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Chapter·91
晚上?十點?, 張憶安終于加完班開始驅車回?家,途中他?特地繞了兩條路給阮薇買了一份生煎當夜宵,也?正如他?所猜測的一樣,阮薇果然就在?客廳里, 不過或許因為工作太累, 阮薇已經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張憶安放輕手腳,他?將生煎包放下然后靠近沙發, 動作輕柔地攬住阮薇, 準備將她橫腰抱起送到床上?休息,結果下一秒阮薇便睜開了雙眼。
血絲像是交織的枷鎖遍布在?阮薇眼底, 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張憶安立刻便意識到阮薇哭了——不僅僅是哭, 普通的傷心還難以達到這樣的程度, 發生了什么竟然會令阮薇如此難過?
張憶安陷在?剎那間的茫然和無措中,阮薇卻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主動上?前抱住了他?。
像是孩子?得到了自?己珍愛的寶貝, 阮薇貪婪地呼吸著張憶安的氣息。
“怎么了?”張憶安心疼又疑惑的問道,可?是阮薇并不想回?答,張憶安不會知道她究竟在?這獨處的幾個小時里思考了多少, 語言只會成為阮薇表達的阻礙,阮薇熱烈地吻上?了張憶安的雙唇。
張憶安身體里年輕的氣血一瞬間便直充大腦,荷爾蒙令他?暫時忘卻心里的疑惑,他?開始逐漸掌握主動, 雙唇和舌尖美妙地回?應著阮薇,阮薇替他?解去衣衫的扣子?,剛解下第?一顆, 張憶安便粗暴地將整件襯衫一把扯開。
兩人緊緊相擁著,阮薇感受著張憶安滾燙的皮膚, 感受著他?的吻,他?的氣味,還有他?沉重熱烈的呼吸,像是炙熱的巖漿。
“阮阮,我愛你。”
張憶安下意識地脫口道,阮薇回?以熱吻,但旋即張憶安嘴里彌漫開的苦澀味道令他?與阮薇分開,他?錯愕地看著阮薇臉上?的淚痕,茫然和不安之感在?他?心底蔓延。
阮薇看出了張憶安的慌張,她捧著他?的臉想要寬慰他?,可?是當她盯著張憶安的雙眸,往事就如海嘯席卷而來,淚光不斷在?她的眼中凝聚,直到她的視線模糊得已經分辨不清張憶安。
“張小明。”
阮薇呼喚出的那個名字令張憶安心頭一顫,他?知道一定發生了什么,他?果斷抱住阮薇,阮薇的身體在?不受控制地發顫。
“你說不出口就不用?說,只要你記得我在?你身邊就好。”張憶安有了一種?直接,阮薇已經徹底認識了張小明,他?最害怕最擔心的那一天終于到來,不過好在?他?知道,這一次他?會一直陪伴在?阮薇身邊。
阮薇在?張憶安的懷里逐漸恢復平靜,疲倦便沉沉地涌來。
阮薇睡著了,但她的雙手依然環抱住張憶安,張憶安也?沒有喚醒她,他?緩緩地靠坐在?沙發上?,阮薇就伏在?他?的胸前,耳邊聽著張憶安韻律的心跳,時間似乎都?在?這一刻放慢了腳步。
一夜安眠,張憶安醒來時頓感胸前一陣沉痛,他?捂著胸口艱難坐起,阮薇聽到聲音立馬端著一杯溫熱的牛奶從廚房里趕來。
“抱歉,昨天讓你這么難受了一晚。”
張憶安喝著牛奶,暖意一路順滑直到五臟六腑,他?欣喜地看著阮薇,阮薇的臉上?帶著輕盈的笑容。
“對?不起,我騙了你。”張憶安放下牛奶,阮薇不需要言語,他?已經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
“不用?說了,我很高興認識你,張小明。”
第?一次,張憶安聽到阮薇叫出那個名字微笑起來,他?看著她,仿佛看到了時光的流動,只是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從前那個絕望迷茫的小女孩了。
是呀,張憶安有些自?嘲地笑著,或許他?才是最沉溺于過去的那個人,所以他?才一直沒有發現,事實上?他?離開了阮薇那么多年,而阮薇已經是如此優秀的一名刑警了。
“已經七點?二十分了,我們得抓緊一點?動身了,今天可?是檢測報告出結果的日子?。”阮薇把張憶安拽了起來,她提醒地說道。
兩人吃完阮薇準備的早餐,隨后又簡單地洗漱完便出了門。來到局里,張憶安堅持要把阮薇一路送到辦公室,結果兩人還在?走廊便碰到了佇立在?那兒的李平威,他?的手里還拿著一份文件袋,顯然是等候了多時的樣子?。
“阮隊,你終于來了!”
李平威迫不及待地迎上?去,連張憶安他?都?沒心情打招呼,阮薇見他?這個樣子?心里便已經了然,她對?李平威使了眼色示意他?鎮定,隨后低聲說道:“不要聲張,我們去別的地方說。”
三人找到會議室,阮薇關?上?門以后,李平威終于得到了一吐為快的機會:“報告結果出來了!時有仁就是時鵬飛的兒子!”
阮薇與張憶安對視一眼,兩人對?此都?不吃驚,可?李平威顯然不滿意兩人的反應:“什么情況,阮隊,你們是早就發現了這件事?”
“也?不算發現吧,我們只是有了懷疑,另外這份報告也只能說明時鵬飛和他?的嫂子?孫秀珍有不倫關?系而已,并不能證明什么,而且是我們偷做的,也不能成為什么證據,所以還不能聲張,明白了嗎。”
“那時鵬飛知道這件事嗎?他?知道時有仁其實是他?的兒子?嗎?還有時鵬輝,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其實是他?的侄子?嗎?”李平威終于從震撼的發蒙狀態里醒來,于是新的疑問也?在?第?一時間冒頭。
“如果我的猜想沒錯的話,時鵬飛和時鵬輝他?們兩人都是知道這件事的。”阮薇開始為李平威解答,因為有了新的確實進展,這一次她終于把自?己的猜想透露給了第三個人。“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討論過的關于時有仁十六歲的疑點嗎?”
“對?我記得,當時我們都?奇怪,時有仁十六歲的時候明明就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可?他?卻被送到了網癮學校,我們都?想不通,所以你覺得時有仁被送進去的真實原因就是這個?”
阮薇沉思片刻,她開始為李平威講述這段時間自?己的調查經歷以及結果與猜想:“我覺得大概率就是這樣,但一切不僅如此。”
“什么意思?”
“首先是關?于時有仁犯下的罪行,我目前推測,除了楊永平的死?,時有仁大概率和其他?命案沒有關?系。”
“什么?”
“詳細的手法我也?并不清楚,因為我們晚了一步,可?能留下的線索也?已經被清理干凈了,不過我還是時有仁大概率是被蒙騙了,兇手令他?以為自?己犯下了命案,最終誘導他?去復仇走上?真正的絕路。”
“有證據嗎?”
“這個真正的兇手能力、手段和心智都?是罕見的可?怕,我們也?只找到了疑點?,但并不能作為證據。”
“疑點??”李平威迅速地回?顧了一下案件的經過和細節,因為有了阮薇關?于另一個兇手的猜想,所以他?逐漸也?鎖定了一個答案,“那個監控!”
“是的,還記得我們一開始的想法嗎,我們一開始只以為時有仁是因為變態所以才想拍下自?己弒父的場景,可?是如果時有仁不是兇手呢?你覺得他?安裝那個監控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兇手!”李平威如夢初醒一般驚呼道,他?的眼中很快地閃過一抹懊惱之色;“該死?的!可?惜那天居然停電了!”
“對?,就是那場停電!”阮薇很高興李平威自?己就發現了重點?。
“停電?可?那不是意外嗎?當時也?不是只停了李平威一家,而是整個片區的停電。”
“可?你知道為什么當時那個片區會停電嗎?那是因為當時在?那個片區里有一家工地申請了停電,現在?你明白了嗎?”
李平威陷入深思,這一次他?回?想到了案件的初始——祁生寧的失蹤與遇害。
警方之所以鎖定了時有仁是兇手,是因為他?們在?祁生寧的指甲中發現了時有仁的發絲,從發絲里提取的DNA通過基因族譜鎖定了一組DNA數據,并最終確認了時有仁,而如果祁生寧不是時有仁殺害的話,那就至少說明兇手是足夠了解時有仁并且親近到可?以拿到他?的頭發,這樣一來才能完成構陷。
所以,兇手是誰?李平威覺得他?已經無限地接近了最終答案,這時他?想起了阮薇最后的那句話——工地!
“那個工地不會恰好是屬于鼎盛地產的吧?”李平威說完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阮薇的沉默給了李平威答案,可?更大的疑惑就像巨浪打了過來:“為什么?時有仁不是他?的兒子?嗎?他?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兒子??”
這一次,阮薇也?搖了頭,她有一種?直覺的猜想,但對?此她并沒有太大的把握:“我不確定,但我有一種?直覺,這些事必定和二十七年柳紅梅的舊案有關?。”
柳紅梅……
當阮薇說出這個名字,會議室恢復了死?寂的安靜,因為三人都?知道,在?如今這樣困難的案情下,再次牽扯上?二十多年前的舊日懸案,那想要找出真相幾乎就是天方夜譚了。
“好了,先到此為止吧,目前我們掌握的就只有這么多了,真正的破局關?鍵或許還在?時有仁身上?,所以這也?是為什么我一直向通緝小組強調,時有仁必須活著。”
李平威點?點?頭,他?現在?才理解阮薇一直以來對?時有仁的過分執著,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只見他?挺直身子?,無比標準地向阮薇敬了個禮:“辛苦了,阮隊!”
阮薇沒料到李平威這意外之舉,她竟然有些忍不住地眼眶泛紅,還是張憶安出來活躍了氣氛,三人幾乎懷著同樣的心事步履沉沉地離開了會議室。
下午六點?,不用?加班的張憶安已經早早開始等候阮薇,阮薇也?麻利地收拾好辦公桌,兩人很快一同離開警局。
“我們今天晚上?去哪兒吃飯?”張憶安一邊開車一邊詢問道。
“去菜市場吧,今天我做飯給你吃。”
張憶安一臉驚奇,就差把質疑說出口了,但阮薇對?他?的態度有些不滿,這不是小瞧她嗎,難道她長?了一個不會做飯的樣子?嗎?
張憶安機靈地果斷變臉,一臉期待地說:“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只是話里話外總有那么一點?底氣不足的意思。
兩人說笑著逐漸臨近目的地,直到阮薇的手機鈴聲響起。
張憶安親眼看著阮薇臉上?的笑容消失化?為驚奇,然后又變得嚴肅,最后是一份令人心慌的沉重。
張憶安不解問:“怎么了?”
“調頭吧,局里收到了時有仁的一段視頻預告。”
第092章 Chapter·92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張倩臉上, 她?感受到了太陽的溫暖,卻并沒有睜開眼睛。
時間回到昨晚,楊永平的兒子因為?發燒難受得啼哭不止,依然?是時有仁哼唱著搖籃曲安撫了他:“月兒彎彎, 小溪流淌, 夜已靜了,寶寶睡覺……”
“我們得做決定了。”張倩注視著時有仁以及他懷中的嬰兒, 一抹決絕之色浮現?, 因為?她?知道,他們沒有時間了, 每一秒過去她?和?時有仁都更跌進?深淵。
時有仁有些詫異張倩聲?音里冷冽,他下意識地挪動一步將孩子背對張倩, 仿佛是那個孩子也能聽懂兩人的對話一樣, 最終他輕柔地把孩子放上了床。
“我又聯系過了蛇頭,他說已經沒有時間了, 明天九點之前,如果我們再不做決定,那這筆交易就取消。”張倩當然?注意到了時有仁那細微的舉動, 她?有些慚愧,像是辯解似的勸說道。
時有仁走過來,他深情地凝望著張倩,他為?她?拭去那差點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時有仁擁抱住了她?。
“我知道,時間不多了。”
時有仁愈發抱緊了張倩,仿佛是想將她?的氣味鐫刻到靈魂里。
“謝謝, 我愛你。”
夜晚,張倩躺在床上, 她?聽著時有仁收拾行囊的聲?音,她?的心在破碎,她?知道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但她?仍然?想要挽留。
時有仁最后想為?張倩關?掉臺燈,張倩抓住了他的手。
張倩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別擔心。”時有仁坐在床邊俯下身,他在張倩的耳邊呢喃,像是一支搖籃曲,“明天一切就會不一樣了,睡吧。”
張倩依然?緊握著他的手,但她?還是進?入了夢鄉。
陽光的溫暖從每一個毛孔里滲透進?張倩的身體?,她?聽到房間很安靜,整個世界都是如此的安靜。
清晨的空氣帶著一絲海風的氣息鉆入張倩的鼻息,她?睜開了眼睛。
眼淚像是一顆掉落的珍珠。
————
“阮隊。”
張憶安和?阮薇所過之處,有人向阮薇打招呼,幾乎所有人都失去了下班時間,眾人聚集著,仿佛一群等候暴風雨來臨的海鳥。
郭寧江正?在一塊黑板上面對下屬進?行著戰略部署,直到看見?阮薇,他放下筆示意阮薇過來。
“時有仁的視頻預告?”阮薇率先開口,她?依然?對此感覺難以置信,直到郭寧江示意別人關?燈,他打開了投影儀。
畫面里,時有仁身處一個怠工的樓層,只見?他衣著工整,整個人挺拔地端坐在鏡頭前。
“你們好,我想能看到這段錄像的人都應該認識我,所以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
時有仁略帶調侃地笑了笑,然?后他拿起一個透明的塑料密封袋,里面赫然?是一把血跡斑斑的匕首。
“沒錯,這就是殺死?楊永平的兇器,為?了報復他曾經對我的虐待,所以我殺了他,計劃很順利,你們也一直沒能抓到我。”
時有仁依然?微笑著,可?他的笑容里沒有任何挑釁的意味,他就那么平靜地說著,像是偶遇一個善良友好的人在對你打招呼那樣。
“原本?我是打算在這一切之后自殺的,只是發生了一個意外,你們都知道的。”說著,時有仁起身拿起鏡頭轉動了一下,眾人都看到了一個熟睡著、滿臉通紅的嬰兒。
“這是楊永平的兒子,”時有仁重新擺正?了鏡頭,“我恨楊永平,直到我殺了他之前,每晚我都在曾經的痛苦里難以入眠——只是這個孩子,我恨他嗎?那也不至于,但他身體?里流淌著楊永平的血液,他值得活下來嗎?我不知道。”
時有仁突然?走向了盡頭,他五官占據了整個畫面,仿佛每個人都在與他的眼睛對視著。
“這個孩子發燒了,所以你們只有最后的一點時間找到他。”
“找到他,這一切都會結束。”
視頻放完,會議室里的燈再次打開,阮薇看向郭寧江,郭寧江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她?,映入阮薇眼簾的是一則標題有些驚心的駭人新聞:幼嬰慘遭綁架命懸一線,兇手挑釁警方?死?亡直播。
“時有仁還把消息透露給了媒體?,現?在這件事已經成了全網的焦點,時有仁這是把刀架在了我們的脖子上。”
阮薇深吸了一口氣,卻只感到胸口的憋悶郁結著難以散開,她?保持著沉著和?冷靜問道:“剛才視頻里時有仁搬動鏡頭的時候好像出現?了天茂大廈對吧。”
郭寧江點頭肯定了阮薇的發現?:“是的,我們的鑒識人員也發現?了這一點,并且通過計算和排查已經找到了視頻里的工地,我已經派了一隊人趕過去,但事情不會這么順利。”
阮薇明白?郭寧江的意思,時有仁這么大費周章地給他們發來了這段視頻,那天茂大廈的出現?肯定不會是偶然?,大概率這只是一個誘餌,可?哪怕郭寧江和?阮薇都明白?,但他們也不得不果斷地咬上鉤。
十五分鐘后,阮薇他們果然?收到了來自李平威的消息。
工地確實就是拍攝視頻的地方?,只是楊永平的孩子和?時有仁顯然?不會在那里,但李平威他們發現?了一封信,正?是時有仁留給他們的下一個線索。
“‘我從陰暗中誕生,險惡蒙蔽了我的雙眼,但我有一雙目視千里的眼睛,我能看見星辰與日月,死?亡不再可?怖’。”
“什么意思?”郭寧江聽阮薇讀完那封信一頭霧水地問道。
會議室里,眾人皆陷入沉思,阮薇率先說出了她?的判斷:“時有仁是在提示和?引導我們,就像他故意在視頻里拍到的天茂大廈一樣,這個謎語的答案應該是個地點。”
“我有個想法。”阮薇話音落完不久便有人起身說道,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千里眼、能看見?星辰日月’,會不會是天文館?”
郭寧江聞言看向阮薇,兩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喜,阮薇當即起身并點名了共計八人,由她?領頭第二支小隊立即奔赴向了榕城天文館。
還在路上,阮薇便聯系到了天文館的負責人,她?很快與對方?溝通好進?行閉館并排查所有的客人,等阮薇他們到達以后整個天文館就只剩下工作?人員在等候他們。
“客人里有什么發現?嗎?”阮薇與負責人交談道。
“都只是普通的游客,沒發現?什么問題。”
阮薇點頭表示感謝,然?后她?拿出了時有仁的照片:“這個人呢,你有印象嗎?”
“我知道,這個人就是那個綁架了小孩還在網上挑釁你們警方?的犯人嘛,現?在新聞都在報道,難道他來過我們館里嗎?”負責人吃驚又后怕地問道。
“麻煩你了,然?后還得請你把館里的監控給我們備份一下。”阮薇說著示意了一個人跟隨負責人去備份監控,她?則與其他六人開始搜索起天文館。
“阮隊,天文館這么大,我們該從哪兒開始呢?”看著場館示意圖,有人苦惱地詢問阮薇。
阮薇也在思考,她?回憶著時有仁的那個謎語,忽然?,她?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她?的目光一下子投在天文館大廳里那個顯眼又注目的巨大望遠鏡上。
“‘我有一雙目視千里的眼睛,我能看見?星辰與日月’。”阮薇喃喃地默念著,她?徑直走了過去,穿過防護欄,她?走到了巨大的目鏡之下。
當阮薇的雙眼看過去,她?果然?有了發現?。
一封新的信,下一個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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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有仁離開的第三天,張倩一直渾噩得仿佛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直到這一天,她?收到了一個小巧的包裹。
與包裹同到的還有一封信,信封上沒有任何署名,但張倩知道寫信的那個人是誰。
快遞員一走,張倩就立馬拆開了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是一個叮囑:
明早之前,不要打開包裹。
張倩就端坐在桌前,她?注視著那個包裹,聽著秒針在滴答地前進?。
包裹里是什么,張倩沒有去猜想,時有仁告訴她?明早再打開,那她?就安靜地等到明天。
她?會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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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阮薇帶著小隊回到警局,會議室里大家已經不顧形象地睡倒了一大片,連張憶安也熬不出伏在桌上睡了片刻,但他睡得很淺,一聽開門的動靜立馬睜開眼睛看到了阮薇。
“你沒回去嗎?”阮薇見?到張憶安臉上還有衣服壓迫的印子有些埋怨地說道,“我們是不得不加班,你一個法醫在這兒湊什么熱鬧。”
張憶安沖著大伙兒都笑了笑,也不作?答,他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些外賣:“這是郭隊還有我給大家點的夜宵,你們吃完以后也睡一會兒。”
“有發現?新的線索嗎?”其他人都圍向夜宵了,阮薇這才有機會和?張憶安單聊。
“第三小隊已經前往了,不過時有仁每次留下線索的地點都很偏遠,他們大概還在路上吧。”
“你覺得時有仁到底為?什么這么做?”阮薇把張憶安拽出會議室,她?需要有個了解情況的人和?她?整理思緒。
“首先我覺得可?以排除一點,其他人因為?不了解所以都還認為?時有仁是在報復楊永平,但我覺得這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那你覺得他在做什么?”阮薇期待著張憶安的答案。
“他在浪費我們的時間,他想要拖住我們。”
阮薇很高興,張憶安果然?和?她?達成了共識,事實上從第四個線索的地點開始,阮薇就察覺到了異常,因為?時有仁所選的每個地點幾乎都是城東隔著城西、城南隔著城北,也因此他們才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小隊以求更快的進?展。
只是阮薇還一直沒想明白?,時有仁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想要的結果是什么?楊永平的孩子到底在哪兒?
阮薇鎖著眉頭,她?著實有些想不明白?,時有仁的逃亡之旅一直都算非常順利的,警方?始終追不上他們的步伐,可?為?什么他要回來?為?什么他要設計這一出鬧劇?難道還有什么比逃亡更重要嗎?
比逃亡更重要……
阮薇突然?看向張憶安,她?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
第093章 Chapter·93
“嘟——嘟——”
短暫的響鈴過后, 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禮貌的男聲,只聽他平和地問候道:“你好。”
阮薇拿著手機,同?時開著免提,在隊長郭寧江和其他人的注視下回答:“你好時先生, 我是榕城市刑警大隊的阮薇,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
“當然。”時鵬飛輕松地笑道,“像阮隊長這么年輕又有才華的人, 誰見過都忘不了的。”
阮薇毫無反應, 她像是沒有聽到時鵬飛的夸贊那樣,自顧自地繼續說:“我想時先生應該已經知道了, 關于時有仁挑釁警方的新聞了吧。”
“這就是阮隊長給我打電話的原因嗎?您放心,我那個侄子犯下累累的罪行, 我是決計不可能包庇他的, 我只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一旦我有任何關于他的消息, 我都會在第一時間聯系警方,您覺得可以嗎?”
時鵬飛的態度是那么得真切誠懇,以至于在場的其他人有一瞬甚至產生了阮薇是否判斷失誤的想法。
“看來時先生也?知道時有仁已經返回榕城的消息了?”
“我那個侄子的視頻里不小心拍到了天茂大廈, 不少媒體都發現報道了,說起來也?算是天意吧,天茂大廈當初還是我的公司承建的,阮隊長這么晚了還給我打電話, 不就被我那個混賬侄子拖累的嗎。”
“時先生不用自責,既然時先生也?知道了這個消息,那就請時先生向我們說一下你現在的地址, 我們會立刻安排人過去保護你的安全。”終于阮薇說出了這通電話真正的目的。
“原來阮隊長是在擔心我的安危?不過現在榕城警方應該正在為?了找那個孩子焦頭爛額吧,我自己也?有保安, 就不用浪費警力特地來保護我了。”
會議室里,眾人聽到時鵬飛拒絕了警力保護頓時全都面?色一沉,聯想到阮薇先前告訴大家的消息,每個人的內心都掀起了波瀾。
“時先生真的確定嗎?聽時先生的聲音,似乎不像是被打擾了清夢,現在時間才不到凌晨三點?,時先生是因為?時有仁睡不著嗎?時有仁畢竟是有弒父嫌疑的逃犯,不管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還是為?了盡快將時有仁抓捕歸案,我都建議您接受我們警方的保護呢。”
突兀地,電話那頭傳來短暫的沉默,阮薇大概能猜到時鵬飛的心理,因為?這是自從時鵬輝遇害以后,第一次有人告訴時鵬飛,時有仁對于警方來說只是擁有嫌疑的逃犯。
電話那邊,時鵬飛握緊了手機,簡直像是要把那個手機捏得粉碎那樣。
時鵬飛確實感到震動,不過這倒不是因為?擔心被發現——他自信自己沒有留下任何能夠指證他的證據,他只是有些詫異,因為?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紕漏,竟然會讓阮薇對他產生懷疑。
不過終究這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時鵬飛重新展露笑容,他正準備重新開口時,突然車外?傳來一陣貨車尖利的鳴笛,像是液壓機一樣無情地碾碎了車里的安靜。
突如其來的車鳴令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為?之一頓,阮薇同?樣如此,她還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2點?45分,關于時鵬飛的清醒,他為?何拒絕了警方的保護,同?時面?對歸來的時有仁,他超凡的平靜和淡定在這一刻全都有了答案。
“時先生,原來您是在車里呀。”阮薇帶著一點?戲謔意味直接點?破。
時鵬飛有些惱怒,今夜的插曲確實太多了點?,令他感到煩躁,他不耐煩地準備結束這通電話:“確實如此,所以阮隊長和各位就不用擔心我了,我記得視頻里的那個孩子情況很危急,也?希望阮隊長你們能盡快解救出那個孩子。”
“原來時先生是在關心那個孩子嗎?您放心,我們已經找到那個孩子了。”
聞言,時鵬飛一怔,他不意外?阮薇會找到那個孩子,他意外?的只是阮薇的態度,并沒有惋惜和悲傷,而?這一切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那真是太好了,視頻里那個孩子那么危險,我還擔心你們來不及呢。”時鵬飛聲音驚喜地說道,可他又一次攥緊了手機,他淡漠的眼睛中浮現出不解,腦海里回想起的正是時有仁的模樣。
“對呀,怎么說呢,時有仁大概只是痛恨警方吧,他只是在戲耍我們,事實上他早就暗中把孩子送到了醫院,我們已經聯系過市里所有的醫院,果?然找到了一個來路不明剛剛退完燒的孩子。”
“有仁他總算是良心未泯,我看新聞上說,這個孩子就是楊永平的兒子,楊永平雖然虐待過他,他卻放過了這個孩子,總算是沒有徹底淪入迷途。”時鵬飛臉上帶著困惑和凝重,語氣驚喜又欣慰地說道。
阮薇聽著時鵬飛滴水不漏的話語,心里像是墜了千斤的秤砣,明明她知道時有仁的案子另有隱情,時鵬飛就是那個幕后之人,可她卻真的無可奈何。時鵬飛實在是算盡了一切,為?了不留下證據他甚至斷過一整個街區的電力,這樣的手段早已超乎規則之外?,縱使?她找遍蛛絲馬跡鎖定了時鵬飛,但沒有證據,一切最終還是徒勞。
阮薇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既然陷入僵局,那不如主動打破,她決定推時鵬飛一把:“是呀,所以我們才會擔心你呀時先生。你想想,原本我們對時有仁的追蹤一直遲滯不前,按理說他有可能成功逃脫的,但他卻回來了,你說他是為?了什么呢?”
“有仁沒對楊永平的孩子下手,那說明他不是為?了報復,既然不是為?了報復,自然羞辱你們也?沒了必要,畢竟如果?他能逍遙法外?那才是對你們警察最大羞辱,所以你們覺得他回來是為?了我?”
“時先生真是太聰明了,難怪能白手起家做到今天這樣的地位,我覺得時有仁回來就是為?了時先生,所以才會擔憂您的安全,只是我的同?事們都不明白為?什么我會這么想,畢竟時先生你可是時有仁最為?親近,也?是僅有的一位親人了,您知道時有仁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嗎?”
“呵,”時鵬飛輕笑,他回憶著阮薇的模樣,原來今天他才第一次真是認識這位年輕的女警察,“阮隊長很篤定嘛,你確定了有仁他就是沖我來的?”
阮薇感覺到了,時鵬飛冷靜的語氣里暗藏的慍怒,她孤注一擲地回答:“時先生還記得后來我們又請你來過警局一次配合調查嗎?就是那次,我們局里一個新來的小警員誤把你當時喝水的紙杯當成?了物證送上去做了DNA提取和鑒定,今天我收到了鑒定結果?才知道我們的這個失誤,真是抱歉,不過根據鑒定結果?我們也?得請問您一下,您知道時有仁是你的親生兒子嗎?”
死寂一樣的安靜像是天羅地網困住了車里的空間,已經沒有人記得呼吸,仿佛是時光被割破,時光之血像巨洋一樣遮天蔽日地沉墜下來。
時鵬飛收起笑容,他依然面?不改色,只是語作吃驚地呼叫:“你說有仁是我的兒子?!”
“這樣的事情最清楚的人難道不應該是你嗎,時先生?”阮薇都有些佩服時鵬飛的鎮定,就好像他任何時刻都不會露出破綻,可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自首的告白呢?
“我,我沒想到,當初我秀珍都喝醉了,那只是一個錯誤,后來我們都忘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
時鵬飛的聲音里充滿了痛苦,阮薇卻只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原來是這樣,那時先生你覺得你的哥哥時鵬輝知道這件事嗎?”
“啊?不可能!怎么會?我都記不得這件事了,我哥怎么可能會知道呢?”
“是嘛,但時先生,你不覺得如果?是因為?時鵬輝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他因為?痛恨才把品學兼優的時有仁送進?了網癮學校,這樣說來所有的事情就都合理了,不是嗎?”
“所以秀珍也?是因此才自殺的?不……”
阮薇蹙起眉頭,她有些沒想到時鵬飛的回答,雖然電話里他聽起來那么痛苦,可是時鵬飛這反應也?太快了,悲痛之中竟然還能一下子串聯起孫秀珍的死因——莫名地,阮薇感到脊骨一陣發寒。
“似乎如此,只是如果?這件事造成?這么大的影響,甚至導致了孫秀珍之死,那我想時鵬輝這種能把從小養育的孩子送進?網癮學校的人,不可能不會詰問時先生你吧,但時先生你又不知道這件事,而?且我還記得,時鵬輝直到中風時都還是在時先生你為?他安排的那個監工崗位上倒下的,時鵬輝發現了時有仁并非親生兒子這件事影響這么大,但卻似乎唯獨沒有影響到你們的兄弟關系呢。”
時鵬飛咬緊了牙,他的眼中閃過憤怒,但最后是一抹伴隨著殺機的震驚。
時鵬飛終于知道,他這樣極致的安排是如何被人揪出了其中隱秘,他自問他的臨場回應已經足夠好了,結果?卻還是被阮薇抓住錯漏,導致他陷入被動。
該死!時鵬飛暗罵,眼中殺意更濃。
第094章 Chapter·94
該死!時鵬飛暗罵, 眼中?殺意更濃。
真是個可怕的警察,只可惜你生得太晚了。時鵬飛又帶著一絲慶幸想到,他算是明白了,面對阮薇, 直接遠離她就是最好?的應對辦法, 所幸他從來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大概除了他以外吧。
想到時有仁,時鵬飛的目光暗沉下來。
“畢竟我和秀珍只是意外, 而我和我哥是從小扶持、血濃于?水的感情, 大概是因為?這樣吧。”
“阮隊長,你的提醒我已經收到了, 我會注意安全,不過我馬上就要離開榕城去處理一些業務, 你們不用擔心, 還是盡早抓住有仁讓他能夠早日醒悟為?好?。”
說?罷,電話被掛斷, 留下阮薇與會議室里的眾人面面相覷。
郭寧江率先?與阮薇對上目光,他當?即就明白了阮薇的打算:“從現在開始,全程追蹤時鵬飛的一舉一動?, 他想要離開榕城,查清楚他的目的地,聯系當?地警方,他的行程需要無?死角的全方位監察, 我們也會很快派人過去接應。”
“是!”
得到郭寧江指令的人很快離開了會議室,郭寧江同樣起身對阮薇囑咐:“好?了,孩子已經找到了, 你先?回家去休息,下午四點之前?不想看到你, 休息好?了才有精神追捕時有仁,明白嗎?”
阮薇知道雖然隊長平日溫和,但一旦嚴肅就是死命令,她乖巧地點頭起身跟隨著隊長離開會議室,一出門就看到坐在會議室外面睡著的張憶安。
郭寧江滿是笑?意地看著張憶安,又望向阮薇,眼里充滿了長輩特有的慈祥和欣慰,其他同事出來后見狀也不由打趣地看著兩人笑?著,還是郭寧江替阮薇解了圍,趕走了這些沒有眼力價的人。
見其他人離去,阮薇燥紅的臉才稍有緩和,不過她并沒有急于?喚醒張憶安,而是輕輕地在他身前?蹲下,靜靜地凝望著他的臉龐。
這么長時間的高強度工作,阮薇的腦子和身體都運轉到了極限,可看到張憶安就這么安靜地等待著她,她便只覺得安心和溫暖,幸福的情緒甚至讓她產生了疲憊緩解的錯覺。
阮薇伸出食指去撫摸張憶安的眉毛,她剛剛靠近,張憶安便睜開了眼,他看到了她,很快就從夢醒的迷茫中?展露笑?容。
“嗯,都結束了嗎?”張憶安坐直身子,他揉搓著眼睛舒展著身子說?道。
“時鵬飛這個狡猾的老?狐貍,他比我們更了解時有仁,所以他早就計劃好?逃走了,時有仁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以通緝犯的身份跟得上他。”
“他倒是果斷,我以為?他這種地位的人根本?不會擔心在意才對。”
“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時鵬飛再狡猾終究也是人,而且兔子急了也咬人呢,時有仁可不是兔子。”
張憶安聽出阮薇話里甚至有點遺憾時有仁沒能找上時鵬飛的意思了,他明白更深處是阮薇對自己難以將時鵬飛繩之以法的無?能為?力的憤懣,他也不點破,只是平靜地起身牽起阮薇的手:“我們回家吧。”
張憶安的這句話似有魔力,阮薇波動?的情緒瞬間平復了許多,因為?張憶安剛剛休息過,開車的使命自然也落在了他的肩上,為?了讓阮薇休息得更好?一點,他還特地讓阮薇坐到了更寬敞的后座上。
凌晨的榕城有另一種靜謐的美,仿佛她是一位母親,所以她可以包容白日所有的喧囂與繁華。
阮薇靠著車窗,她閉著眼睛,但仍能偶爾感受到窗外忽閃而過的路燈光亮。
呼——
太安靜了,阮薇感覺行駛的汽車仿佛是一個沉悶的囚籠,她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胸口有一種沉悶難以紓解的重壓,像是壓了一塊擎天巨石,她呼吸得長而沉重,腦海中?像是走馬燈似的回顧了關于?時有仁的一切。
雖然不曾見面,但阮薇覺得,她算得上了解時有仁,至少和其他人相比,她大概是唯一仔細探查研究過時有仁一生的人了。
時有仁是一個怎樣的人?
不幸、可憐、悲哀、痛苦、殘忍、冷靜、果斷、縝密、決絕,善良。
至少當?初在得知被時有仁一同綁架的還有楊永平的兒子時,阮薇也決計沒想到最終他們還能平安找回這個孩子。畢竟就算心存善念不忍心殺害一個嬰兒,可面對顯而易見的逃跑包袱,時有仁也沒有選擇將孩子遺棄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這種偽善的舉動?。
但,為什么呢?為什么你不干脆就一直逃下去呢?你一定知道了什么吧,所以就算面對逃之夭夭的希望,你也必須回來。
是的,阮薇這時候才開始分析,當?她準備總結時有仁時腦海里蹦出的第一個詞——聰明。
回顧時有仁的殺人計劃,再到他的逃跑行動?,阮薇他們始終落后不止一步,尤其是阮薇感受到了時有仁的自我毀滅意味,否則他不可能選擇這樣雖然縝密,卻?也會迅速暴露的殺人計劃。
所以,這么聰明的你,一定有什么不得不回來的原因吧。毫無疑問?你的目標就是時鵬飛,可如果是為?了時鵬飛,那?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大張旗鼓地宣告回歸呢?你不怕打草驚蛇嗎?
又或者——這就是你的目的!
霎時間,阮薇激靈地睜開了眼,張憶安從后視鏡里見到阮薇的異狀,他一邊放緩車速一邊關心道:“怎么了?做噩夢了嗎?就快到家了。”
“時有仁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時有仁沒有逃跑,他回來就是沖著時鵬飛的!可是他卻?選擇從一開始就這么高調,時有仁難道一點都不了解時鵬飛嗎?不,他很了解,就是因為?了解,所以他才這么高調!”
“所以你的意思是,時有仁這么高調就是為?了警示時鵬飛,讓他有機會連夜跑路嗎?”
“如果這就是他的目的呢?”
讓時鵬飛逃跑就是時有仁的目的?張憶安也陷入思考,這不和邏輯啊,時鵬飛都逃跑了,時有仁還能怎么辦呢?除非——
“時鵬飛逃跑就是時有仁的計劃,因為?時鵬飛根本?就跑不了!”張憶安剛說?完自己就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他怎么做得到呢?”
“他不是已經做過一次了嗎?”
后座上,阮薇看著張憶安冷冷地說?道,張憶安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他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方向盤,眼中?不斷閃爍著驚駭。
——
時鵬飛掛掉與阮薇的電話后便長舒一口氣,這么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從別人那?里感受到壓力。
一種不快郁結在胸口,時鵬飛緩緩地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是祁生寧死前?驚懼絕望的模樣。
她那?么苦苦地哀求自己,看著她年輕美麗得臉龐因為?絕望都有些扭曲了,他竟然生出了一絲憐惜,大概是因為?自己老?了的緣故吧,好?像是一種人類的本?能,越是感受到歲月的力量,就越會珍愛青春的氣息。
這也算是一種成長嗎?如今想來當?初的自己還是太過年輕沖動?,過分沉迷于?那?種簡單粗暴的破壞欲望之中?,時鵬飛自我地感慨道。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大概會做得更加隱蔽,至少像當?初那?樣找一個容易操縱的同伴這種事情是決計不可能發生了。
這個世界上,連死人都不一定能替你保守秘密,又何況一個活人呢?
只是無?論如何,不管怎么樣,唯一真正超出了時鵬飛掌控的只有,時鵬飛沒想到,當?初那?個被他無?視的嬰兒——他的兒子——會在二十多年以后回憶起他的往事。
這怎么可能呢!
當?時鵬飛第一次聽到時有仁向他傾訴他最近做的那?些怪夢時,這就是時鵬飛的第一想法,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尤其是時有仁甚至能記起那?些死掉的女人們身上的細節——她們的發卡,她們的鞋子……時有仁竟然全都隨著夢境開始一一地回憶起來。
該怎么辦呢?
時鵬飛這么想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答案。
好?在現在那?些夢境還是模糊的,甚至有些錯亂,比如時有仁最常夢見的是一個時鵬飛自己都不記得的女人為?他唱安眠的童謠,所以他還有機會,至少現在他仍然是時有仁唯一在乎并尊重的叔叔。
計劃之初時鵬飛是沒有打算把時有仁陷害到這個地步的,他本?來只是打算潛移默化地影響時有仁,再配合栽贓最終令時有仁認為?他的哥哥時鵬輝才是他夢境里的那?個殺人狂魔,畢竟時有仁可是他的親兒子,雖然談不上有多么珍愛,可看著時有仁俊朗優秀的模樣,時鵬飛也會對自己的基因感到得意。
當?初找到大嫂孫秀珍純粹只是看上了她的愚蠢和仍人擺布而已,由她出面用她愚鈍的外面獲取那?些火車站里剛剛進城、從未涉世的天真女孩兒們的信任,這些人都是無?根的浮萍,所以時有仁也就像碾碎一朵花那?樣摧毀了她們。
真是懷念那?個時代啊,時有仁忍不住地想,那?時候自己的精力足夠,也不像現在這樣還要千方百計才能不留痕跡,天知道解決祁生寧他廢了多大功夫才能做得這么完美,讓那?些蠢貨警察愣是像無?頭蒼蠅那?樣轉了好?久。
如果這一切不是為?了一步步把時有仁推進深淵就好?了,時鵬飛也會這么想,他很得意自己隨意的一次播種就能讓孫秀珍那?樣的蠢貨也能生出這么好?的兒子,如果時有仁的夢境回憶得沒有那?么快就好?了。
如果時有仁不是自己的兒子就好?了,如果時有仁根本?就不存在過,如果孫秀珍只是干干凈凈地死了,而不是留下時有仁這么一個怨種就好?了。
想著,時鵬飛摩挲起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
如果你還在就好?了,如果你沒有離開,如果我們能有一個孩子就好?了。
一滴眼淚竟然從時鵬飛的眼中?流下,他痛苦地攥著拳。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離開我。
——“原來,你也會哭嗎?”
突兀的聲?音響起,時鵬飛睜開眼,一抹寒芒抵住了他的咽喉。
第095章 Chapter·95
汽車的后備箱里?, 時鵬飛緊閉著雙眼,他感受著汽車引擎傳來的震動,在黑暗里?,這樣的感受被放大了無數倍, 像清早最冰涼的海潮一樣淹沒了時鵬飛的呼吸、甚至心跳。
他雙手雙腳都被麻繩一圈一圈地緊緊捆綁著, 繩子仿佛嵌進了他的皮肉,痛苦提醒著時鵬飛原來他還活著。
時有仁為什么會變成自己的司機?他是怎么做到的?所以自己的直覺果然是對?的, 時有仁再?次回到榕城一定別有目的, 再?回想不久前阮薇在電話里?說的,他們已經平安找到了楊永平的兒子, 時有仁根本從一開始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沒有浪費時間掙扎,時鵬飛迅速就?梳理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他的嘴被膠帶封得死?死?的, 但?仍然掩蓋不住臉上的笑意。
不愧是自己的種,沒想到他謹慎了一輩子, 卻最終還是栽在了當初的一念之差,時鵬飛自嘲意味地搖了搖頭。
當初孫秀珍懷孕,她很自覺地就?準備去?打?胎了, 是因為覺得讓哥哥撫養自己的孩子會很有趣,時鵬飛這才留下了時有仁,卻沒成想孫秀珍因此?感動得要命,對?他也愈加地言聽計從了。
蠢貨!又想起孫秀珍, 時鵬飛在心里?厭棄地暗罵了一句。
連她都能給自己生下時有仁這樣的孩子,如果是你呢?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個意外,如果你還在, 我?們會擁有怎樣的孩子?
時鵬飛聽到引擎熄滅,他的思緒不再?發散, 而是想起了剛才他被時有仁制服的時候——時鵬飛不是沒有動過掙扎反抗的念頭,只是當他被時有仁僅用一只手就?完全地鉗制住時,時鵬飛忽然就?沒了那種恐懼和慌張,他只感到詫異——原來自己已經這么老了。
原來自傲得意了大半輩子的他其實早就?被時間追上了腳步,像是一劑無形無味的毒藥,等他反應過來才恍然毒素早已蝕骨入髓。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后備箱被打?開,時鵬飛一眼看不清時有仁的模樣,只看到在他身后稀薄朦朧的天空。
天尚未亮,他們走得并?不遠。
————
“你的意思是,時鵬飛現在已經落到時有仁的手里?了?”張憶安回憶起時有仁當初對?楊永平的作案手段,他不禁寒毛直豎地說道。
“恐怕是這樣的。”阮薇沒打?通郭寧江的電話,便給他發了信息,同時肯定了張憶安的想法?。
“可是為什么?時有仁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時鵬飛嗎?他的目的是什么?復仇嗎?可他怎么會知道是時鵬飛在背后搞的鬼?”張憶安很是不解。
阮薇聞言同樣陷入深思,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殺害楊永平之前時有仁對?真相都是不知情的,畢竟如果不是誤以為自己精神失常殺害了祁生寧,那時有仁也不會走上極端向楊永平復仇。
所以是在殺害了楊永平之后嗎?在那以后時有仁發現了真相?所以哪怕放棄逃亡也要回來尋找時鵬飛?
但?這怎么可能呢?阮薇想不明白,她這段時間費盡心血才查出一個大致的猜測,時有仁在逃亡路上是怎么發現真相的呢?
阮薇陷入了困惑的僵局,但?她并?沒有停止下來,時間不會有任何?一個時刻為她而留。阮薇又點開通話記錄準備撥通李平威的電話,正巧此?時有人來電,便是看到了阮薇消息的郭寧江。
“怎么了?”電話里?,郭寧江疑惑地問道,阮薇的短信非常簡短:速回!!!只有兩?個字卻配了足足三個嘆號,阮薇的急切之情已經不言而喻了。
“我?們被時有仁徹底騙了,他真正的目的是時鵬飛!”
電話安靜了好幾?秒,然后阮薇便聽到了郭寧江遠離聽筒的聲音:“你們快去?查查時鵬飛的航班信息,再?聯系交通那邊,讓他們全力?配合調取道路監控,把所有能調過去?的人都安排上,盡快找出時鵬飛的最新位置,快!”
下完命令郭寧江才重新恢復和阮薇的通話:“你們已經到家了嗎?”
“放心隊長,我?們已經掉頭準備回警局了。”阮薇會意道。
警局里?,郭寧江捏了捏鼻根,他心里?充滿了對?這些手下的愧疚,可現實并?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時間:“時有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汽車里?,張憶安也聽到了郭寧江的問題,他望向后視鏡,正好便對?上了阮薇的目光。
果然,他們都有相同的判斷。
“他要殺了他。”
————
狹隘蜿蜒的樓梯上,鎖鏈哐啷的聲音不斷在空間里?回響,兩?個人影在昏暗中緩慢地攀爬。
時鵬飛又一次停了下來,他的chuan息粗重得好像每一次呼吸都有人割走了他的一部分靈魂,他感覺自己的肺像是在燃燒,又像是被人rou躪成了一團廢紙,從里?面擠出的鮮血正從他的每一個毛孔里流淌出來。
“我?、我?、真的走不動了。”時鵬飛的聲音低若游絲地呼了出來,他艱難地抬起頭懇切地看向時有仁。
“我?們還有時間,你可以慢慢來。”
時有仁的回答像是在進行一次平常的對?話,可偏偏是他的平靜令時鵬飛難受得仿佛在被螞蟻啃咬。時鵬飛不是不知道前方是怎樣的結局,但?他并?不畏懼,他只是不愿接受這樣的折磨。
“至少,至少解開這鐵鏈吧,我?沒想逃,也沒想反抗,你應該是知道的。”時鵬飛攥起綁住自己的鐵鏈真誠地說道,只見在這粗重的鐵鏈的另一頭,正是同樣也把自己綁上了這根鐵鏈的時有仁。
為什么要用鐵鏈把他們兩個人鎖在一起呢?時鵬飛不明白,時有仁并?不擔心他的反抗,他很清楚這一點,那為什么時有仁要特地準備這樣的鐵鏈呢?只是為了折磨自己嗎?
時有仁看著時鵬飛狼狽的樣子依舊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的波瀾,不過忽然他扔掉了手里?的小刀,只聽樓道間傳來了一陣響動。
時鵬飛難以理解的看著時有仁,時有仁卻只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看著熟悉的場景回憶不斷在腦海里?閃現,眼淚緩重地爬過他的臉頰,像是走完了二十余載的歲月。
時有仁與時鵬飛對?視,一瞬間時鵬飛就?明白了。
對?呀,利刃的威逼只是徒勞,已經不需要了,他們都逃不掉的。
“走吧,我?們快到了。”
————
還在趕回警局的路上,阮薇便收到了郭寧江那邊調查出來的結果。
“時鵬飛的車最后一次出現在監控里?是在南平路,駕駛座上拍到的就?是時有仁。”阮薇一邊看著消息一邊對?張憶安說道。
“南平路?時有仁去?老城區做什么?還有時鵬飛呢?”
“監控里?并?沒有拍到時鵬飛。”阮薇說著同時在手機上用地圖畫出了時有仁的行進路線,看著那條路線阮薇再?次確認了一個事實——時有仁絕對?不是想要逃跑,從始至終他的目標都很明確。
可是你去?那里?做什么呢?
“沒有拍到時鵬飛?難道時鵬飛已經——”
“不。”看著自己在地圖上圈出的那一片區域,阮薇果斷地否決了張憶安的想法?。
南平路,這里?除了是榕城的老城區,還有個更別致的外號叫富豪區,因為整個老城區都在不斷地拆遷重建,破敗和新生同時在這個地方交織。
時鵬飛一定還沒有死?!阮薇已經確定了,因為她已經找到了答案。
“我?知道時鵬飛在哪兒了!掉頭,我?們去?南平路!”
張憶安聞言先是切換了導航,然后他才詢問起阮薇:“你知道時鵬飛要去?哪兒了?”
阮薇點點頭,她的目光遙望向整個老城區,同時她再?次撥通了郭寧江的電話。
“他要帶時鵬飛回家。”
————
晨曦中的天臺,涼風微習,時鵬飛像是爛泥一般癱坐在地上,時有仁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向天臺邊緣,鎖鏈拖動,癱坐的時鵬飛也被迫跟了上去?。
“還記得這里?嗎。”時有仁直接站在了整個天臺的最邊緣,破敗老舊的整個小區被收在眼底,天邊有一抹魚肚白明媚得有些耀眼。
低頭俯瞰,深邃的高?度令人心悸,時有仁卻沒有恐懼,他只是沉沉地吐出了一口長氣。
自從你離開以后,我?再?也沒有來過這里?,原來當初站在這里?的你就?是這樣的感受嗎,母親?
“呵。”稍微緩過來的時鵬飛看著時有仁忍不住發出輕笑,“這就?是你的目的嗎?為了給你媽報仇?”
時有仁回頭看著時鵬飛,自重逢后,時鵬飛第一次在時有仁眼里?看到那樣的冷意,像是薄利的刀鋒抵住了他的喉嚨。
時鵬飛卻還是覺得可笑,原來時有仁這么費盡周折抓到自己,就?是為了給孫秀珍那個女人報仇嗎?這實在太可笑了。
“所以你的打?算是什么?把我?推下去?像你媽一樣摔死?在這里?嗎?我?們可綁在一起呢,要摔死?也是一起摔死?,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如果是這樣,我?們也算一家團圓了,不好嗎?”時有仁說著做出了一個踉蹌的動作,時鵬飛駭得下意識拽住鎖鏈又坐在了地上。
耳邊傳來時有仁的嘲笑,時鵬飛這才起身惱怒地扔掉了手里?的鎖鏈。
“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時鵬飛帶著挑釁。
時有仁忽然沉默,從前折磨他的夢境開始浮現,看到那抹紅色的魅影他突然幸福地笑了:“原來我?一直都沒忘過。”
第096章 Chapter·96
“原來我一直都沒有忘過。”
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時鵬飛卻突然感到一陣肅殺的寒意,他看著時有仁佇立在陽臺邊緣的背影,晨風鼓動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這令他看起來像是風中殘燭般飄搖無依, 像一只游蕩的孤鬼。
時鵬飛下意識地抓緊了自己身上的鎖鏈, 冰沁的觸感令他清醒,他和時有仁都死死地綁在這根牢不可破的鐵索上, 像一種宣判。
“你都知道什么?”時鵬飛依然嘲諷地回?應, 他固執地直到時有仁轉過身,兩人對視著, 對峙著,時鵬飛故作堅強的嘲諷才被?打得煙消云散, “你都記得什么……”
不再是質疑和詢問, 像是一次最普通的談說里?最簡單的開頭。
“你是怎么陷害我的?”時有仁直接地問出了心?里?最大的疑問,他現?在雖然幾?乎已?經理清了所有真相, 可畢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記憶解決。
“你的作息一向很有規律,這是個?優點孩子,但這也是你遞給了解你的人的一把刀。”
時有仁回?憶了自己的生活, 尤其是在祁生寧遇害的前?后,那段每每午夜他都會從夢中驚醒的日子,時有仁回?憶著,痛苦便伴隨著記憶再次降臨, 像是蟲子啃噬著他的骨頭,那樣的煎熬和折磨,時有仁一分一厘也沒忘過, 也正因?如此時有仁突然想起,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感受過這種充滿迷茫和折磨的痛苦了。
明明如今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背負罪孽, 他也依然會從夢境的回?憶里?醒來,可那種酷刑般的折磨感卻消失了。
時有仁想通了這一點,他愕然地抬頭在時鵬飛得意的微笑里?找到了回?答。
“你是怎么做到的?”時有仁不斷回?想著那些痛苦和折磨的記憶,只為了從里?面尋找真相的蛛絲馬跡,可他明明記得,自從他向時鵬飛訴說了自己的夢境以?后,時鵬飛便疏遠了他——是的,從前?時有仁不明白為何時鵬飛疏遠自己,但自從他找回?記憶的那一刻,他便清楚了時鵬飛疏遠他的答案。
時有仁被?折磨的那段時間,他根本沒見過時鵬飛,時鵬飛是怎么做到給自己下藥,折磨、控制,并最終誘導他走向毀滅之路的?
“我說了,你的聰明,你的優秀,你規律穩定的生活,都是你送給我最好的武器。”
時有仁緊盯著時鵬飛,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鐵石般砸在時有仁的胸口,花火在碰撞中炸裂,像是落入一團棉花,并不見明亮的火苗,卻只看到炙熱帶著一道黑色的線仿佛黑洞一樣迅速蔓延吞噬了整團棉花,最終無藥可救的棉花上終于?升騰起了火苗。
時有仁的生活一直都很簡單,固定的地點,固定的作息,他并沒有追逐欲望的需求,就這么簡單地活著,像是受傷以?后回?到洞穴蜷縮著的動物,他只是活著。
想要控制他確實不難,尤其是面前?眼前?這個?人,他的父親。
原來真相可以?很簡單,只要你有焚盡一切的勇氣?,最終碾碎所有的殘渣,灰燼里?,一切的秘密都再也無法隱藏。
“我家小區里?的那個?超市,我的日常用品、我的食物和水,都是在那里?采購然后超市員工幫忙送貨上門?的。”原本只是生活里?一點奇異的感覺,呼吸間就能被?忘卻,可直到時有仁把自己的生活已?經剝皮拆骨,那一點點小小的感覺就成了燈塔般的存在。
時有仁想起來了,他在那家超市里?聞過一種淺淡的,似曾相識的香味。
“真聰明。”時鵬飛驚訝且贊許地說道,“不過你怎么這么快就想明白了?”
“我在那里?聞到過你種的花的味道,在一個?售貨員身上,香味很淡,所以?當時我沒有在意。”
時鵬飛聞言神?色頓時變冷,他回?想過往,自從買下那個?超市以?后他便看上了那個?售貨員姑娘,這樣笑容干凈甜美的人是最適合的,如今的時代這種人也是愈發少見了,因?此才讓她?去自己的花圃兼職幫忙,借此更了解一下她?,以?確定她?是否真的達到標準。
就這么一點小小的插曲,竟然也能變成自己的破綻,時鵬飛有些啞然失笑,栽在時有仁的手里?只能說是天意吧,畢竟誰叫他當初一念之差留下了這么個?怪種,都是他自己的因?果。
時有仁這邊確認了答案也不再糾結了,時鵬飛通過控制那家超市基本也就等于?掌控了他的吃喝,尤其時有仁沒有喝開水的習慣,那些從超市購買的礦泉水無疑就是最方便的手段。
為了對付自己,時鵬飛還真是費盡了心思,時有仁苦澀地想到,當然也只限于?心?思,畢竟買下一家超市對時鵬飛而言并不比眨眼困難許多。
“我爸……時鵬輝死的那天停電了,也不是意外吧。”打通了第一個?關竅,時有仁很快就理清了一系列的事實。
安裝監控的聯系方式還是他向超市里的那個?售貨員小姑娘詢問來的,如今想來,時鵬輝之所以?在他安了監控的當晚就遇害了,居然是因?為他逼迫得時鵬飛不得不提前下手了。
“怎么,你被?嚇到了?”時鵬飛燦爛地笑著,像是藝術家看著自己的作品被別人欣賞那樣。
時有仁就那么靜靜地注視著時鵬飛,看著他得意張狂的笑容,時有仁忽然流下了眼淚,沒有悲傷,沒有痛苦,只是一種巨大的虛脫和無力感。
“為什么,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那么早就功成名就了,殺死那些女孩兒對你有什么意義嗎?”
被?時有仁質問,時鵬飛突然緊盯著時有仁的眼睛,帶著一種俯瞰般的蔑視:“你不懂嗎?雖然你是孫秀珍生育的,但畢竟你的身體里?流的還是我的血,你難道不懂嗎?那樣純潔善良的美好在破碎的時候帶來的靜謐之美,身為我的孩子,你難道想象不出來嗎?她?們平凡的生命經由我的雙手才得以?誕生這種極致的美麗,你不覺得這是一種榮幸嗎?”
時有仁的牙咬得太緊,以?至于?嘴里?滲出溫熱的咸腥味道,他眼中的閃動的淚花像是憤怒的跳躍著的火光。
“不要粉飾自己,你只是一個?單純的變態而已?。”
“呵,是嘛?”時鵬飛發出嗤笑,“因?為我殺了人,所以?我就是變態,就是惡魔了?那你做了什么呢我的孩子?你難道沒有對楊永平下手嗎?”
自從被?綁架后,時鵬飛第一次占據主動,他甚至開始閑情踱步起來,帶動著鎖鏈發出清脆的響動。
“怎么,你想說你只是在復仇?那又怎么樣呢?帶著復仇的名義就不算殺人了嗎?孩子,如果你真的像你想象得那么善良,那為什么你不去相信所謂的公?義、公?平,相信法治會幫你討回?公?道,壞人會得到懲罰,為什么最后你還是選擇了自己動手,殺了人呢?”
說完時鵬飛不禁露出自信的笑容,他自問自己這番詰問很有力度,然而當他看向時有仁卻并沒有看到他預想中的結果。
經過時鵬飛的詰問,時有仁反而平靜了下來,微風撫動著他的發絲,也擦干了他的淚痕。
“你餓了嗎?”忽然,時有仁問道。
時鵬飛像看著瘋子一樣看著時有仁。
“我餓了。”說罷,時有仁朝著天臺外沿又退了一步。
“你知道嗎,當人還不是人的時候,人類是靠著動物的本能活下去的,殺戮原本就刻在每一個?人的本能里?。毀滅令人瘋狂,我從來沒有打算否認我殺了人,并且為止感到痛快。”
時鵬飛凝重地丈量了一下時有仁和天臺邊緣的距離,只需要最后一步,時鵬飛毫不懷疑,時有仁只需要狠下心?終身一躍,他就會被?巨大的重力帶著一起墜下去。
“就這樣嗎?你就打算這么和我同?歸于?盡?這就是你最后的追求?”時鵬飛的喉嚨在滑動,時有仁看不出來,但時鵬飛瞞不住自己,他知道自己的手心?有多么濕熱。
“你怕了。”時有仁嘲諷地笑道,他回?頭看了一眼,令人心?悸的高度仿佛要抽走他的靈魂,“我也害怕。”
“只是有一點,你一直說錯了,你的確是一個?惡魔不假,我的身體里?流淌著你的血脈這也不假,但我們,從來都是不一樣的。”
“你到底想說些什么?”生死邊緣,哪怕時鵬飛也沒有心?情再和時有仁打啞謎,令他恐慌的是,他看出了時有仁的誠實。時有仁害怕是真,但他想要和自己同?歸于?盡也從來不假。
“哪怕是你這樣的魔鬼,也會有一點人性,不是嗎?”
“你在說些什么?”
“我的二?嬸,她?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讓你這樣的魔鬼都真正地愛上她??”
當時有仁說出那個?人,時鵬飛剎那地都忘記了生死邊緣的害怕,他重新變得冷靜,臉上是可怖的兇狠,像是被?侵入了領地的野獸。
“很意外是嗎?意外我會提到她??”時有仁微笑著繼續講述,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積年累月都出現?在他夢境里?的紅色身影。
從前?時有仁只能模糊地看到、聽到,女人懷抱著哭泣的嬰兒,溫柔的搖籃曲響起,嬰兒逐漸就忘記了面對世界的恐懼。
月兒彎彎,小溪流淌,夜已?靜了,寶寶睡覺……
女人的身影不再模糊,時有仁已?經看清了她?的面容,并不是母親孫秀珍,但女人的模樣時有仁很熟悉。
時有仁見過她?,就在時鵬飛珍藏的那些相片里?。
第097章 Chapter·97
“你到底想說什么?!”時鵬飛緊盯著時有仁, 他的聲音像是漫天烏云里隱秘的雷聲,閃電隨時都會沖破云層的封鎖。
果然,時有仁見狀露出會心的微笑,這么?多年時鵬飛都在用?謊言欺騙他, 但唯有這件事, 關于?逝去的二嬸,時鵬飛對她的愛戀是真?的。
時有仁不是第一次因此感動過, 在時鵬飛珍藏的那些相片里, 時有仁就見過二嬸芳華的容顏,在時鵬飛特地為二嬸修建的花園中, 那里種滿了二嬸最愛的花朵,每一年的每一天, 那里都馥郁著沁人的芬芳。
時鵬飛總是喜歡一個人在花園里料理花草, 因為這里長眠著他的愛人。
“楊從筠,我的二嬸, 她一定是一個很美好?的人吧。”
時有仁說出了那個名字,像是錘破了鼓一樣撞擊在時鵬飛的心臟上,突然那么?一瞬間, 他像是一片墜了霜的葉子一樣虛浮縹緲又無力。
這世界是否存在真?正的完美?時鵬飛熱愛追求美好?的事物,小時候他就喜歡那些可愛的動物,他喜歡小松鼠在他掌間跳躍的靈動,還有小狗小貓因為一塊火腿腸就在他腳下依偎的模樣——然后摧毀它?們, 每一分每一毫地剖析,那樣掌控與毀滅的感覺令時鵬飛癡迷。
可這個世界上是否存在真?正的完美?
從前的時鵬飛一直很感激,感激他能遇上楊從筠并與她相愛, 第一次,他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了能和心中欲望比擬乃至超越的事物。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你會遇上那個意外,為什么?是你,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可以去死?,為什么?不幸的是你!
回憶著,時鵬飛的呼吸都像是被炙烤過,他的血液在沸騰,生死?的恐懼竟然都被他拋諸腦后。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提她!”
“只是為了正式回答一下你之前的問題。”
“什么?意思?”
“還記得你剛才問我,你說你殺了人算是惡魔,那我又算什么??難道只是因為帶著復仇的名義所?以就不同了嗎?我只是想正式回答一下你的這個問題。”
時鵬飛沉默,他等待著時有仁的答案。
“我的回答就是楊從筠。”
又是她的名字,時鵬飛像是一只被觸怒的獅子,只是聽到這個名字從別人嘴里說出來都讓他有一種撲上去撕咬殺戮的沖動。
時有仁卻完全沒有理會時鵬飛的反應,他甚至無視了時鵬飛,周遭的場景變幻,時有仁一瞬間仿佛回到了時鵬輝身死?的那個夜晚,他平靜地注視著那個他痛恨又深愛的人,如今他終于?能讀懂時鵬輝那雙暴凸可怖的雙眼?里到底想說什么?了。
然后是楊永平,時有仁已經回憶過無數次,楊永平臨死?前的那份渴求、他眼?里浮現出的后悔、他扭曲蠕動的身體,超越了生與死?的界限,所?以那么?深刻地倒映在了時有仁的靈魂里,后來時有仁就知道了楊永平臨死?前到底在乞求什么?。
“我記得你在車上和警察通話的時候,警察是不是告訴了你,楊永平的孩子安然無恙?”
“你到底想說什么??”時鵬飛在嘗試理解時有仁的語言,同時他忍不住發出嗤笑,“關于?楊永平的孩子,我確實也有問題想問你,你已經殺害了他的父親,然后又在窮途末路的時候放過他,你是打算怎樣?展現一下你的偽善嗎?還是你在期待什么??期待別人會理解你,期待那個孩子長大以后不會記恨你這個殺父仇人?”
“我只是知道那個孩子是無辜的,所?以我沒有、也絕對不會傷害他。”
“怎么?,你這么?說是想表明你和我不一樣?你的身體里時時刻刻都流動著我的血脈,你的雙手和我一樣沾滿了鮮血,你真?的覺得我們不一樣嗎?”
時有仁忽然笑了,笑得輕松又隨意,他恍惚地抬頭望了望天,耳邊不禁響起了那首伴隨著他這一生的安眠曲。
月兒彎彎,小溪流淌,夜已靜了,寶寶睡覺……
“我一直都想過很多問題,為什么?爸爸要這么?對我,把我送進那個人間地獄?為什么?媽媽不救我?為什么?我會遭遇這一切?后來我知道了,都是因為我身體里流淌的血液。”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呵,所?以作為殺人犯的兒子,我也變成了殺人犯,這其實很合理不是嗎?因為人并不是從出生之始就是獨立的,當一個人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意味著他已經交織在了父母的命運里,這是他無法擺脫的,不是嗎?”
“所?以‘認命’,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人當然需要認命,可人,也是可以做出選擇的,放過楊永平的孩子,這就是我的選擇。”時有仁平靜地回答道,“這也是楊從筠告訴我的道理。”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這一次,時鵬飛徹底失去了冷靜,他徑直沖過去一把抓住了時有仁的領口。
時有仁臉上的笑意仍未消失,他望著眼前面目扭曲的時鵬飛突然為他唱起了那首安眠的兒歌:“月兒彎彎,小溪流淌,夜已靜了,寶寶睡覺……”
時鵬飛的神情逐漸動容,他震驚地松開了時有仁,記憶突然回到遙遠的從前,有一次楊從筠在和他討論未來孩子名字的時候楊從筠就唱起了這首歌謠,她說他們的孩子一定會很聰明、很快樂。
“你……”時鵬飛啞然地望著時有仁,某一剎那,他甚至感覺自己?看到了楊從筠的樣子。
“還記得我說我做的那個夢嗎,我說我總是夢到我媽哄我入睡,這當然是理所?當然的想法,只是我現在終于?徹底地想了起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必須要你鉆死?胡同一直鉆到撞向?南墻,血淋淋地才能想明白最簡單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我媽從來都沒有——大概也不會唱那樣的童謠吧。而?這就是她面對一個背叛和**誕生的孩子,面對他的啼哭,她做出的選擇。”
時鵬飛震駭地后退了好?幾步,他不住地搖著頭,口中一直重復喃喃地囈語:“不,不,這不可能,她怎么?會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會知道……”
時有仁凝視著時鵬飛,看著他痛苦崩潰的樣子心底本?能地誕生出復仇的快感,雖然復仇是他的本?意,但這樣痛快的愉悅更?像是一種生理反應,因為他明白時鵬飛終于?意識到了真?相。
“二叔、不,父親。還記得你從前說過很多次,你說你不能理解為什么?上蒼會讓二嬸遭遇那場車禍嗎?為什么?當時二嬸會突然決定去旅游?你為什么?會覺得當時她匆忙地帶著行李開車離開是想去旅游呢?如果她只是一個發現自己?丈夫和嫂子亂lun甚至已經生子,崩潰以后才倉皇逃離的可憐人呢?”
時鵬飛整個人都戰栗著,他確實一直沒明白過為什么?楊從筠車禍當天會帶著行李前往機場,為什么?楊從筠離開前并沒有通知過他,為什么?楊從筠會出車禍?每一次思考就是一把尖刀剜下了時鵬飛的一塊皮肉。
“二嬸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吧,所?以哪怕知道了真?相,但面對一個啼哭的嬰兒,她還是做出了選擇。”
“所?以二叔,我的身體里流淌著你的血脈,但你現在知道我為什么?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嗎?”
“父親?”
噗——
一口鮮血從時鵬飛的嘴里噴薄而?出,血霧紛紛灑灑,像是一場詭異的細雪。
時鵬飛的眼?神從茫然痛苦掙扎、最后又變得清明,他盯著時有仁,雙手攥起綁住了兩人的那根鐵鏈,鐵鏈鎖著他,但也鎖著時有仁。
時有仁的眼?中滾落出干脆的眼?淚,他微笑地看著時鵬飛開始起步朝天臺外跑去。
就在這一刻,時有仁看到了天臺門被轟然推開。
一個人率先?映入他的眼?睛。
他們對視著,像是兩個相識許久的好?友。
真?是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他怎么?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她呢?
她是誰?她為什么?這么?悲傷?
時有仁不明白,但他已經沒有時間思考了,巨大的引力撕扯著他向?著那無盡的深淵墜落而?去,他最后只能給那個陌生人報以一個微笑。
就算是告別了。
只能再見了,陌生人。 ————
黎明的太陽像一把匕首刺破海平線,鮮血浸透了朝霞。
張倩聽到身后的船只傳來引擎的響動,眼?淚還是沾濕了她的面龐。
她知道他不會回來的,她只是沒有放棄,她不愿意放棄。
船只打碎了金燦燦的海面,碼頭上已空無一人。
船艙里,張倩在自己?只有兩米寬的小隔間里打開了時有仁留給她的包裹,小巧的包裹里卻幾乎考慮到了張倩所?有的未來。
時有仁是什么?時候聯系上其他人讓他們給自己?準備好?了這些東西寄過來的?張倩不知道,她收好?了時有仁能給予她的所?有,最后只剩下包裹里那張被折疊好?的白紙。
這是一封信嗎?
張倩不知道,單薄的白紙上只打印著簡短的幾乎話。
【如果我是一只無翼鳥,】
【我便不會渴望飛翔。】
【如果我張開雙翅卻失去雙腿,】
【我不會停歇。】
【我無法停歇。】
【失去雙腳的鳥如何?在枝椏上停歇呢?】
【我不是一只無翼鳥。】
【我沒有失去雙腿,】
【我不需要停歇。】
第098章 Chapter·98
今日無?尸, 張憶安和白凡卻未得閑,痕檢那邊缺人手,他?們就被拉過去在犯罪現場里掃了一天的?物證,兩人彎了一天的?腰只覺得整個人都像要散架了, 晚間快八點二人才?回到警局報道。
五天前, 祁生寧分尸案、時鵬輝遇害案、楊永平綁架謀殺案,一系列的?案件都伴隨著時鵬飛與時有仁的?墜樓告了一段落, 這?其間自然還有很多?疑問?未解, 但這?顯然都不是屬于張憶安這?個法醫的?工作了。
事實上大家?如今都只覺得渾身輕松,無?論如何?, 上述的?一系列大案至少可以說是塵埃落定了,已經連軸轉了很久的?局里眾人都在抓緊這?個大案告破的?間隙調休, 也因此張憶安和白凡才?被痕檢那邊抓去當?了壯丁。
沒了命案的?壓力, 所有人都感覺似乎連腳步都要輕快一些了——如果這?些人里不包含阮薇的?話。
警局的?停車場里,張憶安還沒下車就看到了阮薇的?車, 在有些發空的?車位里阮薇的?車似乎有點孤零零的?。
“白凡,你帶著這?些去痕檢科報個道就回家?休息吧,我去看看阮隊。”
張憶安將工具箱和物證箱都交給白凡后就向著刑偵大隊辦公室的?方向走去了, 白凡拎著箱子又看了眼夜色里阮薇的?車不禁也輕嘆了一聲,在他?的?眼里,阮隊什么都好,年紀輕輕就已戰功赫赫, 未來不可限量,可就是有點太較真了,了結一個案子還不算完, 凡事都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弄個十足的?清澈明?白,可她又不想?折磨手下, 于是就只能像這?樣辛苦自己了。
就比如時有仁的?案子,榕城這?邊的?祁生寧案、時鵬輝案都是已經定案了的?,唯一大家?都覺得還有疑問?的?便是楊永平的?綁架謀殺案了,因為顯然想?要綁架謀殺配有保鏢的?楊永平決不可能是時有仁一個人能做到的?,但這?畢竟是沂川市的?案子,白凡不明?白阮薇對其他?地方的?案子也這?樣窮追不舍的?原因。
其他?人都不明?白,但張憶安理?解阮薇,他?也是除了阮薇以外唯一尚算了解真實案情的?那個人了。
阮薇和他?都看見了,是時鵬飛率先跳樓然后帶著時有仁一齊墜亡的?,可是上頭并沒有接受他?們的?口供,畢竟時有仁綁架了時鵬飛是事實,鐵鏈和鎖也是時有仁準備的?,時有仁還是祁生寧安和時鵬輝案的?兇手,誰能解釋時鵬飛為什么要和時有仁同歸于盡呢?
阮薇和張憶安自己都給不了任何?說法,上頭便只當?是當?時的?光線不好,他?們兩人眼花才?看錯了,榕城這?邊關于時有仁的?案子就這?樣全都定了性。
會議室里,阮薇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右手時不時會點擊鼠標,鼠標的?敲擊聲清晰地響徹了會議室。在她身后的?黑板上張憶安還看到了很多?人名,其中劉陽、萬強等幾人則被重點圈了起來。
咚咚——
聽到敲門?聲,阮薇抬起頭,一見來人便展開笑顏。
“你還沒下班嗎?”阮薇說完不禁伸了個懶腰。
“有個入室搶劫的?傷人案,你應該知道,好像是慣犯了,痕檢那邊休了五個人,我和白凡就被抓了壯丁,擦了一天的?物證,也彎了一天的?腰,簡直比看一具正常的?尸體?還累。”
法醫的?比喻總是這?么清奇,阮薇莞爾著感慨,不過她想?起張憶安上次處理?檢驗那具高度腐敗的?尸體?,他?和白凡光是煮骨頭都煮了一晚上,那樣的?工作確實算是整個警局所有科室里最頂級的?折磨了。
“你找到人了?”張憶安走到阮薇身邊,他?看著黑板上阮薇圈出來的?名字說道。
“我只是查到時有仁參加了一個同樣經歷過網癮學校的?受害者的?互助會,排查了互助會里的?所有人,根據他?們的?行動軌跡,最后確認了幾個比較有嫌疑的?名字。”
阮薇輕松地說道,張憶安卻知道這?簡單的?幾句話背后是何?等的?工作量,他?有些心?疼阮薇,但沒有表現出來,因為他?知道阮薇并不需要這?樣的?情緒反饋。
“你通知沂川市了嗎?”
阮薇搖搖頭,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已經不需要了。”
“怎么了?”張憶安不解。
“第一個原因是老郭通知我說沂川市那邊已經決定結案了。”
“這?么快?”張憶安都有些訝異。
“首先是孩子安然無?恙地的?找回來了,謝英紅在乎的?只有這?個,她根本就不關心?其它的?案情了,沒有家?屬方面的?追究這?是第一個原因。”
“至于第二個原因,你看這?個。”
阮薇說完便點開瀏覽器,網頁還停留在一篇顯示【爆】的新聞上。
新聞是一篇采訪的?文字版,醒目的?標題下首先附上的就是一個做了聲像處理?的?采訪視頻,張憶安認真地看完了整個采訪,直到視頻結束,他?發現自己早在不知不覺間就紅了眼眶且鼻子發酸。
“怎么樣,現在是不是覺得楊永平完全死有余辜,甚至還覺得有些不解氣?”
張憶安自覺是個情緒挺穩定的?人,不過看到這篇對于網癮學校受害者的?采訪,他?承認阮薇所言的就是他此刻的心情。
“還有新聞的?最后一段,你看看。”
【據悉,警方已在楊永平遇害一案中花費了超過千萬的?資金,而面對十數年來數以萬計和視頻中相同遭遇的?受害者,沂川市當?局卻始終置若罔聞,是否這?些孩子的?痛苦都真的?微不足道?還是楊永平和他?的?網癮學校犯下的?累累罪行有更大的?底氣?我們需要更多?的?回答,我們的?孩子需要更光明?的?未來!】
“我記得你也看過楊永平的?尸檢報告對吧。”
阮薇等張憶安看完忽然又問?道,張憶安點頭:“對,尸檢做得很好,應該沒有問?題吧。”
“對啊,尸檢里也很清楚地說明?了,楊永平身上的?傷口都是同一個人導致的?,而且時有仁保留的?兇器也對應上了,天時地利人和都在這?里了,沂川市那邊現在自然是希望越快結案越好,他?們現在的?壓力可太大了。”
張憶安至此終于恍然大悟,他?有些失笑地輕嘆了一聲。
“你也決定收手了?”張憶安回想?阮薇從始至終臉上的?笑容。
“自然不是。”阮薇說著重新坐下,“我知道這?個消息以后還是聯系了我圈定的?那幾個人,雖然我已經聲明?了我并不是在繼續為了楊永平在調查,但他?們全都警惕得很,滴水不漏的?。”
“然后呢?”張憶安察覺到阮薇還有后話。
阮薇滑動鼠標,這?次她給張憶安展示的?是她的?郵箱界面,上面是一封來自一個小時前的?一封郵件。
【如果我是一只無?翼鳥,】
【我便不會渴望飛翔。】
【如果我張開雙翅卻失去雙腿,】
【我不會停歇。】
…………
“我讓人幫我查了這?封郵件的?IP,是國外的?。”阮薇繼續地補充道。
“誰發給你的??”
阮薇搖搖頭:“我只知道,這?是時有仁寫的?。”
張憶安聞言再?次端詳起這?首短詩。
【失去雙腳的?鳥如何?在枝椏上停歇呢?】
【我不是一只無?翼鳥。】
【我沒有失去雙腿,】
【我不需要停歇。】
“所以你決定好了。”張憶安仿佛在詢問?。
“如果我能早點認識他?就好了。”阮薇似乎在回答。
忽然,阮薇起身淺淺地吻上了張憶安的?雙唇。
“謝謝你,謝謝你找到了我。”
————
時光荏苒,榕城的?第一場雪后很快便是除夕,除夕之夜里,新年的?鐘聲響起以前,張月瑾和阮楓林還是將兩人決定離婚的?事告知了阮薇。
阮薇并不意外,她只是給了父母一個寬慰的?擁抱。
如果要追溯根源,阮薇知道,種子還是在自己眼瞎的?那幾年埋種的?,然后生活的?苦澀將它灌溉,張月堇愛她,阮楓林也愛她,他?們彼此失去了愛情卻破繭出了親人的?牽掛,然而親人可以是一片叢林彼此相伴的?大樹,卻再?也無?法成?為彼此依靠相互交織的?唯一。
阮薇自然不會開心?,但她深愛著阮楓林和張月堇,她也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樹蔭,她知道無?論任何?時候他?們的?樹根都在厚土下深深地連結著,所以她祝福了父母。
回家?的?車上,阮薇聽著熟悉的?音樂,習慣性地倚靠著車窗,看著車外紅火的?新年光景,不自覺地向駕駛座上的?張憶安詢問?:“你覺得我們以后也會這?樣嗎?被生活磨掉現在的?一切?”
阮薇的?情緒張憶安很理?解,她雖然祝福和理?解父母,可爸媽離婚了總不是什么值得慶賀的?事情,所以他?聰明?地抓住關鍵并轉移了話題:“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
阮薇頓時挺直了身體?,有些措手不及的?慌張。
張憶安看著她的?樣子繼續笑道:“對啊,就算想?要被生活磨掉激情咱們也得先結了婚再?說吧。”
阮薇這?時候緩過勁了,她果斷反擊:“結婚自然可以,你現在和我爸媽也熟得很了,那你打算什么時候給我介紹介紹你的?家?人呢?”
張憶安緘默片刻,他?忽然認真地望了阮薇一眼:“你真的?想?見她嗎?”
阮薇回過味來,她是知道張憶安的?父親早已離世的?,但張憶安的?母親是健在的?,可他?從來也沒提過,哪怕是在他?們彼此坦白以后,張憶安也從來沒有提及過他?的?母親。
“等你想?說的?時候吧。”
阮薇的?語氣好像毫不在意一樣,張憶安卻十分感動,他?只是暫時還沒有準備好,不過應該不會太久,等他?和母親促膝長談一次吧,把從前的?事情說清楚,他?相信這?樣他?和母親之間默契的?間隔距離就能消失,因為張憶安也很清楚,母親是深愛著父親和他?的?。
張憶安做了決定,可他?并不知道夏碧成?也在這?個年關做了決定。
新年后的?不日,某天阮薇午休準備外出吃飯時,一個雍容優雅的?女?人找到了她。
“是阮警官嗎?你好,我是張憶安的?媽媽,夏綺文。”
第099章 Chapter·99
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身?淺藍和?白色拼接修長到沒過小腿的毛呢大衣, 腳上是一雙淡色好看的麂皮靴子,臉上著有正式的妝容,這令她的皮膚看起來像一塊溫潤的白玉,仿佛歲月不曾與她相逢。雅致的耳飾在她精心?設計的發型里若隱若現, 女人?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在沉默地展示著她的品味。
這些都是阮薇本能一樣?對夏綺文第一時間的觀察。她的儀態, 她的談吐,以及她的開門見山, 夏綺文很真?誠, 這就是夏綺文想傳達給阮薇的東西,阮薇同樣?感受到了。
“伯母您好。”
阮薇禮貌地回應, 她的手握住了夏綺文的手,令阮薇頗感詫異的是, 夏綺文保持風度的同時顯然沒有丟棄溫度, 可她的手卻冰冷異常,以及這只手似乎并?沒有阮薇預期的和?夏綺文外表展示的那么華貴柔軟。
“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 也不知道你?工作?和?休息時間,所以就只能挑這個時候來找你?了,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你??”
夏綺文詳細認真?的解釋不禁令阮薇對她的印象愈加變好, 與此同時她內心?對于夏綺文和?張憶安關系的疑問也更加壯大了。
夏綺文說?她沒有自己的聯系方式,那證明她和?張憶安之間恐怕是真?的沒什么交流了,可她卻又知曉自己的存在,那證明她還是在默默關注著張憶安的, 而自己的身?份又不是什么秘密,阮薇不覺得如果夏綺文找找關系會拿不到到自己的聯系方式,但她如今還是親自前來了, 這不僅證明她對待自己很鄭重,也說?明了她是一個很有分寸感和?界限的人?。
“伯母您太客氣?了, 應該是我先去見您才?對,正好這幾天我還和?張憶安提過這件事,但他說?他那里最近好像還挺忙的。”面對大概率是未來婆婆這樣?的難題,阮薇當然第一時間選擇了賣隊友,表明了自己對于夏綺文的態度,完全是因為?張憶安的問題她才?沒有去拜訪她。
“我很理解,你?們的工作?當然是首要的,不然如今的治安怎么會越來越好呢。”
夏綺文依舊溫和?從容地說?著,阮薇的話并?沒有引起她心?情的任何波瀾,直到最后她忽然話鋒一轉地問道:“你?們的工作?很辛苦很危險吧。”
阮薇的神色愈發凝重了一些,她把張憶安這個隊友干脆地賣了可不僅僅是想要給未來婆婆留個好印象,她真?正想做的是觀察夏綺文聞言后的反應,可夏綺文平靜的模樣?令她實在心?頭?一沉,張憶安和?母親的關系復雜糟糕得有些超乎了她的預想。
到底發生了什么?尤其在聽到夏綺文最后一句話里平靜中交織的擔憂和?心?疼,阮薇心?底忍不住地想到。
“我們的工作?會稍微危險一點,張憶安他們工作?的時候都有我們保護不至于身?處險境,只是工作?環境當然就無法?要求了,辛苦也是避免不了的,不過多虧了有他們我們才?能破獲那么多案子,他很厲害。”阮薇回答著夏綺文真?正的問題。
“你?們都很好,有你?在我不擔心?他。”夏綺文笑?容燦爛地看著阮薇,眼里全是屬于長輩的親切和?喜愛。
“好了,咱們去吃飯吧,你?應該就是準備去吃飯的吧。”
阮薇思索了簡短的片刻以后還是沒有拒絕,雖然她不明白張憶安和?夏綺文到底有什么問題,可至今為?止她真?的覺得夏綺文是個很好的媽媽,她還是和?她更多地交流一下。
順著夏綺文的指引,阮薇還沒走到就看見遠遠的路邊有一輛晃眼的豪車停著,車邊還佇立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他手中備著一把遮雪的傘恭候著夏綺文和?阮薇二人?。
阮薇忽然眼皮有些不自然地跳動,她對張憶安的真?實家境從前倒是有過信息層面上的了解,如今真?切地物理層面的初窺以后她才?覺得有些心?驚肉跳,這樣?的豪車,真?是看一眼都要有種犯錯誤的感覺了。
車邊那個男人?眼見夏綺文和?阮薇開始有動作?了,他便機靈地小跑過來準備給兩人?撐傘,不過榕城此刻的雪并?不大,零星的點點,一片一片地落下,像是有誰精準地灑落下來的,只為?促就這一番簡約安寧的景象。
“小唐,不用給我們打傘了,你?聯系一下老李,讓他可以準備上菜了。”
阮薇愈發覺得夏綺文真?是細心?,這顯然是考慮到了自己午休的時間不多才?有這樣?的安排,想來夏綺文大概率也知道這幾天阮薇他們并?沒有碰到什么重案大案這才?選定了這個時間。
“好的夏總。”小唐聞言點頭,說?罷他轉身?返回并?拿出了手機。
阮薇簡單打量了小唐幾眼,當他走近阮薇才?發覺,這位小唐似乎不是漢族人?,年齡大概三十左右,模樣?端正且高大筆挺,言行舉止都很得體,看他和?夏綺文的對話,阮薇覺得他大概就是夏綺文的助理吧,或許還兼任了保鏢的職務?
由夏綺文帶領著,阮薇坐上了車,駕駛座上的司機老練地啟動,副駕駛上的小唐則忽然回頭遞了一個小盒子給夏綺文。
“對了夏總,您今天還沒吃藥呢,趁著午飯前先把藥吃了吧。”
夏綺文微笑?地看著小唐,她平靜地接過藥,小唐隨后又遞來了一個咖啡杯。
阮薇看著忍不住驚異道:“用咖啡順藥,這樣?好嗎?”
夏綺文沖阮薇笑?笑?,她直接把小盒子里的藥倒進嘴里,又端著咖啡杯喝了一口,整個流程熟練又迅捷,服完了藥夏綺文重新把咖啡杯遞還給小唐后才?說?:“小唐很細心?的,這應該是他在我等?你?的時候去咖啡店買的溫水吧。”
阮薇恍然,她很快就注意到了真?正的重點:“伯母,您每天都要吃藥的嗎?”阮薇心?情有些復雜,她不知道張憶安是否知道這些。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是這樣?,況且我年輕的時候跟著憶安他爸確實挺折騰的,我們第一次遇到就是因為?跳傘,然后他教會了我沖浪,不過他最愛的還是登山,我也喜歡這種挑戰的感覺,我們一起爬過很多山,年輕的時候這么折騰,老了自然要還債才?是。”
阮薇忽然就記起了小時候張憶安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是他爸爸從珠峰上給他帶回來的雪,當時夏綺文肯定也在吧。
阮薇忽得有些肅然起敬,夏綺文的經歷還真?是傳奇,年輕的時候挑戰了各種極限,經歷了喪夫以后她作?為?一個“外人?”卻可以接管并?執掌張家的整個企業,她的本事絕對毋庸置疑。
只是……阮薇所有的思緒最后都定格在了張憶安對夏綺文避而不談的態度上。
為?什么夏綺文和?張憶安的母子關系會變成這樣??一定發生了什么,張憶安不愿意說?,阮薇相信他自然也不會去調查,不過如今是夏綺文主動來找她了,阮薇希望可以在夏綺文這里找到一些答案。
“伯母,您和?張憶安他——”
阮薇想要直截了當,可夏綺文出言打斷了她:“憶安說?他找到你?了,并?且你?們現在已經同居了,他準備和?你?結婚,是嗎?”
阮薇的思維忽然陷入凝滯,只因為?夏綺文這短短的一句話里實在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張憶安聯系過夏綺文了?阮薇忽然理解了夏綺文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找上自己,可既然張憶安已經聯系過夏綺文,那為?什么夏綺文會沒有拿到自己的聯系方式?
阮薇猜到了一個答案,或許張憶安和?夏綺文的這次聯系結束得并?不愉快。
張憶安對夏綺文說?他找到了自己,這句話實在值得深思,因為?這只說?明了一個問題,夏綺文是知道自己和?張憶安從前的往事的,否則張憶安不可能對一個一無所知的人?這么說?。阮薇迅速地分析出了夏綺文話語里透露的信息,而這顯然也是夏綺文的目的。
夏綺文看著阮薇的目光里很快地透露出一分審視的意味,這反而令她露出了滿意和?欣賞的笑?容。
“我覺得我可能要先對你?說?聲抱歉。”夏綺文望著阮薇,目光仿佛穿越了深邃的時光。
阮薇心?里有些震蕩,她有一種預感,有個困擾了她很久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
“當初憶安在學校里遇到你?的事,我是知道的,那個時候我和?他就已經有些疏遠了,所以當他找到我,請求我幫助一個可憐的的眼盲女孩兒時,我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
阮薇并?沒有任何訝異,當初她被?霸凌,然后突然換了班級,遇到了那么多善待她的同學,一切夢幻的就像童話,可童話注定是被?人?書寫的。
阮薇只是不解,無論夏綺文是出于何種目的,但她幫了自己,阮薇只會感激,為?什么夏綺文要向她道歉?
“我不太明白。”阮薇實話實話。
夏綺文臉上的笑?容默默地消失了,塵封的記憶在這一刻被?打開,她還記得那一天全世界對她投來的目光,她知道,所有看著她的人?腦海里都是在幻想同一個場景和?畫面。
可夏綺文并?不在乎,她不在乎世界上所有的其他人?,她就是這么冷漠和?殘酷,彼時彼刻與此時此刻,她在乎的僅僅只有張憶安。
“抱歉,我知道憶安很喜歡你?,但當初是我強行送走了他。”
第100章 Chapter·100
“抱歉, 我知道憶安很喜歡你,但?當初是我強行送走了他。”
為什么?阮薇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樣的疑問,但?她沒有開口,而是在很短的時間里回憶并梳理了一遍她與張憶安相?識相?知的所有的經過。
是因為自己出身平凡并且當時還身患眼盲嗎, 這確實是很經典卻也從古至今不斷反復上演的戲碼, 可夏綺文剛剛才說過,張憶安正是去請求了她幫忙自己才得以?換了班級, 而張憶安的消失是突兀且沒有征兆的, 夏綺文不至于在幫自己換班的時候都沒有意識到兩個小朋友之間的情愫。
幫忙換班只是第一步,后?續阮薇的學?校生活得以?平靜地?維續顯然還需要更多的打點, 而這時張憶安已經消失了,能繼續做這件事的也只有夏綺文了。
顯然夏綺文對阮薇從始至終都是善意且慷慨的, 那夏綺文送張憶安出國的原因顯示不在于此。
眨眼間, 阮薇就意識到了所有問題的癥結:“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您把張憶安送出國是在逃避?我實在想?不到有什么事情值得您如此急切地?送走張憶安。抱歉我這么唐突的問題, 不過我覺得您既然特地?來找我了,或許是因為您已經做好了告知我的準備?”
阮薇的直接令夏綺文很欣賞,以?及阮薇思考時的迅捷與精準, 她望著?眼前這個女孩兒,忽然想?起了從前去學?校看望她,遠遠地?看著?阮薇小小的蜷縮在教室一角的身影。
自己的兒子很幸運,夏綺文忍不住地?想?, 他遇到了一個勇敢又堅強的女孩兒。不,是他找到了她,只是可惜, 他能找尋一個值得愛慕的女孩兒,卻無法選擇一個怎樣的媽媽。
“你想?聽嗎?”夏綺文忽然有一種洶涌的傾訴欲, 她已經把整件事埋藏在心里太?多年,以?至于她的心里有一座山在不斷地?拔地?而起,那是她一生也決計無法攀越的高峰。
阮薇往前瞥了一眼車里的后?視鏡,仿佛是張望著?某條未知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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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夏綺文的邀請,阮薇大概率永遠都不會知道這附近還有一家名叫“荷月齋”的清雅餐廳,在聆聽夏綺文的講述前,她與夏綺文先?享用了一頓素雅的午餐,席間阮薇主動講述了不少她和張憶安辦案的經歷,無關什么案情,卻正是夏綺文最渴望了解的。
撤掉了席面,餐廳最后?給兩人送上了一道雅致的甜點,蓮子清燉的芋頭?芯,湯色是清亮的,阮薇喝了一口,完全做到了中式甜品的最佳水準——不甜。
夏綺文還關心了一下阮薇的歸隊時間,但?阮薇早已告知隊長自己將推遲兩小時回去,夏綺文便放心地?打開了話匣。
“該從哪里講起呢,事實上這么多年過去,我一直都在嘗試忘記,可記憶就是這樣奇怪的東西,當你越想?忘記的時候,往往這份記憶就越牢固、越清晰。”
夏綺文安靜地?沉思了一下,她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像是迷霧的大海上閃過的燈塔之光。
“我應該先?跟你講講我是怎么遇到憶安爸爸的。”
“第一次遇到他,我徘徊在舊金山的海邊,猶豫著?了結自己。”
阮薇頓了頓,她的呼吸有些滯止,她沒想?到會在夏綺文的嘴里聽到這樣的字眼。
“入夜的海水很冷,我剛走進去幾步就立馬退了回來,然后?被風一吹,更冷了,所以?我哭得更厲害了,眼淚混著?鼻涕,太?狼狽了。”
夏綺文說著?最狼狽的記憶,臉上卻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我什么東西都沒有帶,于是就只能用衣服擦鼻涕,擦完我又想?,我不該穿著?這樣的衣服離開,我想?到有句俗語,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也許我就該這么做,字面意思的。”
“我脫掉了外套,可還沒扔掉我就又哭了,因為我覺得我不該死在這里,這里的土和水都不屬于我,我至少應該死在我的祖國。”
“發生了什么?”阮薇第一次開口問道。
“只是一件小事。”
回憶第一次遇到張智明?的那一天,夏綺文腦海里率先?蹦出的就是學?校食堂的畫面。
“那天的中午,學?校的自助食堂里,大家都排隊準備拿取最受歡迎的燉牛肉,一個女生排在我的前面,我和她中間間隔著?一個白人,那個女生只是稍微多取了一些牛肉,排在她后?面的那個白人就對她說道‘放輕松點,這又不是狗肉’,那個女生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就在她準備把牛肉放回去的時候,我沖過去制止了她。”
“我對那個白人說,‘確實你不吃狗,大概這就是為什么你身上狗味這么重的原因’,那個白人有些惱羞成怒,他突然沖過踹我,當時我每周都會在健身房固定?打工,所以?體魄不錯,還有下意識的格擋,那人也只是個并不高大的書呆子類型,這才沒什么大礙,我和那個白人扭打起來,直到警衛來將我們分開,當我準備找那個女生作我的證人陳述事實的時候,我發現周遭孤零得只剩下了我和那個白人。”
“我并不怪那個女生,我只是有些失落。因為我和那個白人互有損傷,這件事就在警衛和一個聞訊趕來的老師的見證下不了了之了。我想要回宿舍換洗和收拾,但?當時已經兩點了,我只能保持狼狽的樣子一路狂奔到教室,可我還是遲到了。老師見我的模樣沒有為難我,只是我的作業落在了食堂,老師也體貼地?答應讓我去找回來趕在下課前補上,最后?老師面對兩手?空空的我只能安慰我的成績很好,一次平常的作業影響不了我的期末成績。”
“我知道老師說的很對,一次作業影響不了我的獎學?金評審,可我還是有些難過,但?我沒時間哭,下了課我馬上就要去健身房打工,我等著?室友下班回來把車交給我。這輛代步車是我們三?個室友共同買下來的,我們三?個都是最窘迫的那一類留學?生,所以?一輛不知道轉了幾手?的車,我們也得按照各自的兼職情況把使用時間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遲到了嗎?”阮薇心疼地?猜測道,雖然食堂和作業的事件令人受傷,但?阮薇不覺得這就是徹底將夏綺文擊倒的原因,她預測夏綺文那天遭受的打擊大概遠不止于此。
“不,我的室友很準時,她們都是很善良的人,也是因此我在上班路上經過加油站時主動想?到了去把油加滿。我翻開錢包,意識到我僅剩的兩百美元昨天剛買了教材書,我渾身上下只剩下了十三?美金和一些零錢。”
“我當時沉默了好一會兒,有些酸楚,但?我并沒有哭,眼睛反而干澀得很疼。我趕到健身房以?后?還是那副狼狽的模樣,經理善良地?讓我使用了健身房的浴室收拾了自己,我手?上打那個白人時留下的傷口也是使用了健身房的醫藥箱處理的。”
“后?來發生了什么?”阮薇從夏綺文講述時的笑?容里都感受到了這位經理和她的室友帶給她的善意和溫暖,所以?夏綺文為什么會在幾個小時后?選擇那樣的舉動呢?
“我在健身房上班的時候肚子響了又響,經理好心地?把她的健身餐分了一半給我,我嚼著?有些腥味的水煮雞胸肉忽然問經理能不能吃辣,經理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她對墨西哥辣醬的研究,于是我告訴她,下次我請她吃我家鄉的美食。”
“晚上八點,我在下班前按照慣例給11點才能下班的同事去買咖啡,咖啡店里,我拿著?五杯咖啡疑惑地?詢問店員,我只買了四杯,咖啡店員告訴我,剛才我刷積分卡的時候,系統提示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按照慣例他們給生日的客戶免費送了一杯咖啡。”
阮薇訝異地看著夏綺文臉上的淚痕,她很疑惑,夏綺文這天經歷了這么多事情,為什么最后?會是在一件暖心的事情上流淚?
“伯母,您還好嗎?”
夏綺文忽的破涕而笑?,她望著?阮薇,模糊的淚光中仿佛回到了那一晚,那個海邊,也是同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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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夏綺文的身體不斷地?戰栗著?,不知是因為哭泣,還是因為海風太?冷,沙子太?涼。
張智明?的聲音打斷了夏綺文的情緒,她轉過身看著?他,模糊的眼前是一個抱著?潛水用具的男人。
“你聽得懂,你真是國人啊。”
張智明?的聲音驚喜道,就好像他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孩兒有輕生的意圖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