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小貓微微低著頭,眼睛是通透的薄荷綠,像兩顆綠曜石,一身皮毛光滑水亮,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看得出來他的主人把它照顧的很好。
“它叫艾瑞克,”沈渡白在郵件里這么寫道,“在去年冬天去世了。”
魏斯明想,如果這個轉(zhuǎn)折是從沈渡白的嘴里說出來的話,應(yīng)該也是冷淡的,alpha的瞳色太淺,看人的時候冷冷一瞥,像是永遠(yuǎn)都看不到底的樣子。
“你在難過,”魏斯明在郵件里寫,用的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我知道你是唯物主義者,但是艾瑞克留存在世界的上東西還有很多,你看見綠寶石,綠色的薄荷水,聞到和它身上相似的味道,可能都會在某一瞬間想起它,只要你愿意的話,你們之間的聯(lián)結(jié)永遠(yuǎn)不會中斷。”
“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如果感到冒犯的話,隨時都可以指出來。”
魏斯明低下頭,隨手給放在桌子中央的東西拍了張照。
那是他昨晚上跑了好多個玩具店后給柳延之做出來的小東西,外形是一個普通的木盒,打開后可以立起來,就成了一面柜子。盒子里分出來好多小方格,一個方格里放著一個奧特曼模型。
第一格打開是初代奧特曼,后面依次按年代擺放。
唯獨最中間放的是迪迦,賽文和泰羅奧特曼——
是魏斯明熬夜查出來的,據(jù)說是最受小朋友歡迎的奧特曼前三。
爸爸沒有消失,變成了另一個星球的奧特曼,每天都在打怪獸,保護(hù)你。
魏斯明只能這么跟柳延之說,這個有點俗氣的辦法,是他想得出來跟一個五歲的小朋友解釋的最好語辭。
……
m國的白天,a國的黑夜。
沈渡白看著魏斯明發(fā)來的圖片,想象他站在自己面前親口說出這段話臉上會是什么表情。
很多個冬天的早晨,魏斯明都背著重重的黑色書包,一個人騎在他的前面。
他們其實知道對方的名字。
畢竟魏斯明當(dāng)時經(jīng)常和沈渡白換著當(dāng)年級第一。
成績單上兩個人的名字親密的挨在一起,沈渡白的目標(biāo)位置只有兩個,向上第一,向下第二。
久而久之,看見魏斯明的名字就有一種微妙的默契感。
這個經(jīng)常被人叫做書呆子的beta總是和他一起站在清晨的跑廊上,總是很安靜,看人的眼神也很認(rèn)真,因此沉默也像一種溫柔的對話。
alpha看著魏斯明發(fā)來的圖片:燈光泛紅且昏暗,紅木桌子上的一個普通木盒,上面貼了一個大大的奧特曼logo。
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桌邊是報紙的一角,但特殊的是上面是繁體字,字體粗大。
alpha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拉伸,圖片已經(jīng)被放到了最大的倍數(shù),拉扯的幾乎失真。
什么樣的情況下會用得到一張寫滿繁體字的報紙?
alpha微微皺眉
“你現(xiàn)在在哪?”他問。
......
葬禮的那一天柳錦給柳延之穿了一套黑色的小小西裝,前來吊唁的人在他后面走來走去,只有這個小男孩緊緊地抓著手,又緊張又茫然。
岳鳴欽看著他身上小小的白色領(lǐng)結(jié),突然有一陣恍惚。
很久以前,在他還只有柳延之這么大的時候,岳昂也經(jīng)常穿不合身的西裝,西裝的褲子太長,岳昂每次出門前都要先卷一下褲腳。
岳鳴欽倚在門后,偷偷的看著他。
“小欽,”他笑一笑,把岳鳴欽舉過頭頂,親一下,他的胡渣上還聞得到微微的酒氣。
“爸爸出門賺錢,你聽媽媽的話。”
然后他大步昂首向前,去和不同的omega廝混,剩下柳錦在家里撕心裂肺的嚎哭。
alpha不明白為什么岳沐明明每年都會給他一大筆錢,為什么他還是裝作如此拮據(jù),不明白為什么柳錦每次教訓(xùn)自己的時候他都要走上前護(hù),也不明白為什么他從未缺席自己在成名前的每次比賽。
對他刻骨的狠里混雜了太多復(fù)雜的情緒,愛也變得不明不白。
“延之,”魏斯明蹲下身,把他的手?jǐn)偲健?br />
“這是送給你的禮物,還記得我嗎?”他湊到柳延之的耳邊。“我知道你哥哥是岳鳴欽。”
柳延之用力的點點頭,然后先從魏斯明的手里接過奶糖。
“媽媽不讓我吃糖,”他也蹲下身,偷偷的撕開包裝放進(jìn)嘴里。“我們悄悄的,不讓她知道。”
alpha看著蹲在角落里的兩人,魏斯明正拆開禮盒,給柳延之介紹里面的構(gòu)造。
beta似乎很擅長哄小孩,他在面對孩子的時候總是比平時更松弛,看著柳延之的眼神里帶著一種溫柔的悲憫。
但這種悲憫不是居高臨下的,它像你衣柜里最常戴的那條圍巾:貼身,溫暖,舒適。
“好多奧特曼!他們都住在這棟房子里嗎?”
“對,他們都住在一起,一起打怪獸。”魏斯明摸摸他的頭。
“哇~”他拉長音,“真的是送給我的嗎?”
“當(dāng)然,本來還有很多糖的,巧克力,玉米糖,但是小朋友不能多吃,不然牙齒會掉光光,”
“啊,”柳延之張大嘴巴,讓魏斯明看自己的牙齒“我每天都刷牙,不會掉光的,”他輕輕的拽著魏斯明的衣角“我把糖存在罐子里,每天只吃一顆。”
他的下巴圓圓,含著糖的腮幫子鼓起來,像一個可愛的粉色小氣球。“可以,不過我們得先買一個罐子......”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人拍了拍肩膀,那人的用的勁還不小,“延之,你媽媽去哪了,”
這人一雙三角眼,眼神渾濁不清,眉上一道猙獰的傷疤,顯然不是在單純逗小孩。
魏斯明警覺地退后一步,把柳延之抱起來。
“別這么緊張嗎,大家都是朋友,你去問問柳錦,去問問岳昂,”這人兇相畢露的臉上擠出一個笑,“不對,你爸前幾天就死嘍,想問也問不了。”
“你想說什么?”魏斯明捂住柳延之的耳朵,“有什么事情可以到外面解決,這里不是你耍無賴的地方。”
“我耍無賴?”他攤開手“你說錯了,這冤有頭債有主,岳昂欠我錢不還,現(xiàn)在好了,他死了我只能來找他老婆要,他老婆不給我只能來找他兒子要,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嗎。”
“小延之,你說是不是?”
他上前一步,想要摸柳延之的頭,被魏斯明伸手用力擋了回去。
一個看上去斯文的beta,力氣倒是不小,手臂相撞發(fā)出一聲啪的脆響。
“不是你誰啊?”他大聲嚷嚷,身后不知道從哪里竄出幾個穿著黑衣的小弟。
“你們是?”alpha是在這個時候走下來的,眼神冷冷地瞥了一眼這群人,一身黑西裝,肅穆,簡潔,氣場蕭殺,像一片極鋒利平滑的刃。
“勞煩各位先出去一下,葬禮結(jié)束后有事再和各位商量。”
alpha說的很客氣,側(cè)著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我知道你是誰,岳昂經(jīng)常跟我們提起你,游泳健將,大明星嗎,你是他在賭場上最大的賭注,還有這個小孩,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岳昂的種。”
“是嗎?”
誰都沒有看清alpha是什么時候出手的,只看見那人被鉗著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幾乎是被alpha硬生生拽出去的。
岳鳴欽的動作極為流暢,甚至有時間轉(zhuǎn)過身給了魏斯明一個安撫的眼神。
在s級alpha的信息素面前,一切武力都像一戳就破的白紙。
見老大被人拖出去,余下的小弟自然也烏泱泱的跟了出去,一時葬禮上的人散的七七八八。
剩下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魏斯明不僅鎮(zhèn)定地把柳延之交給了柳錦,讓她維護(hù)基本秩序,還打了報警電話。
.....
平時實在很難看到alpha的這副樣子,領(lǐng)帶被人扯開,衣服上沾了血,揍人像是在揍沙袋,拳拳到肉,又狠又快。
他打的太專注,以至于過了幾秒才看見魏斯明。
beta雖然整天泡在實驗室,但其實并不瘦弱,一身肌肉明顯有訓(xùn)練過的痕跡,擼起袖子揍人的動作居然出乎意料的專業(yè)。
是不是岳昂欠人錢暫且不論,魏斯明知道,alpha其實只是需要一個發(fā)泄的出口。
他也一樣。
只是中途出了點意外,那邊的人太多,魏斯明的眼鏡意外掉在地上砸碎了。
警察到的時候一片人都趴下了,只剩下岳鳴欽和魏斯明靠在一起大口呼吸,像兩個并肩作戰(zhàn)的隊友。
“魏老師,你身手還不錯,”alpha仰起頭笑。
“你也不錯,對了,你沒用信息素,對嗎?”
魏斯明平時很少摘下眼鏡,但他的眼睛其實很漂亮,是那種很端正很傳統(tǒng)的漂亮,眉目分明,神采奕奕,很像早古港劇里的男二。
“沒有,這幾個爛魚爛蝦還輪不到我用信息素,”
“對了,”alpha轉(zhuǎn)起頭,輕柔的擦掉魏斯明嘴邊滲出來的血,“你的眼鏡,我賠你。但是魏斯明,你不帶眼鏡真的很帥,”
“你好靚仔啊,”
這句話是alpha用粵語說的,低沉性感,但他的一口粵語實在是很蹩腳。
魏斯明也笑,他幾乎從來沒有和人產(chǎn)生過很大的沖突,更沒有像今天一樣,和一個alpha一起,不管不顧的揍人,聽他講蹩腳的粵語。
“其實我學(xué)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武打,拳擊,還有跆拳道,”像個會像同伴炫耀肌肉的小屁孩一樣,他掀起襯衫的一角,露出流利的人魚線。
“很早之前我就能硬拉150公斤。”
岳鳴欽喜歡魏斯明像這樣毫無保留的向自己炫耀的樣子,眼神里含著笑,不用戴眼鏡,背不用挺的很直,不用揣測任何人的眼色。
“為什么會想到練拳擊?”他問。
“以前很多人都叫我書呆子,所以,”魏斯明低下頭,“我想至少讓自己強壯一點,看上去不那么呆。”
“很酷,”岳鳴欽說,這時候警車的鳴笛聲嗚嗚地響起來,“這很酷,”他說。
“魏斯明,你不是書呆子,你這么帥,成績這么好,運動能力也很強,你知道嗎,如果有人這么嘲諷你,你應(yīng)該走過去,然后像你剛才那樣,一拳把他們的頭打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