更好的識別物是一件帶領(lǐng)子?的深紫色夾克。

    上次去找奇良的時候,窩在沙發(fā)里?面的周宇,穿著的就是深紫色夾克。

    草。

    好久沒有等來魏易的動靜,賽樂不知道該不該掛電話,掛了怕被冒犯,不掛吧,萬一公司的人等久了跑來廁所找他,早晚,他得掛掉這個電話,他試探性地道——

    “喂?”

    章馳掛斷了電話,她?快跑到身后停著的保守折磨得已經(jīng)?沒玻璃的跑車隔壁,重新挑了一輛新跑車,油門猛踩,比剛才還要擾民的轟鳴聲驟然響徹停車場,“唰”地一下?,她?從?A區(qū)沖桿而?出?。

    C區(qū)的出?口在A區(qū)背后,一個需要繞行的環(huán)路,如果夠快的話,她?甚至可以攔在那輛車前面。

    第263章 進身之階38

    人在緊張狀態(tài)下的?腦速會變得相當?shù)?快, 平常要拖延很久的?任務(wù)能夠在頃刻之間想明白?,卡在腦海里面的?記憶也能夠突然地被?調(diào)動?。

    手腳被?綁住是一個很艱難的?姿勢,他坐在轎車后?排座位的?右側(cè), 其中一個綁匪坐在中間, 奇良坐在轎車的?左側(cè), 看上去他們很有經(jīng)驗,還?知道防止被?害人交流。

    在剛才,由于他敲車窗的?舉動?,中間這位綁匪打了他兩個巴掌。

    他安靜下來, 開始回?想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前面的?司機叫岳松,中間這個綁匪叫岳影, 從墻外爬進來——疑似爬行生物異血。

    綁匪已經(jīng)提前踩過點,不?是劫財,他們根本沒有搜索過房間內(nèi)任何物品,目的?相當明確, 劫完人就帶走。

    能夠知道他們的?住址,還?跟他們有深仇大恨……寶石騎士。

    海恩科技。

    周宇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坐在中間的?岳影。

    岳影低頭看他。

    周宇嗚嗚了兩聲。

    膠帶綁住了他的?嘴, 他沒有辦法發(fā)聲。

    岳影將頭轉(zhuǎn)了回?去, 目光筆直地看向前擋風玻璃。

    周宇繼續(xù)嗚嗚。

    岳影沒有搭理他。

    周宇又用手肘碰了碰岳影的?腰,動?作有一點大,剛好司機在轉(zhuǎn)彎,好像壓倒駱駝的?最后?一個稻草,岳影擠向了奇良,猝不?及防地撞到腦袋,他豁然拉直背, 一只手掐住周宇的?脖子,給了他一個巴掌, 狠狠揭下來周宇嘴上封著的?膠布。

    “說!”

    皮膚連帶汗毛都?被?拉扯起?來,周宇疼得腦袋發(fā)蒙,齜牙咧嘴地快速發(fā)言:“我們有很多錢,你放了我們,我們給你很多錢。”

    岳影:“哦?”

    他看向瑟縮在左邊座位的?奇良:“你們有很多錢?”

    奇良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岳影:“錢在哪里?”

    周宇:“你放了我們,我們給你。”

    岳影:“你先給我,我再放了你。”

    周宇:“你不?放我們,我怎么給你拿錢呢?”

    司機轉(zhuǎn)過頭,滿臉的?橫肉在車子的?震動?中抖了抖:“你叫什么名字?”

    周宇愣了一下。

    岳松:“你叫周宇嗎?”

    周宇又愣了一下。

    這是一個相當難回?答的?問?題,因為無?法辨別清楚,周宇是安全項,還?是危險項。幸好,岳松繼續(xù)告知了他問?題的?風險。

    “如果你不?是周宇的?話,我們可以考慮放了你。”

    周宇:“我不?是周宇!”

    奇良幽幽看了周宇一眼。

    岳松濃郁的?眉毛挑了挑,在內(nèi)后?視鏡里彎曲成一個譏諷的?弧度。

    “你是那個年輕的?黑客?”

    周宇:“……”

    靠,耍他。

    岳影撿起?落到腳墊上的?膠布,在即將將周宇的?嘴重新封上的?時候,周宇偏頭躲開,身子往前一頂,手指向奇良,用極快地語速大聲道:“那你們可以放

    了他嗎?”

    岳松:“哦?你們感情這么深?”

    奇良怔了一下。

    感動?來的?太突然,需要一點時間消化,消化完,他依然無?法說服自己——周宇才不?是一個舍己為人的?人。

    早在垃圾島的?時候,他就毫不?猶豫地把自己賣過給于度。

    奇良心?頭一跳。

    周宇不?是為了救自己。他是想要他去搬救兵。

    奇良開始嗚嗚。

    岳影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給奇良揭開了膠布。

    奇良:“我有很多錢,我可以給你們轉(zhuǎn)賬。你們放了我吧。”

    岳影的?目光投向岳松。

    周宇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岳松才是行動?的?主心?骨。

    周宇對著岳松的?后?腦勺道:“你就把車開到路邊停下,把他扔下去就好了。你放心?,他一定會給你們轉(zhuǎn)賬的?。海恩科技給你們多少錢,他給你們雙倍,不?,三倍!”

    岳影:“大哥,這個黑客可以放。”

    岳松:“你腦子沒問?題吧,放了他,報警找人抓我們?”

    岳影:“我聽任助說的?,他們好像是逃犯。”

    是逃犯,就不?會敢報警。

    正在開車的?岳影遲疑了。

    岳影繼續(xù)道:“任助說的?,務(wù)必把周宇帶回?來。”

    把周宇帶回?來,意思是其他人沒有那么重要。

    轎車正要行駛出公寓大廈出口的?柵欄,速度有所放緩——在這里沖桿會引發(fā)行人的?注意,作為臨停車,只要十來秒,他們就會輕松被?放行。

    “把他們的?嘴粘上,人按到座位下面,別被?人看見。”

    岳松的?聲音抬高,傳遍了整個車內(nèi)空間。

    協(xié)商失敗,經(jīng)過這短暫的?緩沖時間,他們就會徹底奔向地獄。

    他們炸了海恩科技的醫(yī)院大樓,寶石騎士曾經(jīng)想要制造意外,失敗了,他們不?出門,海恩科技抓不?到他們,讓殺手上門,但殺手并沒有就地將他們了結(jié)。

    原因只可能是一個。

    海恩科技要將他們折磨致死。

    一種鋪天蓋地的?絕望襲擊了周宇的?大腦,在岳影抬手要將他的?腦袋按下去的?時候,他用手肘猛錘岳松的?襠1部,一聲響徹車內(nèi)所有人天靈蓋的?尖叫,岳松滿臉痛苦地佝下了腰。

    再硬的?男人也擋不?住他這一擊!

    周宇熱血上頭,一腳又猛踹岳松的屁股,岳影遭到“前后?夾擊”,身體猝然從車座上面滾落,腦袋砸到奇良的?腳上,人夾進了狹窄的座位空隙之間。

    “踩他的?腦袋!”

    周宇一聲大呵,喚醒了奇良僵硬的?肢體神?經(jīng),奇良想也沒想,一腳踩到岳影的?臉上,車內(nèi)又傳來一聲凄慘的?尖叫,周宇眼睛充血,全身力量灌注在右手,猛地拉動?車門把手。

    ……

    猛地拉動?車門把手。

    ……

    再猛地拉動?車門把手。

    經(jīng)過三次連拽,車門紋絲不?動?,周宇慌慌張張去摸車門鎖,地上的?岳影已經(jīng)支起?來身子,他一條腿往半空猛踹,把周宇直接踹得頭砸到車玻璃上。

    “傻逼!”

    “你開門,你給老子開門!”

    岳影咬著牙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周宇的?腦袋像個不?倒翁一樣晃來晃去,硬度極高的?車窗沒有被?這一撞擊碎,反而在上面流血了鮮紅的?血印。

    他的?腦袋被?砸破了。

    奇良嚇得直哆嗦,腦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腳踩到岳松的?臉上,把岳松又給踩了回?去,另一腳對岳影已經(jīng)受擊過一次的?“脆弱部位”再次猛踩。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宇腦子痛到炸裂,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艱巨任務(wù),手摸到車門鎖上,來回?在凹槽里面扣動?,車門紋絲不?動?,恐懼從腳底開始上升,大腦即將要全部空白?的?時候,車前方傳來了岳松的?聲音。

    “呵,傻逼。”

    他滿臉的?橫肉還?在內(nèi)后?視鏡里面抖動?,下巴小幅度的?左右摩擦,滿口尖牙,像一頭正準備吃人的?野獸。

    周宇臉色完全地白?了。

    車門被?總控系統(tǒng)鎖死了。

    他們出不?去了。

    遙控道閘的?檢測系統(tǒng)亮起?了綠燈,長桿緩緩從車頭的?位置升起?,到一個極大的?鈍角,車重新發(fā)動?,就在這時,車道前面沖出來一輛銀灰色的?跑車,在看見這輛車已經(jīng)進入加速狀態(tài)之后?依然沒有減速,兩輛車的?車頭毫無?懸念地撞在了一起?。

    車子傳來沉悶的?碰撞聲,剛剛要從地上爬起?來的?岳影因為車子突然的?抖動?又被?甩進了座位底下,周宇本來就心?亂如麻,這動?靜直接將他的?驚嚇再往上拔高了一個層次,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腳,手舞足蹈,腳底下又傳來一個刺耳的?尖叫。

    周宇低下頭。

    他又踩到了岳影的?襠1部。

    岳影痛得眼白?都?快要翻了過去。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他這時候道個歉,等會被?揍得應(yīng)該會輕一點。但是……

    被?海恩科技抓到,他早就是死路一條。

    周宇:“去死吧!”

    “啊啊啊啊啊啊!”

    襠1部傳來更加劇烈的?疼痛,冷汗從額頭順著太陽穴流進發(fā)梢,岳影雙目赤紅,伸手向周宇的?腿砸去,疼痛限制了他的?速度,他的?手好像幼兒園小朋友在要食物一樣顫顫巍巍,周宇輕巧地躲過去,用更大的?力度再踩一腳。

    “嗬啊啊啊啊啊啊啊!”

    奇良不?知道是不?是被?周宇鼓舞,伸腳往岳影的?臉上踹去,岳影鼻子被?踩扁,嘴巴的?位置被?奇良的?前腳掌遮住,喉結(jié)滾動?得好像一只肥蟲,嘎嘎亂叫半天,就是出不?了聲。兩個人一前一后?用力,把人踩成了一塊蹺蹺板,在地上扭來動?去,直到一聲劇烈的?響——

    車身被?撞了。

    周宇和奇良同?時向左側(cè)倒去。

    岳松猛打方向盤,銀灰色的?跑車絲毫沒有謙讓意識,路那么寬,偏偏要往邊上來擠——只要腦子沒有被?門擠過,都?知道這人的?目的?是什么。

    紀湛的?人,要把車逼停。

    嘭——

    車身再次遭受猛烈的?撞擊,只差一點,這輛車就會被?卡進墻里。在地上翻騰的?岳影忍著劇痛咬住奇良的?鞋子,奇良一聲尖叫——

    痛!

    兩排尖利的?牙齒從岳影的?口中迅速生長出來,直接將奇良的?運動?鞋戳穿,要不?是他沒有品嘗他人腳趾的?癖好,奇良毫不?懷疑他會直接將他的?腳趾咬斷。

    膨發(fā)的?肌肉擊破了岳影的?上臂,上身穿著的?休閑服被?直接崩裂——城市里面的?眼睛太多,沒有到危險狀態(tài),他們不?會暴露異血的?身份。

    岳影一拳頭砸向周宇的?手肘,周宇整個人直接都?被?擠到了角落,在下一拳即將落到周宇的?腦門上時,他終于想起?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老板交代要留下活口。

    拳頭收了回?來,腎上腺素褪卻,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差一點,差一點就做錯了事。

    被?老板處罰,比被?這兩個雜碎踩兩腳嚴重多了。

    周宇臉被?擠在車窗上,好像一個柔軟的?面包,鼻子嘴巴都?擠進了肉里,幸好他張大的?眼睛沒有功能缺損,透過車窗玻璃,看見了那輛又要高速沖撞過來的?銀灰色跑車的?駕駛員。

    魏易。

    魏易?!

    周宇狂喜著支棱起?來,岳影看見這個剛剛被?他打得翻白?眼的?男人突然笑起?來,心?頭罵了一句神?經(jīng)病,接著將奇良和周宇的?腦袋都?按進了座位底下。

    現(xiàn)?在是在外面,尤其是人多的?地方,他們要注意影響。

    “嘭”——!

    銀色跑車又撞了上來。

    車子撞在墻上,刺耳的?呲溜聲,輪胎打了個轉(zhuǎn),岳松咬著牙看了一眼后?視鏡——

    追過來的?車改裝過,比他們這輛車的?性能好太多,隔一段時間再減速撞上來,只是為了避免沖擊力太大,兩輛車一起?車毀人亡。

    車輛報損的?警報聲滴滴滴狂叫,車載人工智能不?停地提示“立刻停車”和“馬上檢修”。

    在鬧市區(qū),他們討不?到便

    宜。

    他們是不?能夠見光的?異血。

    上面寧可將他們都?殺光,也不?會愿意他們的?存在影響到海恩科技的?安全。

    他們不?能夠停下。

    岳松:“把那個黑客丟下去!”

    岳影以為自己聽錯了,手扒到前座的?靠背上,朝著岳松的?后?腦勺發(fā)問?:“什么?!”

    “車窗打開,”岳松厲聲大呵,“把那個黑客從右邊丟出去!”

    從右邊丟出去是個有一點麻煩的?動?作,后?排空間本來就狹窄,每個位置都?空不?出來,必須要另外坐著兩個人的?配合。

    周宇福臨心?至:“丟我丟我!”

    “我好丟,你丟我啊!”

    他激動?地朝岳影伸出雙手,收到岳影一個大巴掌以及碩大的?白?眼,岳松就在這時候猛地回?頭:“快!”

    岳影聞聲而動?,周宇從蹲姿被?他踢翻,人半躺在了地上,他異血的?形態(tài)力量巨大,一只手就將奇良從座位上面撈了起?來,岳松按下緊急救援的?按鈕,人工智能提示音剛出來,一個字都?還?沒說,岳影就按動?了右后?方車座下面的?凸起?。

    比打開還?快,整塊車玻璃直接自動?爆開,車框上沒有留下一點玻璃殘渣,岳影雙手將奇良舉過頭頂,奇良瘦削的?身材沒有比這會兒更能派上用場的?時候了,他輕而易舉地就穿越過車窗,起?飛,然后?……

    墜落。

    嘭——!

    臉部著地,被?綁在一起?的?手沒有辦法給身體更多的?緩沖保護,疼痛感來得強烈而迅猛,他努力翻過身體,看見的?是一輛正要撞上他腦門的?銀灰色跑車。

    他知道為什么岳松要丟他下車了。

    為什么,要從右邊丟他下車。

    他們在用自己的?命,賭這輛從右側(cè)嘗試逼停他們的?車會剎車。

    風揚起?了他的?額發(fā),陽光絢爛刺眼,光在真?空中的?速度約近于每秒30萬公里,比死亡來得更快。不?知道為什么,這樣早就被?拋諸腦后?的?物理知識在第一時間跳進了他的?腦子里。

    他閉上眼。

    灰塵揚到了他的?臉上,風……停了下來。

    跟死亡的?交鋒短暫,又很漫長——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奇良睜開眼。

    跑車停在他的?身前。

    車門打開,逆光中走下來一個人。

    熟悉的?,溫和中,帶著冰冷的?聲音響在耳邊。

    “上車!”

    第264章 進身之階39

    城市主要街區(qū)的車流量和人流量都不?小, 高級公寓注重隱私,周圍一圈都是高墻圍就的綠化帶,墻外?面分次立著一層樓高的樹木, 能夠遮擋從平地上?看過?來公寓的視野, 車子從公寓的地下停車庫駛出來, 還沒有見到多少?路人。

    就在章馳下車將奇良接上?來的片隙,那輛灰綠色的跑車已經(jīng)?加速逃竄,駛離了公寓外?圍的電子熒幕墻。

    奇良手上?綁著的膠帶已經(jīng)?撕掉,幸好在這?樣狹窄的道?路, 那輛綠色的跑車又因為被撞到墻上?強行減速,從車上?扔下來, 只?是感受到渾身骨頭快要斷掉,腦袋沒有磕破,好像還沒有周宇在車上?受的傷嚴重。

    “周宇!他們要抓周宇!”腦子轉(zhuǎn)過?來彎,奇良趕緊抓住前排的靠背, 勉力支撐這?副疼得腦子發(fā)麻身體?,磕磕絆絆地朝駕駛座正準備啟動轎車的章馳解說, “海、海恩科技!那、那兩個異血是海恩科技派來的。”

    章馳:“知?道?了。兩個?”

    奇良點頭:“不?知?道?什么異血, 能夠爬墻,長得有點像,名字也很類似,一個叫岳影一個叫岳松,開車那個是岳松,他們一定提前踩過?點,非常了解大樓的結(jié)構(gòu), 綁了我們就下電梯,整個過?程不?超過?十分鐘。”

    轟鳴聲響起, 車子猛地一震,一股強烈的推背力將奇良彈回了座位。

    “坐穩(wěn)了。”前方傳來一個聲音。

    奇良手忙腳亂地系好安全帶,就在這?時?,他想到了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如那兩個異血所說,他們是逃犯,沒有可能報警,周宇被抓了,他們束手無策。

    奇良:“我們、我們要去追上?嗎?”

    耽誤這?么一陣,車都已經(jīng)?看不?見了。

    “我比他們快,為什么不?追?”

    后排兩側(cè)車窗就在這?個時?候同?時?緩緩下降,嘶吼的風席卷進剛才還風平浪靜的密閉空間,奇良的頭發(fā)被吹得在半空中狂舞,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適應(yīng)一陣,調(diào)整身體?的位置,總算沒有再占據(jù)“風口浪尖”,一把槍從前面丟了過?來。

    奇良本能地伸手,槍打在了他的掌心,速度太快,有一點痛,他小聲叫了一下,彎下腰將槍撿起來,前頭再次傳來聲音。

    “等會兒打他們的輪胎。”

    奇良猛烈點頭。

    槍身厚重,冰冷的觸感讓他想起來剛剛差點降臨的死亡,他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那、那個,我的槍法不?是很準。”

    章馳抬頭看了一眼內(nèi)后視鏡。

    奇良用沖鋒衣的帽子蓋住了頭,拉鏈拉到最高的位置,只?露出來鼻子和眼睛的部分,嘴巴看不?見開合的形狀,只?能夠聽見悶悶的聲音,被狂風稀釋了又稀釋,斷續(xù)地傳出來。

    “萬一、萬一我打錯人了,怎么辦啊?”

    這?句話稍微有一點歧義。

    可以解釋為是怕沒有打中輪胎,而是打中了人。也可以解釋為不?怕打中人,只?是怕打錯了人。

    車上?一共三個人,只?有一個人可以供他打錯。

    車子開到了公寓樓外?面電子幕墻的出口,一條岔路口,往左邊往右邊看,都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捕捉那一輛灰綠色轎車的身影,一時?之間要處理的問題太多,章馳想也沒有想就回答了奇良:“那就不?要打錯。”

    奇良:“……”

    往左邊匯入鬧市區(qū),往右邊通向城郊。

    應(yīng)該是右邊。他們是異血,他們不?敢在城市里面招搖過?市。

    頭頂還是紅綠燈,章馳一腳油門殺了出去。

    奇良往左側(cè)躺倒,他一手握住車把手,一手握住槍,干脆將身體?靠在了車門上?,開始回憶關(guān)于那輛車的一切細節(jié)——

    岳松打開了緊急救援系統(tǒng),為了把他扔下來,右側(cè)車窗自?爆了,車內(nèi)也許有備用胎,但絕對?不?可能有備用玻璃,子彈如果沒有打中輪胎,最可能的就是從右側(cè)車窗射進去。

    周宇就坐在右側(cè)。

    奇良想著要不?要先對?著過?路的車比一下角度,槍剛舉起來,又覺得這?樣可能會被車主直接舉報到警察那里,默默地將槍口挪了回來。車子的速度很快,只?在三五分鐘,追到了那輛灰綠色轎車的尾巴。

    章馳:“先別開槍。”

    奇良握著槍的手緊了緊,冷汗從掌心漫延了很久,已經(jīng)?到發(fā)粘的地步,他順手用袖子裹住槍身擦了擦。

    周宇,對?不?起了。

    反正我不?打……你也要死的。

    千萬不?要怪我。

    小聲的碎碎念消失在了沖鋒衣的領(lǐng)子和狂風的呼嘯聲中。

    ***

    “草,他們追上來了!”

    岳影一拳頭砸向岳松座椅靠背,岳松被他的重擊嚇了一跳,差點沒把車拐進坑里,人沒回頭,對?著內(nèi)后視鏡劈頭蓋臉一頓亂罵,最后才說:“老子比你還早看到。你當老子瞎啊?”

    岳影:“怎么辦大哥?!”

    岳松手緊握著方向盤,偏頭往后視鏡一看,那輛銀灰色的轎車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咬在屁股后面,這?條道?上?的車不?算太多,兩側(cè)空間很寬,他們的車開在邊緣的車道?上?,紀湛的人完全可以像剛才那樣將他們逼停。

    岳松遲疑片刻,開始往右打方向盤。

    岳影又猛錘了一下岳松的座椅靠背:“大哥你減速干嘛?!”

    拐彎就意味著減速,車上?電子儀表盤上?顯示的實時?車速下降得很快,紅色閃光的數(shù)字直接跳成了橙色,又跳成了綠色,等到車子擺正身位,字才開始往紅色的高速區(qū)間狂奔。

    “草,別敲!”岳松罵完,又往后視鏡看了一眼,臉上?緊張的神色松了一點,大喘了一口氣。

    紀

    湛的人也不?敢在鬧市區(qū)鬧事。

    他們所有人都見不?得光。

    招惹過?來警察,這?場游戲就不?會有任何贏家。

    在短暫的交鋒之中,他們達成了一個默契。

    在車開到?jīng)]有人的地方之前,不?多生是非。

    兩輛造型華麗的跑車一前一后開了十來分鐘,來到一個紅綠燈路口,這?已經(jīng)?是第三個紅綠燈,岳松卡準時?機,在后面憤怒的車主按下的一連串喇叭聲中紋絲不?動,直到紅綠燈開始倒數(shù)三秒,在最后一秒鐘的時?候,他蹭地一下射了出去,留下身后還在等待的銀灰色轎車。

    沒過?兩秒,他看見后面的車子追了上?來。

    紅綠燈的警報響徹高空。

    岳松煩躁地錘了一下方向盤。

    陡然間,一股從后面?zhèn)鱽淼拇罅④囎禹數(shù)寐柫艘幌拢浪赦Р?及防往前甩了一下頭,身體?被安全帶勒住,好險額頭沒有磕到方向盤上?,倒是周宇還躺在后排車座狹窄的過?道?上?,腦袋撞到前座的屁股,嗷嗷叫了兩聲,岳影一腳踹到他的肚子上?。

    “別亂叫!”

    岳松盯了一眼右側(cè)的車后視鏡。

    車子只?被撞了這?一下,那輛銀灰色的跑車就消停下來,還跟剛才一樣,用足以引起系統(tǒng)擦車提醒的距離追在屁股后面。

    這?是警告。

    警告他壞了規(guī)矩。

    紅綠燈會引來警察,他再敢用這?種辦法擺脫她,她不?介意陪他一起玩完。

    岳松踩著油門,用正常的速度繼續(xù)往城郊的方向行駛,大道?小道?走了不?知?道?多少?,一連遇到五個長時?間的紅綠燈,車流量持續(xù)減少?,直到最后一個紅綠燈過?完,到一條看不?見一輛車的支道?,兩側(cè)是等待改建的舊樓和危房,最外?圍的一棟高樓樓頂?shù)奈恢秘Q著一塊巨大的電子牌。

    電子牌跟樓的寬度一致,高度大概有半層樓那么高,很是顯眼,黑色的熒幕中間亮著一排紅色的浮雕字體?,只?有一句話——

    “生化污染區(qū),請勿入內(nèi)。”

    這?排字的下面,中間位置飄著一個立體?的骷髏頭,不?知?道?是電量不?足,鏈接不?穩(wěn)定,又或者就是要這?種若隱若現(xiàn)的效果,紅色的光一會兒亮一會兒暗,在大白天看上?兩眼,莫名都覺得滲人。

    郊區(qū)工廠的污染事件并?不?鮮見,一般點的就上?個片區(qū)新聞,處置一下工廠廠主,罰款,批評,這?種情況都是小事,工廠并?不?會停止生產(chǎn)。

    生產(chǎn)是重中之重。

    因為生產(chǎn)停滯,上?下游,乃至整個城市的生活都可能遭受影響。只?有在最危險,到后果已經(jīng)?遠遠超過?停止生產(chǎn)帶來的危害時?,一個工廠才會徹底停辦,員工停止上?班,周邊居民撤出——止損行為。

    廢棄掉這?個區(qū)域。

    這?里很危險。

    一個人都沒有。

    他不?能夠開車到水巢,那相當于把敵人往窩里面帶,老板知?道?了,肯定要活剝掉他。他故意導(dǎo)航來到了這?里,賭后面追來的車會害怕。

    奇良頭伸出窗外?,早早就看見了聳立在道?路前方的廢棄大樓,大樓旁邊是低矮的廠房,每一個廠房都像被掏空皮肉的骨架子,灰不?隆冬,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生化污染區(qū)!”

    章馳回頭看了一眼奇良。

    眼神的意思是示意他繼續(xù)往下說。

    “完全不?能夠重新使用的土地,無法徹底消除的輻射或者污染,在這?里待著有致畸的可能。”奇良拍了一下坐墊,怒火中燒,“他們一定是故意的,這?些變異人。”

    城市里面寸土寸金,郊區(qū)雖然僻遠,但地從來都不?夠用。

    能夠直接廢棄,足以說明這?里的危險。

    奇良的邏輯很成立——這?倆自?己都變異了,所以不?害怕污染了。

    但他們這?些人還正常著呢,誰也不?想長出六根手指兩個嘴巴,基因被污染,子子孫孫無窮盡地飽受折磨。

    另一頭。

    車墊地下躺著的,一不?小心看見窗外?閃閃飄在空中的“生化污染區(qū)”幾個大字的周宇。

    他閉上?眼,睜開。

    閉上?眼,重新睜開。

    沒有看錯。

    一行眼淚從周宇的臉上?劃過?。

    “我、恨、你、們。”

    回答他的是岳影的一腳。

    “閉嘴。”

    第265章 進身之階40

    奇良:“污染區(qū)的警示牌都放在?污染指標的最?外圍, 往里面走,污染濃度會越來越深。”

    道路入口的地面有一道區(qū)別于城市內(nèi)一般警戒線的電子警報帶,三條橫向的電子熒幕嵌入在?地面, 車子還沒有開過去, 密密麻麻的圓點紅光從警報帶亮起, 骷髏頭?在?兩頭?閃動,警報帶的間隔足以包裹整個車身,長度甚至能容納量一輛中巴車頭?到?車尾的距離,保證駕駛員不會忽略掉這一條地面提示。

    灰綠色的跑車率先通過這一條死?亡警戒線。

    兩個本來只是躍動在?警報帶內(nèi)部的紅色骷髏頭?突然放大, 好像黑暗中被大燈突然照亮的人或者物品,投影出原本的形狀大出幾倍的扭曲陰影, 在?半空中張牙舞爪,車頭?筆直地沖向道路前方?,兩個鳩占鵲巢的骷髏頭?離車身較近的部位都被打?散,等車子的尾巴通過, 才又完整地縫合在?一起。

    十秒鐘后,這幾對分立于警報帶邊緣的骷髏頭?縮放回來, 安靜得像紙片一樣?, 重新“嵌”回地面。

    章馳的車停在?了警戒線外。

    剛剛才忙碌完的小骷髏又從地面警報帶長了出來。

    車子沒有通過,三條橫向警報帶一共跳出來六個骷髏頭?,無論從前排車座位往外看,還是后排車座位往外看,都可?以發(fā)現(xiàn)骷髏頭?兩顆空洞的眼睛含情脈脈地注視車內(nèi)坐著的人。

    后排車座的車窗沒關(guān)?,奇良嚇了一跳,差點沒拿槍把骷髏頭?給蹦了。他拍了拍胸口, 好容易整理好心情,哆哆嗦嗦地問:“我?、我?們還追嗎?”

    追進去, 誰也不知道這片區(qū)域中心污染濃度有多高。

    章馳:“我?想想。”

    車子沒動,但從這個路口,可?以清楚地看見對面那輛灰綠色轎車的逃離方?向。

    筆直往前,再左轉(zhuǎn)。

    現(xiàn)在?左轉(zhuǎn)完畢,車尾巴消失在?了視野當中。

    車子震了一下,輪胎開始往后面滑動——現(xiàn)在?是在?倒車。

    “那輛車不知道會帶我?們在?里面繞行多久。海恩科技在?這個城市里面的眼睛太多,我?們耗不起時?間。”

    繞行得越久,他們就越可?能產(chǎn)生畸變——畸變比身體上直觀的創(chuàng)傷更加可?怕,斷胳膊斷腿,至少還能算個人,按照現(xiàn)在?科技的發(fā)展技術(shù),裝個機械義肢也不是什么?難事。但畸變,即使變化的只是一根小指頭?,一只耳朵,一張嘴,都不可?能再復(fù)原成原來的模樣?。

    人類尚未能夠逆轉(zhuǎn)污染的進程。

    基因被污染,微觀宏觀,都不能夠再稱作一個真正的人。

    奇良:“好。”

    恐懼在?他的身體當中游走了很多次,現(xiàn)在?把他累趴下了,他終于膽敢松開槍。他腦子里面接著閃過章馳說的后面半句話?,想了想,問道——

    “你的意思是,他們有可?能搬來救兵?”

    ***

    “大哥,他們好像不追了。”

    岳松看了一眼后視鏡,嗯了一聲。岳影按住周宇的腦袋,身子轉(zhuǎn)過去,到?直面后擋風玻璃的位置,從后面看見那輛車開始減速,一直到?警戒線外,停下來。

    岳影:“我?們安全了。”

    岳松:“還沒有。”

    岳松手指在?方?向盤側(cè)面的凸起按了一下,電話?撥通,車內(nèi)傳來了節(jié)奏極緩的等待音,好像一滴屋檐上要掉不掉的水,慢得讓人著急,終于,揚聲器響起了“滴”的一聲。

    對面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略微有一些低沉。

    “喂?”

    岳松的聲音在?下一秒切換得卑微,連帶著他的姿態(tài)也不由自主佝僂起來,幸好這里的路上沒有其?他車輛,方?向盤彎了一下,車往外面沖出去,被他一手又給掌了回來。

    岳影知道他是怎么?了。

    緊張。

    他面對起來時?最?緊張的兩個人,一個是費程,一個是任睿聲。大老板很少親自對他們下達指令,往往都是由任助轉(zhuǎn)達。

    這是任助的聲音。

    岳松:“我?、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紀湛的人追了過來,我?把他們引來了污染區(qū)。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繼續(xù)跟上來,我?想申請支援。”

    對面沉默了一秒,大概率是在?壓制自己的憤怒——從他下一句話?的語氣可?以看出來。

    “抓過來的人呢?!”

    岳松:“人還在?車上。”

    任睿聲的聲音稍微和緩:“那個黑客,和那個叫周宇的男人?”

    岳松:“只有周宇。那個黑客被救走了。”

    被救走了,意思就是對方過來找麻煩,全然是對方?的責任。

    任睿聲的聲音來得晚了幾秒,岳松頭?上的冷汗掉了不知道多少,終于,他聽到?了仿佛敕令一樣?的回答——

    “好。周宇沒丟就行。”

    他又說:“我會讓寶石騎士定位你的地址,他們要是敢追過來,就送他們?nèi)ニ?。”

    電話?掛斷。

    自從被踹了好幾腳之后,周宇學會了安靜——他一直安靜地偷

    聽車上發(fā)生的所有對話——

    目前的信息有三點。

    第一點,他們要將他帶到?一個叫“水巢”的地方?。

    第二?點,他們的重點是自己,不是奇良。

    第三點,他們要帶來人伏擊。

    車開了二?十來分鐘。

    兩位藝高人膽大的異血并沒有膽敢闖進污染核心區(qū),污染區(qū)的地圖有一點像一個中間凹陷的蘋果,這輛車小心翼翼地削著蘋果皮,到?最?后一截的時?候,過來接應(yīng)的車出現(xiàn)。一輛裝甲外殼的SUV,防彈防爆,車上跳下來五個持槍的男人。

    他們在?原地等待了很久。

    久到?完全可?以確認那輛銀灰色的轎車沒有追過來之后,轎車的車門打?開,周宇被一腳踹了出去,他兩手捆綁著,在?地上起不來身,剛剛想要罵兩句,一個黑色的頭?罩就罩在?了他的腦袋上。

    世界一片黑暗。

    有人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力氣大到?離譜,他感?覺自己有點像是一片面包,輕飄飄地立在?空中,沒過多久,他被扔進了SUV里面。

    耳邊響起來交談聲。

    “這人到?底是誰啊?”

    “不知道,不過,大老板過來了。”

    “大老板不是很忙嗎?”

    “是啊,聽說抓到?人了,要馬上見他。”

    ***

    車輛行駛在?返程的道路上,奇良訴說著綁架發(fā)生時?的所有細節(jié)。兩個綁匪沒有泄露太多的信息,無從推測他們會把人綁去什么?地方?。

    車上的氣氛陷入沉重。

    奇良:“他們……他們會殺掉周宇嗎?”

    章馳:“應(yīng)該不會。至少……不會立刻。”

    不會立刻,意味著他們還有解決問題的時?間。

    奇良深吸了一口氣,渾身力氣像都被這一口氣吐光了似的,癱靠在?了車窗邊。

    周宇是跟他們一起從垃圾島逃出來的“同盟”。

    海恩科技盯上的不是他一個人,是他們所有人。

    寶石騎士沒有因為?難度而選擇對他們高抬貴手,周宇是一個開始,接下來,他們都要接受海恩科技的怒火。

    風吹動了奇良的額發(fā)。

    兩邊的窗戶還是沒有關(guān)?上,風沒有一開始那樣?大了,所以,沒有關(guān)?上窗戶的必要,城市繁華的街景開始間次出現(xiàn),他們開始從郊區(qū)邁進核心功能區(qū)了,窗外響起了警笛的聲音,由遠及近,最?后直接殺到?了耳邊。

    奇良扭過頭?。

    一個穿著黑藍色制服的警察。

    騎著一輛追車專用?的執(zhí)法摩托車。改裝摩托,速度過于的快,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將他們追上,警笛嵌入在?摩托車車把手正中央的位置,閃爍著閃亮的紅光,在?大白天,沒有輸過從天而降的太陽,奇良額角一跳。

    身為?一個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逃犯”,他刷地一下按動后排車窗關(guān)?閉鍵。

    兩側(cè)的車窗在?同一時?間往上升起。

    警察慍怒的聲音從玻璃和車框的夾縫傳了進來——

    “立刻停車!你已經(jīng)違反交通道路法規(guī)!”

    “請立刻停車!”

    “……負法律責任……”

    章馳看了一眼后視鏡,警用?摩托車已經(jīng)快要追到?車頭?。

    她接著又看了一眼顯示實時?車速的儀表盤。

    數(shù)字在?綠色區(qū),沒有超速,也符合當前道路的限制時?速區(qū)間。

    車行駛到?一條斑馬線前,章馳降下車速,那輛警用?摩托車也停下來,副駕駛座的車窗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年輕男警察,側(cè)頭?憤憤不平地看向她。

    他牙齒咬得相當緊,粗壯的鼻子占據(jù)了面部最?大的面積,嘴唇寬厚,方?下巴,沒有戴頭?盔,頭?發(fā)很短,比下巴上沒有來得及處理的胡須看上去還要薄一些。

    看上去……

    怪年輕,又怪老的。

    “你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有兩條記錄在?案的闖紅燈記錄,按照城市交通安全管理法,你需要下車接受檢查。”

    繼續(xù)逃竄,可?能會造成更嚴重的后果,下車接受檢查,大概率是扣分——這倒是沒什么?所謂。奇良幫他們每人都做了一整套假的ID卡,用?以應(yīng)付南區(qū)公共系統(tǒng)的身份核查。

    駕駛許可?跟ID卡綁定在?一起。

    這張ID卡沒有任何的犯罪記錄,就算扣完分,大不了,重新偽造一個就好了。

    斑馬線過去是一條沒有多少車輛經(jīng)過的巷子,章馳將車駛?cè)胂锟凇>?摩托車緊隨其?后,兩邊的墻過于的高,墻邊上還有城市里面受到?產(chǎn)權(quán)保護的古樹,在?下面歇涼或者躲雨需要繳費,為?了避免繳費,車子開過了巷口,到?中間的位置。

    奇良做賊心虛地將槍藏在?了坐墊底下,并且身體挪上去,打?定主意不從車上下來。

    交警的車停在?了轎車尾巴后面,熄火,下車,他從腰間卸出一個掃描儀,到?跑車駕駛座的窗邊敲了敲。

    玻璃降了下來。

    交警:“請攜帶ID卡下車。”

    章馳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關(guān)?上,人靠在?了車頭?的位置,沒有遮擋住車窗。

    她遞出來ID卡。

    交警接過ID卡,卡在?掃描儀上過了一下。意料之外的,亮起了紅燈。

    章馳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在?后排車座中間坐著的奇良,他身體坐得端正,頭?伸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中間,從這個角度,完全可?以看見車窗外面的動靜。

    他的臉色是不可?置信。

    交警皺起了眉頭?。

    所有人都知道,掃描儀紅燈的原因只有一個。

    假卡。

    他們現(xiàn)在?遇到?了大麻煩。如果確認假卡,他們需要去警局一趟。

    警局會核驗他們的身份,一個麻煩,牽連出來更加巨大的麻煩。

    交警抬起頭?,有一些疑惑地說:“你的卡沒有更新嗎?”

    有時?候,沒有及時?到?信息中心更新的ID卡會出現(xiàn)這種核驗失敗的情況。

    看起

    來,他似乎并不相信他們冒充身份。

    這輛跑車價值不菲,不太會是北區(qū)那些意圖來南區(qū)偷雞摸狗的人會攜帶的裝備。

    章馳又看了一眼奇良。

    奇良兩手掌住前排的座椅靠背,大半個身體都伸到?了前頭?,頭?往駕駛座的方?向偏。

    他什么?話?都沒有說,對著章馳輕微地搖了搖頭?。

    意思是他也不清楚情況。

    他的臉上藏著一絲懊惱和愧疚。

    ——大概,害怕因為?他的疏忽導(dǎo)致他們陷入困境。

    不過,這種情況應(yīng)該在?他們考量的范圍之內(nèi)——沒有任何卡的偽造是百分之百有效的。

    交警似乎意識到?了氣氛的凝重,說:“沒有關(guān)?系,有時?候會有識別不了的情況,只是不能夠機器讀取,需要你填一下表,我?到?時?候轉(zhuǎn)錄到?數(shù)據(jù)庫里。”

    他走向了摩托車車尾,那里有一個蛋殼狀的后備箱,圓滾滾的,想必只能這里面藏點辦公用?品。

    “跟我?過來吧。”

    章馳走了過去。

    交警在?后備箱中間的位置按了一下,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一塊殼陷了進去,整個后備箱往上掀起來,里面東西塞得很滿,一疊又一疊的罰單紙和表單胡亂地堆在?最?上面,風一吹,掉下來兩張。

    到?章馳的腳下。

    她低下頭?看了一眼。

    一張離她最?近的表單,從上往下,很多的空格,表頭?依次是姓名,性別,國籍,身份號,被截停時?間,具體事件經(jīng)過……

    交警從那一疊表單上面扯下來一張,頭?都沒有回,大臂一揮,空中劃過一百八十度,一下就擲到?了章馳面前。

    章馳接住表單。

    交警松開緊拽住表單的大手。

    “你等我?給你找找筆。”

    他在?后備箱里掏了兩下,將上面那堆搖搖欲墜的表單和罰單紙弄掉不少,終于搜出來一只黑色的按動筆,遞到?章馳的面前。

    “每一個都要填,字寫清楚一點。”

    章馳點點頭?,接過筆。

    確認她開始填寫了,肖銀才開始收撿地上掉下去的表單。

    真是個笨單。

    這么?容易就上鉤了。

    太蠢了。

    還以為?有多厲害呢,也不過……一個四肢發(fā)達的蠢貨。

    掩蓋掉嘴角勾起來的弧度,他從地上站起來,表單塞到?后備箱里,一只手按住后備箱上面疊放的紙張,另一只手伸進里面——

    找到?了。

    他早就準備好的袖珍手槍。

    人的大腦只能夠單線程運轉(zhuǎn),從來,只有切換,沒有同時?進行。越不熟悉的事情,越不可?能進入默認的習慣模式。

    她一定會被他打?中。

    在?她選擇相信他是個真正的警察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失去了贏面。

    沒有人比他更會表演。

    他們是逃犯,他們不敢跟警察打?交道。

    逼他們下車,他們只會更強烈的對抗,讓他們恐懼,再給他們一條唯一可?以解決所有麻煩的明路,他們一定會上鉤。

    這是人性。

    總是想要最?優(yōu)解。

    他從來就沒有失手過。

    每一步都在?他的計劃之內(nèi)。

    不過……想象真正發(fā)生的時?候,他又怎么?能夠不興奮呢?強烈的興奮加速了他掏槍的動作,但是,竟然……

    車倒了。

    嘭的一聲巨響,已經(jīng)放下腳剎的摩托車竟然就這樣?砸飛了大概兩米。肖銀頭?皮一炸,拔槍就要往身后射擊,但他的動作比飛踹向他的一腳更快,膝蓋骨傳來劇痛——

    他的骨頭?被踹碎了!

    槍飛到?半空,被本來該在?他背后安靜填寫表格的女人撿到?,只在?瞬息之間,袖珍的槍身好像一條在?太陽底下炙烤的巧克力棒,一腳踩下去,在?碎裂中盡情融化。

    確認槍已經(jīng)無法再使用?,章馳丟掉槍,一腳踩到?肖銀的胸口上。

    好重!

    好重!

    絕頂?shù)闹亓亢孟窨煲獙⑺男厍徊人椋智『每刂圃?他能夠講話?的邊緣,肖銀聲音小得跟蚊子在?叫一樣?,痛苦地發(fā)聲:“你、你、你怎么?會發(fā)現(xiàn)?”

    章馳蹲下身,抽出折疊的刀把,冰刃迅速生長刀。

    “因為?我?相信我?朋友的技術(shù)。”

    冰刃抵住了肖銀的脖子,他試圖往后縮脖子,于事無補,涼氣順著脖子傳到?了四肢百骸,他仰起頭?,看見那個叫魏易的女人微微搖了搖頭?,一副很懊惱的樣?子。

    “還因為?曾經(jīng)有人,也用?這招騙過我?一次。”

    奇良打?開車門沖了出來,顯然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指著肖銀的鼻子發(fā)問:“你、你不是警察?!”

    不是警察,卻知道他們的車子在?剛才闖了兩次紅燈……

    “寶石騎士!”奇良語速極快,“寶石騎士接入了城市的數(shù)據(jù)庫,他們竊取了交通數(shù)據(jù),這個人是海恩科技派來的!”

    章馳腳在?肖銀的胸口碾了碾:“問你一個問題,你是異血嗎?”

    肖銀眼神閃躲:“我?、我?……”

    章馳:“說不是的話?,你就沒有用?了。”

    冰刃從脖子上挪位,直接往眼球扎來。

    肖銀:“我?是!”

    冰刃停在?了眼球不到?兩厘米的距離。

    章馳:“很好。”

    冰刃從眼前挪開,踩在?胸口的腳也收了回去,肖銀猛咳了好幾下,氣還沒有順過來,就被人從地上拽了起來,架住他的胳膊,跟拖尸體似的將他倒拉到?了轎車邊上。車門打?開,噩夢般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你被綁架了。”

    第266章 進身之階41

    公寓樓25層。

    打開門, 客廳正中央擺放的長沙發(fā)已經(jīng)移位,蓋在沙發(fā)表面的灰色毛絨毯被扯在了地面,穂頭?的部分被撕爛, 零零散散的棉絮飄散在餐桌的角落, 點綴于碎裂滿地的藍白瓷器之中。

    綁架現(xiàn)?場。

    地上有一部被摔碎的終端。

    奇良:“周宇的, 他想給?你打電話。”

    章馳“嗯”了一聲,她環(huán)顧四周:“家里?有膠布和繩子嗎?”

    奇良:“有,我去給?你拿。”

    將肖銀綁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章馳又?將槍遞給?奇良, 異血不太可?控,奇良一個人留在客廳不算安全——萬一, 他就從綁匪的身份轉(zhuǎn)換成了人質(zhì)。保險栓拉開,奇良就站在沙發(fā)的背后,槍口抵住肖銀的腦袋。

    章馳:“你亂動一下,我的朋友就會開槍。所以, 請安分一點。”

    肖銀點了點頭?。

    他臉上的肉都?在發(fā)抖。

    章馳走到臥室的位置,封窗, 封陽臺, 直到這套寬敞的房子所有可?能鉆進人的空間都?加上了兩重保護——保證就算有海恩科技的人在這個時候殺個回馬槍,她也能夠留得時間反應(yīng),章馳回到了客廳。

    “現(xiàn)?在我有一點問?題問?你。”

    章馳接過奇良手里?的槍,走到肖銀的身前。繩子先從肖銀的脖子套進去,交叉之后綁住兩肩,穿過腋下,纏了好幾?圈, 直到將他的胳膊和手掌全都?束縛在背后。

    這樣的狀態(tài)使人的行動力降低到最低,他稍微動一下, 人就會從沙發(fā)上倒下去。

    現(xiàn)?在他正面看見黝黑的槍口,呼吸猛地加速,整個人往右側(cè)倒去,奇良眼疾手快地將他接住,呵斥道:“別想耍花樣。”

    肖銀努力平復(fù)呼吸:“什么問?題?”

    章馳:“你叫什么名字?”

    肖銀神情閃爍:“我……”

    “我不是警察,不是來查你的戶口。問?你的名字,只是方便稱呼,如果你連這樣簡單的要求都?不配合的話,我會覺得你這個人很沒有誠意。”

    “狡猾。”

    “這樣我很不喜歡。”

    “對了,我也不喜歡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我喜歡我問?一句,你就把你能夠想到的所有信息,全部都?講出來,好嗎?”

    砰。

    “啊!”肖銀一個激靈從沙發(fā)上彈起來。

    子彈穿透了沙發(fā)上的方形抱枕,羽毛像禮花一樣崩到半空,爭先恐后地往下墜。被擊中的位置離他的大腿只有不到三十厘米,洋洋灑灑的羽毛從左側(cè)的頭?頂澆下來,不知分寸的子彈還沒有在這時候停下來——

    砰!

    “啊啊啊啊啊!”

    子彈穿透了沙發(fā)上剩下的另一只三角抱枕。

    這只抱枕在他右側(cè)的大腿邊,比剛才那只方形抱枕離得還要近。

    砰砰砰!

    爆破音持續(xù)不斷,打碎遙遠地上躺著的缺一角的花瓶,茶杯,帶花邊的裝飾盤,槍法很準。在那樣凌亂的環(huán)境中,還能夠每一槍都?擊中目標。

    肖銀滿臉慘白,呼吸快要凝滯,胸脯起伏,直到三十秒后,沒有再?聽見槍聲。

    槍口重新對準他的腦袋。

    “抱歉,嚇到你了。現(xiàn)?在你可?以開始回答了。”

    ***

    下午五點,章馳離開了公寓。

    槍被交到了奇良手中,肖銀被章馳用金屬棍跟大理石餐桌“焊接”在了一起——金屬棍分別穿過腰部、脖子,跟桌角一并?鎖緊在金屬圈里?面。

    這樣更保險。

    雖然他自?述身為一個螳螂異血,唯一厲害的地方只是跑得飛快——

    誰也不知道這貨能不能夠上天。

    車在紀湛的辦公樓外等待了很久。

    從白天到黑夜,中間,章馳跟奇良每隔20分鐘進行一次聯(lián)系——一切都?沒有異樣。海恩科技的人沒有再?回來公寓大樓

    試圖將人綁走,肖銀也沒有反抗的念頭?。

    跟賽樂說的基本?吻合。

    他們的目的只是綁走周宇。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曝光,這棟公寓大部分的樓層都?被紀湛占有,如果她是海恩科技,不會在短時間內(nèi)來第?二?次。

    城市最黑暗的時候不是深夜,而是傍晚。

    打開車窗往外看,在黑暗和白天的邊界,城市高樓里?璀璨奪目的燈光還沒有悉數(shù)亮起,天空卻灰蒙蒙的一片,整個城市顯示出一種時光倒退十來二?十年的陳舊感。

    如果沒有善于修飾的燈光的話,很多東西看起來也不過爾爾。

    總算,在滿城絢爛的廣告投影從貧瘠的樓頂長出來之后,紀湛從辦公大樓里?走了出來。

    章馳下車替他拉開了車門。

    一上車,他開始講話:“我收到你發(fā)的消息了。抱歉,一直都?在開會。”

    一直都?在開會,所以沒有空出時間來回復(fù)。

    也許,他很早就看到了信息,但衡量之后,覺得沒有重要到他從會議中離開的程度,或者說,他要付出的代價太高,沒有必要。

    這也很正常。畢竟他跟周宇沒什么交情,在這個時間段,也沒有可?能立馬想出來急救的措施。

    章馳系上安全帶,左右各看了一眼后視鏡——還是剛才那些偽裝成路人的保鏢,沒有尾巴,她發(fā)動轎車,問?:“立馬回家嗎?紀先生。”

    “嗯。”紀湛應(yīng)了一聲,系上安全帶,躺在座椅上,長吐了一口氣,臉上的疲憊消減三分,“跟我講講經(jīng)過吧。”

    故事不算很長,到家樓下的時候,已經(jīng)講得七七八八。

    下車,進電梯,識別,識別成功,直達25層—

    紀湛想要親自?見見那個叫肖銀的螳螂異血。

    電梯快速地拉升,右側(cè)的顯示屏內(nèi),藍色數(shù)字一個個地往上跳。

    紀湛:“我會給?這棟樓多加一些安保的。”

    海恩科技已經(jīng)放棄了保密優(yōu)先原則,他們需要更嚴密的防護,以應(yīng)對海恩科技未來還可?能會升級的手段。

    電梯還沒有抵達25層。

    紀湛側(cè)首看向章馳:“你說,他無?法記起來異血工廠的位置?”

    章馳點頭?。

    “我問?了所有的問?題,唯獨這一個問?題,只要涉及到‘水巢的位置’‘異血工廠的所在地’‘工廠的內(nèi)部環(huán)境’這樣的字眼,他都?會突發(fā)驚恐。”

    紀湛思索片刻,問?:“像裝的嗎?”

    章馳:“我一開始是這樣懷疑的。”

    紀湛:“嗯?”

    章馳:“不像。”

    進門,肖銀還被綁在她離開之時的位置。

    開放式廚房,餐桌離客廳不算遠,客廳的電視打開,放的時下最流行的虛擬人電影——完全由AI出演的電影,演技挺好,至少奇良一邊拿槍桌子底下的肖銀,一邊對著電視機的方向眼淚汪汪。

    AI的演技比很多明星還好。

    也許明星有一天也會失業(yè)。

    看見章馳回來,奇良“咻”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擦干眼角的淚珠,電視被他“啪”地用遙控器按掉,神情在看見她背后站著的紀湛時一下子變得凝肅。

    紀湛跟他們不是一伙的。

    等會兒不能口無?遮攔——垃圾島,卡斯,最好,他閉上嘴,免得說漏了秘密。

    章馳解開了肖銀身上的金屬鎖,人被按到了客廳沙發(fā)的中央,奇良在背后繼續(xù)指著他的腦袋,紀湛和章馳走到他的身前,沙發(fā)桌被搬離,單人沙發(fā)擺到對面,紀湛落座,雙手插胸,對著肖銀開門見山——

    “異血工廠在哪里??”

    肖銀:“異血工廠在——”

    “啊!!!”

    被綁住的雙手無?法提供他身體的舒展空間,也許他想要抱住頭?,看起來他頭?疼得厲害,只能夠一下又?一下地往沙發(fā)背后砸后腦勺,以此來緩解滅頂?shù)奶弁础?br />
    在大概一分鐘后,肖銀停止了砸頭?的動作。

    好像經(jīng)歷一場漫長的夢魘,額頭?都?是虛汗,瞳孔放大,眼眶張得太開,仿佛要裂開似的,眼珠子凸了出來,里?面是根根分明的血絲。他的手背在身后,身上穿著的警服外套早就被扒了下來,里?頭?是一件短袖,肱二?頭?肌一直到小指指節(jié),都?呈現(xiàn)?出異常的緊繃。

    紀湛的眉頭?皺了起來。

    章馳:“每次都?是這樣。”

    在五分鐘后,等肖銀的狀態(tài)好一點,紀湛對著他又?問?:“你為什么想不起來異血工廠的位置?”

    “我想得起來,我可?以告訴你,不要殺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么我說不出來,我不知道,”肖銀呼吸急促,好像在法庭上面臨指控的被告,迫不及待要講清楚一切事實真相?,過于的用力,說出來的字眼反而磕磕絆絆,“異、異血工廠……水巢……水巢就——”

    眉毛往天靈蓋送,面部扭曲,頭?又?開始往沙發(fā)背后砸。

    他再?次驚恐。

    紀湛審視了肖銀大概十分鐘。

    松開抱著的手,他說:“真有意思。”

    他的目光從肖銀的頭?發(fā)游走到他的脖子,再?到他的鎖骨,胸腔,大腿,小腿,最后落到穿著的一雙警用皮鞋上。

    “海恩科技在中央警署內(nèi)部的人是誰?”

    冒充警察犯案的強盜也不少,隨便找個違法犯罪的理由逼人開門,綁架,洗劫,諸如此類的案件在過去發(fā)生過很多次。未經(jīng)許可?售賣警察制服是違法行為,大部分仿造的制服都?需要通過黑市流通——沒人明目張膽做這種事情。

    他的偽裝很成功。

    不像一般新聞上常見的騙子,劣質(zhì)的衣服材質(zhì),錯位的警號和扣子,不匹配的褲子和鞋子。他從頭?發(fā)絲武裝到了腳趾,每一處都?逼真極了,看上去,像是正版中的正版。

    肖銀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權(quán)限知道這種事情。”

    紀湛沒有再?問?。

    他拎起剛剛脫下的西裝外套,站起身:“這里?不太安全,我還有一套房間,這個人需要關(guān)起來。”

    人被帶到了20層。

    20-D。

    難以想象,這棟功能齊全的公寓里?面,藏著這樣一間完全不透光的黑屋。

    屋子跟其他樓層同位置的大致布局一樣,客廳的位置被改成了一個頂?shù)教旎ò宓慕饘倩\,籠子外面還有圓柱狀的玻璃罩,內(nèi)部有廁所和洗手池,第?一眼就讓人想起在改造營蹲過的監(jiān)獄。

    麻雀雖小,吃喝拉撒都?不耽擱。

    大樓外部的玻璃幕墻并?沒有在這一層樓消失,但這里?所有應(yīng)該有窗戶的地方都?是墻壁——墻壁厚度不低,玻璃幕墻和墻壁之間應(yīng)該還有一點距離,以營造出可?以通風透氣的假象,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房間的面積縮小了不少。

    人被扔進了金屬籠,正對大門的玻璃罩亮了一塊區(qū)域,上面是半透明的藍色字體,寫著:

    “人數(shù):2。”

    章馳從里?面走出來,藍色字體波紋般消失,很快,重新浮現(xiàn)?出來。

    “人數(shù):1”。

    紀湛伸手在玻璃幕墻上點了幾?下,章馳在旁邊看著,最后彈出來的是鎖定界面——

    “請確認鎖定人數(shù)。”

    一行黑色的字。

    下面左邊是“確認”,右邊是“重新選擇”,紀湛點了一下確認,金屬籠突然閃了一下,不算耀眼的光,長蟲一樣攀附在細長的金屬柱上,玻璃門上彈出來一個紅色的框。

    “已鎖定”。

    框上面這樣寫。

    進門的鞋柜上有一個長方形的電子屏,小小的,小孩的手掌覆過來都?能夠握住,紀湛走過去,拾起電子屏,點了兩下喚醒,識別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一道細長的紅光,像誰在他的臉上劃了一刀似的。

    識別結(jié)束,屏幕徹底解鎖,他將電子屏遞過來,紅光照到了章馳臉上,從她的瞳孔掠過,耳邊響起紀湛的聲音。

    “控制鎖,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夠打開這個籠子。房間和籠都?有報警器,如果他有任何違規(guī)的移動,控制鎖都?會發(fā)出警報。籠子會記錄他一切行為,你可?以隨時將里?面的東西導(dǎo)出來研究。”

    ***

    晚上10點。

    借口要回房間拿東西,章馳短暫從紀湛住的27-D離開。

    周宇跟紀湛非親非故,他并?不需要著急周宇的命。肖銀只是一個打手,他不太可?能知道海恩科技太多的秘密,唯一能夠讓紀湛在意的東西是有關(guān)異血工廠的位置。

    導(dǎo)出來研究。

    消極到不能再?消極的應(yīng)對方式。

    等到研究出來的那一天,周宇的尸體估計都?涼成風干牛肉了——如果海恩科技愿意留他一個全尸的話。

    打開門,頭?發(fā)絲從門縫里?掉了出來,鞋墊上沒有灰塵,房間燈光開關(guān)面板上涂抹的潤滑油也沒有印上指紋,一如往常,她的房間無?人問?津。

    安全。

    走到臥室,她掏出終端。

    寥寥無?幾?的聯(lián)系人名單,很快就能夠鎖定姓名,撥通,對面接通得異常的快,這個點,城市里?面沒有睡覺的是大多數(shù)。

    “喂?”

    賽樂的聲音小心翼翼,網(wǎng)絡(luò)連接很穩(wěn)定,沒有滋滋的電流聲,背景環(huán)境也很安靜,聽上去不像是在公司,或者什么別的人多的地方。

    章馳:“異血工廠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啊……”賽樂陡然一驚,打聽異血工廠,意味著……人已經(jīng)被抓到了?!

    “我不知情周宇被帶走的事。費程沒有告訴我行動時間——”

    沒有告訴行動時間,沒有告訴行動結(jié)果。

    費程不相?信他。

    涼意從背后升起,賽樂突然忘記了自?己要講的話。

    費程是一如既往的多疑,還是,他察覺到自?己殺害費林飛的事了?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異血工廠是任睿聲在管,這里?的位置是絕密,我可?以調(diào)動異血工廠的人,但是我從來沒有被允許進入工廠。我真的不知道異血工廠在哪里?。”

    “這次的行動不是由我調(diào)度的,我沒有抓周宇,行動計劃……我把行動計劃的全部內(nèi)容都?交給?你了。”

    章馳:“你認識肖銀嗎?”

    “肖銀?”終端那頭?的聲音拖長,忽然間又?拔高,“那個螳螂異血?”

    章馳:“我抓了他。他自?稱知道異血工廠的位置,但問?題是,他說不出來。”

    終端另一頭?安靜了一陣。

    時間有一些久,到章馳將終端拿起來,確認了一下連接是否中斷。

    “他、他是不是……突然驚恐?”

    小心翼翼的聲音從終端另一頭?傳過來。

    章馳心頭?一跳:“你知道?”

    賽樂的回答是一聲喃喃——

    “竟然、竟然是真的……”

    第267章 進身之階42

    “我、我曾經(jīng)替海恩科技辦過一件事。”

    賽樂的聲音突然之間壓得很?低, 跟蚊子嗡嗡似的,章馳戴上了耳機,聲音放大到中高水平, “嗯”了一聲, 算是對他的回答。

    “我?guī)退麄冋疫^一個人。”

    章馳:“誰?”

    賽樂的聲音很?低, 聲音放大器同時放大了他講話時的呼吸,他的呼吸在顫抖,說出?來?的話也被遮蔽得斷續(xù):“成里安。一個造夢師。”

    章馳:“造夢師?”

    賽樂:“他們這樣稱呼他。”

    “人類的大腦是醫(yī)學界最深奧的謎團。記憶的形成依靠神經(jīng)元的互動,外部刺激轉(zhuǎn)換成神經(jīng)信號, 這是記憶的編碼階段,每個人經(jīng)歷同一件事, 看見同一個場景,聽到同一句話,在大腦里面的記憶儲存可能大相徑庭。”

    “客觀從來?不存在,記憶在輸入階段已經(jīng)進行了深層加工, 依據(jù)一個人過往的經(jīng)驗和?文化場景的不同,賦予所感知?的外部刺激不同的意義。”

    “這就是獨特的記憶。”

    “控制一個人的記憶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情, 在過去最常用的手段是催眠, 聲音、暗示,一遍一遍地重復(fù)給被試者,實?驗已經(jīng)證明,這樣更改記憶的手段面對特定人群,在特定情況下是有效的,不過,這種手段最大的問題是, 他們只?能在輸入源上下功夫。”

    “催眠無法控制生成的記憶。”

    “被試者擁有自己的編碼方式,語言只?是一個相對高效的交流工具, 它并不能完整地傳遞說話雙方的意圖,比如,廣播里面說一朵花,有的人腦子里想到的是黃色的花,有的人想到的是紅色的花,有的人想的是玫瑰,有的人想的是百合,甚至于,有的人根本就不會?想到花,他可以想到食物——因為他在不久之前?,看到了一朵花印在冰淇淋的包裝紙上。”

    “信息存在丟失,人類擁有自己的想象。誤解永遠存在,表達就是扭曲本身。”

    “這還只?是記憶的輸入過程。”

    “在記憶的提取階段,特定的外部刺激會?激活與該部分記憶相關(guān)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可是,提取出?來?的記憶并不會?跟輸入階段信息加工后?的儲存一模一樣。對于同一個重大事故的親歷者,他們可能會?說出?來?截然不同的事情經(jīng)過和?畫面,并且,每個人都固執(zhí)地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相。”

    “沒有人撒謊,他們只?是記錯了。”

    “所以,一直以來?的觀點是,人類的記憶是不可能準確操控的。”

    說到這里,賽樂停頓了一下。

    章馳清楚地聽到了他的吞咽聲。

    “據(jù)說,成里安能夠修改人的記憶。曾經(jīng),他在一個賣夢的公司工作?,夢包只?是一種虛擬體驗,在夢里的時候,一切都真實?可靠,等夢醒過來?,人會?意識到自己只?是在做夢,這就是現(xiàn)實?跟虛擬的差距。”

    “因為偷盜公司財物,他被開除了。他是奧天帝國的公民,根據(jù)帝國的法律,他需要賠付高額的違約金——很?離譜的員工誠信法,惡意損害公司利益,需要賠付自進入公司以來?所獲得薪酬的一半,他變成了窮光蛋。后?來?,不知?道哪里來?的消息,說他在黑市接單,對顧客的記憶進行修改。”

    “一些很?多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士兵,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他們會?在夢境,甚至在安定的現(xiàn)實?生活中不斷重復(fù)體驗創(chuàng)傷事件的場景。外部刺激對他們造成的影響重大,這不是輸入源的問題,這是他們自己大腦的特異性。有人說,經(jīng)過他的治療,創(chuàng)傷記憶被完全的消除。”

    “他的生意做得不大,沒有多少人愿意把自己的腦子給他當小白鼠。而?且,他從前?做的是夢包。”

    章馳聽出?了賽樂的意思:“你認為他在撒謊?”

    賽樂:“黑市里面很?多騙子。”

    頓了頓,賽樂又說:“那里又沒有市場監(jiān)管。”

    “不過,費林飛好像挺信這套。成里安來?了白銀共和?國,費林飛聽說了他的消息,找上門,跟他達成了合作?。”

    “異血跟仿生人不同,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人的想法是很?難控制的,越來?越多的異血,就越來?越多不可控因子。費林飛想要在公司內(nèi)部站穩(wěn)腳跟,他急于證明自己的能力。一開始,我只?認為成里安是一個騙子,我讓費林飛多考慮一下——”

    賽樂的話又停了一下,聲音飽含不忿。

    章馳猜測他可能提取到了什么不好的記憶。

    “費林飛沒有聽我的。他相信成里安的能力,工廠出?來?的異血都需要過成

    里安的手進行記憶改造。沒有人能夠從他們嘴里問出?來?工廠的位置,一旦嘗試開口,他們就會?突發(fā)驚恐,這是成里安告知費林飛的計劃。”

    “計劃拖延了很?長的時間,費林飛供給他的生活,我一直以為是成里安在騙人……”

    章馳:“但他沒有騙人。”

    賽樂:“我、我也沒有想到……我以為他只?是為了錢。費林飛是個傻蛋,他上過很?多的當,招來?一些亂七八糟的人——”

    章馳打斷他:“成里安在哪里?”

    賽樂愣了一下,很?快,他意識到了對方想做什么——

    “我、我去給你找找記錄,等一會?兒,我應(yīng)該能夠找到。”

    電話保持通話狀態(tài),賽樂急匆匆地打開電腦,現(xiàn)在的時間是晚上十點過十分,他就站在臥室,窗戶外面是城市的摩天大樓,他住著的樓層算中間層,單人公寓,窗外唰地一下飛過一架武裝直升機。

    賽樂嚇了一跳,打開電腦的手一抖。

    他突然整理起?來?自己的情況。

    費程已經(jīng)不相信他了,費林飛死?了,成里安的情況知?道的人沒有幾個,如果他報給了魏易地址,她找到成里安,順藤摸瓜找出?來?水巢的位置,費程倒查回來?,他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思維就在這里宕機。

    不給地址,或者給出?錯誤的地址。他依然會?死?得很?慘。

    魏易又不是傻子。

    開著揚聲器的終端傳來?一個女聲——

    “還沒有好嗎?”

    賽樂一驚,馬上道:“快了,再等我一會?兒。”

    地址一定要給。

    但?,他要找一個替罪羊。

    ***

    周末,紀湛沒有外出?的行動。

    不清楚是他這周沒有娛樂和?社交互動,還是因為基于安全考慮,他推脫掉了不算重要的聚會?。

    章馳來?到了北區(qū)。

    街口人來?人往,在南區(qū)住得久了,來?到北區(qū),會?有一種撲面而?來?的逼仄感。

    高低錯落的新樓舊樓,被打碎的電子眼,來?往在街邊占據(jù)人行道的流浪漢和?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沒有在學校上學的青少年,在臺階上飛來?飛去的電動滑板車,以及哎喲一聲就間次從滑板車上摔下來?的滑手,共同構(gòu)成了一副熱鬧的日常。

    成里安住著的地方是北區(qū)經(jīng)濟條件相對不錯的片區(qū)。

    凱羅街023號。

    街邊沒有多少血跡。

    看起?來?相當?shù)钠胶?。

    章馳按了按自己腰間別著的槍。

    希望沒有用到槍的時候。

    她仰起?頭,觀察街道最中間位置的一棟灰樓。四四方方,建筑外墻飽受雨水和?灰塵侵蝕,一條一條的印跡卡在縫隙和?墻面上 ,幸好這棟樓有夠灰,不然看起?來?,應(yīng)該會?比現(xiàn)在還臟上不少。

    灰樓所在位置的采光不是很?好,不過這不是問題。

    因為已經(jīng)是晚上。

    哪哪都黑。

    路燈很?亮,走進灰樓,反而?會?覺得暗了下來?。

    大樓沒有物業(yè)或者公寓管家,一樓堆滿了雜物和?建筑垃圾,不知?道存放了多少時日,角落還有兩個流浪漢在打架,地上有一張大概是大樓住戶扔出?來?的床墊,兩個人滾來?滾去,撓得滿臉是血。

    “我先來?的!這是我的!”

    “你先來?你奶奶個腿,老?子昨天就在這里睡過了!”

    “我的!”

    “給我,給我……你他媽的……給我——”

    “我扇不死?你——”

    “滾開!”

    北區(qū)人民武力充沛,不需要燈光,哪哪都是自由搏擊的舞臺。

    寬松的管理對于她這種“心懷不軌”的人來?說是一件好事,一直走到大樓的電梯等待區(qū),都沒有任何人出?來?攔過她,不過真正的難題不是人,而?是……機器。

    僅有的一部電梯竟然是壞的。

    章馳低頭又看了一眼終端上面?zhèn)渥⒌臉菍印?br />
    19-09。

    ……

    章馳開始尋找大樓的樓梯,走到電梯等候區(qū)最里面,推開一扇門框上寫著“應(yīng)急通道”的門后?,她來?到了樓梯的最底層。

    樓梯的過道比一樓大廳還不堪。

    螺旋上升的扶手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布袋和?塑料袋,每個停留的臺階上都有廢品和?生活垃圾,樓道的蒼蠅在應(yīng)急燈的照耀下飛在半空繞場巡邏,在每個垃圾袋里淺嘗輒止,最終又不知?死?活地跑到在臺階上蹲著吃飯的男人邊上,眼巴巴地看了一陣兒,眼疾手快去舔人家咬缺的面包一角。

    “啪!”

    一個巴掌,蒼蠅被拍死?了。在章馳身前?蹲著的流浪漢將?蒼蠅尸體從掌心彈出?來?,淡定自如地繼續(xù)吃面包。

    半個面包吃完,他伸手在扶手上掛著的垃圾袋掏了兩下,又掏出?來?一塊缺口的面包——原來?面包從一開始就不是完整的。

    這些似乎都是撿的垃圾。

    不知?道是大樓的住戶生產(chǎn)的,還是這些流浪漢從別的地方撿來?的。

    寬松的管理為這棟灰樓招來?了不止她一位不速之客。

    樓梯間躺著很?多的流浪漢。

    警惕和?不懷好意的目光掃到章馳的臉上,她本能地摸向了風衣內(nèi)側(cè),后?腰的位置,那里藏著一把槍,章馳小心翼翼地從生活垃圾和?躺在地上的男男女女身上越過,在走到3樓的時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右邊的小腿。

    手抓得很?用力,力量來?自于地面,手掌不大,像是一個女人的手,詭異感讓人頭皮發(fā)麻,還沒來?得及分析什么,章馳心頭一跳,一腳踢了出?去。

    “啊呀!”

    女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整個樓道的流浪漢開始起?身。

    像森林里面的狼群,面對闖進領(lǐng)地的不速之客,拿出?他們最致命的招待。

    難以想象這樣的時刻,逼仄的樓道當中,綠油油的應(yīng)急燈照不亮每一處犄角旮旯,即使知?道這些人從武力上不足為懼,那種未知?和?詭譎感也足以讓人汗毛倒立。

    章馳手摸到槍上,在要拔出?來?的瞬間,她停了一下,塞回去。手拿出?來?,重新揣進了風衣外口袋里面。

    “抱歉。”

    一疊大額紙幣從她的兜里掏出?來?,灑在了半空。

    “算我請大家的。”

    原本虎視眈眈的眼睛主人全都愣住,下一秒,整個樓道都沸騰起?來?,人群全都蜂擁而?至紙幣墜落的方向,章馳的身邊很?快清空,她快步從平臺離開,越往樓上走,躺在樓梯寄居的流浪漢越少,到5樓,已經(jīng)沒有什么生活垃圾了。

    人少了,不安感并沒有消失。

    樓道空空蕩蕩,出?口的門全都遮掩過來?,燈光昏暗,章馳將?槍拔了出?來?——這樣的地形很?容易遭到伏擊。

    雖然她不應(yīng)該遇見任何的敵人。

    賽樂不應(yīng)該跟海恩科技告密,她行動得很?迅速,紀湛和?奇良都不知?道這件事,沒有泄密的口子,這棟樓不應(yīng)該有埋伏。

    一直爬樓到19樓,章馳停下來?。

    她重新抬起?頭觀察樓梯的布局,沒有攝像頭,不是被打碎了電子眼,這里沒有線路安裝的痕跡。樓道的一切都不應(yīng)該被看見。

    她推開應(yīng)急門。

    大樓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沒有開燈,兩邊都是門,像寫字樓的布局,有的門口放著花盆,有的門口堆著鞋子和?垃圾袋,生活氣息濃厚,章馳走到了19-09門口。

    晚上是最好上門的時機。

    在這個時間,經(jīng)過了一天的工作?,人的警戒心和?行動力會?下降到最低,而?且……他們大概率會?在家。

    門口什么都沒有,沒有這條樓道里最常見的鞋墊,干干凈凈,無法判斷主人的生活狀態(tài)。這是樓道尾端的房子,門對著的是一堵墻壁,樓道沒有窗戶,這是最為陰暗的角落,看不見月光,也沒有自然光,應(yīng)急燈早就截停在了兩個門的距離之前?。

    徹底的黑暗。

    章馳掏出?終端照明。

    說不清楚為什么,也許,是剛才上樓的小插曲,讓她感覺到一種久違的緊張。

    她開始敲門。

    “叩”“叩”“叩”。

    “叩”“叩”“叩”。

    ……

    沒有人來?開門,耳朵貼在門上,也沒有聽見什么動靜——藏起?來?,或者往門的方向活動的腳步聲。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不在家的可能有很?多,搬家了,人早就不住在這里,或者,現(xiàn)在還沒有回家。

    最好是后?者。

    否則的話,線索就會?斷在這里。

    藏藍色的金屬門,傳統(tǒng)的機械防盜鎖,章馳將?手貼上去,只?用了不到十秒,門鎖被融掉,鎖芯從門上掉了下來?,章馳伸手接住,鎖芯沒有落地,聲響不大。

    雖然南區(qū)人民大多數(shù)沒有見義勇為的好習慣,但?最好不要讓多疑的鄰居看見她在撬鎖,一個電話把她給扭送警局。

    章馳輕輕拉開門,門發(fā)出?了“嘎”的一聲輕響,突然間又停下,章馳低下頭——

    被兩雙鞋子攔住了。

    四十碼的男鞋,一雙運動鞋,一雙高幫靴,有明顯的穿著痕跡,看上去是一個人在住。

    章馳將?鞋輕輕踢開,繼續(xù)拉門。

    里頭黑漆漆一片。

    借著終端的光,章馳摸到了開關(guān),嘩地一下全都打開。

    門內(nèi)空間不算很?大,一覽無余的單人公寓,客廳和?廚房沒有分區(qū),一張木床占據(jù)了大部分的空間,房間

    內(nèi)部沒有任何的隔斷,床邊有一個頂?shù)教旎ò宓墓褡樱耖T沒有關(guān)上,里面塞滿了雜物。

    有衣服,褲子,還有床單,枕巾,甚至還有雜志,外賣送的包裝袋、餐具,還有各種開封了或沒有開封的藥物,鼓鼓囊囊的塞在格子里面,像是分了區(qū),又像是沒有分區(qū)——總是有某一類物品在某個格子里占大多數(shù),但?又能在這里找到其?他種類的物品。

    房間唯一的一扇窗戶開在門正對著的位置,很?小一扇,比一般公共洗手間的鏡子都還小,窗戶還是關(guān)上的,里頭能聞見若有若無的霉味。

    凌亂的物品讓章馳的視線“凌亂”了一會?兒,她關(guān)上門,走到貼墻的桌子前?,拉開房間唯一的椅子,自然而?然地坐下。

    掏出?終端,章馳看了一眼時間。

    10:35。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

    10:36。

    10:37。

    10:38。

    10:38,過二十秒。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章馳發(fā)現(xiàn)自己是這樣一個沒有耐心的人。她站起?身,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兒做。房間很?凌亂,也許這位房間的主人需要一個心靈手巧的清潔工。

    很?遺憾,她本來?就是來?這里找麻煩的。

    所有的柜子都被章馳打開,從進門的鞋柜,到床邊的儲物柜,再到工作?臺底下堆疊起?來?的大大小小的巷子,塞得太滿的物品在翻動間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這間房子比一開始看上去更加的擁擠了。

    這些東西看上去沒有什么特殊的,沒有儀器,沒有設(shè)備,沒有想象中這個特殊的人應(yīng)有的特殊的物品。

    ——“有人說,經(jīng)過他的治療,創(chuàng)傷記憶被完全的消除。”

    一個造夢師。

    不同的身份和?職業(yè)造就不同的生活狀態(tài),這個房間除了特別的亂之外,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如果硬要挑出?來?說,就是這人家里亂七八糟的書不是一般的多。

    《一個美發(fā)師的自傳》《三十天教會?你養(yǎng)菠蘿貓》《小型犬產(chǎn)后?護理手冊》《當戰(zhàn)爭來?臨之單兵手冊》《兒童成長心理學》《為什么我們要學會?禮貌》《我在警校那些年》《可食用菌類的烹飪方法》《旁比河水生生物研究》……

    天文地理,勵志雞湯,種地種草,養(yǎng)貓養(yǎng)狗,美容美發(fā),生物化學……

    所有的書翻了翻,里面沒有想象中嵌入在書頁里面的機關(guān)盒子,也沒有太多的記號,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書,章馳把書都收了回去,踢回床底下原來?的位置,就在這個箱子的右側(cè),還有一個黑色的大箱子。

    這個黑箱子也被她搬了出?來?。

    跟剛才那個隨意就能打開的收納箱不同,這個箱子由金屬制成,中間有一個密碼鎖,重量有一些沉,搖一搖,還在東西在動,發(fā)出?來?的聲音很?沉悶,也像是書。

    章馳將?箱子撬開。

    箱子里裝著的是打印出?來?的文件,有加過防水的封皮,有的厚有的薄,最厚的有將?近十厘米高,可能有好幾百頁,最薄的就寥寥兩三頁,但?即便如此,依然加了封皮。

    封皮比里面藏著的文件紙還要厚。

    章馳挑了最薄的一份過來?看,打開,白紙黑字,是……

    章馳皺了皺眉頭。

    拿起?文件,她從頭到腳地閱讀。

    閱讀到最后?一頁,她關(guān)上封皮。

    這確實?是一篇短篇小說。

    書名叫《朗姆的情詩》,講的是一個叫朗姆的男人在鄉(xiāng)間的小道上漫步,偶遇了一個叫拉菲的女孩,他寫給拉菲情書,拉菲答應(yīng)了他,從此,他們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

    從小說的角度,這篇文章可謂是乏味至極。

    章馳將?文件放回去,又從里頭挑出?來?幾份篇幅略長的文件。

    小說,小說,還是小說。

    中篇小說,長篇小說,沒有例外。

    沒有署名,沒有水印,看不出?來?文章是從哪里下載下來?的,每篇文章主題又不太相似,跟剛才看到的書一樣,五花八門。

    看上去,這個箱子里都是這樣的東西。

    章馳把所有的文本翻了一遍,里頭沒有藏東西,紙張也并不特殊,沒有什么問題。

    唯一的問題是有一個故事特別的吸引人,她從頭看到了尾。

    ——“公元2039年,天災(zāi)降臨,磁場紊亂,土壤污染,物種異變。”

    ——“公元2040年,全球人口縮減至百萬,僅存的三個政體組成聯(lián)邦,于東半球共同布設(shè)防御基地,防御工程建設(shè)中因輻射暴露死?亡士兵人數(shù)高達三十萬。”

    ……

    ——“食物鏈上下游受到感染,食用哺乳動物將?導(dǎo)致基因改變,實?驗室育種提上日程……”

    ——“人類面臨喪尸和?輻射病導(dǎo)致的滅種危機……”

    ——“公國藍鷹作?戰(zhàn)部隊393人死?于山津沼澤……中將?章馳幸存,帶回基地隔離所等待檢測……”

    ——“喪尸襲擊A30防御基地,3059人死?亡。”

    ——“人體輻射進程得以逆轉(zhuǎn)……”

    ——“人類最后?一個防御基地被隕石砸中……”

    ——“……上將?章馳因?qū)ふ抑参锓N子與小隊其?余9人僥幸逃脫,作?戰(zhàn)補給的缺失使小隊陷入新的難題。”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想到了曾經(jīng)有人問過自己一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一覺醒來?你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地球上最后?一個人類,你會?怎么辦?】

    ——“掐自己一下。”

    ——“為什么?”

    ——“因為肯定是在做夢。”

    這一行字后?面是大段大段的空白。

    故事結(jié)束在這里。

    第268章 王不見王1

    這一篇故事相?當?shù)那? 名叫章馳的女主人公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生死一線,見證跟自己一起進入部隊的同伴被喪尸掏空身體,看著自己的師長和下屬因為輻射病死在病床之上, 她所在的部隊因為死傷人數(shù)過重, 幾次解散重組。

    終于, 人類末日降臨,她死于基因污染。

    無數(shù)次在故事中燃起的希望,無數(shù)個為了?種族的繁衍自愿犧牲的士兵,都沒有辦法?阻擋上帝的旨意。一場漫長的屠殺, 從精神到身體上,每天都有人在折磨中死去, 有時,僥幸活下來的最后一個人,反而是最不幸的。

    她將是唯一一個無法?帶著希望死去的人。

    精彩的故事值得反復(fù)閱讀,章馳把這本書看了?至少有三遍。

    記憶的提取總是需要外部刺激, 這本書將她腦子里若隱若現(xiàn)的很?多東西?統(tǒng)統(tǒng)喚醒,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 她感覺到記憶是如此的清晰, 好?像那些上輩子的事情,其實發(fā)生在昨日。

    放下書,時間已經(jīng)到了?12點。

    凌晨的夜晚沒有想象中黑,窗戶外面是赤橙黃綠的霓虹燈,燈光從對面一棟天臺外面掛著變性廣告的高?樓打過來,建筑的布局不甚合理?,過于的狹窄, 燈光都直掃到了?窗戶框上。

    章馳打開窗戶,風從窗戶外面跑了?

    進來, 涼涼的,一束深藍色的光從她的手背上一掃而過。

    人造的光沒有溫度,也沒有觸感。

    虛假。

    但就?在此刻,它們好?像世界上最鋒利的刀鋒,輕飄飄落下來,破皮斷骨。

    章馳將手收了?回來。光灑在了?工作臺上,金屬質(zhì)地的工作臺有一些很?淺的劃痕,那上面沒有灰塵,不過……這張工作臺的臺面稍微有一點空,好?像被誰清掃過一樣。

    跟這個房間主人連犄角旮旯都被塞滿雜物的生活作風格格不入。

    不……

    也許不是被清掃。

    是被帶走?。

    一種直覺,今天晚上,她不會等到成?里安了?。

    章馳在房間里面坐到了?凌晨6點,她嘗試過上床睡覺,沒有辦法?睡著,可能是她習慣了?睡在溫暖的大床上,沒有辦法?習慣再睡在這樣逼仄狹窄的空間,即使曾經(jīng)她在很?多比這還糟糕的環(huán)境下入睡,也有可能是窗外的霓虹光太?過晃眼,正好?對準床頭的位置,閉上眼,眼前也還覺得是亮的。

    這么看的話,那扇小窗開得恰如其分。再開大一點,整張床都要沐浴在光污染下。

    最后一種可能,她感到的不安過于強烈,好?像有那樣一把無形的懸在她頭頂?shù)母^,只要她膽敢怯弱一秒,斧頭就?會毫無留情地從她的脖子斬下。

    不要安詳?shù)厝朊摺DX子里有個聲?音這樣說。

    成?里安。

    K。

    成?里安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造夢師。記憶的每一寸都有情感的連接,快樂,失望,狂喜,絕望,遺憾……一場徹頭徹尾的欺騙。

    如果她不是“章馳”,她又會是誰呢?

    她又應(yīng)該是誰呢?

    成?里安。

    成?里安。

    現(xiàn)在她明白了?。

    是憤怒。

    一顆憤怒的心無法?安寧。

    ***

    賽樂一覺睡到天大亮,就?在昨天晚上,他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任睿聲?就?是那個最好?的替罪羊。

    不僅如此,他是現(xiàn)在最有必要解決的人。

    一開始,費程交給自己制定?暗殺紀湛的計劃,后來,這項計劃被轉(zhuǎn)到了?任睿聲?的手里,他被安排去抓周宇,到最后,他提交出去計劃,費程沒有任何的回復(fù),但計劃執(zhí)行了?,非常快的執(zhí)行,好?像生怕什么人反應(yīng)過來似的,現(xiàn)在到第二?天,也沒有人來告訴他計劃的結(jié)果。

    費程的信任并不是突然消失的,也許,他并不是懷疑自己跟費林飛的死有關(guān),他的信任有一個逐漸衰退的過程……這么多年的職場經(jīng)驗告訴賽樂,有一個人在背后搗鬼。

    跟他目前有競爭關(guān)系的人只有一個。

    任睿聲?跟了?費程這么多年,他跟費程的關(guān)系比自己親密到了?不知道哪里去,三言兩語就?能把自己在費程那里的印象搞差,放任不管,到最后,他可能直接被踢出海恩科技——這個陰險小人。

    早上10點,賽樂來到公司一樓的咖啡廳吃面包,昨晚他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采購部的經(jīng)理?,科尼,一個他從前提拔上來的下屬。詳細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在電話里面說清楚了?,今天過來,只是為了?……告別。

    帶著裝自己工位上所有私人物品的紙箱子,科尼在所有人意外和探究的目光中離開了?公司,到一樓的時候,他看見了?賽樂,兩個人眼神交匯一番,賽樂放下了?手中的面包,走?到了?公司外面的草坪上。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賽樂問。

    “郵件會在午餐時間發(fā)出。”

    賽樂點頭:“錢已經(jīng)從銀行取出來了,現(xiàn)金在我的后備箱,看見郵件,我下班之后就?給你送過去。”

    科尼吞了?吞唾沫,有一點害怕地說:“萬一、萬一這件事被揭穿了?怎么辦?”

    賽樂:“昨天不是說好?了?嗎?”

    科尼:“可、可是……”

    賽樂:“沒有什么可是。只要你把嘴閉牢,什么事都不會有。一旦你跟人走?漏風聲?,五百萬,一分不少地給我還回來。”

    五百萬夠他結(jié)清房子的貸款,夠他的父母養(yǎng)老,夠他孩子上學,夠他從公司離職養(yǎng)病——不工作就沒錢治病,工作又要一直拖延病情,他差的就?是這么一筆臟錢,能讓他喘息片刻,像個人一樣活上一段時間。

    科尼:“我不會跟任何說的。我保證。你放心,我肯定?不跟別人說。”

    賽樂:“如果有警察來找你呢?”

    科尼腦子里過了?一遍昨天晚上對過的內(nèi)容:“我跟任睿聲?有過節(jié),是我故意陷害他。都是我一個人干的。”

    他的臉白得離譜,賽樂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這么緊張,這是小概率事件。你又沒有指名道姓,你怕什么?”

    中午12點,一封郵件傳遍了?公司總部所有職員的郵箱。

    采購部吃回扣是公司職員腐敗案件中最常見的一種,一筆五千萬的訂單,哪怕只有5%的回扣點,一次也能夠賺250萬,公司卻要為此付出幾倍于5%的成?本。為了?防止公司內(nèi)部的腐敗,有大額資金往來的供貨商往往需要更高?級別的上級出面洽談。

    郵件是一封辭職信,非常隱晦地說明了?由于害怕承擔法?律風險,又受到良心的驅(qū)使,沒有辦法?做出損害公司利益的舉動?,因此沒有辦法?履行上級指派的任務(wù),并且,在長期的精神高?壓下工作狀況不佳,于是請辭。

    往往更引起人們熱議的并非是板上釘釘?shù)某舐劊遣讹L捉影的流言,這封郵件沒有指名道姓,但誰看了?都會懷疑到那一個人身上——

    任睿聲?。

    他最受費程信任,他擁有在供應(yīng)鏈上拍板的權(quán)力?。

    費程沒有在公司,不過任睿聲?在,他臉都氣綠了?,跑過來采購部找人,被人告知那個叫科尼的員工已經(jīng)離開公司。人沒了?,他的臉更綠了?。

    當懷疑的種子在心中中下的時候,一個人所有的行為都會被喜歡火上澆油以及添油加醋的圍觀群眾過度解讀——任睿聲?的舉動?反而讓人們坐實了?猜想。

    如果不是他干的,他干嘛要跳腳呢?

    ***

    水巢。

    對于周宇的審問開始于昨天,結(jié)束于今天中午。

    這個人咬死不認自己跟紀湛的端腦手術(shù)有任何的關(guān)聯(lián),并且堅稱一切都是一個誤會——果然跟資料里面說的一樣,非常的狡猾。

    狡猾的人需要接受更嚴酷的刑罰。

    “啊啊啊——嗷嗚!”

    “唔唔唔唔——啊啊啊!”

    “唔唔唔唔……”

    冰冷的水流從頭頂蔓延到脖子,到周宇快要感覺窒息的時候,掐住他脖子的大手一緊,他又從水里被撈了?出來,還沒有等他喘息上三秒,手的主人一巴掌又給他拍進了?水里。

    你大爺?shù)模?br />
    周宇在心里將這個房間里所有人罵了?個狗血淋頭,終于等到這一輪的懲罰結(jié)束,他渾身濕漉漉地被抓了?起來,重新綁上了?座位,座位上四個分別位于手腕和腳腕的鐵扣在他坐下的瞬間將他鎖緊。

    “你們放了?我吧……我真不知道那個端腦計劃……”

    房間方方正正,有一點像改造營的牢房,但比那個要大,四周是可以踩著的實地,中間位置是一個方形的水池,水平面矮于地平面,流動?的水,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又流向哪里。房間四面都是墻,唯一一面是整面的高?透性玻璃窗,里面燈光打得亮,站在外面的人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費程拿起小型對講機:“周宇,我知道你在撒謊。”

    你知道個毛線啊你知道!

    聲?音從房間內(nèi)的擴音器傳進來,房間狹窄,聽起來還自帶混響。

    “只要你愿意幫我做事,我可以給你十個億的報酬,同時,我會派專人保護你的安全,但是,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答應(yīng)的時間越晚,你獲得的報酬就?越少,你獲得的懲罰會越多。”

    “作為你沒有第一時間配合我的懲罰,你的小指頭沒有了?。”

    周宇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指頭,從左手看到右手……

    這不還在呢嗎?

    座椅的扶手就?在這時候長出來一排弧形的指扣,從兩側(cè)升起,到中間扣攏,每一根手指都被禁錮在兩排游離在指節(jié)附近的金屬扣中。

    鋒利的刀片從指頭上方降下,周宇心跳漏了?一拍,在冰冷的刀刃觸及他的骨節(jié)時,他發(fā)出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

    “哐當哐當”——他用力?地掙脫金屬椅的禁錮,手指蹦成?了?一根尺子,上面青筋暴起。

    “不、不要、不要……不要……費程……不要……救命,救命啊!”

    “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

    右手小拇指的指頭從中間折斷。

    地上滾了?兩下,掉進了?還在流動?的水里,鮮紅的血融成?了?粉紅色的水,水流得不算快,但房間內(nèi)能夠窺視到的部分太?少,指頭掙扎了?兩下,就?不見了?蹤影。

    ***

    周宇暈死過去,水巢的醫(yī)療團隊二?十四小時待命,很?快就?趕了?過來,費程興致缺缺地離開審訊室——他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去處理?。

    昨天被派出去暗殺魏易和那個黑客的螳螂異血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很?大概率,任務(wù)失敗了?,肖銀如果死了?,問題還不算大,肖銀被活捉了?,問題將變得很?大。

    他知道水巢的位置。

    “如果肖銀泄露了?水巢的位置,你知道你會是什么

    下場嗎?”

    費程來得突然,成?里安從工作臺抬起頭,人還發(fā)著蒙,領(lǐng)子就?被沖過來的費程捏住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費程又松開了?手——剛才,他因為周宇氣過頭了?,成?里安是自己人,他不應(yīng)該用這樣的態(tài)度對他。

    對于人才,尤其是致力?于創(chuàng)造工作的人才,他應(yīng)該減少在他們身上的束縛——無數(shù)的科學研究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點,蠢材和牛馬需要用鞭子抽著前進,天才需要的是自由和尊重。

    費程努力?調(diào)整自己的表情:“抱歉,我的意思是,你確定?,肖銀身上的記憶鎖是有效的嗎?”

    成?里安:“我確定?。”

    說完,他就?不再發(fā)言了?。

    費程在房間里站了?一會兒,成?里安好?像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似的,低頭繼續(xù)做自己的工作。他現(xiàn)在的工作室比在北區(qū)的房子大很?多,還有單獨的臥室,就?在這間工作室的隔壁,每天都在專人送飯,門前還站著兩個膀大腰圓的保鏢,好?像他是某個重要的政要,全部都對他客客氣氣——大部分情況下。

    費程瞇著眼打量成?里安。

    成?里安八風不動?,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拎起桌面上的一本書,打開目錄頁,眼睛從上往下掃——一個查閱的姿勢,

    費程:“那我就?不打擾成?先生了?。”

    他轉(zhuǎn)過身,就?在這時候,身后傳來了?成?里安的聲?音。

    “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這里?”

    費程轉(zhuǎn)身回來:“這里不好?嗎?”

    成?里安沒有回答好?或者不好?,他說:“之前都是費林飛跟我聯(lián)系。”

    費程:“他不會做事。你的安全很?重要,海恩科技有很?多敵人,在這里,你可以獲得最嚴密的保護。”

    成?里安:“費林飛答應(yīng)我可以住在自己家里,之前,我只是往返過來工作。”

    費程的表情有一些不耐煩,但他盡量的克制,語氣平穩(wěn):“那樣不安全。”

    成?里安:“你在拘禁我。”

    費程:“是保護。”

    成?里安:“我要跟費林飛談。”

    費程挑了?挑眉,好?像他聽到了?什么笑話。

    “沒這個機會了?。”

    成?里安皺了?皺眉。

    費程轉(zhuǎn)過身,拉開房間的門,在關(guān)上門之前,回答了?這個問題:“他死了?。現(xiàn)在你開始替我辦事。”

    沒有來得及看成?里安臉上的震驚,費程離開了?房間。

    ***

    海恩科技大廈。

    辦公室。

    公司的流言蜚語在大部分情況下都很?難傳到最上面那一層人的耳朵里,因為大部分情況下被議論的都是最上面那一層人自己。

    這次是一個例外。

    郵件在同時也發(fā)送到了?費程的電腦里。

    費程頭從電腦前抬起來,他的目光看向在辦公桌前低著頭局促不安搓手的任睿聲?。

    費程:“對于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嗎?”

    任睿聲?:“是陷害,一定?是陷害!費總,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對公司一向忠心耿耿,我——”

    費程微微低下頭——那是一種任睿聲?很?熟悉的表情。他正在掩藏他的不滿。

    費程:“我認為,我給你的已經(jīng)夠多了?。”

    任睿聲?啞了?片刻,接著說:“當然。我……我當然……”

    費程:“出去吧。”

    任睿聲?還想說點什么,抬起頭,看見費程一臉的不耐煩,正準備出口的話吞了?回去——費程有自己的判斷。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無論他說什么,費程都會重新掂量他的可信程度。

    任睿聲?離開辦公室,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徑自往這層樓另一頭走?,到賽樂的辦公室門口,他一把將門推開。

    賽樂推著電腦桌往后退,看清楚了?推門的人,疑惑地道:“任助?”

    任睿聲?走?了?過來,他身材高?大,常年健身,力?氣不小,一把推到賽樂的肩膀上,帶滾輪的辦公椅拖著賽樂直接撞到了?墻壁上,他腦袋被磕到,不自覺地“啊”了?一聲?。

    “我知道是你。”

    賽樂揉著腦袋,臉色不大好?:“任助,我一向很?尊重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任睿聲?走?上前,手撐住墻壁,居高?臨下地俯瞰賽樂:“你怎么上位的,心里沒有點數(shù)嗎?北區(qū)來的臭蟲。我告訴你,你再敢搞這種小動?作,我饒不了?你。”

    一通威脅,任睿聲?離開了?辦公室。賽樂坐在椅子里面,仔細回想剛才任睿聲?的所有動?作——生氣,不滿,放狠話,意味著……無能為力?。

    成?功了?。

    他在費程那里吃了?啞巴虧。

    證明自己清白最有效的方法?不是對每一條謠言都拿出相?悖的證據(jù),而是讓人們發(fā)現(xiàn),制造謠言的人本身就?是個騙子。

    只有這樣,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再變得可信。

    現(xiàn)在,他們算是平局。

    賽樂猛松了?一口氣。

    晚上,回到家中,他撥通了?章馳的電話。

    “費程今天早上沒有來公司,他應(yīng)該是去了?水巢。我拿到了?他的行車記錄,現(xiàn)在就?可以傳給你。但是,可以麻煩你,幫我一個忙嗎?”

    另一頭。

    終端彈出來“文件請求接受”。

    ——“接受”。

    章馳:“什么忙?”

    賽樂:“XDW3895543,任睿聲?的終端號碼,我想請你給他打個電話。”

    請求沒有得到回應(yīng)。

    賽樂吞了?吞喉嚨,在他正在反思自己是否有一點冒犯的時候,他聽見終端傳來了?一個平直的女聲?。

    “只用打一個電話嗎?我可以給他打一筆巨款。我有很?多錢。”

    賽樂怔了?一下。

    打一筆巨款……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給另一個人一筆巨款,這是板上釘釘?shù)蔫F證,倒查回來,費程一定?會第一個懷疑到任睿聲?頭上,他百口莫辯,必死無疑。

    栽贓陷害,這樣當然更穩(wěn)妥。

    賽樂:“這、這會不會……”

    章馳:“會不會很?費錢?你當然值得這個價。”

    “我愿意幫你排擠走?任睿聲?,在費程身邊站穩(wěn)腳跟,對你對我都是好?事。”

    電話掛斷。

    賽樂松一口氣,緊接著,背上又開始冒冷汗。

    她在自己身上花了?這么多錢,如果他沒有證明自己的價值,到時候……

    窗外滑過一架救火無人機,城市的夜晚再度陷入混亂。這場鬧劇愈演愈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夠止息。

    賽樂搖了?搖腦袋,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想得太?多。

    本來,他就?沒有過任何退路。

    很?多人會覺得決定?命運的是自己面對命運揮舞的那兩下胳膊,其實是命運的懶得計較,時代的洪流偶然沖刷出來的一根救生木——如果當初,他沒有拿到海恩科技的資助,現(xiàn)在還是個北區(qū)的小混混。

    是因為上了?海恩科技這艘船,他才有今天。

    是因為魏易愿意留他一命,他才有今天。

    要祈禱,也要祈禱上的這艘船不要翻。

    希望她成?功。

    這樣他才有活命的機會。

    第269章 王不見王2

    公寓大樓20層。

    下午7點31分。

    房間?沒有窗戶, 唯一的通風依靠中央空調(diào)和新風系統(tǒng),空調(diào)現(xiàn)在?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太?陽落下, 房間?氣溫持續(xù)降低, 公寓保溫層依然有效, 在?籠子里面關(guān)?著的肖銀身上開始起雞皮疙瘩,異化的方向和程度是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能夠掌控的變量,不知?道為什么,自從成為異血之后, 他對溫度的變化就變得相當?shù)拿舾小?br />
    氣溫下降,身體需要調(diào)節(jié), 每天到太?陽落山之后,大概要經(jīng)歷半個小時的適應(yīng)期,他身上的雞皮疙瘩和冷感才會消失,這種溫度的變化并不是絕對量, 跟自然節(jié)律有一定的關(guān)?系,在?這個期間?, 他的身體相當虛弱, 籠子里面有放著兩床被?子,他將兩床被?子都疊在?一起,先裹一層在?自己?的肩膀上,從后往前攬住,再從前往后裹一層,像一個繭似的,只露出來一顆頭。

    章馳每天都能夠收到籠子里面?zhèn)鬏敾貋淼纳钿浵瘛?br />
    說起來奇怪, 她跟很多異血打

    過交道,但這樣近距離地觀察異血的生活狀態(tài)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她一直認為異血除了?在?變幻形態(tài)之后跟常人?不同,其他時間?跟常人?是沒有差別?的。

    肖銀是一個很好的觀察樣本。

    他很安靜——至少,在?受到她的武力?威脅之后,他表現(xiàn)出來相當配合的態(tài)度。自關(guān)?進?籠子里面至今,沒有發(fā)生過大吼大叫,乃至嘗試“越獄”的傾向。

    他曾經(jīng)用手按在?金屬籠上超過三秒,身體觸電,被?彈了?回去。

    自此之后,他再也沒有接近過金屬籠的邊緣,每天都乖巧地坐或躺在?最?中間?的位置。

    把他放掉,很可惜,還沒有從他身上挖掘出來任何有用的東西。

    不過他必須放掉。

    章馳來到20-D。

    進?門的時候聲音很小,沒有吵醒正在?籠子里面“閉目養(yǎng)神”的肖銀,章馳重重地將特異金屬門砸過去,一聲嘭的巨響,門框震了?一下,房間?沒有自然光,最?大的光源來自入連接客廳處的水晶吊燈,吊燈猛的晃了?一下,似乎跟聲音相比,光影的變幻對肖銀的影響更多,他倏然睜開眼睛。

    這是他身體最?虛弱的時間?,這里的一切都不會逃過這個女人?的眼睛,她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是巧合,還是……

    肖銀汗毛倒立,身上剛剛消下去一點的雞皮疙瘩就此刻又全部起立。

    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她要在?這個時候殺掉他。

    章馳走到玻璃墻的外?面,伸手點了?兩下,屏幕上面出現(xiàn)了?一些半透明的文字,她手指滑動的速率極快,肖銀沒來得及從倒轉(zhuǎn)的文字形狀上面看出來她操作的內(nèi)容,玻璃門唰地一下就打開了?。

    他不自由主地往后縮了?一下,身上裹緊的棉被?限制了?他的行動,唯一能夠動作的只剩下他的腦袋,腦袋撞在?金屬柱上,之前被?電的痛感記憶在?大腦中激活,他又猛地將頭收了?回來,用的力?度太?大,人?就這樣直直地往前面倒去。

    金屬籠打開。

    章馳大跨步邁進?去,接住了?即將以頭搶地的肖銀。

    肖銀沒有因為這樣的好意松懈,或者流露出一星半點感激的神情?,他的神情?充滿驚恐,好像掌住他肩膀的不是一雙人?類的手,而是叢林里面最?危險的蟒蛇,他的骨頭都因此變得酥麻了?。

    “怕我?”

    肖銀吞了?吞口水。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以往的經(jīng)驗告訴他,說真話的人?有時候會死?得很慘。

    章馳:“別?害怕,我是來放你走的。”

    肖銀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章馳:“不相信?”

    肖銀:“我……”

    章馳:“你已經(jīng)給?我提供了?很有價值的情?報。”

    肖銀愣了?一下。章馳走上前,解開他身上的被?子,肖銀冷得打了?一個哆嗦,他自然地想要臥倒在?地,但是現(xiàn)在?,求生的本能讓他在?這個時候最?好表現(xiàn)出一點尊重,于是他站起身,手忙腳亂地將身上的被?子抖落,沒有讓自己?成為被?服務(wù)的對象。

    章馳:“你可以走了?。”

    肖銀瞪大眼睛。

    “很詫異嗎?”章馳搖了?搖手中的控制器,這東西肖銀還記得,就在?他被?抓進?來這里的當天,紀湛親自介紹了?使用說明,他沒有避諱自己?這個聽眾,這本來就要說給?他聽。

    讓他不要打逃跑的小心思。

    詫異不詫異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真的可以走了??”

    章馳:“海恩科技對你的大腦進?行過改造,你沒有辦法說出來我想要知?道問題的答案,我通過催眠將你的意識無障礙輸出,你準確地告知?了?我異血工廠,也就是水巢的位置。”

    “當然,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了。”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還有什么關(guān)?著你的必要呢?”

    “費電費水又費錢。”

    肖銀虛弱又健步如飛地往外跑。

    走到門口的時候,章馳沖上去,將人?拉了?回來,肖銀啊的一聲大叫,噗通坐在?地上,嘴里喊著“饒了?我”之類的話,章馳將人?拉起來,捂住他的嘴將環(huán)境強制靜音,說:“記住,不要回異血工廠,你消失了?這么久,現(xiàn)在?突然回去,費程會對你起疑心。你得跑得遠遠的。要是讓我知?道你回了?異血工廠,驚動了?費程,我饒不了?你。”

    章馳松開手,肖銀嘴巴暢通,大呼了?一口氣,緊接著,這口氣又提了?起來,因為一把槍抵住了?他的腦袋。

    “我不是在?開玩笑。”

    肖銀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我什么都不會說的。我馬上就走。我一定不會回去的……”

    章馳目送肖銀離開大樓。

    她掏出終端,遲疑片刻,又放下。

    最?好,再等半個小時,這樣更加逼真。

    一開始的計劃有兩個,第一,從成里安那里獲得工廠的位置,第二,放肖銀離開,在?他的身上安裝追蹤器,賭他會直接回到異血工廠。

    第二個計劃的風險性很大。有可能他們不僅沒有獲得異血工廠的位置,還丟失了?唯一的線索。

    他們需要面對時間?和線路的變化。

    水巢是制造基地,如果他并不住在?水巢,也許,要等很長時間?,他才會回到水巢,在?這期間?,追蹤器可能被?他發(fā)現(xiàn)。

    就算沒發(fā)現(xiàn),等太?長,周宇還有沒有命都是一個問號。

    賽樂是一個意外?驚喜。

    峰回路轉(zhuǎn),他從費程那里直接搞到了?工廠的位置。

    她需要借助紀湛的力?量,但不能夠讓紀湛發(fā)現(xiàn)賽樂的存在?。

    ***

    接到電話的時候紀湛正在?處理?公務(wù)。

    周日,他們這樣的職業(yè)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休假。最?近是特殊時期,戰(zhàn)爭的籌備需要各個部門的協(xié)調(diào)——在?最?初的階段,他們最?重要做的是隱瞞和截獲消息。

    就在?昨天,他們在?武器研發(fā)系統(tǒng)內(nèi)部抓到一個帝國間?諜。

    兩個國家同根同源,同樣的民族,同樣的語言,往前追溯,也許就百八十年前還是同一個祖宗,渲染出來的深仇大恨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一點難以為繼——他們很容易對對方產(chǎn)生同情?心理?,或者認為自己?并沒有做背叛國家的事情?。

    有這樣一批人?,至今仍然有讓兩個國家融二為一的幻覺。

    他們可以在?帝國利用這樣的人?獲取機密情?報,帝國同樣,策反的手段越發(fā)層出不窮。

    出于這樣的保密需求,他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

    辦公室里面有人?在?竊聽通信,以此確保人?員內(nèi)部的純凈。

    紀湛掛斷電話,終端放進?褲子的口袋里面,走到辦公大樓對街的咖啡廳,晚上的城市車水馬龍,車流的聲音掩蓋過了?鳥聲和風聲,他買了?一杯咖啡,左手端著咖啡輕抿了?一口,右手掏出終端對著剛才的號碼撥通回去。

    “喂?”聲音壓低,能夠明顯讓對面的人?

    聽明白通話環(huán)境的那種低。

    章馳的表達很隱晦:“線索找出來了?。”

    這句話沒有前綴,也沒有更詳細的解釋,什么線索,又有什么用,片刻,紀湛想起了?什么,說:“籠子?”

    章馳:“嗯。”

    紀湛抬頭看了?一下手表:“我快下班了?。現(xiàn)在?可以過來接我了?。”

    晚上9:12。

    車穿行于城市的燈火中。

    今天是她認識紀湛到現(xiàn)在?,第一次接送他在?周末加班。

    那棟辦公樓附近多了?很多持槍的軍人?,穿著一絲不茍的制服,身高?體型如出一轍的高?大筆挺,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像老鷹一樣銳利——不是新兵,她能夠感覺到,一種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是那種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夠明白,只要這里出現(xiàn)任何的異動,不需要許可,他立刻就能開槍。

    他們的眼神中沒有畏懼。

    低調(diào)偽裝成路人?的保鏢只能夠展示這棟高?大舊樓的親民,但能夠?qū)⒋来烙麆拥膹姳I和小偷嚇退的,更多時候還是槍炮。

    形勢有一點不同尋常。

    章馳突然想到了?藍夜傳過來的消息。

    車駛過辦公大樓三條街外?,紀湛開口道:“怎么回事?”

    章馳打了?一下方向盤,車轉(zhuǎn)進?一條相對安靜的小巷,紀湛看出來是在?繞行,但他默許了?這樣的行為,沒有出聲提醒——視野內(nèi)的靜態(tài)或者動態(tài)障礙物越少,注意力?被?分散的可能越少。

    也許,她想要說的話很長。

    “肖銀依然沒有辦法開口異血工廠的消息,任何有關(guān)?的問題都會引起驚恐,也許這是海恩科技的某種保密措施,如果是這樣的話,觀察再久,我們也無法從他口中撬出來什么。”

    “我放走了?他,在?他的身上裝了?定位器。很幸運,他在?第一時間?回到了?異血工廠。”

    聽到這里,紀湛拉直了?背。

    章馳:“我已經(jīng)截獲了?他的定位。慶山路1203號。”

    轎車駛離路口,鉆進?了?另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光在?這里暗了?下來,高?墻下那一盞一閃一閃的昏黃路燈照不亮車內(nèi)的情?形,車開過去,一晃而過的光影,剩下就是完全的黑,儀表盤閃著微弱的光,照不亮座位前排的一切。

    紀湛看不清楚章馳的表情?。

    突然之間?,他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

    她并不是為了?減輕路上的威脅。

    她就是想要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紀湛:“是個好消息。確定嗎?”

    章馳:“八成。”

    紀湛:“你想怎么做?”

    章馳:“出發(fā)去這里,越快越好。”

    她沒有提出任何的要求,但她在?提要求。

    周宇是她的朋友。

    紀湛:“你有想過,為什么海恩科技想要抓走周宇嗎?”

    章馳:“不清楚。海恩科技的動作很古怪,完全沒有頭緒。如果有的話,也許我會提前防范。”

    紀湛:“還有一個問題。”

    這句話之后,紀湛突然停了?下來,好像是在?組織語言,又或者,是在?觀察什么。章馳看不見后排的畫面,安靜等待。

    “肖銀被?派出來暗殺你,任務(wù)沒有成功,他消失了?,失蹤一陣,他又跑了?回來。如果你是他的雇主的話,你會怎么想?”

    沒有等章馳回答,紀湛又說:“如果我是海恩科技,我會覺得,要么他是回來當臥底的,要么,他身上被?植入了?定位器,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現(xiàn)在?過去,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車開過兩條街,章馳一直都沒有說話。

    到紀湛認為她可能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她說:“去得越快的話,他們預(yù)留埋伏的時間?越少。”

    車突然開得很快,推背力?直接將紀湛的背往后黏住皮質(zhì)靠背,閃爍的霓虹燈嘩啦一下從遙遠的高?樓頂端打下來,輕飄飄地浮過去,更亮的是街道兩側(cè)的店門招牌,還有半空中鳴著警笛的懸浮執(zhí)法車,氛圍變得吵鬧又著急。

    車匯入主干道了?。

    紀湛在?一瞬間?領(lǐng)會了?她的意圖:“你現(xiàn)在?就想要去?”

    章馳:“周宇等不了?了?。再說,你擔心他們埋伏,怎么就不擔心他們撤離呢?”

    撤離異血工廠,銷毀所有的罪證,再下一次,就不會再有這么好的機會,找到搬倒海恩科技的機會。

    紀湛:“你……”

    章馳:“可以嗎?”

    紀湛:“我說過,很危險。”

    “我知?道分寸,我不會直接進?去,我會先在?外?圍觀察踩點,”章馳轉(zhuǎn)過頭來,掃了?一眼紀湛,非常短暫的對視,紀湛都還沒有看清楚她任何的表情?,她就已經(jīng)將頭轉(zhuǎn)了?回去,“我會先確認這個地址是否就是水巢所在?。”

    “人?太?多,會打草驚蛇,確認完畢,我會立馬發(fā)出消息。”

    “到時候,再商議行動。”

    車子飛快地開到了?地下停車庫,直到下車,紀湛才就這個問題做出了?回答。

    “好,有任何問題,立刻聯(lián)系我。我派人?過去支援。”

    第270章 王不見王3

    水巢。

    晚10:35。

    冰冷的水流從天花板邊緣降下, 瀑布一樣?沖刷著房間的內(nèi)壁,自潔裝置每半天啟動一次,凱特守在房間外面, 等待水流一點點沖洗掉地面上的污漬, 等這?個程序結(jié)束, 他就可以去睡覺了。

    10:40分。

    自潔程序結(jié)束,先前被廢棄物和污漬攪動渾濁的水已經(jīng)清洗到透明的潔凈。凱特放下心來,就在這?時候,他接到一個電話。

    “老板現(xiàn)?在要過來工廠。”

    電話開頭?第一句是?這?樣?。

    老板很少會在深夜過來工廠, 這?里離市區(qū)很遠,開車來回要費上很長一段時間, 空軌是?最快的交通工具,這?里沒有設(shè)置站臺,事實上,別說空軌, 就算是?像蛛網(wǎng)一樣?彌補整個城市的基礎(chǔ)公交系統(tǒng)——公交車、共享自行車、滑板車,在這?里也沒有任何的蹤影。

    這?一片地都是?海恩科技的地盤。

    白銀共和國維護私人領(lǐng)地, 除了他們自己人, 沒有人會將車開到這?里。

    凱特走出工廠,為了避免在見到老板時失態(tài),他提前吃了兩顆強效咖啡糖,水巢劃定的區(qū)域很大,一個地堡一樣?的半圓形建筑,藏在叢生的雜草和樹林之間,人跡罕至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 當有動靜出現(xiàn)?的時候,你?可以很準確地判斷出動靜的來源。

    車開進地堡附近, 凱特警覺地打?開電筒,看見車牌號,松一口氣,上前迎接。

    費程從車里走了出來,步履匆匆地往地堡的入口走去:“帶我去見33號。”

    下午的時候,33號數(shù)據(jù)測量完畢的消息傳給了費程,在那時,他的回復(fù)是?明天過來。

    也許,33號的問世比想象中更讓他激動,他已經(jīng)等不到明天了。想到這?一點,凱特立刻回答道?:“好。”

    兩個人通過入口,緊接著是?一條長廊,七拐八拐,地堡的路線過于的復(fù)雜,光線不夠好,很多?地方也沒有設(shè)立任何的標志提醒——這?是?故意的。除了他們自己人,任何外面的人進入這?里,第一時間絕對找不到方位。

    費程:“莫爾博士在孵化?室嗎?”

    凱特回過頭?,腳步從旁邊讓開:“我立刻去把她叫醒。”

    ***

    孵化?室。

    燈光從玻璃板的內(nèi)部亮起,照亮了水流中赤身裸體的男人,淡紫色的皮膚在冰冷的水流中呈現(xiàn)?出一種異樣?的暗淡,好像他是?某個從土里長出來的植物——從他一動不動的臉部表情?和肢體語言來看,他跟一株植物的差距也并不是?很大。

    玻璃板上踩著的皮鞋正在來回挪動。

    費程居高?臨下地觀察水池中接著管子漂浮的男人,他的聲音有一點狐疑,還有難以抑制的興奮:“這?就是?03號嗎?”

    站在頂層玻璃板邊緣的莫爾指著墻壁上傳輸回來水池內(nèi)部影像,以及在底下那位試驗品身體數(shù)據(jù)的電子面板,略帶著鼻音地回答:“他是?目前唯一一個成品。一個完美的意外。“

    很奇怪的是?,人類慣常用來審定計劃可信性的目標和理論從來沒有辦法解釋新興事物的誕生,科學的進程總是?出現(xiàn)?在意外當中,因為意外,人們發(fā)?現(xiàn)?了青霉素,又因為意外,人們發(fā)?現(xiàn)?了糖精……

    異血的基因融合從來就不可控,無論是?感染路徑,產(chǎn)生傳染性的時間,需要的環(huán)境,乃至于最后異變的結(jié)果。

    費程后退兩步,視線從腳底下的玻璃水池挪動到房間對面一整面墻的電子屏上。

    ——身高?:191.12厘米

    ——性別:男

    ——體重:75kg

    ——身體年齡:22歲

    ——異血基因:狼

    ……

    臂展、手指長度、身材比例、心跳速率、每一項詳細的數(shù)據(jù)都展示在電子屏幕的右側(cè),莫爾手摸在屏幕上,還在往下滑動:“90%以上的身體數(shù)據(jù)都優(yōu)于我們現(xiàn)?在所培育出來的所有異血,當然,這?只是?實驗室測出來的數(shù)據(jù),更準確的數(shù)據(jù)需要對真實環(huán)境的參與。”

    費程:“現(xiàn)?在可以放出來嗎?”

    莫爾點頭?:“可以。但是?……”

    費程:“但是?什么?”

    莫爾:“他還在睡覺。”

    ……

    房間氣氛一下陷入沉寂。

    費

    程看著這?個剛剛到他肩膀的金發(fā)?女郎,眼中閃過一絲不滿,這?點不滿很快地被他遮掩過去——莫爾是?個優(yōu)秀的生物學家,唯一的一個毛病。

    事兒賊多?。

    愛給所有人當媽。

    連實驗樣?本都不例外。

    莫爾還在據(jù)理力爭:“監(jiān)控系統(tǒng)顯示他正處于深度睡眠狀態(tài)。”

    費程:“如果沒有來水巢的話,我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處于深度睡眠狀態(tài)。”

    莫爾哽了一下。

    費程冷冷掃到莫爾的面皮上:“你?是?想要讓我白跑一趟嗎?”

    莫爾扶了一下眼鏡,經(jīng)過了漫長的心理斗爭,她走到了監(jiān)控屏幕前,喚醒了水池的操控系統(tǒng),透明的玻璃板就在這?時從地板中間裂開一條筆直的縫,一股寒意從腳底下冰藍的水流中竄上房間。

    費程后退到了房間的墻邊,水池底部下沉出來四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孔,水流旋入孔中,水池的水位開始往下降低,很奇怪,冰冷的氣息沒有消失,房間比剛才還要沉寂。

    嘩啦——!

    金屬的池底彈出來一塊方形的底板,身材高?大的男人赤身裸·體地從水池中上升,升至頂端的時候,水池的水流已經(jīng)排空,地板比地板要高?出于十厘米,他比費程還要高?出一顆頭?。

    房間所有角落藏著的燈光都在這?時打?開,纖毫畢露地照亮他的每一寸皮膚和汗毛。

    他長得真的很像人。

    沒有一點狼的樣?子。

    倏然,他睜開眼。

    一雙灰藍色的獸瞳,支撐他身體進行代謝的管子在他的擺臂之間往下掉,迅速回收到水池內(nèi)部。他的瞳孔天然是?危險的形狀,因為突然轉(zhuǎn)醒,臉上帶著的慍怒加深了這?一點危險,他看起來像要馬上出去打?一架。即使他的腳一點也沒有挪動。

    費程:“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嗎?”

    莫爾:“他知道?自己叫33號。”

    費程:“他知道?我是?誰嗎?”

    莫爾走到電子屏幕側(cè)面的墻邊,那里有一個掛著毛巾的支架,藏在銀灰色的烘干機里面,她打?開烘干機,柔軟厚重的白色浴巾從里面彈了出來,這?個過程有一些漫長,到費程有一些不耐煩的程度,但他依然在保持等待。

    毛巾取下來,莫爾走到33號面前,說了一句“蹲下”,33號乖順地照做,毛巾從頭?頂攏了上來,莫爾邊擦著他的頭?發(fā)?邊說:“成先生已經(jīng)為他做過輸入了。他的計劃是?明天等您過來測試穩(wěn)定性。”

    綿軟的毛巾在他的肌膚上面輕柔地滑動,沖到頂端的憤怒一下子啞火,神?志就在這?時候從天邊被抓了回來,33號仔細地端詳眼前站著的這?個男人,陡然,他的瞳孔開始放大。

    “父親?”沙啞的聲音從他的嗓子里面冒了出來。

    ***

    擦完身體,莫爾為33號取了一套嶄新的休閑服,上面是?白色的T恤,下面是?寬松的牛仔褲,一雙淺灰色的運動鞋,他自帶的危險氣質(zhì)被這?樣?活潑的裝扮中和掉不少。

    雖然33號認為他是?費程的兒子,費程倒不會覺得自己真是?他的爹。就在那一句“父親”出口之后,他反而察覺到一種古怪的危險。

    完美品的定義是?——“智商極低,身體成熟度極高?,衰老速度極緩。”

    強烈的不安感作祟,費程在莫爾打?開門?的時候改口:“算了,我明天再過來吧。”

    莫爾和33號的目光同時投向?他。

    費程:“明天過來,測試過穩(wěn)定性,你?再跟我一起,帶他出去在真實環(huán)境測試數(shù)據(jù)。”

    大半夜過來水巢,把人吵醒,最后又什么都不干就離開,對于這?種反復(fù)無常的甲方,凱特表現(xiàn)?出了……十二萬分的熱情?。咖啡糖起效緩慢,他這?時候才完全沒有困意,精神?萬分地領(lǐng)著老板走出工廠,目送他坐上那一輛來時的黑色轎車。

    ***

    遠離城市的地方,天空變得很黑,星星卻變得很亮,連成片在天上閃,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它?們的存在。

    即使它?們從來不曾照亮什么。

    人類對漆黑有一種淵源悠長的恐懼,黑夜在原始環(huán)境中對人類是?一個明顯的危險項。

    他們會燃起篝火,有人守夜,有人睡覺,他們尋找洞穴,用以躲避在夜晚來臨磨好尖牙等著將他們吞吃入腹的野獸。

    章馳等在費程的車里。

    原始危險的警戒在她的身體里失效,在遠離人類的環(huán)境,她反而感覺到放松。

    她沒有騙紀湛,一開始的計劃確實只是?踩點,誰也不知道?這?個工廠里面藏了多?少人,一個人去,也許還沒有救出來周宇,她自己就成了階下囚。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

    意外總是?在發(fā)?生。

    意外的危險,意外的幸運。

    她的車停在了三公里之外,這?里稍微有一些荒涼,燈又沒有幾個,閃著燈開車過來,要是?有人在附近執(zhí)勤,第一時間就能夠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她選擇獨自一人過來,本來什么都還沒瞧見,突然就在這?時,有人從地堡鉆了出來,她于是?躲了起來。

    一輛車開了進來,車牌號有一點熟悉。她在賽樂給的行車記錄里面有見到過。

    有時候,成就一件事的并不是?做事的方法,而是?做這?件事的時機。

    機會轉(zhuǎn)瞬即逝。

    個人的能力很多?時候并不能彌補這?種時機的差距。人生的轉(zhuǎn)折點很多?時候都是?由?相對量決定的。

    考慮了大概有一秒,章馳做完了決定。

    她愿意賭一把。

    司機被她打?暈,她扒下來他身上的衣服,把人丟到了一公里以外的草叢里。現(xiàn)?在車子和草叢里都沒有障礙物,燈光已經(jīng)完全關(guān)閉,她安靜的等待,不時摸一下男士夾克衫里的手槍。

    計劃很成功。

    費程上車了。

    他直接坐上了后排車座,說:“回家。”

    賭成功了。

    車內(nèi)的頂燈唰地打?開,費程猛地閉上眼睛,睜開眼,他惱怒著正要說點什么,一把從前排伸出來的槍就對準了他的胸口。他心臟猛地一跳,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狀況,一個女聲乍然從耳邊響起:“費總,幸會。”

    費程腦子里火花閃電,瞬間將這?個穿著男士夾克的女人對上了號:“魏易?!”

    ***

    電話在費程離開之后不到十分鐘再次響起,接完電話,凱特又重新來到了出口,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費程和左手卡著費程的脖子,右手拿槍指著費程太陽穴的女人一起往關(guān)押周宇的審訊室領(lǐng)。

    費程臉色鐵青,喉嚨顫抖著發(fā)?聲:“你?要是?動我一根毫毛,你?一定會死得很慘。”

    章馳:“我知道?。我一個人,怎么可能玩過得你?們那么多?人呢?你?們在安新市,哦不,白銀共和國都是?說一不二的存在,我來這?里,只是?為了救回我的朋友。我沒有想過殺你?,費總。”

    尊敬的語氣配合上并不尊重的行動,只要腦子沒秀逗,都只會讓人感覺到嘲諷。

    費程的臉青得有點發(fā)?黑,幸好水巢內(nèi)部的光不夠鮮明,沒有將他的窘迫放大再放大。章馳走得相當小心,走到一半,她停下來,問:“燈不能再開亮一點嗎?”

    凱特小心翼翼地看向?費程。

    章馳:“不用看他,看我。”

    凱特沒有敢動作。

    章馳將槍口用力抵住費程的太陽穴,到費程痛呼出聲的地步,他立刻厲聲呵道?:“打?開燈。”

    凱特匆匆跑到前方,抵達他們靠著的墻的最里側(cè),伸手在墻上摸了什么,昏暗的光源在一瞬間切換成了明亮的白光。

    他噔噔噔小跑了回來,對著章馳點頭?哈腰:“燈已經(jīng)打?開了。”

    現(xiàn)?在的燈源比剛才更多?,工廠地面和弧形天花板最外圍一圈都安裝了燈帶,圓形的小燈藏在燈帶當中,每一顆都發(fā)?著耀眼的光,將透明玻璃地板穿透,波光粼粼地游動在水面和玻璃地板的間隙中。

    水并沒有裝滿,還差了那么□□厘米。

    地下水池用不知道?什么材料的白色隔板分割成一個又一個的正方形格子,隔板的材料很堅硬,水池里的生物在里面劇烈運動,頭?沖著隔板撞來撞去,沒有讓隔板挪動分毫,仔細再看,隔板底部

    似乎嵌入了更深的地面。

    這?些東西像是?人,但又不能夠完全說是?人。他們有的是?成年人的身材,有的只有七八歲小孩的身高?體型,但大部分,都是?十三四歲左右的青少年體型,有男有女,有的頭?上長犄角,有的長著尾巴,有的皮膚像是?魚鱗,黑漆漆地,一層一層地突起,每個人身上都插著粗細不一的管子。燈光照亮越明顯的地方,這?些“生物”運動得越發(fā)?頻繁,有的格子里甚至開始出現(xiàn)?粉紅色的水。

    就在章馳的腳下,隔著透明的地板,一個長著犄角的“生物”沖著她猛地撞了上來,玻璃板堅硬無比,它?的頭?被撞破了。

    章馳不自覺挪開了腳。

    她回過頭?,發(fā)?現(xiàn)?剛才走過的以為是?地面的路,全都是?這?樣?密封的玻璃板。

    她踩過了無數(shù)生物的腦袋。

    更多?的正在睡眠狀態(tài)的生物被光源喚醒,通道?內(nèi)不斷發(fā)?出“砰砰砰”的撞擊聲,質(zhì)量過硬的玻璃板并沒有完全隔絕水流的聲音,不斷被撥動的流水響亮得仿佛有一萬只蜜蜂在耳邊亂轉(zhuǎn)。

    詭異和危險的氣息在明亮的房間內(nèi)蔓延。

    章馳:“把燈調(diào)暗一點。”

    屁顛屁顛跑回來的凱特又屁顛屁顛地跑了回去,手指在墻上的調(diào)節(jié)桿上撥動,燈光很緩慢地暗下去——他在等待那個發(fā)?號施令的人喊停。

    隨著暗下去的燈光,水池中生物鬧騰的動靜開始變小,等到光源到足以照亮地堡,只喚醒了離光源最近的幾個生物時,章馳讓凱特停了下來。

    三個人在輕微的“砰砰”聲前行。

    地堡的房間很寬大,但連接各個房間的通道?相當?shù)莫M窄,像管道?一樣?,只能夠容三五個人通行,這?些管道?的岔路還很多?,在這?樣?的路上行走,需要時刻警惕那些漆黑的岔路口會不會什么時候竄出什么人來。

    章馳卡住費程脖子的手緊了緊。

    費程:“你?要是?敢動我——”

    威脅的話被章馳打?斷:“費總,你?在這?種時候說話的話,我會覺得你?在找救兵。我很討厭不老實的人,我這?個人的脾氣不是?很好,發(fā)?起火來,槍法就會有一點不準。”

    “我希望你?說的話少一點,可以嗎?”

    費程的目光沉了又沉,最終,他什么都沒有說。

    三個人來到了關(guān)押周宇的審訊室前。

    這?里的布局有一點像監(jiān)獄,外面是?欄桿,一排靠墻的房間,門?上面沒有任何的功能介紹,只有中間部分有一個金屬的編碼牌,01,02,03……一直到09。周宇被關(guān)在01號房間。

    章馳沖凱特使眼色。凱特打?開了房門?,房間不大,中間有一個方形的透明玻璃,罩住在地下流動的水,周宇被關(guān)在一個金屬座位上,雙手雙腳都被扣住,右手小拇指的部分被繭型的白色紗布罩住,人睡得死沉,還在打?呼嚕。

    凱特解開了鎖扣,周宇端正地閉著眼繼續(xù)打?呼嚕。

    燈亮了有三十秒。

    他仍然沒有醒。

    怎么說呢,在這?樣?的姿勢下還能夠睡得這?樣?香,不得不說也是?一種天分。凱特不敢動作,用眼神?請示章馳,章馳一腳踢上金屬椅,周宇終于被震醒過來,他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揉了揉眼睛,一聲大叫。

    “你?怎么來了?!”

    短暫的寒暄之后,周宇從座位上蹦了起來,老胳膊老腿看上去散架一樣?,原地拼裝了半天才恢復(fù)了活動功能,一邊往門?外走,他一邊攛掇章馳把費程的手指切下來給他報仇,費程用眼神?“殺”了周宇好幾次,對周宇一點也不起效果,他滿臉不屑地切了一聲,順便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踩了一腳費程的腳。

    “呃啊——”費程腳一扭,一頭?磕在了門?框上。

    周宇抬起腳:“哎呀,不好意思,踩到你?了呢。”

    章馳:“我要見成里安。”

    費程驀然將頭?轉(zhuǎn)了過來。

    周宇:“成里安是?誰啊?”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周宇又踩了費程一腳:“聽到?jīng)]有,我們要見成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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