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呂兆龍的通緝令發出五天后,除了兩次因為虛假情報無功而返的行動,阮薇的工作一下子清閑起來,呂兆龍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天阮薇正站在自己制作的犯罪地圖前發呆,張憶安找到了她。
“在想什么呢?”
“沒什么。”阮薇沖張憶安笑笑,但她拙劣的謊言顯然欺騙不了張憶安。
“你看起來好像并不開心,案子不是已經破了嗎?”
七天前,整個榕城刑警大隊用了一下午確定了與張憶安計算結果相符合的失蹤人口報案,通過與家屬的dna比對,最終確定了十名受害者的身份,阮薇也借此成功做出了呂兆龍的犯罪地圖。
因為之前就對呂兆龍的身份進行過側寫,所以阮薇后續的走訪排查工作進行的很順利,經過詢問范圍內的建筑工人,最終警方確定了嫌疑人呂兆龍。
在呂兆龍的家里,阮薇發現了大量的死者照片,并且痕檢人員確定了呂兆龍的指紋和鞋印都與犯罪現場出現的證據相符,由此坐實了呂兆龍的累累罪行,一切好像真的結束了。
“張法醫,你有時候會不會覺得,我們做的其實還遠遠不夠呢?比如呂兆龍,過去五年間他犯下了如此多的兇案,可是沒有一個人察覺,這真的和我們沒有關系嗎?”
張憶安沉默了,他得承認,阮薇的問題難倒了他,而他原本的打算其實是來和阮薇相認的。
“尹秋她沒有錯,她的害怕只是人之常情,而這其中還有我們的一份責任,我們應該早點發現這個惡魔的,那樣就不會有這么多不幸的人遇害了。”
張憶安忽然明白阮薇為什么這么惆悵了:“你看到關于尹秋的那篇報道了?”
就在警方發布通緝令的當天下午,全網各大媒體幾乎同一時間發布了關于呂兆龍身世的新聞,標題依然引人注目——無辜者的報復,魔鬼的誕生。
原來呂兆龍的父親是個酒鬼,每次呂兆龍的父親一喝酒就會毆打呂兆龍的母親,呂兆龍的母親反抗不得,她便選擇用斷奶懲罰呂兆龍以此發泄自己的怒火。鄰居因為呂兆龍母親被打時的哀嚎和呂兆龍饑餓時的哭喊報過好幾次警,但情況沒有任何改善,直到呂兆龍兩歲,他的父親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錢財與另一個女人跑了。
那是九十年代,呂兆龍的母親便背負留言帶著呂兆龍過起了茍延殘喘的日子。
呂兆龍的母親也開始喝酒,每次一喝完酒呂兆龍的求饒聲就會響徹整條大街,十歲時呂兆龍被迫輟學開始幫助母親擺起了小吃攤。
新聞里記者采訪了呂兆龍當初的鄰居,在鄰居口中,小時候的呂兆龍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
呂兆龍的母親最后在呂兆龍十六歲時因為醉酒跌入水溝淹死了,就是從那天開始,呂兆龍的人生開始轉變,惡魔睜開了眼睛。
呂兆龍在工地打工,工友給他介紹了一個鄉下的女朋友,但因為呂兆龍的暴力,那個女孩兒很快便與呂兆龍分手,無論呂兆龍如何哀求,女孩兒都沒有回心轉意,呂兆龍從此便孤身一人,除了偶爾打工,呂兆龍甚至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出租屋。
最后便是呂兆龍在肢解周思雨時被拾荒者發現,一共十二起血案浮出水面,這個連環殺人惡魔終于暴露在了陽光下。
類似的新聞一經報道,無一例外的,幾乎每篇新聞下面都充斥了對呂兆龍的同情和對社會批判的留言,各種社交網絡上的名人更是樂此不疲地發表著自己的看法,其中一篇稿子傳播最廣:惡之花的土地,我們每個人都是兇手。
“那些人真可怕啊,為了吸引眼球不惜啃骨噬血。不管呂兆龍從前有多可憐,那都不該是他殺害那么多人的理由,更不用說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在呂兆龍家里發現了一瓶過期七年的農藥。”阮薇每每一想到此便會汗毛直立,“七年,那時候呂兆龍的女朋友剛剛和他分手,張法醫,你能想象如果當時呂兆龍的女朋友沒有離開榕城會發生什么嗎?”
池澄依然緘默,他知道認真的聆聽便是此刻對阮薇最好的支持。
“而現在,他們竟然同情起一個連環殺手,反而調轉槍頭去指責起一個受害者,你相信嗎?”
關于呂兆龍的報道出來兩天后,又一篇新聞成為了全國媒體的焦點。
周思雨為救尹秋拖住了呂兆龍,但尹秋卻在逃走后放棄了報警,這樣的報道一出,雖然新聞里對尹秋的身份進行了模糊,但強大的網友還是瞬間就扒出了尹秋的個人信息。
霎那之間,前兩天還占據所有頭版頭條的惡魔殺手便成為了糟糠,尹秋這個忘恩負義、蛇蝎心腸的毒婦才是風暴中心。
“多可笑啊。”
阮薇說完勾起嘴角,可是她的笑容只讓張憶安感到害怕,多么似曾相識的場景。
“我們都不是上帝,注定會有各自的死角,但這并不是我們的全部,你知道嗎?”張憶安和煦地說道,阮薇恍惚地抬頭看向他,一剎那,阮薇差點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你知道嗎,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聽過類似的話。”阮薇燦爛地笑著說道,“而且我一直堅信著。”
“是嗎。”張憶安的睫毛快速扇動了好幾次,他的喉結同樣蠕動了一下。
果然,阮薇記得,她一直都還記得。
“阮薇。”終于,張憶安決定說出一切了,阮薇也迷茫地注視著他等待后話,“其實我——”
就是這么巧合地,阮薇的電話鈴聲響起了。
“平威?你說什么?真的嗎?好,我知道了。”
很快阮薇掛掉電話,她說出了一個令張憶安同樣震驚的消息。
“平威他們發現呂兆龍的尸體了,呂兆龍好像是投河自盡了。”
“難怪一直找不到他。”
“我要去現場,你要和我一起嗎?”阮薇向張憶安詢問道。
張憶安自然不假思索地做了決定,勘驗尸體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至于和阮薇相認,總是會有機會的。
張憶安用電話通知了白凡讓他帶上工具,十分鐘后,當阮薇即將踩下油門,然而她的手機鈴聲卻再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阮薇沒有馬上接起電話,因為來電顯示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而且莫名地,阮薇有一種恐慌的感覺。
“喂?”
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焦急的男聲。
“請問是阮隊長嗎?”
“我是,請問你是?”
“你好,我是榕城消防局的隊長劉航,現在我們這里有一個女子正在企圖跳樓自殺,我們勸她,她說想要見你一面,請問你可以過來嗎?”
“見我?你們知道她的名字嗎?”阮薇疑問。
電話那頭忽然沉默了好幾秒,沉默過后劉航才吞吐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尹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