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盤西瓜沒有多少籽。

    也許原本就是少籽的品種，加上阿姨切西瓜時刻意切了接近西瓜中心的位置，全算上，一共也只有十幾個西瓜籽。

    一般盆栽選種子都需要挑圓潤飽滿的，為了防止種子之間互相搶奪養分。但那前提是種子數量足夠，而她們，沒得挑。

    本就不多的西瓜籽中還有幾個干癟的、幾個被刀削去一截兒的，適合栽種的西瓜籽，滿打滿算竟然只有六個。

    每人分了兩粒后，又將剩下不舍得丟棄的種子也瓜分，揣著種子找合適的位置去種了。

    集裝箱區還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在行走，見她們在午休時間出門，投來疑惑的一瞥。

    互相掩護著找了不起眼的位置種下種子，蓋好土澆好水，許愿種子可以順利發芽，健康成長。

    希望可以早日吃上自己種的西瓜。三人看著自己種下種子的那一小片地，都充滿了期待。

    做完這一切，時間也到了下午。

    姜曙微把毛巾打濕，擦了把臉，招呼牧藝靈和蘇琪一起開始今天的訓練。

    殷沁這一上午都不知去了哪里，此刻并不在附近，三人便按照計劃先跑步。

    姜曙微和牧藝靈體能已經有些許提升，任務是圍繞集裝箱區跑十圈；蘇琪看起來瘦瘦弱弱，今天的目標是跑三到五圈試探體能。

    三人同時開跑，蘇琪只跑了五十米就跟不上隊，只得減速，慢悠悠地擺著臂，一點一點往前跑。

    她的呼吸很快急促，虛弱疲憊的感覺很快襲來，前方姜曙微和牧藝靈的背影越來越遠，就好像這一輩子也追不上一樣。

    雙腿逐漸變得沉重，步子也邁不開，待跑到一個不太平整的地面，她被一個小土包絆住，“噗通”一下摔倒在地。

    常年見不到陽光的細嫩皮膚被土地的砂石磨破，膝蓋滲出鮮紅的血液，帶起火辣辣的痛感。

    ……好疼。

    等姜曙微二人聽到動靜折返，見到的就是一個抱著受傷膝蓋，垂著頭，看起來十分沮喪的蘇琪。

    “別坐著了，走吧，我帶你去找醫生處理傷口。”

    蘇琪抬起頭，看到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這手看起來有些纖細，但手心布滿薄繭，帶有令她安心的力量感。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柔軟，細膩，毫無攻擊力。但在兩只手握在一起的那一瞬間，她心中的負面情緒消失殆盡。

    她目光堅定：“我還可以跑！”

    姜曙微：“不行，不處理傷口可能會感染化膿，先去找醫生。”

    “可是……現在藥物這么緊缺，不應該留給更需要的人嗎？”

    牧藝靈輕哼一聲：“你現在就是需要的那個人。沒想到你的運動細胞這么差，等你回來，我們找沁姐給你重新安排訓練計劃。你先把你的傷處理了吧。”

    蘇琪眨眨眼，沖她露出一個靦腆的笑來：“好，我一定好好訓練，爭取不給你們拖后腿。”

    牧藝靈一噎，別別扭扭地移開目光：“誰，誰知道你能不能堅持下來呢，話說得太早了吧。”

    ***

    營地內有一個小別墅充當了診所。

    曹書達安排搜羅到的醫護人員全都住在這個小別墅中，小別墅又正好在別墅區邊緣的位置，這樣就算營地的居民們需要，也不需要進入別墅區；而別墅區的人想要看醫生，也不用出別墅區。

    “貴族”區和“平民”區的界限似乎被放大，在別墅區沒有完全壟斷資源的今天，兩方還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

    姜曙微帶著蘇琪敲開了小別墅的門，打開門的人見到姜曙微一愣，上下打量她幾眼，沒好氣道：“你來干嘛？”

    姜曙微也沒想到開門的正巧是他。

    這人正是之前姜曙微被隔離時，討價還價過的那位醫生。

    姜曙微側開身體，露出身后的蘇琪，說：“她受傷了，來麻煩您給清理一下傷口。”

    醫生低頭瞅了一眼那個傷口，這才把門拉開：“進來吧。”

    一股消毒水味迎面而來，姜曙微還是第一次進這個小別墅，進去后打量著內部構造。

    只見這似乎原本是一個標準的別墅樣板房，醫護人員們將沙發放平，墊上藍色的整張無紡布，盡力將一層客廳布置得向醫院靠攏。

    只可惜顯然設備十分不齊全，最終湊出了一個奇怪的混搭風，看起來似乎有些可笑。

    但姜曙微覺得有些心酸，這些醫護人員哪怕在末世也不忘初心，還在治病救人。

    即使他們一定知道，喪尸病毒爆發時，最先淪陷的一定是醫院，在這樣的情況下，醫療會成為風險高、資源緊缺、缺少檢查設備和無菌環境的低“性價比”發展方向。

    蘇琪在醫生的指揮下坐好并挽好褲腿，露出膝蓋上的擦傷，乖巧靜坐等待醫生的下一步指示。

    醫生擰眉看了看傷口，又從醫療箱中翻出一個生理鹽水瓶，卻發現它已經見底，倒不出什么東西了。

    “帶水了嗎？”醫生抬起頭，見蘇琪和姜曙微身上連個包都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服了，每次見你總要被薅羊毛。姜曙微，那邊有一箱礦泉水，拿一瓶給我。”

    姜曙微照做，醫生擰開瓶蓋后頗為可惜地嘆氣：“現在醫療物資這么緊缺，你們能不能照顧好自己？上次是被喪尸撓，沒那兩把刷子非得攬活，這次又是摔傷，我這么點東西，全讓你們消耗完了。”

    蘇琪不敢吭聲，姜曙微也明白現狀，完全理解醫生的心情，便道：“要用礦泉水清洗傷口？我來吧。”

    說完，用異能操控著一小團礦泉水從瓶子中飛出，隨后分成兩份，分別控制著變成餅狀，緩緩蓋在傷口上。

    薄薄的水膜接觸傷口，并不十分刺激，片刻之后水膜重新飛起，混著一些血液和沙子，流入醫生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容器中。

    “誒？這個好。”醫生看了姜曙微一眼，眼中帶著一點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又取出酒精和棉簽，將棉簽用酒精潤濕后，從傷口的中心向外涂。

    冰涼的濕潤感和痛感隨之而來，蘇琪上半身微微后仰，拳頭攥緊，卻忍著痛一聲不發。

    醫生見慣了這樣忍痛的患者，隨口道：“不用擔心怕痛會丟面子。喊出來反而有助于減輕疼痛。”

    蘇琪悶悶應聲。

    姜曙微抱臂在旁邊圍觀，問：“大夫，還不知道您貴姓？”

    醫生目不斜視地專注著手上的動作，仿佛什么也沒聽見。

    空氣安靜片刻，“啪”的一聲，姜曙微右手握拳，砸在左手心，恍然大悟道：“您就是劉大夫吧！我早就聽說劉大夫您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就沒有您看不好的……”

    醫生額頭仿佛有青筋突突直跳：“什么劉大夫，我叫桑奈！營地里沒有姓劉的大夫，姓劉的護士也沒有！”

    隨后抬眼，卻見到姜曙微嘴角上揚，勾起一個極淺的微笑。

    ……被詐了！

    他的手一重，蘇琪立刻輕“嘶”一聲，桑奈連忙把動作放輕。

    姜曙微看著他越來越黑的表情，連忙找補：“看您的醫術真的很棒，想必以前一定是三甲醫院的醫生吧？”

    桑奈停下手里的動作，咬牙道：“咱可配不上三甲，也就是村里小破診所的大夫罷了。”

    隨即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門：“你給我出去——”

    姜曙微乖乖被趕出小別墅，在門外安靜等待蘇琪出來。

    小別墅門口開著兩朵不知名的黃色小花，隨風微微顫抖。

    一女生本來從旁邊路過，看到在門口罰站的姜曙微，又扭頭折回來，好心道：“怎么不進去呀？現在桑大夫在里面呢。”

    姜曙微無辜眨眼：“我問桑大夫是不是三甲醫院的醫生，被趕出來了。”

    那女生“噗嗤”笑出聲，樂道：“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吧，桑大夫以前確實在三甲醫院，當年——”

    小別墅內傳出一道聲音：“冬景，別拿我的故事社交！要八卦八卦你自己去！”

    冬景俏皮吐舌，一臉神秘地湊近，小聲說了桑奈的故事。

    當年，桑奈確實是在三甲醫院，又年輕又優秀，除了脾氣不好心高氣傲之外，醫術比同齡人好一大截，是周圍人都看好的潛力股。

    但當初同他一起競爭主任位置的對手使了壞，桑奈的名聲受損，不僅沒能成為主任，還被醫院的院長談話，勸他離開這里。本就一肚子委屈，發現自己一直很信任的老院長居然勸自己走，一怒之下，辭職后跑去村莊小診所做大夫。

    村里的醫療條件不好，他在小診所磨煉的不僅僅是醫術，還有醫者的仁心，而似乎是福禍相依，他到了這人員不那么密集的地方，反而才能在末世到來之際留下一條命。若是他還在那家大醫院上班，指不定現在還有沒有命在。

    兩人說著說著覺得背后涼嗖嗖的，卻見桑奈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門口，陰森森道：“怎么樣？是不是覺得差點瓜子板凳燒烤啤酒？我的故事好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