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余生的唇是柔軟且滾燙的,和他整個人不太像,但又似乎很貼切。
而且鐘余生不僅僅是親下來,甚至是含住了他的唇。
方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手已經(jīng)先動,一把就推開了鐘余生。
鐘余生順著他的力道,后撤了兩步,也在方策驚愕的視線中,帶著很明顯的意猶未盡的神態(tài),舔了下唇。
就連嗓音都喑啞下去:“你剛才吃的糖是葡萄味的。”
有點(diǎn)葡萄的甜味。
鐘余生的喉結(jié)滑動了一下。
方策的脊背就炸寒了一片。
他在這一刻終于不質(zhì)疑鐘余生了,一個男的,說喜歡一個男的,這可不是什么小事。當(dāng)然如果是騙子的話,嘴上說什么都能做到。
可真要親……
方策腦子里亂糟糟的。
鐘余生是真的不覺得惡心。
網(wǎng)上的人都說,同性戀很惡心,他們班里的同學(xué)也都覺得男生和男生談戀愛,或者女生和女生談戀愛,是一件特別惡心的事。
所以方策以前讀書時,因?yàn)殚L得太漂亮,還總是被充滿惡意的問是不是同性戀。
是不是方策不知道,方策其實(shí)對于這些都無所謂……因?yàn)樗緵]有考慮過。
不、不是……
方策低下頭,偏開鐘余生的目光。
他跑偏了。
重點(diǎn)不是這些。
重點(diǎn)是鐘余生竟然喜歡他。
鐘余生怎么會喜歡他?
是因?yàn)樗L得太漂亮了,就像他們說的那樣,他長得像女孩子,所以鐘余生才覺得也可以的嗎?
鐘余生看著方策在這一刻分寸大亂,無聲地勾勾唇。
到底還是小孩子。
鐘余生的視線籠罩著方策,就連人微微泛紅的耳尖都收入了眼底。
……竟然還會害羞么。倒是新的收獲。
“…現(xiàn)在信了么?”
鐘余生出聲,打破了這份詭異的氣氛。
方策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到底還是嗯了聲。
他確實(shí)相信了。
除非鐘余生是影帝,不然……
方策回想起剛才那一眼看見的笑意和溫柔,更加不能理解了。
鐘余生為什么喜歡他?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
方策閉了閉眼,思緒又被拉回到案子上。
如果他選擇相信鐘余生,那么事情就會走向另一邊的明了,疑問也會很清楚。
首先就是,如果江棋全并不知道這些事,那么江山文的同謀是誰?
夏成武嗎?江山文又為什么會和夏成武聯(lián)合在一起?
“……先等警察那邊的專家過來。”
方策抬眼,冷靜道:“先確認(rèn)我到底有沒有第二人格。”
的確,整起案子的關(guān)鍵就是方策的第二人格。
就算鐘余生證明了他那天沒有出門,那么他到底有沒有第二人格,也就決定了江山文到底有沒有說謊。
如果江山文沒說謊,那么這起案子背后就更加撲朔迷離了。
鐘余生對他的想法沒有意見,所以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看著方策低頭踩了鞋子,換了雙鞋就往里走,又喊住他:“方策。”
方策停住腳,回頭看向鐘余生:“?”
就見從再見到時就總是一臉孤傲的鐘余生,好像有點(diǎn)緊張似的,聲音都有些繃著,低低地問了他一句:“你會考慮么。”
他其實(shí)沒有想過要告訴方策的。
最初只是想看看“蘇白云”活得好不好、過得怎么樣。
結(jié)果跟過來后,他總覺得江山文和他之間很微妙。
他是學(xué)這個的,所以當(dāng)然能夠感覺到,江山文對方策的那種保護(hù)欲,很奇怪。
就好像……是設(shè)定好的一個程序一樣。
他自己都在不停地強(qiáng)調(diào)他會保護(hù)好方策。
就是因?yàn)檫@份異常,鐘余生才開始關(guān)注起了江山文做的每一件事。
然后就發(fā)現(xiàn)了更多的不對勁。
沒想到十一年后,已經(jīng)更名為方策的蘇白云,又被卷入了案子中,而且是為他布下的局。鐘余生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和蘇白云說喜歡。
他真的沒想過要說的。
如今社會如此,同性戀這個詞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是極其陌生的,甚至可能可以說很多人都沒有聽過“同性戀”,只是一味地說“男的和男的談戀愛”“女的和女的談戀愛”,并且態(tài)度都是持排斥反胃惡心等等……
所以鐘余生沒有想過要說出來。
但既然說出來了,那就順便再問一句,也就這樣了。
可方策沒有回答他,而是在看了他一眼后,轉(zhuǎn)身直接進(jìn)了房間里。
晚上洗漱后,燈一關(guān),屋內(nèi)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方策躺在有空調(diào)的房間里,腦子里突然想到了客廳里對著沙發(fā)的風(fēng)扇,又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鐘余生……其實(shí)是第一個。
是第一個醒來后沒有怨恨他,沒有罵他,沒有對他嚎啕大哭的人。
他其實(shí)已經(jīng)不太記得十一年前的那些事了,一是自己本能的回避,二是他當(dāng)時也真的太小了,記憶中蘇見善的臉都模糊到蘇見善現(xiàn)在就算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一定能夠想起來是誰了。
但他今天突然想起來了那一天。
他想起來他在鐘余生面前哭繃不住掉眼淚的時候,鐘余生好像是動了動手,抬起被束縛住的雙手,用能打開的雙臂,勉強(qiáng)地抱了他一下。
那是他有記憶以后,第一次感受到那樣的擁抱。
和蘇見善抱他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但后來他好像從江山文的身上找到過那種感覺。
他說不出來那是什么感覺,他只知道……從此以后,那個他不知道姓名甚至忘了長相的哥哥就成了他的心魔。
因?yàn)樗恢币詾樗H手殺了他。
無論怎么說……
方策抬起手,手臂壓在自己的眼睛上,難得地輕輕勾起唇笑了起來。
他還活著就好。
.
第二天上午,方策就收到了金浩然的電話,跟他說省廳的專家來了,讓他去一趟。
鐘余生看向方策:“你要通知江山文他們嗎?”
方策合上翻蓋手機(jī):“不,你和我去。”
鐘余生勾勾嘴角:“好。”
他們到了警局后,沒想到省廳來的專家還是鐘余生的熟人。
“噫?學(xué)弟。”
“夏老師,你們認(rèn)識?”
“他就是我說的那個很可惜的苗子啊。”
夏老師看向金浩然:“他來我們公安面試了,但最終選擇了留本校讀學(xué)研,我還想問他為什么呢?”
她看向鐘余生:“不想來研究犯罪心理學(xué)?”
鐘余生笑笑:“想做更大類。”
他們簡單聊了兩句,金浩然一早就給他們安排了房間,大家坐下后,夏老師也直入正題,她看向方策:“既然你和鐘余生那么熟,他應(yīng)該有跟你詳細(xì)說did是什么情況吧?”
方策抬眸,鐘余生就在旁邊解釋了一句:“did就是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的簡稱。”
夏老師:“是的,你自己有什么感受?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記憶斷片的?”
“……就在幾個月前。”
方策低聲:“四月三號。”
夏老師一怔:“…目前收錄的所有案例,都是小時候受到創(chuàng)傷時無法承受分裂出來的一個人格,以此來承受創(chuàng)傷。而一旦患上了did,就不會只有一個人格誕生,你的記憶卻只在幾個月前才有斷片的情況出現(xiàn)?”
她的口吻很溫和,沒有半點(diǎn)質(zhì)問的感覺,能夠讓人不自覺地卸下心防。
方策低垂下頭,第一時間沒有說話。
鐘余生就給了夏老師一個眼神,示意她等一等,也讓金浩然暫時不要說話。
夏老師當(dāng)然知道。
她看方策的第一眼,就知道方策就算沒有did,只怕也有點(diǎn)別的心理問題。
對待這樣的人,耐心是很重要的。
而在安靜了好一會兒后,方策出聲:“我覺得…我沒有人格分裂。”
夏老師一怔,金浩然幾乎就要問你說什么了,但被夏老師摁住了:“方策,能告訴我們,你為什么會這樣認(rèn)為嗎?”
方策抬眼,那雙琉璃般的眼眸漂亮卻也帶著疏離的剔透感:“很顯然我是‘主人格’,我擁有大部分時候的記憶。而如果我真的有人格分裂,那為什么作為主人格的我,仍舊記得從前的一切呢?”
清晰到他到現(xiàn)在看到鐘余生的脖子,還是回想起尖刺刺進(jìn)去時的手感。
金浩然到底還是沒憋住:“…你知道如果你沒有第二人格的話,那么有問題的就是誰嗎?”
他不是問方策這個問題,而是在問方策能不能確定。
方策輕呼出口氣,慢慢道:“我第一次出現(xiàn)‘記憶斷片’是和山文哥在家里,我做了個午睡,醒來時就發(fā)現(xiàn)‘我’似乎和山文哥說了什么,是山文哥告訴我的,但是我根本不記得。”
“第二次是四月九號。”
方策冷靜道:“當(dāng)時是山文哥帶著練習(xí)冊來我家找我,我做卷子的時候,我自己感覺太累了,就趴下睡了會兒。睡醒時發(fā)現(xiàn)我給老師發(fā)了短信。”
內(nèi)容是想殺了張濟(jì)什么的。
方策:“第三次是四月二十二號,山文哥帶了我不喜歡吃的東西過來,他說是我昨晚打電話跟他說想吃的。但我沒有找到通話記錄,那個時候…我們懷疑是不是我的第二人格打完電話后刪掉了。”
說是“我們”,其實(shí)方策內(nèi)心是根本不信自己真的有第二人格的。
更重要的是……
“都是雨天。”
他輕聲:“無論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第三次,之后的每一次,都是雨天。而山文哥回學(xué)校后,我又沒有出現(xiàn)記憶斷片了。”
而剛好,張濟(jì)死的那天,也是一個雨天。
夏老師沉吟:“…現(xiàn)在有些影視作品也拍攝過did,會用天氣或者一些物品做‘暗號’,比如說如果打雷,什么人格就會出來。但實(shí)際上我接觸的did患者,人格轉(zhuǎn)換是很頻繁的,也許會有特定的事件能讓特定的人格出現(xiàn),可不是只有特定的事件才能讓其他人格出現(xiàn),日常生活中也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切換。而且如果你真的是did,你就不可能只分裂出一個人格。”
金浩然果斷起身:“我?guī)ш?duì)去把江山文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