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雖說帶回來的“植株”甚至還沒有種到地里, 可姜曙微一點也不慌。

    她既然敢開口，自然有自信能夠將人才留下，畢竟她可沒說,那些“土豆茄子黃瓜”到底是以什么狀態存在于營地內。

    要是面對這么一個偷偷進入營地的人都慫，那她這營地老大的位置,也坐不穩。

    “你們先去做我安排的事吧。”姜曙微轉向喬瑞,道，“你跟著我們一起。 ”

    喬瑞是在她計劃中要負責管理農業的人選，自然也要帶著一起交流。

    他們還沒來得及申請種植用地,現在發生了變故，到底要將植物種植在哪里，自然可以任由她來規劃。

    姜曙微一邊領著兩人往二號空地的方向走,一邊閑聊。

    似不經意地問：“如果給你們倆一人一塊地，你們會怎么處理？”

    林文軒精神一振, 知道自己的第一個考驗來了。

    他自信道：“主要種糧食，以淀粉含量高的品種為主, A市最常見的作物就是水稻、小麥、玉米，先讓大家都能填飽肚子；其余位置種一些蔬菜, 比如西紅柿、茄子、土豆，這些農作物都比較耐旱。”

    喬瑞也不甘示弱，道：“我們營地并沒有那么缺水,有之前打的那些水井在,可以種一些含水量較高的品種。主要農作物除了他說的那三種，還可以種大豆、油菜,西瓜也很合適。另外,我們還需要種植棉花……”

    林文軒不贊同道：“棉花一般在春季種植，最適宜種植棉花的時間通常在三月份, 現在五月馬上就過完了，你們有種子嗎？而且，就算這幾天種下去，想要在冬天來臨之前給所有居民做棉服、棉被，你知道需要種多大面積的棉花嗎？”

    喬瑞呵呵一笑，第一次在姜曙微面前展露出自己的鋒芒：“誰告訴你種棉花是為了做棉服和棉被？我們營地有儲備物資，這些物資足夠居民過冬。棉花除了做填充物，還可以直接制成衣服，哪怕量少不足以作為衣服提供，也可以作為醫療物資儲備起來。”

    論理論知識，或許林文軒比他厲害，但論起種植經驗，論起對營地的了解，他自問比這個偷西瓜苗的外來者強上一截。

    想到這里，他看向姜曙微：“西瓜苗怎么辦？要移種到空地這邊，還是待會兒帶回去種下？”

    姜曙微看向喬瑞手里小心捧著的西瓜苗，也覺得有些頭疼。

    “都挖出來了，就先移植到空地吧，劃一塊用來種西瓜。之后我再安排人過來值守。”

    林文軒臉一紅，知道這是還在提防自己，但他畢竟已經做下，人家說什么也只能乖乖受著。

    到了他們所說的二號空地，林文軒左看右看，都沒能看到自己所期待的場景，不由得在心中泛起一絲惱怒。

    他壓著火氣，眼睜睜看著喬瑞拉開車門，給他出示真正要展示的東西。

    那是一麻袋發了芽的土豆，和一堆花花綠綠的塑料包裝。

    這包裝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店鋪會出售的種子，只不過右上角那個包裝他格外眼熟，是茄子的種子。

    原來他們故弄玄虛地說的，就是這些種子？

    林文軒十分失望地嘆了口氣，但還是道：“你們如果只有這個，那還是別做夢了。種不出來的。”

    姜曙微揚眉：“怎么說？”

    他上手去翻看那些種子，只覺得無比可惜，這些種子種類繁多，可他們終究會發現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現在的土地，已經種不出作物了。”

    他嘗試過種發芽土豆，嘗試過種各種種子，可無論他怎么做，都沒能種出哪怕一棵植物。

    他冒著危險潛入各個營地、基地，有的基地已經發現了這個事實，開始大肆搜刮周圍的食水物資，就連前來投靠的人也不放過，需要先上交所有食物才能進入尋求庇護；有的還在尋找糧種和有種地經驗的人；也有一些人少的營地，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你難道不好奇，我們營地的西瓜苗苗是怎么種出來的嗎？”

    姜曙微指了指西瓜苗的根部：“這棵是我種的。你在偷，咳，挖的時候應該有看到，附近還有別的西瓜苗，這些都是同時種下去的，從西瓜籽長成現在這個樣子。”

    說到底，林文軒也只是偷走了姜曙微種的其中一棵西瓜苗，她們當時種下的西瓜籽成活率極高，精選出來的飽滿西瓜籽一共六粒，有著高達百分百的成活率，其余沒抱有期望的，也有三成的成活率。其中，姜曙微種下的種子成活率最高。

    “是你種的？”林文軒眼睛一亮，“你們的土地可以種得活植物？”

    他立刻湊到喬瑞手邊，仔仔細細觀察它的土壤，可觀察后仍舊得出與最開始相同的結論：“不對啊，這樣的土壤怎么可能種得出來？你們加了什么……催熟劑嗎？”

    他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姜曙微自從發現自己異能召喚出的那一滴水富含生命能量之后，就嘗試著將這滴水稀釋后，澆在地里。

    原本毫無動靜的西瓜籽，在第二日就長出了嫩芽。

    她用稀釋液澆過的明顯長勢更好，沒有受過她照料的其他西瓜籽，雖說也成功發芽，卻長勢緩慢。

    這說明她的異能確實對植物非常有用，其中的能量，在稀釋液被澆在地上之后，能成功激活土壤的活力，煥發新的生機。

    為避免長勢太快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姜曙微只會極偶爾地稀釋一次，均勻地將稀釋液澆在她們三人種植的西瓜苗苗上，以確保它們可以健康成長。

    而其余的日子里，她會將自己用異能召喚出的那一滴水，直接飲下。

    除去第一次沒有稀釋直接喝進去，導致她被那股精純的能量弄得“喝醉”，之后的日子里，她都會將其加入溫水，小口小口地喝掉。

    對于她來說，那是極佳的“補品”，最初見到的效果是睡眠狀態的極大改善，從以往偶爾會失眠，到后來的完美睡眠，每天睜眼后都覺得自己有花不完的精力。

    過了沒幾天，她在運動時的表現甚至引起了王修竹的注意，對方看著她在體能方面的飛速進步，對自己所設計的訓練計劃有了極大的自信。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做事更容易集中精力，整個人狀態越來越好，就連對異能的操控上，也在飛速進步著。

    她也沒有獨享，有時會偷偷摻一點稀釋液給伙伴們喝，哪怕喝下去的量沒辦法像她一樣有大幅增益，能增強一些免疫力，對精神方面有益處也是好的。

    只是這種事情并不能輕易示人，在自己的實力還不夠強大時，暴露自己懷里的金子，只會把自己推入最危險的境地。

    她勾起一抹微笑：“是我們營地的機密。你只需知道，我們有手段能夠達成你想要的效果，就足夠了。”

    林文軒也沒想著對方能把方法告訴他，倒也沒覺得失望，思索片刻后道：“只要你們不是使用植物系異能催發種子來騙人就行。我之前見過，植物系異能催發長成的蔬果，都難吃到難以下咽，豌豆種出來的豆莢和豆子都十分干癟，玉米也只有棒子，玉米粒都干枯到幾乎沒有，根本沒辦法用來做穩定的食物來源。”

    姜曙微倒是沒想到植物系異能還可以這樣。

    陳樹催發出來的基本都是藤蔓，只有之前那一次，在她的異能幫助下催發出了食人花，在眾人眼里，這個異能就是一個純粹的攻擊系異能，甚至沒有人提出可以試著用異能試試種田。

    她想起那個把喪尸腦袋當瓜子磕的食人花，面色堅定：“我們的手段跟植物系異能不一樣。”

    林文軒湊過去看西瓜苗苗的葉子，發現果然與自己印象中的異能產物不一樣。

    他曾經見過的那株被催發起來的植株，葉子脈絡都是蜿蜒著的紫色，即便植物們都無法開口說話，但他似乎還是能聽到植物們痛苦的哀嚎。

    然而仔細觀察出自姜曙微手里的這棵西瓜苗，它的根莖葉片都洋溢著一股生機，不說什么異能痕跡，它甚至葉片上連一只蟲子、一點病蟲害的痕跡都沒有，完美得像假葉子一樣。

    它被照顧得很好。

    這個念頭一出，他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眼神認真地與姜曙微對視，甚至帶著一絲懇求：“讓我加入你們吧，我想在這里種更多的農作物。”

    他甚至在心里補充了一句：無論提什么條件我都答應。

    姜曙微頷首：“可以，但是……”

    林文軒有些忐忑地帶著她的“但是”。

    姜曙微拉過喬瑞：“但是，我需要派我的人給你打下手，除了種植工作之外，還要將你所學，傳授給他們。”

    是“他們”，也就是說，他未來需要教的人，不止喬瑞一個。

    林文軒有些驚訝，姜曙微提出的條件對他來說幾乎算是舉手之勞。他還以為她有著能讓末世的土地長出植株的本事，會提一些更過分的要求。

    “好。”

    第32章

    二號空地還不能直接種植作物。

    這里的土地原本就不怎么松軟,經過小隊眾人兩個月的訓練后，地面被踏得平平整整，土壤表層完全板結,得松過土才能下種。

    好在地面上沒什么積水，三人把草皮和一點散落的枯枝清理干凈。

    林文軒不抱什么希望地問：“你們營地有農機和肥料么？”

    喬瑞點頭：“有犁地用的農機, 傅博士他們之前做的, 就放在停車場那邊。”

    自己做的？

    林文軒沒有多說，他對傅才瑾的印象就是一個看上去沒下過地的城里人，一個沒接觸過農機的人制作出來的機器, 具體使用起來效果究竟如何，他還得在心里打上一個問號。

    喬瑞自告奮勇道：“曙微姐，我們今天下種的話, 我現在就去把機器開過來。”

    林文軒感受著頭頂的熱意，猶豫片刻,還是再次開口問道：“你們的法子，能保證種子在不適合的耕種時間種下,也能發芽嗎？”

    姜曙微頷首。雖然她還沒能經過多次實驗，去對比查看自己的異能稀釋過后,究竟可以代替多少肥料，但稀釋液既能催熟，又可以提供植物生長所需養分,種下種子后往地里澆稀釋液就行了。

    澆一遍不夠, 可以多澆幾遍。

    得了保證，林文軒也只能暫時壓住心中的疑慮, 在原地等待喬瑞回來。

    小西瓜苗被暫時安放在一個塑料收納箱里,在這么長時間的顛簸下已經有一點發蔫。他垂眸盯著它的葉片看，后知后覺地有些后悔。

    本來它在土壤里長得好好的, 自己連情況都沒弄清楚，就自作主張地判斷它在那個環境下長不大，把它生生從土地里挖出來。

    可帶走之后呢？

    他在這么久以來做過這么多次嘗試，沒有一次能種活哪怕一株植物，他哪里來的自信，認為小西瓜苗跟了自己就能長得更好？

    就像窮小子拐跑了富家千金，只因覺得千金在自己家活得不快樂。

    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而千金是在跟著窮小子離開了家，才過得不好的。

    姜曙微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大約在想些什么，也懶得管。

    只要這人對植物的熱愛是真心的，自己留他在營地中的決定不會被辜負，就足夠了。

    她從背包里取出一瓶水，趁著擰瓶蓋的功夫，召喚出一滴水滴進瓶中，輕輕搖勻后蹲下身，往西瓜苗上澆了些水。

    林文軒原本還在對著西瓜苗發呆，回過神來，姜曙微已經將還剩下大半瓶的水又重新收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原本有些萎靡的西瓜苗好像又重新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再仔細看去，似乎不光變得精神抖擻，它的葉片還大了一圈。

    林文軒：“……”

    他被這場景弄得抓心撓肝，只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是那瓶水有什么獨特之處？這就是她能種出植株的秘密？

    可這樣的神水總有用完的一天吧，她打算用完之后怎么辦？

    他還記得自己與對方作下的約定，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去探究營地的秘密。

    哪怕心里仿佛有小貓爪在撓，他也只能憋著不去問，重新低下頭去對西瓜苗行注目禮。

    姜曙微拉開車門，打算去下一個地方。

    “哦，對了。”她一條腿剛要邁進車里，想起什么，又轉頭看向林文軒，“二號空地分給你們用來種植，但下種之前，你和喬瑞一人出一份種植規劃給我，五天時間夠嗎？”

    “姜曙微——”

    不遠處傳來一道聲音，林文軒看了一眼后又收回視線，說：“三天，不，兩天之內，我做出來規劃給您。”

    桑奈停在兩人旁邊，靜靜等待他們說完。

    姜曙微：“行。到時候你……唔，我好像需要一個辦公室……那么我在兩天內整理出一個辦公室，你們做好規劃后送到我辦公室吧。”

    隨后又道：“二號空地暫時不對外開放，我會安排人來值守。過兩天給你們再招點人打下手，有什么需求跟我提。”

    林文軒感動道：“好，保證完成任務！不過值守的人直接從種植人員里面選吧，單獨安排人值守，會不會有些浪費人力？”

    光禿禿的土地確實沒什么好保護的，姜曙微默默在心里把這件事劃掉。

    桑奈：“這么看來，他們說的是真的了？”

    “嗯？”姜曙微莫名，“說的什么？”

    桑奈：“我聽說你當了營地老大，打算看看情況。但是一路走過來，就……聽到很多不太好的傳言。”

    姜曙微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這營地在她眼里本來就是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上一任老大雖然推動著把營地用水需求的事情解決，可其他方面屬于百廢待興。

    就算是經營游戲開局還得送點新手禮包、資源什么的，她卻除了營地僅剩的那點物資儲備之外，幾乎什么都沒有。

    哦，當初物資還沒這么少，是被偷過才落到現在這個局面的。

    這是什么地獄開局。

    “說我什么？說我殺了曹書達和盧建？”

    “……嗯。”

    “曹書達應該是盧建殺的，我們回到營地時發現不對勁，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至于盧建……我傾向于他還沒死。”

    桑奈有些疑惑：“''傾向''？什么意思？”

    姜曙微嘆了口氣：“我們見到他的時候，看到他受了致命傷。但是一個沒看住，他不見了。至于實際是什么情況，我們只有猜測，并無證據。”

    她將當時的情況描述一遍，也沒特意避開林文軒，兩人聽得眉頭緊鎖，連連追問了幾個問題后，只覺得更迷惑了。

    這么一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情況，導致所有黑鍋全都扣在姜曙微頭上，即便她解釋再多，也只會被人認為是在甩鍋。

    只有與她一同行動的小隊成員們知道她是無辜的。

    “那怎么辦？”兩人也覺得這不像是姜曙微會做出來的事兒。

    姜曙微想了想，自證清白挽回聲譽在她心里并不是頭等大事，畢竟在這兩個月的集訓中，她的實力飛速增長，現在又有汪嶼每晚睡在屋內，在營地中倒是沒有會被殺掉的擔憂。

    其余的，都可以慢慢謀劃。

    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我有安排。”

    說著拉開車廂的門，給桑奈看堆在車里的箱子：“我們今天出勤，給你帶回來的，你來得正好。”

    桑奈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兩個寬大的紙箱。

    紙箱下方還墊了泡沫塑料用來減震，在一眾摞得高高的方便面、罐頭紙箱中顯得十分不同。

    他壓下心中的猜測，遲疑道：“這是……？”

    紙箱子上印有某醫藥公司的logo ，他見姜曙微沒有阻攔，小心翼翼地拆開箱子上綁著的繩子。

    是他心心念念的醫療物資！

    里面有許多瓶酒精、碘伏、生理鹽水，還有各種常用藥物，就連維生素片都有幾瓶，在一個角落里，甚至還有抗過敏藥和抗生素。

    他鼻子一酸，小別墅里的藥物早就用完了，他幾乎每隔一兩天都會硬著頭皮去找曹書達，只希望曹書達能派人帶些藥物回來。

    天知道他每天面對營地前來求醫的患者有多難過，沒有藥物，他只能用盡別的手段治療，患者發燒了也只能物理降溫，身體不舒服就推拿按摩，燙傷也只能用水流處理。

    再多的，卻是無能為力了。

    他的患者都表示理解，但他作為醫生，卻每每都會被他們眼中的失望刺痛。

    可曹書達的態度從“行行行，這就給你安排”一直到“煩不煩，說了再等等”，他都沒拿到哪怕一瓶酒精。

    姜曙微有沒有殺掉曹書達他不知道，但新的老大是她，他感到慶幸。

    “哦對了，我還拿到這個，不知道你會不會用。”姜曙微從懷里掏出兩樣東西遞給他，有些猶豫，“如果你不會中醫，也別勉強自己，醫療物資方面，我再想想辦法。”

    那是一套針灸用的金針和一本中醫的醫書。

    他鼓噪的心跳反而平復下來，向來習慣與姜曙微拌嘴的桑奈沉默片刻，仔細將這兩樣東西收好，十分認真地向她鞠了一躬：“很有用，謝謝你。”

    姜曙微側身避開。藥物的受益人是所有營地中的居民，該說謝謝的不應該是醫生。

    “上車吧，這兩箱你先拿去用，有什么需要的列清單給我，我們下次可以優先帶清單上的藥物回來。”

    ***

    面包車很快開到小別墅門口，冬景從窗戶看到他們，連忙跑出來幫忙搬著箱子，箱子很沉，在搬運時發出玻璃瓶子碰撞的清脆響聲，兩人只敢十分緩慢地移動，生怕磕碎來之不易的物資。

    桑奈想起一路上看到的亂象，抿了抿唇，還是道：“有什么我能幫的上的，隨時來找我。”

    姜曙微一個人輕松搬起另一個箱子，又快又穩地繞過他們，把箱子放在玄關地板上，聽到這話后沖他們笑笑：“嗯。”

    隨后拋下目瞪口呆的兩人，把面包車開走了。

    冬景一個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成功收獲桑醫生惱羞成怒的白眼。

    第33章

    時間在小隊眾人的忙碌中飛速流逝,每個人都在姜曙微的安排下進行大量的工作，他們從沒想過，想要好好管理一個營地竟然有如此之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放在墻邊的星貓總是被占用著,打印出來的資料一份又一份，各種資料幾乎堆滿了她的桌子,對于每個人來說都不算輕松的工作,她全都得確認過后，再進行批改、調整，最終磨合出來一個成熟的規劃書。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在統計食物儲備量時，隊員發現了當初失竊的物資。

    這批物資藏匿的地方非常刁鉆，興許是對方堅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竟然將其藏在倉庫地下一層。

    若不是隊員為了清點數量，統計是否有過期、變質食物,將所有箱子全部搬下來堆放在倉庫的另一個位置，還真沒可能會發現藏匿地點。

    如同曹書達居住的別墅有著書柜作為通往地下室的機關一般,倉庫通往地下室的入口也被偽裝成了下水口，搬運紙箱的隊員無意中瞥見下水口內有個棕色的紙箱一角,趴下后才發現地下別有洞天。

    入口并不大，因此被放置在地下一層的物資全都是體型較小但分量扎實的方便食品，以肉罐頭、水果罐頭為主, 還有成箱成箱的壓縮餅干、掛面、自熱米飯等, 甚至還有幾箱脫水蔬菜。

    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盜竊食物者如此大膽，還是曹書達或看守倉庫的人監守自盜,但將這些物資全都登記后眾人發現——

    這些物資,如果以現在的消耗速度，還夠營地眾人吃整整一年。

    縈繞在人們心頭的一股隱隱約約的壓力突然減輕,他們這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在為食物不足而擔憂著。

    從姜曙微接手營地至今只過去了四天半的時間，但忙到腳不沾地的眾人都有一種自己忙了一個月沒休息的錯覺，十分疲憊。

    在這些人中，以姜曙微為最，每天休息時間不足四小時，幾乎每頓飯都是隊員打好了端過來放在桌邊，而她抽空吃幾口后又會繼續投入工作。

    終于修改完最后一份計劃書，姜曙微松了口氣，動了動僵硬的脖子。

    午飯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放在桌邊，徹底放涼了。

    她起身活動活動四肢，壓在心頭的事做完，總算能有時間坐下來踏踏實實吃一頓飯了。

    連續幾天的睡眠不足和高強度工作讓她有些許的頭疼，好在她還記著每天早晨用異能召喚出一滴水，滴入水杯中喝下。

    于是身體狀態也沒有那么糟糕。

    一頓飯剛吃了一多半，緊閉的房門被人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隙。

    牧藝靈從門縫里露出一只眼睛，見到她正在慢吞吞地吃著飯，先是松了口氣，隨后又有些猶豫，似乎覺得自己不該在這個時間來打擾她。

    “怎么了？”

    姜曙微把米飯吃干凈，空蕩蕩的胃終于遲鈍地產生飽腹感，她站起來在房間中走動消食，聽牧藝靈說話。

    “曙微姐，你要不要出去看看啊……”牧藝靈有些垂頭喪氣，再三猶豫后還是說道，“外面越來越亂了，咱們安排去維護治安的那些巡邏根本管不住，那些人……那些人……”

    她越說越氣，但又忍不住覺得委屈：“他們造謠，有的說，說你躲起來大吃大喝，偷偷享受，還有的說你殺了人之后畏罪潛逃……”

    她剛才去打飯，還被人故意伸腳絆了一下，差點把飯撒了。好不容易托著餐盤找回平衡，卻看到周圍人目光中滿滿的惡意。

    明明他們這么緊趕慢趕，都是想把營地失去老大的影響控制在最小，明明他們發現了這營地里許多問題，絞盡腦汁地想要收拾曹書達他們留下的爛攤子，可不僅沒人念他們的好，還辱罵、造謠。

    她覺得自己要受不了了，想要直接放棄這些人，拉著曙微姐和殷沁一起離開這里，去找她們理想的庇護所。

    她現在已經有信心，34號小隊的成員們如果離開這個營地，一定能穩穩當當地在末世里活下來，或許還能過得更好、更自由。

    但是每當她起了這樣的念頭，再看看伏案工作的姜曙微，看看其他還沒有提過一句放棄的隊友們，又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了。

    姜曙微安撫地摸摸她的頭，道：“那我就出去看看吧。”

    ***

    入目是一片混亂。

    小牧羊犬一直守在她的辦公室門外，此刻靜靜跟在她身后，兩人一狗就這樣看著營地中的亂象。

    有一波人聚集起來，在營地中走來走去，以游行示威，隊伍中有人舉起手中的饅頭，一點一點撕成碎片，扔在地上，嘴里亂七八糟地喊話。

    還有人當街攔住無辜路人，搜刮對方身上的物資，末了抬手就是一拳，嘴里罵著“窮鬼”，又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她的辦公室沒有選在曹書達先前居住的地方，而是從別墅區中選了一個中等偏小的空別墅，此時放眼望去，別墅區原本就缺少打理的草坪已經被摧毀得徹底，能看出有不少人在這里盡情地發泄過。

    以曹書達的別墅前最為嚴重。

    有瑟縮在角落里的人注意到姜曙微出現，第一時間投來怨恨的目光。

    他剛剛被人搶了剛領的水和藏匿在身上的全部食物，那是他一天的口糧。

    只因他聽到這邊的動靜，耐不住好奇，走過來看了一眼。

    腹中饑餓難忍，他不敢去搶回自己的食水，卻忍不住在心中憤憤地想，要不是這女人搶了老大的位置，卻又毫不作為……！

    這樣想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個。

    姜曙微“嘖”了一聲：“藝靈，你去找他們，通知全營地的人，讓大家來這里集合。”

    不能再這樣亂下去了。

    牧藝靈應了一聲，乖乖跑開。

    她們的動靜吸引到了更多人的注意，游行的人停下手中的動作，先是一陣竊竊私語，隨后面帶正義之色圍攏過來，在她面前不遠處停下。

    姜曙微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們，示意對方開口。

    領隊手里還攥著一塊布，上面用紅色的液體寫了幾個大字，紅字還是鮮艷的顏色，在他先前激烈的揮舞動作中將其它布料染了色，令這塊布顯得有些斑駁。

    “你終于敢露面了！怎么樣，這幾天你是沒心沒肺地大吃大喝去了，還是躲在被子里瑟瑟發抖啊？”領隊的嗓音沙啞，像被粗糲的石頭磨過，讓人聽了很不舒服，“女人就不要學男人爭權奪位，乖乖在家相夫教子多好？！”

    姜曙微不為所動：“這就是你想說的？你們鬧了幾天，終于見到我，就只能說出這樣的話嗎？”

    領隊見自己的話沒能激怒她，有些生氣地啐了一口：“呸！裝什么裝！你從那天起，管過營地嗎？你坐不好這個位置，自然有的是人可以頂替你。”

    “你覺得我管不好？”姜曙微仍然沒有一絲怒意，挑眉道，“看來你心里有更合適做營地老大的人選了，是嗎？”

    那領隊暗喜，仍然努力繃住自己的表情，義正言辭道：“那是自然！你不在的時候，都是我和我的兄弟們在管！”

    他身旁的人紛紛附和：“就是啊，我們王哥擔心營地出亂子，每天都帶著我們維護秩序，還分發食物，不比你合適多了？”

    姜曙微目光落在營地中的一片狼藉上，神色微冷：“這就是你們維護下的秩序？”

    隨即又看向被他們撕碎扔在地上的饅頭：“這就是你們分發的食物？”

    王姓領隊一噎，狠狠瞪了剛剛說話那人一眼，道：“那也比你像個縮頭烏龜，貓在屋里不敢露面強！”

    與他吵架純屬浪費時間，姜曙微不再回應，目光看向遠處。

    牧藝靈和她的隊友們已經通知完，可聞訊趕來的卻并不多，算上原本就在這里的人，在場人數全加起來不到一百人。

    王領隊還在吵吵嚷嚷：“你說，你現在才出來，到底為什么……”

    姜曙微的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

    聽從召集前來的人中，基本上都是沒有異能且戰力低微的普通人，還有一些異能者顯然只是來看看情況，在很遠的地方停下，神色冷漠，擺明了自己不想摻合的態度。

    她等來的人都站定，這才悠悠開口，沒有扯著嗓子喊，但聲音卻足夠清晰，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清：“今天召集大家，自然是有一些事要講給大家聽。”

    “但在此之前，我想，這里有一些人對我有所不滿。”

    “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機會，有什么不滿當面提出來。”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人群一靜，有些人蠢蠢欲動，但仍舊有些擔憂，害怕這只是她的陷阱。

    槍打出頭鳥，現在提了不滿，豈不是往槍口上撞？

    萬一她私下里動手，像殺了曹書達和盧建一樣，把他們也殺了怎么辦？

    王領隊早就撕破臉，也沒有別的擔心，卻覺得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一個可以踩著姜曙微上位的機會！

    他大聲道：“我就對你很不滿！大家都知道，你之前在盧隊長的小隊里就是拖油瓶，異能也不強，是撞了大運撿了條厲害的狗，這才當上你們小隊的隊長。”

    “但是依靠外物總歸不是長久之計，我們不認可一個戰力低下的人做我們的老大！”

    “我跟你打一場，你輸了，就把這個位置讓出來，你敢不敢？”

    總算來了。

    姜曙微靜靜看他兩秒，領隊越發覺得自己抓住了她的弱點。

    “那如果你輸了呢？”

    “我如果輸了，我任憑你處置！”

    小牧羊犬控制不住地低聲咆哮起來，看起來很是躁動；牧藝靈也投來擔憂的目光，小聲道：“曙微姐……”

    姜曙微面上不見一點笑意：“好。我跟你打。”

    第34章

    王領隊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蠢蠢欲動的小牧羊犬：“管好你的狗, 它要是碰我一下，就算你自動認輸。”

    話音剛落，就從小牧羊犬眼中看到了名為鄙夷的神色, 那股情緒一閃而沒，快得仿佛是他的錯覺。

    只要她的狗不出來搗亂, 王領隊對比自己和姜曙微的體型, 在心里評估后，只覺得勝券在握。

    自己這一身肌肉可不是白練的，偶爾閑暇時他與隊友掰手腕, 至今持有超八成勝率的驕人戰績。

    就算是比實戰，他也不認為在營地里龜縮了兩個月的吊車尾有什么好懼怕的。

    周圍人自覺地向邊上散開，給二人留下足夠活動的空間。

    等到姜曙微剛走入圈內,王領隊反手抽出腰間的武器，對著毫無防備的她直直劈下,利刃割開空氣，甚至在揮動的一瞬間發出獨屬武器的呼嘯聲。

    離得近的圍觀群眾下意識發出驚呼,有人忍不住退后兩步，似乎擔心下一秒就會被血液濺到自己頭上。

    34號小隊眾人也紛紛握緊了拳頭,做好了迅速沖進人群救人的準備。

    而他們所擔心著的姜曙微，卻像是被這一擊震懾住一般，眼睜睜看著利刃劈下。

    在一片驚呼聲中, 看似輕巧地往旁邊跨了一步。

    王領隊的刀刃幾乎是擦著她肩膀的衣服落下,只要再快一分，就能從她身上削下一塊肉來。

    刀刃在空中勢頭不減,一轉彎緊接著又橫向砍來,領隊臉上掛上了得意的笑容，只是這笑容很快又僵硬在臉上。

    姜曙微像是開了掛一般, 在他第二擊揮出的同時向后退去，似乎早知道他會如何攻擊。

    他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咬著后槽牙，又是大力的幾次揮砍，刀刀都落了空。

    姜曙微靈活的身影襯得他的動作格外笨重，若說第一次躲避攻擊是幸運，接連數次攻擊全被躲過，每次似乎都差一點就能傷到她，可下一次無論用多快的速度、多大的力氣，依舊是撲空。

    他停下手，已然氣喘吁吁，姜曙微卻還像沒事人一樣立在圈內，連呼吸都沒亂。

    這樣下去不行。

    他瞪著姜曙微，雙目通紅，看著好像要擇人而噬一般：“光會躲算什么英雄好漢？你就這點本事？營地不需要只會抱頭鼠竄的人做老大！”

    牧藝靈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這男的自己唧唧歪歪個不停，一會兒逼迫人跟他一對一，一會兒不讓帶狗，自己卻趁人不備搶先攻擊，說一聲“偷襲”都不為過，這時候又不讓人躲。

    怎么不讓姜曙微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任他砍？

    “要不要臉？”她只恨自己不會罵人，這四個字一出，感覺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圍觀群眾也竊竊私語，不知有人說了什么，帶起一片哄笑聲。

    王領隊只覺得自己被一群弱雞廢柴嘲諷，被一群自己平日里完全看不上的人指指點點，直氣得胸膛中燃起一股火，燒得他幾乎完全失去理智，眼中似乎只能看到姜曙微。

    就連她的表情，也成了對他的一種嘲諷：你看，你攻擊這么多次，對方卻仍舊風輕云淡。

    這是對他的輕忽，是對他人格的侮辱！

    王領隊怒吼著再次揮下一刀，若是姜曙微無法接住或躲開，絕對免不了要受傷。

    ——他倒要看看，她還怎么繼續維持那個表情！

    姜曙微如他所愿，抽出掛在腰側的唐刀，接下他飽含憤怒的一擊。

    兩把武器磕在一起，發出清越的金鐵交擊之聲，王領隊憑著一股子蠻力向下壓，雙臂肌肉隆起，可見使出了十足的力氣。

    然而令眾人驚訝的是，姜曙微并沒有被這一擊打倒，她穩穩支撐片刻，手一推一劃，化解了他的攻勢。

    “面對敵人攻擊，學會躲避是每個人的必修課，這有什么為人所不齒的嗎？”

    比起正面對戰后越發吃力的王領隊，姜曙微顯得游刃有余，幾下攻擊后逼迫對方露出破綻，一刀砍向他的脖子，在距離皮膚極近的地方猛然停住。

    王領隊顫顫巍巍地低頭，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好端端的，沒有出血。

    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然被那一刀嚇出一身冷汗，后背的衣服被打濕，暈開一片深色，但沒有任何人出聲嘲笑他。

    “你輸了。”

    似乎被這聲音提醒，圍觀的人這才如夢初醒，現場瞬間變得喧鬧起來。

    “想不到她變得這么強了，之前盧建小隊里她那些隊友，總是四處說她連累整個隊伍，現在居然這么厲害了。”

    “真有人能在短短兩個月從吊車尾練成這樣嗎？要我看，那些人就是造謠抹黑，也不知道圖什么。”

    “但是她能打贏王哥誒，我本來都想偷偷跑路了，現在感覺還可以再觀察一下。”

    這樣想的不在少數，先前鬧著想要逼她讓位的人也沒了那股勢在必得的勁。

    34號小隊的一眾隊員都松了口氣，又忍不住為她而感到驕傲。

    這兩個月她是怎么過來的，沒有人能比他們更清楚了。在集訓前她就在堅持訓練，雖說進步可能沒那么明顯，但確實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那兩個月中，她更是拼命到連王修竹都偶爾會勸她要注意休息，能有如今的實力，他們所有人都覺得理所應當。

    姜曙微沒有把刀歸鞘，仍舊提防著王領隊再次發動突襲。而王領隊則站在原地，臉色灰敗，有些失魂落魄。

    他剛要悄悄地回到人群中，卻聽到他隊伍中一人走到圈子正中央，義正言辭道：“即便如此，你也不過是武力值高一點罷了，這不代表你能管理得好這個營地！”

    姜曙微小隊也站出一人：“夠了沒有？煩不煩？覺得我們姜老大做不好，你可以離開。誰攔著你了？”

    對方卻十分光棍道：“我不！我早就把這里當成家一樣，憑什么讓我離開？”

    隊友氣結，正要反駁，卻被姜曙微輕輕拍了拍肩膀。

    她道：“那你說說，做到什么程度算管得好？”

    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夢想家園，批判她、說她做不到，總要先把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營地藍圖拉出來溜溜吧？

    對方不假思索道：“當然是戰虎基地那種！”

    話一出口，又被王領隊狠狠瞪了一眼，他心中暗恨，這種有標準答案的問題都不會答，是傻子嗎？ ！

    可被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他又不能出言提醒，只能咳嗽兩聲，試圖讓這個蠢貨別說了。

    那名隊員與他對視一眼，給他投了一個“知道了”的眼神，繼續開口道：“人類在末世生存艱難，最重要的就是戰力！最好能向戰虎學習，重視高戰力人才，資源集中、重點培養，這樣我們營地才能有在末世生存的本錢！”

    這樣的生活一直是他所期待的，要不是王領隊總是給他們畫餅，說等他當上老大了讓他們輕松過上這樣的日子，他們早就打包跑路去戰虎了。

    他還不忘夸夸自己的老大：“我們隊長早就給我們講過他的規劃，我們每一個人都堅信，他可以做到！”

    回過頭去，卻見到自己隊友都是一臉不忍卒睹的表情，還得意地笑了笑。

    真好，這么個在隊長面前露臉的機會又讓他把握住了！

    而王領隊只想趕緊封上他的嘴，平日里看著老老實實，話少可靠，誰知道一張嘴竟然是這么個蠢樣，這不是白給嗎？

    周圍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是去了戰虎會自動被歸為“二等人”的群體，對戰虎的傳言也基本都有所耳聞，此刻正對著他們投來憤怒的目光。

    明明話是隊員說的，承受目光和憤怒的卻是他這個隊長。

    他分明看見，有幾個異能者看向他的目光也并不怎么友好，原本這些人一開始對姜曙微做老大也不怎么贊同的！

    “他說的對，這樣確實對營地發展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可你這些天都在做什么？”從人群里又走出一個人，公開聲援道，“你該給我們異能者的待遇呢？為什么還沒有安排起來？為什么異能者吃個飯還要跟這些……人擠？”

    姜曙微冷下臉，問：“你想要給異能者優待，那普通人呢？”

    那人輕蔑一笑：“末世里弱肉強食再正常不過，和平年代才講究平等，現在都什么時候了，戰力弱小的人當然要被強者支配，該給強者端茶倒水、洗衣拖地。”

    這一句話幾乎得罪了在場絕大部分人，如果目光有形，他這時候已經被憤怒的目光扎成篩子，但他完全沒在意這些人的態度，只等著姜曙微能說出什么來反駁他。

    他說的太過義正言辭，營地居民的心情隨著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都沉了下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姜曙微抬起右手，刀尖指著這人的鼻子，那鋒利的寒芒似乎要穿透他：“來打一場。”

    那人一愣，被她的氣勢駭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說不過就要打架嗎？！”

    他實力遠不如王領隊，在王領隊手下過不了五招，拼力氣、拼技巧、拼招式，沒有一點能超過王領隊，怎么會在打敗王領隊的人面前自討沒面？

    姜曙微冷笑：“不是你說的''實力至上''？強者可以支配弱者，那么我比你強，你是不是也要給我鞍前馬后，任憑差遣？這不是你自己所期待的嗎？”

    她往前邁了一步，那刀尖似乎要戳在他臉上：“還是說，你只能接受自己作為上位者，只想享受支配別人的快感？”

    第35章

    “我,我……”那人漲紅了臉，支支吾吾，不知該怎么反駁了。

    在被戳穿前,他還一直堅定認為自己是一心為了營地發展，直到姜曙微僅憑幾句話,將他的面具撕了個干凈,又把鏡子遞給他。

    他這才看到自己虛偽的面孔。

    周圍人鄙薄的目光令他如芒在背，只覺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腦子一熱,用袖子擋著臉跑了。

    他這一跑，王領隊也偷偷地往人群中退，有機靈點的隊員去把那個豬隊友捂住嘴拉走, 圈子中只剩下姜曙微一個人。

    她沒有急著開口，靜靜等待這些人從人群中離開,這才在心中大概數了數在場人數。

    營地人口登記表中，原本一共有兩百余人, 一部分人在盧建的行動中死去，粗略估計現在營地中還剩下不超過一百九十人。

    如果34號小隊成員不算在內, 這一次召集營地居民，實際到場不足一百人。再去掉剛剛離開的、去掉站在遠處冷眼觀察的，真正站在她面前的只有一共53人。

    這與她預想中的差不多, 雖說人少, 但她早有準備。

    姜曙微從隊友手中取過一摞資料，舉起向著眾人揚了揚：“這就是我們在這幾天的勞動成果。”

    她將營地中的情況簡單而清晰地陳述一遍,包括營地食物存量,以及以現在的消耗速度還足夠支撐多久；營地的武器存量、異能人數及其占總人數比、各個崗位的目前實際人數和工作量等。

    這些都是曾經曹書達認為沒有必要公開的東西，所以所有在場的營地居民都是第一次對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有了初步了解。

    原來他們每天要吃掉這么多的食物,原來營地中已經提前搜集并存儲了五十套過冬物資……

    他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營地中不是一個“數字”，而是被看見的，活生生的人。

    他們是“沒有異能的普通人”，而不是“在營地混吃等死的累贅”，不是“炮灰”。

    他們是人。

    姜曙微講的每一個字，他們都認真去聽，哪怕是抱著媽媽大腿的那個小女孩，也閃著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營地的新老大。

    沒有人發出質疑，去問她“有意義嗎”，“你說了又能怎樣”。

    因為那是她對營地居民的尊重，他們有資格知道這個家園還可以像現在這樣，庇護他們多久，而不是每一天都擔心，明天會不會餓肚子。

    末世五個多月，他們第一次對這個營地產生了歸屬感，漂浮的心好像有了可以落腳的地方。

    “另外，我們營地能夠成功獲取衛星信號，預計在未來一周內恢復網絡供應，普通手機可以直接接入營地內部的局域網；在未來半年內，手機在改造后可以在方圓五十里范圍內，恢復蜂窩網絡信號，不受運營商限制——當然，由于各個app的開發商服務器均已下線，我們只能通過虛擬服務器和一些技術手段，恢復這些軟件的基本使用，所有賬戶和數據只能重新建立。”

    對于已經將近半年沒摸過手機的眾人來說，這實在是個意外之喜，立刻有人發問：“那營地的電量供應和熱水供應呢？我們現在連洗熱水澡都不能保證，是不是要先解決這個問題？”

    傅才瑾在姜曙微的示意下開口道：“發電和蓄電正是我們接下來要解決的問題，稍后我們會將營地未來發展規劃張貼出來，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現在可以保證的是，未來不光會解決熱水供應需求，食堂和小別墅還會配備一批制冷設備，用以存儲食物、藥品。”

    提問的人得到了滿意的答復，點點頭不再說話。

    給眾人畫完大餅，姜曙微向大家面露微笑：“不過我們仍需活在當下，營地目前需要招募一批種植人才，以保證未來食物的供應。”

    “沒有種地經驗的人也可以嗎？”

    姜曙微：“沒有經驗沒關系，我們有種植的專家，全程教學，只要肯吃苦耐勞，都可以報名。”

    “女人也可以嗎？”

    問話的是那個帶著小女孩的年輕媽媽，她看起來實在是不像種過地的人，但明顯在末世后吃了不少苦頭。

    姜曙微鄭重點頭：“只要肯吃苦，不限男女，都可以報名。”

    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并不奇怪，營地內不同崗位的性別比例懸殊，但凡是要力氣的、需要出生入死的，都會優先錄取男性，每一支外勤小隊的隊長都是男性——在34號小隊成立后，姜曙微是全營地唯一一名女性隊長。

    而后勤組雖說女性占比略高，男性進入后勤組的難度仍舊遠低于女性，她們做著同樣的工作，卻因為性別，連領到的物資都比男性更少。

    那位媽媽生怕自己錯失機會，連忙舉手：“我報名！”

    人群中零零散散地也響起幾道聲音：“我也報名！”

    “……還有我！”

    哪怕姜曙微還沒有說明，加入種植組后會給予何種待遇，但她就是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讓他們不自覺地信任她，相信她不會剝削、不會虧待他們。

    林文軒打開手里的本子：“要報名的來我這里登記。”

    明明還是沒畢業的博士生，卻被姜曙微生生抬咖說成了“專家”，他也感到壓力倍增。

    雖說他確實對自己的經驗和技術有十分的自信，可營地未來的收成會直接決定整個營地的命運，如果種植不成，營地歉收……他趕忙驅散腦中的想法，不行，一定要盡全力讓營地豐收！

    那幾人在他面前排好隊，那個年輕媽媽緊緊握著筆，一筆一劃地在他事先寫好的表頭下方填好個人信息，隨后傳遞給下一個人。

    有人看著他們的隊伍，遲疑片刻，也忍不住去登記了自己的信息。

    就這樣，最終登記加入種植組的一共有十一人，剩下的人中，有些人面帶猶豫，最終還是決定再觀望觀望。

    11人的數量比林文軒預估的要少一些，但他早知道姜曙微的安排，此刻倒也不怎么擔心，在登記完畢后合上本子，道：“等一下，別著急走。”

    一直沒有出現的殷沁抱著一個大箱子走進人群中，從箱子里拿出一包自熱米飯、一個肉罐頭、一塊壓縮餅干遞給第一個報名的年輕媽媽。

    她下意識接過，肉罐頭在手中沉甸甸的，是一種幾乎陌生的重量。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殷沁，拿著食物的手不敢縮回去：“這是……”

    殷沁抬手摸了摸她女兒的頭頂，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這是為積極響應營地號召的你們準備的小禮物，安心收下吧。”

    其余十名同樣報了名參加種植組的人都激動起來，圍到箱子前面自覺排起了隊。

    “有這種好事怎么不早說？”人群中的騷動越來越大，看著那幾人真的都領到了食物，圍觀的人都不淡定了，“我也要報名！”

    姜曙微道：“早說還叫驚喜禮物嗎？這種事自然可遇不可求。不過——”

    她的視線掃過種植組成員興奮的臉龐，道：“丑話說在前面，如果有人加入后無故不聽從安排、隨意退出，或因為偷懶等原因被勸退，營地將不再對此人開放任何崗位。”

    如果把營地安排的工作當兒戲，以后的伙食就自己想辦法吧。

    沒有人會慣著巨嬰，等他慢慢成長。

    被食物弄得有些飄飄然的幾人心頭一凜，把她的話記下，并不覺得被冒犯。

    其余一眾沒有拿到食物的人都眼巴巴地瞅她，遠遠站著觀望的人中也有一部分偷偷混進人群。

    她沒有對這些人的舉動說些什么，轉而開口：“除了種植組，營地巡邏、崗哨和傅博士那里也需要新鮮血液的加入。”

    眾人小小地歡呼一聲，認真傾聽她接下來的話。

    “由于這些崗位都有一定門檻，在報名后，將會由王修竹教練進行統一的體能測試，通過考核者，將會安排巡邏和崗哨的工作；”姜曙微向眾人介紹，“而傅博士這里，會在考核結束后，成立營地第一研究院。”

    她大概講解了這兩類崗位的考核標準，隨后道：“請大家根據自己情況和意愿進行選擇。”

    眾人紛紛陷入思考，也有人眼睛一亮，立刻有了決斷。

    “我想問一下，未來還會開放別的類型的崗位嗎？”說話的人是個看起來挺憨厚的中年男人，膚色較黑，似乎曾經是個體力勞動者，舉起的右手手心也有厚厚的一層老繭，“如果之后有了更合適的崗位，還能更換嗎？”

    姜曙微點頭：“會。計劃未來設立綜合組，所需要負責的工作繁多，對技能要求也相對較高，這類崗位會在營地中慢慢尋找合適人選。更多的崗位還在規劃中，每一個崗位都會有試崗，有換崗需求也可以向營地提出申請。”

    后勤組的成員平均年齡偏大一些，擁有類似電工、瓦工的人才雖說不多，但需要用時也不會找不到人，這些人現在在后勤組做一些不怎么需要專業技能的體力活，對她而言，總覺得對人才是一種浪費。

    男人放下心來，站到王修竹面前。未來的崗位以后再說，他至少要先把這份工作拿下。

    第36章

    一群人老老實實地登記, 現場秩序十分良好。

    雖說站在王修竹面前登記的人平均體型更壯實一些，卻終究看起來還是不太夠。

    長時間吃不飽飯，沒能保證身體的營養, 這讓他們看起來都有些面黃肌瘦。

    原本或許有些肌肉的人已經身材有些干癟；還有的可以堪稱是骨瘦如柴，眼窩深陷,顴骨隆起,怎么看怎么像經歷了饑荒的災民。

    他們之前就沒能加入外勤小隊，能不被餓死，已經盡了全力, 就更別說花費體能去鍛煉身體了。

    他們有時一整天只能吃到一頓飯，沒人派活又沒得吃時，只能勒緊褲腰帶, 躺在床上，以減少體能消耗。

    在這種情況下, 一旦沒能有個好的開局，或是撞了大運覺醒異能, 陷入惡性循環幾乎是必然的事。

    因此，在姜曙微說需要先進行體能測試進行篩選時, 他們臉上的緊張幾乎化為實質。

    如果那些外勤小隊的成員也參與競爭，那他們將毫無勝算。

    姜曙微聽不到他們的心聲，還在有條不紊地向眾人簡單介紹考評機制。

    “因為巡邏和崗哨的崗位名額有限, 招募會對全營地開放, 所以在考核過后，會采取末位淘汰制。”

    “王修竹作為主教練, 殷沁作為副教練, 他們和保衛組其余帶教陪練會觀察各位在工作期間的表現，并針對不同方面進行打分, 每一位教練對于每一項考核內容打出的分數都會有不同權重。”

    “不是戰斗力高就一定會被留下，也不是基礎弱就完全沒有希望。”姜曙微道，“如果基礎太弱，也不用擔心。你們的努力會被看見。”

    “另外，前三個月內，每個月會進行一次考核，人選變動相對較大。在穩定后，考核頻率會逐漸降低至兩月一考、一季度一考，如果有意向加入的，建議最好把握住機會。”

    一個清瘦的青年弱弱發問：“可是如果沒能通過第一次考核，通過考核的人應該會有教練指導，每天訓練吧？我們豈不是更加沒有機會了？”

    話里話外，卻已經認定自己一定無法通過這次考核了。

    王修竹道：“保衛組每天的訓練內容不會保密，你們大可以在旁邊同步進行。至于差距，保衛組每天都有執勤任務，他們工作的時間不正是你們可以彎道超車的機會？”

    那名青年訥訥地點頭，抿唇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和腿。

    自己的身體情況自己最清楚，他有些先天不足，曾經在健身房辦過卡，卻無論怎么喝蛋白粉、怎么擼鐵，都不怎么長肌肉。

    他想過去當兵，想要試試在部隊里經過磨練能不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卻連體檢都沒能通過。

    這一次，似乎也不會例外。

    可是一想著不去嘗試，他心底又總會冒出一股一股的名為“不甘心”的情緒。

    那股情緒一直反反復復地對他說，萬一呢，萬一他們看到了自己的努力，破格通過了他的考核呢。

    若是跟著隊伍訓練過一段時間，若是到時候王修竹親口跟他說“你不行”，他再放棄。

    他低著頭走神，思緒被一盒突然出現在視線中的牛奶打斷。

    是殷沁單手抱著那個分量不輕的大紙箱子，給每一個在場的人分發。

    “沒有乳糖不耐受的情況吧？”他聽到殷沁耐心地問了第二遍，“這些牛奶距離過期只剩下一個多月了，介意的話晚一點可以找我換成餅干。”

    青年愣愣地接過，在殷沁走向下一個人時才手忙腳亂地將牛奶放進口袋：“我來幫您一起發吧，殷教練。”

    ***

    這一天混亂、忙碌而又充實地過去，在天徹底黑下來后，許多人都有些恍惚，但也有一部分人終于能踏踏實實地睡個好覺，期待著明天的到來。

    第二日一早，好不容易稍微晚起了一會兒的姜曙微被門外的爭執聲吵醒，她只得放棄補眠的計劃，掀開只蓋了肚子的薄被，穿上鞋推門出去。

    她之前只來得及收拾出一個辦公室，住的地方一直沒換，還在那個集裝箱里休息，隔音幾近于無。

    “哎呀，我都說了，我們不是來找茬的！”

    牧藝靈的聲音響起：“這話你自己聽了信嗎？”

    站在門外的是曾經明里暗里擠兌過姜曙微的那群水異能者。

    小牧羊犬在旁邊看熱鬧，尾巴一甩一甩，看似漫不經心，姜曙微卻能從它眼中看到淡淡的警惕。

    牧藝靈也是如此，她和她身邊的蘇琪兩人攔在自己門前，阻攔著這群不速之客。

    當初曹書達當著一眾人的面讓他們“在打好井之后就滾出營地”，又在打井失敗后，限傅才瑾在幾日內重新選好地址打井。

    在喬瑞的幫助下，他們選擇了另外的合適打井的位置，成功趕在期限內打好井。

    而崔甜甜則求了盧建，去找曹書達說了不少好話，最終，水異能小團體成功留下。

    只是他們留下后，地位和待遇全部一落千丈，曾經他們仗勢欺人做下的孽，全都回饋到自己身上。

    樹敵過多，以至于在一朝失勢后，過得連很多普通人都不如。

    而崔甜甜過得最慘。

    雖然看在她想辦法讓眾人留下的面子上，水異能小團體捏著鼻子重新接納了她，可那一次下意識的背叛卻讓他們如鯁在喉，有意無意地孤立了她。

    34號小隊在營地中訓練兩個月，他們的苦日子也這么過了兩個月。

    而在他們以為自己或許這一輩子都要這么過去時，令他們感到更加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曾經狠狠得罪過的姜曙微，竟然一躍成為了營地中的新老大。

    自從聽說盧建和曹書達被她殺掉的消息，水異能小團體就每一天都過得提心吊膽，原本就努力低調行事的一群人恨不得能覺醒個隱身異能，只求她不要想起他們的存在。

    可這樣的日子太過難熬，加上那些對他們展開報復的居民中，有幾人總是把“替老大找回場子”為借口，對他們的欺凌開始變本加厲，讓他們原本就艱難的日子雪上加霜。

    在短短幾日內，這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

    小團體眾人開了個會，最終還是決定前來負荊請罪。

    這樣躲下去不是個事兒，這些天他們所遭受的一切，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十分漫長。

    因此今天一早，他們就來找姜曙微求情，卻被攔了下來。

    姜曙微靜靜聽完這些人的說辭，問：“你們為什么來找我？”

    小團體傻眼。

    姜曙微耐心道：“我從來沒有讓任何人攻擊你們，你們所遭受的一切，沒有哪怕一件是出自我的授意。你們來找我，我能幫你們什么呢？”

    崔甜甜想說，只要她一句話，那些人就不會如同現在這樣報復他們。

    可這句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她已然覺得臊得慌。

    姜曙微說的沒錯，她們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他們自找的，是他們活該。

    那怎么辦？難道他們就只能繼續像現在這樣任人欺凌，誰來了都能啐一口，嘲諷幾句嗎？

    若是他們曾經欺負過的人也就罷了，可有些人只是落井下石，他們之間并無什么嫌隙。

    她一時之間犯了難，原本覺得自己拉下臉，來找她“負荊請罪”，就已經是拋棄尊嚴，值得一個“原諒”了。

    姜曙微的話好像一個耳光，讓她重新清醒下來，崔甜甜漲紅了臉，還是重新鼓起勇氣問：“那……那我們怎么辦？”

    “我們已經知道錯了，想讓我們怎么補償都行，”她低著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可是都過去這么久了，我們任人欺負，他們不僅沒消氣，反而好像變本加厲了……”

    姜曙微嘆氣。

    她不是幼兒園老師，不可能隨便誰跟其他小朋友鬧了矛盾，都來找她開解。

    如果問她本人有沒有因為水異能小團體的所作所為而心懷怨恨，她可以確定地說，沒有。

    不是什么以德報怨，而是，當她的眼睛盯著一個目標，并且為之而努力時，周圍的噪音會被她自然而然地忽視。

    不是原諒，而是從沒在意過。

    但是對于其他因小團體而受到傷害的人來說，她又不可能輕描淡寫地去強迫別人“原諒”。

    于是姜曙微有些無奈地開口：“是嗎。那你們有沒有向你們傷害過的人道歉，求得他們原諒？”

    面前的一群人面面相覷。

    他們以為，自己欺負過的，就讓對方欺負回來，一報還一報，就能算作結束了。

    “只是道歉？”

    他們心有疑慮，沒繼續發問，但還是磨磨唧唧地賴在原地不走。

    牧藝靈很煩這群人，沒好氣道：“還有事？沒事了快走。”

    在營地里囂張慣了的一群人支支吾吾，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還是崔甜甜紅著臉問：“你不趕我們走嗎？”

    營地現在有水井，他們自知自己的異能現在對于營地來說已經沒那么重要，來之前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討論過如果姜曙微讓他們圓潤地滾出營地，到時候要如何求饒，如何賣慘。

    結果她一個字沒提，他們更不放心了。

    姜曙微：“不趕。只要聽從營地安排，不會對任何人區別對待。”

    第37章

    得了承諾,小團體眾人總算能安心下來。

    他們告別后正準備離開，崔甜甜突然停下腳步，問：“營地里那個謠言, 需要我們幫你澄清嗎？”

    “嗯？什么謠言？”

    在這群人中，只有崔甜甜一個人堅信, 姜曙微不是殺掉曹書達和盧建的兇手。

    雖然自從盧建幫他們求過情后對她愈發冷淡, 但他的行動并沒有捂得十分嚴實。

    她猜測過盧建可能要在營地里搞事，可有一次，她只不過是想提醒他,讓他管好自己手下的人。盧建卻冷著臉反過來警告她，不要管不該管的事。

    那眼神讓她如墜冰窟。

    好像他們不是什么男女朋友關系，而是他好心收留了一個無處可去的外人,他在警告這個外人安分點，不要給自己拖后腿。

    好, 那她不說了。

    崔甜甜順著他的意思，對他的態度一天天冷淡下來,而忙著“練兵”尋機搞事的盧建也對此沒多說半個字。

    所以崔甜甜道：“我知道曹書達和盧建的死跟你沒關系，但是大部分人都認為是你殺的……或許我作為他的前女友, 可以幫你澄清謠言。”

    姜曙微對于這件事還真沒有什么安排。或者說，這種事在她心中，是最無關緊要的。

    但她看了看崔甜甜的表情, 說：“好的, 那就麻煩你們了。”

    在營地另一邊，二號空地。

    林文軒坐在土包上, 雙手托腮, 有些難受。

    奇跡沒有眷顧他，他所擔心的成了真——

    由傅才瑾這個城里人制作, 非專業人士喬瑞指揮，弄出來的農機，看起來非常厲害。

    但是，也僅限于看起來。

    他們做的時候搞了點創新，把耕地用的中耕機、耕耘機、平地機等等，整了個多合一，試圖在缺少材料的情況下，一臺機器搞定多臺機器的活。

    雖然喬瑞解釋說那是前老大曹書達提的要求，可他們做出這樣的多合一垃圾機器就沒有責任了嗎？ ！

    林文軒很崩潰。

    這臺機器在二號空地跑完一遍后，達成的效果極差，只是輕微改善了土壤板結的狀況。

    可對比起它所消耗的柴油，他只覺得虧得慌。

    這種程度，安排人工去做，也要不了多久。

    “行了行了，把你們那個機器弄走吧，我們人工處理。”

    喬瑞乖乖聽話，開著“多合一”走了。

    等到它從林文軒的視線中消失，他這才覺得氣順了點，站起身拍了拍手，對站在自己不遠處的十一個人開口：“過來集合。”

    “你們誰種過地？”

    種植組的新成員們面面相覷，紛紛搖頭。只有那個年輕媽媽猶豫后說：“在家里種過花，算嗎？”

    林文軒有點失望，說：“許寧，是吧？那你先說說，種花有哪些步驟？”

    許寧有點緊張，努力回憶：“先得準備一個花盆，買一些營養土……然后把買來的花種或者花苗種進去，把土蓋好，澆水。”

    林文軒：“沒了？”

    許寧聞言更加緊張，試探道：“再澆點營養液？”

    “花盆買什么樣的，為什么這么挑選；花種和花苗需不需要提前處理，怎么處理；種子怎么下種，對位置有什么要求？種下之后怎么養護，澆水頻率是多久一次，一次澆多少水？”

    許寧：“我家里買過陶盆和塑料花盆，底部有透氣孔……是為了透氣？花種我沒提前處理過，都是直接灑在土面上，然后再撒點土蓋好，澆水是第一次澆透，之后看干了就往上補充一點。”

    越說到后面，她越覺得羞愧。

    自己不該說會種花的，結果一問三不知，這也太丟人了。

    林文軒點點頭：“種植物都是有共通性的。她有一點說的很對，種子需要透氣。現在二號空地土壤板結現象比較嚴重，就需要大家人工松土。”

    一人提問道：“土壤板結會有什么影響嗎？”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會導致不透氣，土地中有很多微生物會因此受到抑制，最終會導致供肥、保肥、保水能力弱，地力衰退，直接導致土地收成不好。”

    眾人似懂非懂地點頭，雖然沒太聽懂，但是大概知道不好好松土會有很嚴重的后果。

    “我這里有五把鏟子，你們分一下，”林文軒自己先拿起一把，待他們自覺分配好另外四把后帶著隊伍往土地邊緣處走，隨手標記出來一段距離，“我給你們示范一下怎么用鏟子松土。”

    他雙手握住鏟子，用腳踩住鏟子邊緣，整個身體重心往前一靠，鏟子斜斜插入土地，松開腳將木柄往斜下方一拉，土壤被輕松翹起，隨后用鏟子將土塊弄碎。

    “操作大概像這樣，松土需要30到35厘米左右，太淺會效果不好。你們把這片地大概分一下，輪著來。行了，開始吧。”

    他說完便不再理會別人，自己低下頭，順著自己規劃好的區域開始松土。

    其余人也兩到三人一組，在他不遠處開始勞作。

    直到林文軒將自己的部分松至過半，去停好車的喬瑞這才回來。

    他看著林文軒又鏟了一會兒，又有點想不通地問：“文軒哥，這真要一直手動鏟完么？”

    二號空地的面積，在他們當初訓練時他就深有體會，這機器用不成，靠人工一點一點松土，不知道得弄到什么時候去。

    林文軒直起腰緩了口氣，沒好氣道：“那能有什么辦法，我之前都是這么過來的。這種活就是越干越熟練，一開始可能慢點，熟練了就好了。”

    喬瑞：“不是，我是說，不能找異能者幫忙嗎？營地里有土系和金屬系異能者，當初營地挖井就找他們幫的忙。”

    雖說第一次挖井失敗了，可后面再挖其它小井的時候，還是挺順利的。

    空氣陷入沉默。

    半晌后，林文軒緩緩抬起頭：“什么？你怎么不早說？”

    喬瑞迷茫：“你也沒問啊。”

    他以為種植組其他人會提醒林文軒來著。

    林文軒嘆了口氣。看了看還在吭哧吭哧埋頭干活的其他人，有點心累。

    他把組員都叫過來，拜托喬瑞再跑一趟，去請土、金系異能者過來幫忙，自己則拿著本子給眾人講種植規劃。

    “這一小片空出來，給老大留著種她想種的東西，晚一點會去把她們種的西瓜苗挪過來。”考慮到這里要用農機整土，當時被挖出來的小西瓜苗已經移植回去，但他不知姜曙微用了什么手段，小西瓜苗似乎完全沒受到影響，“從這里到這里，這一片地方要種小麥，旁邊挨著的那塊地種玉米，剩下的地分開，種黃瓜和其它作物。”

    許寧忍不住問：“可是我聽說小麥應該在春天或者冬天種，現在這個時間……”

    這個說法顯然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些印象，于是幾人都有些遲疑。

    林文軒抿唇，有些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道：“這個……是你們老大跟我保證，她有辦法能讓這些種子都種出來，說不用擔心……”

    種植組眾人雖然一直住在營地，可顯然對此也一無所知。

    但是……她既然那么說，就應該有她的道理。

    管理層做下的決策，那就先執行看看？

    畢竟現在營地有這么多異能者，說不定是哪個植物系異能者的能力呢。

    眾人把疑惑重新咽回肚子里。

    “今天松完土后就得播種，我提前把小麥種子和黃瓜種子處理過，可以直接播撒，玉米計劃在明天，后天在那片種棉花。”

    林文軒等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因此在知道能播種之前，已經掐算好了日子處理種子。

    小麥種子在太陽下晾曬兩三天，而黃瓜種子則比較麻煩一些，為了提高成活率，得先將瓜種用溫水浸泡四個小時，隨后放在陰涼處，用濕毛巾包裹一天。

    原本在他的計劃中，這個時間他們已經在種黃瓜了。現在又得再等等，林文軒有些分神，視線總是忍不住往喬瑞離開的方向看。

    直到喬瑞領著一群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才松了口氣，趕緊迎過去。

    土系和金屬系異能者看起來都挺好相處，林文軒仔仔細細講了這塊地需要如何操作，對方也很配合地順著他說的進行調整。

    林文軒感動之余，不由得給對方分發好人卡，嘴上連連道謝，要不是他手里沒有，多半得每人至少請瓶水。

    “不用這么客氣，林博士。”為首的異能者道，“我們也不是無償過來幫忙，干完活可以去領飯票的。”

    林文軒感動的表情僵在臉上，那個異能者完全沒注意到，又十分真誠地說：“營地這個新規則改得還挺好的，干多少活領多少物資，寫得清清楚楚。哦對了，可以麻煩您見到老大的時候美言兩句嗎？說我們踏實勤快、認真負責就行。”

    林文軒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姜曙微？她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們幫忙？”

    異能者說：“哦，不是今天說的。她當上老大第二天吧我記得，當時找過我們，說如果種植組和研究院有需要我們幫忙的，直接過來就行，忙完自己去領飯票或者物資，相當于都走營地公賬。”

    第38章

    “第二天”……

    那時候林文軒還沒來這個基地。

    他還以為姜曙微種西瓜苗只是玩玩, 畢竟他見到小西瓜苗時，它就在那個集裝箱區的邊緣地帶，要是有人沒注意看, 搞不好會一腳把它踩扁。

    而且在他的想象中，是自己這個農學博士生誤打誤撞出現在她面前, 她才有了種地的念頭, 順勢成立了種植組。

    卻不想自己才是那個意外送上門的，在這個營地里種田，本就在她的規劃之中。

    但這不妨礙他感到震撼。

    在他看來, 這個營地的模式有點像一家公司。

    一個老板，下面管著幾個部門，有的負責出去拉一些業務回來,這些業務帶來的收入要用來養活所有人，還要分一部分出來,讓公司變得更好；市場緊俏，同事沒能拉業務回來,就得靠他們部門自產自銷；還有別的組負責提升公司在市場的競爭力，以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的研究院。

    網絡上總有人吐槽, 有些項目需要協同其它部門的同事配合，卻總是被踢皮球，或者推三阻四。

    他在做好了心理準備后, 對方卻十分痛快地來幫忙, 還說老大已經都提前說過了。

    太爽了。

    姜曙微要是開公司，他真的愿意一輩子給她打工！

    林文軒樂顛顛地看著異能者們以極高的效率把土地開墾完畢,又快樂地看著他們收工后利落地轉身離去,只覺得自己的干勁更足了。

    他喊了兩個看起來體格比較強壯的人，去空地不遠處的面包車上把小麥種子一袋一袋地都搬出來。

    “看我示范。”林文軒拿了個桶,立刻有組員把袋子邊緣拆開，配合著把種子倒入桶中。

    林文軒看起來不怎么壯，但兩手扣住桶邊緣處一提，再一托，裝滿了種子的桶就像沒什么重量一樣，被他輕輕松松單手抱在懷里。

    他信手抓起一把種子，給眾人看了看自己抓在手里的量，道：“一次大概抓這么多。”

    繞過預留的那塊地后，將小麥種子均勻地撒在地面上。

    看起來只是簡單的拋灑動作，種地新手們圍在他身邊看他干活，都在心里暗暗點頭：這播種也不難嘛。

    林文軒的動作越來越快，起初還是抓起種子往地上拋灑，拋著拋著，動作就變成了左手斜抱著桶，右手伸進桶中，將種子撥出。

    動作極為輕松隨意，一桶種子很快見底。

    他把空桶交給旁邊的人，問：“看明白了嗎？”

    眾人紛紛點頭：“明白了！”

    林文軒：“行，接下來的種子就交給你們了，好好干。”

    種植組眾人氣氛十分和睦，把種子袋都拆開，一人一個桶。

    許寧想著自己力氣不大，也不敢托大，先只在桶里裝了半桶種子，裝完后試著提了提，感覺分量對她來說確實差不多，就抱著桶去了分給自己的那片土地。

    回憶著林文軒的示范，抓起一把種子，低頭看了看，又往回放了些，感覺與他隨手一抓的量相差不大，這才低著頭往地上撒。

    她在看示范時就看得十分仔細，因此撒起種子時，也很快掌握了要領，動作逐漸熟練起來。

    林文軒離遠了一看，點了點頭，又收回注意力。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許寧一樣令人省心，組里那個看起來體格最壯實的男人率先裝了滿滿一桶種子，想學著林文軒一樣，兩手握著桶邊一提，差點拽了自己一個跟頭。

    旁邊一個稍微瘦些的男人趕緊往旁邊讓了兩步，生怕這大塊頭一個沒站穩砸在自己身上。

    種子桶被這么一磕，上面的種子便有一部分撒了出來，他不信邪地拽住桶的兩邊，扎了個馬步，再次嘗試。

    這一次，成功將桶提起。

    “哎，別提了，漏了！快放下！”

    手里的桶越來越輕，壯漢愣了三四秒才反應過來，低頭一看，懷里的塑料桶底部裂了個大口子，小麥種子正在嘩啦嘩啦地從口子中漏出，在地面上已然積起一小堆。

    而旁邊的組員們想過來幫他捂著這道大口子，又怕不小心把珍貴的種子踩壞，都焦急地喊他快把桶放下。

    他著急忙慌地把手里還剩下不到半桶的種子放在地上，可下手急了些，已經裂開了大口子的桶沒經受住最后一次考驗，底部整個斷裂脫落。

    林文軒轉回來時正好目睹了這一幕，只覺得心梗。

    那個壯漢也知道自己闖了禍，有心想再拿個桶收拾一下，可小麥撒的哪哪都是，淹沒了他的腳背，只要他一抬腳，不管邁多大的步子，都會踩在小麥上。

    他站在原地沒敢動，還是林文軒離得遠遠的喊了一聲：“旁邊的搭把手，拿個桶！”

    他自己上了車，打開車門，從后備箱里拿了個簸箕出來。

    幾人配合著，使用簸箕把撒落在地上的種子重新鏟起，這一次老老實實地將其分裝到三個桶里。

    這樣或許會浪費一些時間在來回取種子上，可卻是能保證不再出現剛才這么尷尬的局面。

    喬瑞看他們忙活，沒吭聲，自己從邊上取了半桶種子去給許寧送過去。

    許寧正好剛撒完之前的半桶種子，接過桶后禮貌道謝，接著繼續播種。

    這倒是提醒了其他人，一個組員看到，也說：“要不我們也分一部分人出來專門送種子吧？這樣播種的人就不用來回走了，跑來跑去的可能走著走著就亂了，搞不好會漏下哪片地。”

    眾人紛紛響應。

    他們很快商量好了分工，兩個人留在這里往桶里分裝種子，兩個人和喬瑞負責滿場跑，給播種的組員送桶，包括許寧在內的其余七個人負責播種，撒完種子過后站在原地舉手示意。

    林文軒見他們學得很快，在確保每一個人都能基本把種子播撒均勻，就不再在地里巡視，回到面包車處，去找他泡好的黃瓜種子。

    對于黃瓜的種植來說，播種只是第一步，在黃瓜枝蔓長到大約10厘米左右時，就要搭建好瓜架，以便黃瓜垂掛果實。

    一般采用竹竿之類的材料搭建攀爬架，并且人為引導黃瓜的藤蔓沿著架子攀爬生長，在每長三到四節時需要綁蔓一次；還得隨時摘除卷須，如果觀察到根瓜下方長出側蔓，得全部摘除。

    中上部的側蔓在結出一瓜后，還要進行兩次“摘心”，第一次留下一片葉子摘心；主蔓長滿架后再次摘心。

    到時這片地里種滿了作物，他一個人盯不過來，還得教會了這些種地新手，讓他們來幫忙一起照料作物。

    一想到自己在種地之余，還要備課、講課、要求他們背誦，還得花時間檢查背誦效果，林文軒就有些愁。

    ***

    不光種植組這邊林文軒發愁，保衛組和研究院那邊，王修竹和傅才瑾也笑不出來。

    自從加入種植組送了食物的事被傳播出去，一群人在沒能加入種植組后，都跑來報名保衛組和研究院的考核。

    原本計劃在上午開始的考核不得不先暫時推遲，名單越寫越長，現場鬧哄哄的，吵得人頭大。

    王修竹將考核地址定在了一號空地，這里的地形平整，面積雖然沒有二號空地那么大，但用來當做保衛組的日常訓練地點，卻再合適不過。

    距離營地大門和別墅區都不遠，如果這兩個地方有需要，哪怕保衛組的人全都在這里訓練，也能很及時地趕過去。

    最初曹書達也是看上了這塊地，要求營地的巡邏和崗哨們日常在這里訓練，可他手下的那幫小弟似乎是習慣了以往的模式，還在玩那套——收點好處費就可以免一段時間的訓練。

    在這樣的陽奉陰違下，他的小弟靠著這個，倒是過得十分滋潤。

    而曹書達本人，在隨意斥責了幾次后，也懶得管，一號空地又重新閑置下來。

    那些巡邏和崗哨不怎么離開營地，似乎看不出缺少訓練對他們有什么影響，只除了他們日漸圓潤的下巴和鼓起來的肚子，清楚地顯示出這些人過得是什么日子。

    至于為什么明明人數占優的曹書達一批人，竟然和盧建那支小隊斗了個兩敗俱傷， 34號小隊眾人心中也有一點猜測。

    因此，姜曙微還特意跟王修竹和殷沁討論過，新建立的保衛組，絕對不能出現同樣的情況。

    這是一個營地生存的根本。

    參加保衛組考核的人員中，有普通人也有異能者，針對異能的專項特別考核會在最后分批進行。

    所有人打亂順序，隨機劃分成不同組別，在每一項考核中按組進行。

    王修竹盯著最后一個前來報名的人寫完名字和信息，大致估計了這一次考核的耗時，隨后將名單放在桌子上，右手把桌子拍得咚咚響。

    “所有人，聽我口令——集合！”

    來參加考核的人四處尋找自己應該站的位置，整個現場亂成一片。紛亂的腳步把地上的黃土帶起，有人還在跟旁邊的人聊天，不緊不慢地在人群里瞎走，還有的喊著問：“個高的在前還是個矮的在前？ ”

    王修竹站在寫有“總教練”名牌的桌子后面，額角青筋一突一突地跳。

    第39章

    等一部分人終于找了個位置站好, 王修竹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

    殷沁心知他作為教練的那股子脾氣，他在操練34號小隊眾人時也是如此。

    體測過后第一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整紀律，總是說“沒有紀律, 隊伍就是一盤散沙，都不用風吹, 走兩步就散了”。

    不過事實也能證明, 在經過他精心操練后，34號小隊的畫風與營地其他小隊都不一樣。

    若是站在一起，能把其它隊伍全都襯托得像野生隊伍。

    這樣帶來的好處也十分明顯,他們在平時的訓練中可能還不怎么顯眼，在外出勤的那一天，隊伍的默契直接拉滿,偶遇喪尸時無需多言，誰該出手,誰負責配合，誰留下望風,分工明確，不浪費一分一秒。

    嚴格遵守紀律, 所帶來的極高效率，就連他們自己都感到吃驚。

    眼看著王修竹就要憋不住開噴，殷沁適時道：“先隨便找地方站好,在叫到自己組別的時候出列即可。”

    隊伍這才慢慢排好。

    王修竹又從桌子下面掏出了他那個神秘的黑色大包：“第一組過來領負重！”

    人群中走出幾個人, 一人遲疑道：“王教練，我們今天不是跑步測耐力嗎？”

    王修竹拿起幾個遞給他：“干等你們跑步得等到什么時候去？負重跑用的時間短。”

    對方接過負重沙袋,雙手掂了掂,搖搖頭道：“可是要跑三十分鐘誒，不行,我來不了。教練，我退出。”

    王修竹表情十分不爽地發出一聲“嘖”，殷沁趕緊搶在他前面說：“可以，過來把你的名字劃掉，負重交給下一個人。”

    不知是不是被他帶動，第一組竟然有一半人都選擇了退出，原本只有十個人的小組，轉眼只剩下孤零零的五個人。

    王修竹也不急著往下發了，他緩了口氣，索性道：“還有誰要退出？抓緊！”

    隊伍里有個人問：“如果我們今天選擇退出考核，還能去報名研究院的考核嗎？”

    王修竹黑著臉道：“能，不影響。”

    話音一落，隊伍中又走出來好幾個人，排著隊劃自己名字。

    等到最后一個人劃完，名單上多出了十幾條長長的黑線，歪歪扭扭，十分難看。

    王修竹道：“第二組出列，過來拿負重，跟第一組一起跑。”

    七個人走過來分別領取沙袋。

    王修竹指揮他們站到起跑的位置，道：“繞這個場地，跑五圈，不許偷懶饒近路。三十分鐘之內跑完。”

    人群中一片嘩然。

    這太離譜了，這么大的圈，還得負重，居然只給這么短的時間——

    當即從人群中又站出來兩個人，去劃掉了自己的名字。

    只不過他們劃完后也沒急著離開，反而站在圍觀群眾中間，一起看起了熱鬧。

    “3，2，1，預備——跑！”

    隨著口令聲落下，王修竹按下計時開始鍵，雙手抱臂，站在視野最好的位置觀看那十二人的狀態。

    殷沁和其余帶教拿著名單站在他身邊，也一起觀察著場內人的跑姿。

    這些負重似乎對他們來說有些吃力，眾人腳步沉重，一人在跑了還不到半圈時干脆停下腳步，原路折返，呼哧帶喘地把沙袋還回，找殷沁把自己名字劃掉。

    之后的圈數中，堅持在跑的人越來越少，有的好不容易堅持回到了起跑點，卻望著一號空地的大圈打了退堂鼓，腳步一頓，扭頭沖著桌子跑過去，退出了考核。

    等到三十分鐘結束，竟然只有一個人成功跑到了終點，還有兩人在后方追逐，距離終點還有一大截。

    成功的人也顯然接近極限，在終點將負重丟到地上，甚至沒精力去享受圍觀眾人敬佩的目光，雙手勉強支撐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

    殷沁在旁邊等他喘勻了氣，抽出一張白紙，讓他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

    另外兩人則是神色黯然地拖著步伐回來交還配重。

    他們的臉已經紅透了，汗水順著臉頰流下，頭發也濕得像剛洗過。

    正打算離開時，殷沁同樣抽出一張白紙，在白紙頂部寫下一個數字二，讓他們簽下名字。

    這兩人眨眨眼，愣愣地在第二張紙上簽下了姓名。

    他們的雙手在運動過后有些不太靈活，但仍舊努力握住筆，仔仔細細一筆一劃地將自己的姓名寫好。

    記下名字，就代表著這一場他們沒白參加，能夠獲得一定分數。

    “啊？早說還可以這樣啊，我還以為只有規定時間跑完全程才能通過第一項考核……”

    “可得了吧你，那得帶著負重跑三十分鐘！你沒看只有三個人堅持下來了？”

    “抗議！為什么不早點說清楚這種規則？”

    人群中鬧鬧哄哄，有早早放棄的人此刻又冒出來表達不滿。

    王修竹冷著臉，沒有發火。而是直視著這些人的雙眼，道：“在保衛組的工作不是兒戲，在知道同胞深陷危險，需要救援時，知難而退的人就代表著不可靠。如果一同出任務，你會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給這樣的人嗎？”

    那人還在狡辯：“這一碼歸一碼，這說的是體能考核，有選擇放棄的余地。真要是同伴遇到危險，我們怎么可能不去營救？”

    王修竹道：“營救同伴不代表自己要送命。選擇退出的人，連對自己完成這樣任務的自信都沒有，去營救同伴也最多恐怕只能做到以命換命。這一次篩選的目標，是有潛力能將同伴帶離危險，還能保證自己存活的人。”

    說到這里，他帶著些挑釁地一笑：“如果不服，那就在這個月多加訓練，爭取通過下個月的考核。”

    有的圍觀群眾被他激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去跑五公里熱熱身，幻想著自己經過魔鬼訓練后成為營地中的英雄，就連老大也恭恭敬敬地親手給他送上錦旗，高興得嘿嘿傻樂。

    王修竹轉身去喊下一組前來領配重。

    有了前兩組打樣，接下來的考核進行得還算順利。

    中間有人實在是撐不住，卻又不太愿意放棄，因此在終于跑到一眾教練面前時，試探著問，能不能把配重摘下來繼續跑。

    出乎眾人意料的，王修竹在觀察過他的狀態后，十分嚴肅地點了點頭。

    這下，甚至不用他親口解釋，就有人喃喃道：“在沒能完美完成任務的情況下，暫時放棄任務，優先保全自己，也是被允許的。我去……”

    這哪是什么體能考核，這是王修竹給全體有意愿進入保衛組的人上的第一堂課。

    還在跑步的人沒有精力想那么多，后續又有幾人有樣學樣，同樣提出想要把負重丟下，卻只有一部分人被允許輕裝繼續前行，其余人則都被要求帶好負重繼續跑。

    而那些被拒絕的，除了有個別人憤怒丟下配重說“不公平”之外，其余人也的確還留有體力，繼續完成接下來的考核。

    至此，第一項考核沒再出什么幺蛾子，雖然之后還是偶爾有人退出，但按時完成跑量任務的，和能夠堅持著跑滿三十分鐘的，都大大增多。

    順利通過第一項考核的那張紙上最終寫上了八個名字，其中有兩個是女性。

    堅持著跑滿三十分鐘的人登記在第二個名單上，減重后跑滿三十分鐘的，則被登記在第三個名單上。

    令眾人感到驚訝的是，雖說能夠按時跑完任務的女性占比較低，可后兩個名單中，堅持著跑到最后的女性占比，反而與男性數量相當。

    而這樣的比例，是建立在營地女性占比本來就偏低、參加考核女生人數少的前提下。

    也就是說，如果男女參加考核的人數相當，女性堅持到最后的人數反而會遠超男性！

    許多人在她們身上看到了一股韌勁兒。

    但也有路人甲煞風景道：“這不合理吧？”

    “怎么？”

    路人甲指指點點：“哎，不是我說，她們真的能干好這個工作嗎？女性天生體力弱勢，就算她們再練，在同等重量級下，還不是隨隨便便來個男的就把她們打趴下了？”

    旁邊接話的路人乙一臉無語，閉上嘴往遠處挪了挪。

    快跑，有傻子！跑慢了萬一被認為是一伙的怎么辦，不會連累他也挨打吧？

    “哎，你怎么不說話了？”

    腦子里有無數的話可以反駁他，但路人乙總覺得跟這種人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于是翻了個白眼，扔下一句話走了：“神經病。”

    路人甲：“？？？”

    他扭頭看去，發現周圍人都默默離自己遠了點，好像他有什么病毒一樣。

    ***

    教練這邊，王修竹還在叮囑剛劇烈運動完的準保衛組組員們。

    “從地上起來！把負重給我，自己去溜達十分鐘，食堂給你們準備了鹽水，從這里走到食堂正好可以喝，記得每個人領一杯。”

    殷沁則趁機道：“下午的考核需要兩兩分組對戰，在下午三點，開始前二十分鐘營地會有廣播提醒。午休可以，別睡太久錯過考核。好了，解散吧。”

    第40章

    一群人像喪尸一樣,扶著酸脹的腿，表情好不猙獰。

    除了臉色紅潤一些，粗喘聲此起彼伏,聽著都像是快要變異了。

    隱藏的規則“沒能完美通過考核不代表沒有成績”既然已經公開出來，王修竹也沒有藏著掖著,道：“哪怕認為自己的對手無法戰勝,也不要輕易放棄。”

    但一說起下一場考核，他們還是咧著嘴在場內環顧四周，大部分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期待能分配到弱一些的對手。

    而自知實力不濟的, 則在心中暗暗期望，對手可以稍微手下留情，別讓自己輸得太難看。

    圍觀群眾和結束了考核的人緩緩離開,也有部分人往教練席這邊走，假借跟眾教練打招呼的名義,視線一直偷偷往名單上瞟，試圖偷看名單上的分數。

    殷沁面無表情地將名單反過來扣住,靜靜與他們對視，看得那幾人尷尬地賠笑,低下頭快步離開。

    一名看起來有點眼熟的清瘦青年也往這個方向走。

    雖然沒什么自信，但他還是報名前來參加了這場考核，而原本完全沒抱希望的他,卻給自己帶來了驚喜。

    沒想著能夠成為在時間限制內完成任務的一批人之一,他從最開始給自己制定的策略就是，在場內負重慢跑三十分鐘。

    他全程盡可能地保持呼吸的節奏,用自己所學過的標準姿勢慢跑,不僅真的成功堅持下來，甚至覺得自己狀態還行,還能再跑十分鐘。

    他在距離教練桌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問：“教練，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王修竹對這個青年有印象，見他的目光坦坦蕩蕩，絲毫沒有偷看考核結果的意思，語氣頗為和善地說：“蔣羽是吧？表現不錯，回去好好休息準備下一場吧，我們這兒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蔣羽也沒有多做糾纏，向一眾教練禮貌地點了點頭便緩步離開。

    等到場上所剩下的人不多，幾人便圍坐在一起，在名單上寫寫畫畫，做著標記。

    一名帶教目光停留在蔣羽的名字上，顯然對他有些顧慮，道：“這個蔣羽……這種行為在我看來，有鉆空子的嫌疑啊……這真的能讓他通過嗎？”

    “而且這對第一組的人是不是不太公平？”另一名帶教道。

    幾名帶教爭執不下，最后一起看向王修竹，王修竹卻懶得解釋，手速極快地收拾好所有紙張，站起來就走。

    殷沁好心道：“都是成年人了，自己選擇放棄，賴別人沒有把評分標準完全公開？參加考核的人都還沒有說什么呢，你們怎么自己開始吵起來了？”

    另一名之前一直沒怎么開口的帶教道：“而且王教練在最開始就已經講過了，''知難而退的人就代表著不可靠''，不論他們是否提前知道''規則''。這沒有什么好''不公平''的。”

    先前爭執的幾人均陷入沉默。

    他們只把這一次考核當做普通的考試，當做“體能是否到達一定標準”的篩選，現在看來，倒是他們狹隘了。

    不論心里是怎么想的，幾人搖搖頭，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向食堂。

    雖說一直坐在原地，可每個人都恨不得長出三雙眼睛，去關注考核中是否有作弊行為，比如躲起來，在快結束的時候重新出現，假裝自己已經跑完全場；或者偷偷在教練組注意不到的時候抄近路。

    這么一上午的考核下來，他們的精神這才得以松懈，也覺得十分疲憊。

    中午還得好好休息，迎接下午的考核。

    ***

    姜曙微忙完了上午的工作，被牧藝靈一提醒，這才想起保衛組的考核。

    比起上午較為枯燥乏味的耐力測試，下午的兩兩對戰顯然更有看頭。

    牧藝靈甚至都沒來得及撒嬌，姜曙微便起身道：“好，下午我跟你一起去看。”

    懶洋洋地趴在門口的小牧羊犬聞言，也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期待表情。

    姜曙微走過去擼了好一會兒狗，直擼得小牧羊犬迷迷瞪瞪地躺在地上，無意識地翻滾著露出肚皮，被人眼疾手快地摸了兩把肚子，這才一骨碌爬起，色厲內荏地瞪了她兩眼。

    牧藝靈看著小牧羊犬因靜電而炸起的毛發，在旁邊笑出了眼淚。

    于是姜曙微又被遷怒地瞪了兩眼。

    她勾起一個笑，慢慢走向小牧羊犬，直至把它逼得躲在墻角無處可去，又是一頓上下其手。

    汪嶼的聲音在姜曙微又吸了好一會兒狗之后終于響起：“咳。”

    牧藝靈有些羨慕地看著姜曙微快樂擼狗，正準備問問她要不要去吃飯，姜曙微卻突然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一副快樂被人打斷的低氣壓。

    “走吧，去吃飯。”

    牧藝靈有些摸不著頭腦，看著一臉無辜的小牧羊犬，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