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曙微閉目前行,漸漸摸清了地下水的分布。
她的腳步時快時慢,有時會在某個地方稍作停留,隨后選定一個方向前行,有時又會退回某個位置,選擇另一個方向。
蘇琪挽著她,亦步亦趨地跟隨,偶爾遇到障礙物就小聲提醒,傅才瑾全程安靜跟在兩人身后。
他們是想安靜高效地尋找打井點,可總有人不長眼,見了這三人的組合,心下覺得好笑。
“呦,這是誰呀,怎么,瞎了?”路邊一人陰陽怪氣道。
姜曙微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地下,同時還得回憶著其它位置的情況,營地地下的景象逐漸在她的腦海里形成了一副立體圖,她忙著分析到底選在哪處打井,根本懶得分出一絲心神到這人身上。她只是停下腳步,凝眉,更加專注地感應、思索。
對方見姜曙微不敢反駁,一邊的陌生女生更是敢怒不敢言,更加大聲道:“哎,不是我說,殘疾人就不要在基地里混飯吃了吧?你這樣的活著有什么意義?”
姜曙微轉向發聲的地方,注意到這里可以算是整個基地最為合適的打井點。
她邁大步向前走,走到一個位置后停下,睜開眼睛。
她剛要說“找到了!”,卻發現面前站了一個矮個子男人。
姜曙微凈身高171,今天穿了一雙運動鞋,大約174。眼前的男人身高不超過165,顯然也對身高極為敏感,此刻見姜曙微在咫尺之遙,面無表情地俯視自己,眼中似乎還有些疑惑。
過近的距離和身高差讓他感到不適,抬頭與姜曙微對視一眼,一種說不清的不自在令他忙不迭地后退一步,拉遠距離。
隨后立刻意識到自己在這瞬息的交鋒中落了下風。
姜曙微盯著他的臉瞇了瞇眼,總覺得這張臉從哪里見過……
對方被她看得窩火,氣勢發虛:“看什么看!”
這聲音倒是比臉更讓她熟悉。對了,似乎是在崔甜甜來找茬時,這人就站在邊緣處幫腔。
姜曙微不冷不熱道:“哦,是你啊。”隨后把目光移開,更是將這人氣了個倒仰。
姜曙微回頭道:“我覺得這個位置比較合適,雖然可能需要打深一些,但我觀察了水的流向,在這里打井,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愁用水了。”
先前那人敏銳地聽到“打井”,不可置信地問:“打井?你們要在這里打井?”
姜曙微頷首。
那人上下打量她兩秒,嗤笑道:“差點被你蒙了,你是個什么東西,還能決定在哪里打井了?真有意思,營地有我們這些水系異能者,要井做什么?姜曙微,你別以為你進不去后勤,拿打井嚇唬嚇唬我們就能破例,我告訴你,我們是不會承認你也是水系異能者的!后勤你更別想進,沒有我們甜甜姐發話,你永遠沒有這個資格!”
傅才瑾的耐心耗盡,也不想再關注這么一個嘰嘰喳喳的廢話簍子,于是直接忽視他,轉向蘇琪,問道:“蘇琪,這里打井的話,風水上會有什么講究嗎?”
蘇琪觀察片刻,也已經有了決斷。她指了指斜前方的土灶,道:“井水五行為陰,爐灶為陽,忌陰陽對立,不宜在灶位直接看見水井。嗯……我的建議是,把那個土灶挪開,放到那邊那個位置比較好。另外,這個小木板屋位置也不太好,最好可以挪開,另外……”
“停停停!”那人越聽越不對勁,他的怒火簡直要化為實質,“那是我的灶,我的房!憑什么你們說讓挪就挪?——姜曙微,你夠了吧?別演了!你給他們倆付了多少錢讓他們演,我給你出雙份,帶著你的演員滾!”
傅才瑾覺得這人實在是礙事。他皺眉道:“所有的房屋歸營地所有,營地有權對房屋進行處置,如果你不滿意,我們可以去找曹老大打申請。怎么,你這木板屋有地基?挪不走嗎?”
這樣一個由木板釘釘拼湊起來的房子,喊幾個人合力一抬,就算是想要挪出基地都沒問題,更別說只是移過去幾米。
他正覺煩躁,想問問姜曙微有沒有別的選擇,畢竟如果這人實在不配合,他們也可以再觀察觀察別的地方。
可那人就地一躺,開始打滾撒潑:“快來人吶!快看吶!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人吶!!”
這一嗓子驚天動地,周圍閑著沒事做的全都聽了個清楚,湊過來看這個八卦。
眼看著人越來越多,姜曙微輕嘆一口氣,冷聲道:“你不想挪位置也同樣可以去找曹老大申請。但,你要為你剛才所說的話——為你所侮辱的殘疾人道歉。”
營地里是有殘疾人的。
雖然并不多,但這些人無一例外,都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通過工作換取食水資源。
若是他那句話跑到殘疾人家屬面前去說,她毫不懷疑,這人會被憤怒的家屬打個半死。
末世之下,誰能輕易判定別人生命的價值?
這人原本就對打井之事信了五六分,此時更加覺得這井可能是真的要挖。他正要反駁,腦中突然想通一件事。
打井一事,哪怕不是曹老大安排的,肯定也已經給曹老大說過。
老大之前是個什么身份,營地里應該無人不知。自己若是繼續阻攔,沒準被趕出營地的就要是自己了。
指望一個混混頭子因為一個人的不配合,改變自己決定好的事,也過于沒腦子了。
他眼珠一轉,哭喪著臉大聲喊冤:“我憑什么道歉啊,我哪點說錯她了?她有眼睛不用,非要別人攙著走,這不是浪費嗎?人家盲人都看不見呢!而且我說她兩句怎么了,她又不會掉塊肉,憑什么要我把房子挪走?你們不是欺負人?好哇,你們三個欺負我一個就算了,居然還要我道歉,還要體罰我!你們是什么大人物嗎,還說不得了?”
圍觀群眾紛紛竊竊私語,七嘴八舌,說的話多是在指責姜曙微三人以多欺少的。
傅才瑾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展開后展示給圍觀人群,道:“因為最近營地水資源產能跟不上,為了防止未來出現營地居民沒有水喝的情況,曹書達老大安排我們在營地內尋找合適位置打井,未來居民用水可以寬裕一些,夏天井水清涼,用來降溫避暑也是很好用的。
“我們為了找打井點,幾乎走遍了整個營地,找到這么一處最合適的,考慮到風水問題,打算對這里的布局進行一些小的修改,此后這附近會成為營地里風水最好的位置之一。
“然而地上這位,不僅對我的同伴多次言語辱罵,還多加阻攔,更是試圖用一點錢打發我們去別的地方打井。”
文件一出,眾人看著下方的簽名和紅手印,紛紛陷入了沉默。
想不到營地居然已然面臨資源危機,還有人為了一己之私阻攔營地打井!
水不夠喝,他們水系異能者地位豈不是一升再升,居民想要水還得求著他們?!
習慣了在營地里“領取”,就無法接受未來可能出現的“乞求”,一時間,所有人看地上那人的眼神都變得犀利。
眾人同仇敵愾,一致認為地上這人才是那個阻攔營地發展的潑皮無賴,更有人翻臉道:“每次就他們幾個水系異能者屁事多!每天工作任務量那么少,生產的水自己還要留好多出去賣,難怪營地水不夠用!”
有人更是早在最初就已經偷聽,此時立刻站出來說:“剛剛那個小姑娘說為了風水要挪土灶,他還不樂意,可那灶哪里是他的灶!那明明是我們合伙堆的灶,可做好了他卻一個人霸占,說如果我們敢跟他搶,他就不讓我們領水!”
沒有人能拒絕“自己住的地方是全營地風水最好”這樣的誘惑,更何況如果打好了井,他們這些住得離井最近的人想要用水,簡直不要太方便。
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即使是年紀大些自持穩重的人也指著他數落幾句。
那人被擠兌得啞口無言,扔下一句“你們給我等著!”落荒而逃了。
剩下的圍觀群眾才不管他,紛紛圍攏過來,打探消息,問什么時候開始動工,什么時候能挖好,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他們也期待早日能夠喝上冰涼的井水。
蘇琪湊近姜曙微的耳旁,小聲道:“曙微姐,動工時間最好在夏至前,夏至前是陽遁時段,夏至后是陰遁時段,忌挖井。另外還有其他的調整,我寫在紙上給你們。……曙微姐,咱們能不能先離開這里啊,我有點喘不上氣了。”
姜曙微這才回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蘇琪,果然見她面色蒼白,整個人緊張到呼吸急促,看樣子對這樣的環境非常不習慣。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程度的社恐,連忙招呼眾人道:“會安排盡快動工的,只是附近還會有其他調整,也希望大家能夠配合。”
眾人都道“應該的應該的”,伸著脖子目視三人離開現場。
定下了位置,傅才瑾記錄好姜曙微的描述、蘇琪的規劃改良方案,帶著一張紙離開了。他得去找曹書達要人手,既然聽了蘇琪的說法要在夏至之前動工,那么他們勢必要調動營地中僅有的那幾名土系異能者,這些全都得向曹老大去說明。
回去的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姜曙微曾經閑時也曾看過討論風水的帖子,但每每只當看個熱鬧,此時忍不住拿了些疑問去問,比如什么文昌塔真的對學業有用嗎,應該放在哪個位置之類的。
二人聊著聊著,就見一人怒氣沖沖地自別墅區出來,面色鐵青,目不斜視地走遠了。
那是盧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