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只喪尸的肉.體強度, 光是看卡車后門上被破開的那道口子就能窺得一二。
34號小隊的隊員們，在兩個月集訓后已是第二次出勤。
第一次時還很順利，行動時遇到了一些喪尸, 但以他們的力氣，一刀砍斷喪尸脖子并不難。
可到了第二次, 殷沁一斧子砍下, 卻只在它脖頸處留下一道傷口。
殷沁的力量在隊內僅次于姜曙微和王修竹。若說她第一擊時是輕敵，接下來的攻擊，卻全都是使出了全力。
這樣的攻擊強度, 一般喪尸早已血肉橫飛，那只變異喪尸卻還能試圖逃跑。
姜曙微到得晚，并不知道最終殷沁仍舊是一斧子將喪尸脖子砍斷,也就不知道，在那一擊之下,她的斧子受不住力道，崩開一道豁口。
不過這異能的確很適合她。
姜曙微隨口道：“有了這個異能,你平時訓練怕是要加不少強度吧？”
殷沁點頭，擼起袖子,露出一排負重沙袋：“現在的訓練以適應異能、加強操控為主，平時練習精度比較多一些，等能熟練掌控了,再慢慢上強度。”
姜曙微摸了摸那兩排沙袋,入手只覺得微微發涼，也難怪殷沁在這樣的大熱天還穿著長袖長褲。
這些沙袋與之前姜曙微見過的那種不同, 體積很小, 固定在手臂上就像是一個寬一些的運動手環，袖子放下來后幾乎看不出來。
見姜曙微盯著她的負重沙袋看,殷沁隨手拆下一個遞給她。
即便有心理準備，在沙袋入手的一瞬間，手腕也冷不防地往下一沉。
這東西可比他們曾經用過的那種沙袋沉太多了。
她掂量著手中的重量，又看向手臂上滿滿一排沙袋，卻舉手投足十分輕松自然絲毫不受影響的殷沁，也有一點羨慕。
這個力量系異能有點東西。
“恭喜。”姜曙微回過神，下意識給她畫餅，“等以后營地規模再翻一倍，再成立一個保衛二組，交給你帶。”
殷沁連忙擺手：“別，我才不想帶組。王修竹現在忙得沒時間練，都掉肌肉了。有他和帶教在，我現在就是整個保衛組最自由的人，很爽。你可千萬別惦記我，現在這樣最合適了。”
姜曙微笑不出來。
在自己被各種事務環繞，動不動就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好友的清閑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姜曙微的表情逗笑了殷沁，她剛笑出聲，腳下卻是“咔”地一聲。
“嗯？怎么了？”
姜曙微走出一步，回頭看向殷沁，又順著她的視線向下看去——
她的右腳踏破了厚實的戶外木條地板，將木材踩出一個大洞，整個腳已經接觸到了木地板下面的土壤。
實在不是姜曙微想要幸災樂禍，只是突然矮了一個頭的殷沁實在可愛。
“噗嗤。”
眼見殷沁彎下腰去，就要將腿周圍的木板破開一圈更大的口子，姜曙微連忙后退一步，用雙手護住眼睛，防止飛濺的木渣傷到自己。
殷沁正要暴力破開木板，手一頓，問：“營地里還有別的木料嗎？”
“嗯？不多，但是修補這塊地板還是足夠的，你放心吧。”
殷沁讓姜曙微站在木板條的遠處那端，單手握拳，控制著手勁往下輕輕一砸。
足足有兩三厘米厚的木板就這么應聲而斷，她抽出腿，在姜曙微的要求下挽起褲腿，露出纏繞在腿上的一圈沙袋。
這原本作為負重的沙袋，此時也起到了保護的作用，除去褲子被木板不規則的破口劃開幾條口子，就連一根汗毛都沒有傷到。
殷沁捏起一塊散落在旁邊的小木塊，道：“哦，對了。上次小蘇讓我幫忙找木板，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木板？”姜曙微的目光從她褲子上的口子挪開，問，“她要木板做什么？”
小木塊被殷沁幾下捏了個粉碎，她巡視周圍，搬了塊圓球形狀的石墩子先放在破口處，防止別人不小心踩到。
一邊搬，一邊語氣輕松道：“營地畢竟有名字了，她想著做個牌匾掛在大門口，這樣也好看些。寫字可以直接讓小蘇來，我看她的毛筆字還挺好看的，你再找個會雕刻的或者會木工的就行。”
“就行”。
她還真不跟自己客氣。
姜曙微直接應下，覺得再過些天，她的下一步計劃也可以開展了。
嗯，營地里那些外勤小隊也休息得夠久了，是時候去尋找新的物資了。
現在有星貓在，想必他們的行動能夠更加順利。
姜曙微的本子上，從后往前翻，正是她特意羅列出來的許多條目。這些條目都是她計劃要做，但在當前還排不上號的計劃。
可以做，但不急。
比如營地內恢復供應網絡，比如在營地內開辦學院。
曙光營地之所以叫做“營地”，正是由于其規模小。都不說官方設立的希望基地，單是戰虎基地，其規模就大約有曙光營地三倍之多。
而且基地對于末世中顛沛流離的人們來說，有著天然的吸引力。
許多人都覺得，“營地”只能是無法前往“基地”時的暫時居所，只有“基地”才會是他們永遠的家園。
曾幾何時，姜曙微三人也是這樣想。等離開了這里，找個靠譜的基地生活一世，比起在這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喪尸潮淹沒的小營地來說，還是規模龐大的基地更讓人安心一些。
現在既然她當上了營地老大，放棄曾經的目標是不可能的，就只能努努力，把這里打造成不遜于大型基地的美好家園。
她將待辦列表中的第一條前打上一顆五角星。
等牌匾的事情解決，外勤小隊帶回來更多的物資，曙光營地就要進行房屋重建工作，為即將到來的冬天早做準備。
至于重新修建房屋，會不會導致原本就不太寬裕的營地空間更加不夠用，她也有對策。
相比于最初提起的直接擴大營地范圍，他們最終采納的計劃是保留現有營地規模，在營地原址不遠處另選一塊地作為營地分區，最終會修建成東南西北四大區，若后期需要增加新的居民區，則在這四區外圍再進行增添。
至于姜曙微給未來四區所起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被眾人全票否決的事情……不提也罷。
姜曙微和殷沁兩人各自想著自己的事，默默吃完午飯，就又分開，各自去忙了。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很快，夏天大約八九點的光景，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這一次傅才瑾沒有忘記自己要給姜曙微看的東西，派了一個人去辦公室喊她。
兩人前往營地中央，已經有許多人圍成一圈，圍在那里。
哪怕姜曙微的視力在覺醒異能后逐漸提升，也只能透過縫隙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等到湊近了一看，這里竟然擺放著幾臺動感單車。
與在健身房常見的的動感單車不同的是，這幾臺單車并沒有顯示屏，連調節阻力的旋鈕都沒有，只在車把上有兩塊用于測量心率的電極片。
并排放著的五臺單車前方分別引出一根黑色的線，連在一個不知名設備上。
設備原本就是黑色，在黑夜中更加看不真切，模糊成了一片。姜曙微只能看出大概的構造，卻在一時之間也猜不到有什么用處。
傅才瑾招呼王修竹和殷沁：“正好，你們保衛組出五個人來騎騎看。”
從他倆身后走出幾個人，有些好奇地跨坐在單車上，試著踩動腳踏板。
剛開始蹬時，阻力略小，可隨著他們不斷地踩下踏板，其阻力在一點點提升。
很快，試騎的五人便紛紛感到吃力，攥緊了車把，依靠上半身的晃動來帶動身體發力。
恰在此時，不斷提升的阻力似乎到達了某個臨界值，停留在一個十分合適運動的阻力值。
想來是個智能調節阻力以達到更好訓練效果的動感單車。一人在腦中判斷。
但下一秒，他面前的黑色線突然一點一點亮起，像是一條光帶，與其他四條一起匯入那個黑色的設備。
這個大家伙像是才被喚醒，其上的幾個小孔射出光線，在空中匯聚成一行字：“曙光營地，第一研究院出品”。
隨后這行字一分為五，在空中形成了五個踩著單車的小人，動作與這五人完全一致。
小人下方還列著許多數據：
體重：75kg
心率：153
體脂率：19.7%
當前阻力：9.8
……
傅才瑾用兩根手指捏住其中一個小人，將其提到正中間，其下方的信息立刻完完整整地顯示出來。
“供電指數？”姜曙微的注意力被其中一項所吸引，“這是什么？”
傅才瑾聞言，戳了一下漂浮在空中的投影泡泡，這顆泡泡就如同真正的泡泡一樣，被“叭”地一聲戳破，隨后顯現出一行字：“蓄電模式開啟”。
黑色設備的“大肚子”上依次亮起十余個指示燈，隨后全部熄滅，僅剩最左側的第一個指示燈閃爍著綠色的光芒。
“以后保衛組的訓練可以把它加進去，”傅才瑾道，“我們制作了幾塊大號蓄電池，通過他們的運動，就可以將動能轉化為電能，通過這臺設備收集起來。當這12個指示燈全部亮起時，就代表電池充滿，我會派人來更換新的電池。”
王修竹有些新奇地圍著這臺設備看，問：“所以以后營地發電要全靠人力嗎？”
“怎么可能。”傅才瑾輕飄飄掃他一眼，“只不過是看你的隊員們每天訓練，不用來發電有點可惜了。”
第52章
保衛組那五名最先上去嘗試的組員很快從器材上下來, 站到一旁調整呼吸。
圍觀的居民里有人立刻問：“我們能試試么？”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人群中陸陸續續鉆出幾人，也一臉興奮地體驗。
姜曙微隨意掃過去,注意到在場眾人都對這幾臺動感單車十分感興趣，便問道：“五臺的確有些少。還有材料可以多做一些嗎？”
原本盯著全息投影目不轉睛的眾人,便像是聚光燈一樣,目光紛紛對準傅才瑾。
傅才瑾：“后面的確計劃會制作其它的健身器材，不過人力發電并不是我們的最優選，接下來的健身器材需要等我們把發電的問題先解決。”
比起娛樂, 營地電力問題的確是大家更加關心的話題。
原本還盼著研究院做出更多健身器材的居民們，心里的天平立刻向著恢復電力傾斜。
“別墅區原本的小發電機效率太低，所供電能十分有限。我們新設計的發電機,更環保、更高效、轉化率也更高。”不過畢竟是尚未問世的產品，工作習慣讓他在產品經歷過測試之前,習慣性含糊其辭，隨意說了兩句后直接轉移話題, “這五臺單車就是近期唯一的產品了，至于使用權,到底是排隊還是抽簽，你們隨意。”
“不過要提醒的是，在長期缺乏運動后, 要注意關注自己身體的承受能力。”
第一研究院出品的動感單車, 每一臺的阻力控制器內都含有一塊芯片。
這芯片中有著他們精心設計過的算法，以目前營地普通人的身體素質,上去騎個十分鐘就能充分達到運動效果,不超過二十分鐘就能達到體能極限。
像34號小隊成員那種經歷過王修竹兩個月折磨的水平，在這樣的算法控制下, 也會在一小時內到達極限。
雖然五臺看起來少，但大部分人估計也就是圖一個新鮮，或許一開始會有人來排隊體驗，時間久了，使用的人數應該就能達到某種平衡。
傅才瑾這樣想著，并不著急。
在說清設備使用的注意事項后，傅才瑾委托保衛組派人留下來守著機器，自己則從這里離開，為明天的考核做最后準備。
***
為了使這一次考核的效果達到最大，本次考核根據幾大科目劃分，機械、電力、農學、醫學等，并沒有局限于本次考核所計劃吸納的方向。
早在公布科目之初，就同時公開了關于考核錄取的信息：
作為本營地首次大型學術類考核，本次考核后計劃錄取機械、電力相關人才x人。
單人可參加多個科目的考核，但在科目錄取時，將僅參考單個科目的分數，不受其它科目成績影響。
本次未規劃錄取人數的科目，成績有效，且在營地規劃成立該科目研究部門時，將直接參考本次考試成績，依據排名進行二次面試。
這樣集中的考核，就更加方便居民們騰出時間參加考核，而不用擔心考核時間與出勤任務出現時間沖突的情況。
在考核當天，根據報名的人數，在營地中尋找了三個房間，充當臨時考點。
天公作美，持續了多日的高溫在這一天也涼爽許多，空中積壓著厚厚的云層，就連風也十分乖巧地幫忙分擔，帶走一部分炎熱。
為了防止居民在考核時狀態不佳，營地甚至貼心地打好井水，只要拿著毛巾，就可以用井水將毛巾沾濕，仔仔細細擦擦臉，神清氣爽地參加考核。
“我沒走錯吧？來考試，怎么連個桌子都沒有？”一人率先走進考點，被空蕩蕩的房間鎮住，腳步一頓，就想退出房間。
“沒走錯。”傅才瑾作為這個考點的監考官，手里拿著一根由紙卷成的長筒，從他旁邊進入房間。
那人又看了看門，這才看到門上的的確確寫著“一號考場”。
他被身后的人推搡著走進，還有點茫然：“沒桌子，怎么寫字？”
傅才瑾往門外看了看：“快來了，你們先找地方坐下來吧。”
一號考場是三個考場中面積最大的一個，原本預計可以容納五十人，可直到保衛組的人帶著箱子進屋，也一共只來了三十多人。
時間已經逐漸接近開考時間，只有三人踩著點趕來，其余的，竟然干脆棄考了。
傅才瑾對此早有準備，趁著保衛組分發可折疊桌板時，展開手中的紙筒，將幾張尺寸不小的紙張張貼在最前方的墻壁上。
“有看不清字的自己換位置坐。”他等考生們把桌子支好，紛紛盤腿坐在地板上，又拿出一疊白紙，分發下去。
與一般的考核不同，營地研究院的考核為混合科目考試。
即，試卷題目張貼在前方墻壁上，參加考試的人只需要看著自己所選科目的試卷，在下發的白紙上寫好姓名和答案即可。
一時間，搬動桌子、抖紙的嘩嘩聲不絕于耳，有人還趁亂小聲交談幾句。
等考場的混亂過去，傅才瑾意味深長地看了其中兩個人一眼，隨后在自己本子上寫下幾個字。
——不會直接判定這兩人是進行了作弊行為，但面試時的關照是少不了了。
考場逐漸變得安靜下來，有幾人盯著紙上的題目托著腮發起了呆，偶爾低下頭劃拉兩筆，顯然對題目沒有什么頭緒。
一人頻頻向自己的右前方看去，對方在抬頭看了幾眼題目后，直接低下頭開始作答，在大部分人都對題目有些束手無策的考場內，格外顯眼。
他有些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舉起手，問：“不會寫，可以提前交卷嗎？”
傅才瑾點頭。
那人如釋重負地站起身，將空空如也的紙張遞還給傅才瑾，就這么離開了考場。
作為第一個離開的人，他倒也沒覺得有什么好丟臉的。
搞科研從來就不是簡單的事兒，他只不過是本科學歷，報名來參加考核，也更多的只是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混口飯吃罷了。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考場中只有兩個人緊隨其后交了白卷，剩下的人哪怕坐在屋里發呆，也不愿意交卷放棄。
他搖了搖頭，雙手插兜，盤算著接下來要去做些什么賺點吃的糊口。
每個科目的題目不多，但其難度不一，僅有第一題像是照顧做題人心情一樣，是十分簡單的概念題，只要對科目有所了解，就多半能答得上來。
但從第二題開始，每一題都比上一道題增加了不少難度，還都是十分重要的考點，即便被某道題難住，也只能承認是自己的水平不足。
大部分人正是被第二題攔住，能做到第三題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即便如此，興許是出于一向以來受到的教育，他們并不愿意就此放棄，有的索性坐在那里發呆，有的對著題目死磕，還有的把紙翻了個面，開始涂涂畫畫。
見考場中局勢變得明朗，會寫的和不會寫的已經可以十分輕松地區分，傅才瑾忍不住在考場中走動，試圖看看他們作答的情況。
他先走到一名不停書寫的人旁邊，滿懷期待地低頭，看向寫了許多字的答卷。
傅才瑾：“……”
那人注意到傅才瑾站在自己身后，手中的筆一頓，下意識捂住紙面，擋住了紙上的字。
可傅才瑾在一瞬間已經看清楚，這人竟然將試卷上的題目都謄抄到紙上，然后對著這些題目反復抄寫，練起了字。
傅·一路保送·純正學霸·才瑾：……？
那人的耳廓在他停留的片刻之內，很快變得通紅，隨后將答卷一翻，將字扣住，十分狼狽地站起身跑出了教室。
因跑得太急，他在門口還不小心絆了一跤，連滾帶爬地起身往外跑，肩膀又狠狠撞在門框上，發出了巨大的動靜，很快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被動靜驚到的其余考生下意識將視線投過來，隨后，見到傅才瑾緩緩彎下腰，拾起了那張答卷，走到考場最前方，盤膝坐下，盯著那張答卷看。
也不知是什么驚為天人的答卷。眾考生只覺得他失魂落魄的，一個個對那卷子上的答案好奇的要命。
半晌，傅才瑾才從迷惑和震驚的情緒中緩過來，一抬頭，正對上一張張好奇的臉，輕咳一聲：“看我做什么？答題。”
眾人連忙又低下頭，正準備寫點東西裝模作樣一下，卻發現自己無從下手，有幾人也坐不住，對折了答卷，有些羞愧地交卷走人。
余下的人里有將近一半都在認真答題，另一半的人也沒空著，盯著題目抓耳撓腮，偶爾低頭試著寫幾筆，嘗試能不能撞上正確的解題思路。
有了前車之鑒，傅才瑾只坐在原地，上半身后仰，靠著墻不知在想些什么。
考場的前門沒有關閉，窗戶也開著，穿堂風陣陣，帶走考生們身上的躁意。
不知不覺間，考試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這場考核沒有提前定好結束時間，沒有了時間限制，作答的眾人也的確更加從容，能夠踏踏實實地去構思解題方法。
對于這些題目來說，第一次下發的紙其實并不夠答題。有人很快寫滿了正反兩面，舉手示意。
傅才瑾站起身，給每個人又發了兩三張紙：“營地里紙張庫存也不多了，省著點用。”
他發完演算紙后，耐不住好奇，又低下頭，去看考生的答卷。
相比于那個反復抄寫題目練字的考試鬼才，他見到的這一張答卷走了另一個極端。
從題目二開始，有計算題、簡答題、應用題等，這份試卷上所寫出來的東西，密密麻麻，比他們提前做好的參考答案還要詳細。
就單單一道計算題，他在用一種非常傳統的解法計算出結果后，又在下方列舉了四種其他的解題思路。
而那道簡答題，他也旁征博引、深入淺出，像是開了出題人視角，先是用短短幾句話，將題目解答完畢，還在后面提出了新的猜想，表示后續可以在這個方向深挖，進行后續的研究。
而在他正在寫的題目中，這人更是直接舍棄了常規的做題方法，寫道：“這是我本科時期做相關研究所得出的結論，……在讀研期間，我進行了進一步的研究，發現……”
他的手速極快，比起其他人需要讀題、構思、解題、計算，他像是腦海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將其寫下來而已。
傅才瑾在不知不覺中越看越入迷，忍不住抽出一根筆，在紙上又單獨寫出一句話。
“請簡述你對營地安防系統的構思。”
第53章
紙張被放置在對方桌面上,傅才瑾懷著有些期待的心情，收獲了對方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隨后他低下頭在紙面上寫：“不建議白嫖，請……”
“請”字還沒寫完, 傅才瑾蹲下，在他的姓名旁邊寫下“第一場考核通過”的字樣。
這人的名字也很有書卷氣, “左子墨”。
這文鄒鄒的三個字被他寫得恣意張揚,雖然外表看上去只是一個帶著眼鏡，有些內向含蓄的年輕人，卻顯然在學術方面有著滿滿的自信。
但此前竟然在營地中沒有任何動靜。傅才瑾的目光掃過他瘦弱的手臂, 和骨節過分分明的手背，心下了然。
這是純學術人才，之前在只能憑借出勤尋找物資和勞動換取食物的背景下, 能夠活到現在，也是挺不容易的。
不過……
這名字讓他總覺得有些熟悉。
左子墨在得了那句話后,仍舊把傅才瑾給他的“附加題”壓在最下方，按照自己的節奏,先繼續寫手里的題目，姿態閑散,眼神認真，只是比剛才更加從容有底氣了一些，甚至在寫最后一道題時,寫了幾行步驟后,干脆地寫了個“過程略”，下方直接得出結果。
傅才瑾也沒生氣, 目光掃過他寫出的那幾個步驟。
又是一如之前的踩著重點寫,在覺得把出題人想看到的幾個步驟寫出后，一系列的演算便直接一筆帶過。
這卻更加體現出他基本功的扎實, 在只能依靠星貓進行輔助運算的此時，有了他的運算能力，他未來所負責的研究一定會效率極高。
注意到自己有些影響到其他人作答，傅才瑾沒有繼續站在這里觀看，回到考場前面，盤腿坐下。
……好像國科院有個大佬也姓左？
傅才瑾擰眉思考，印象中，那個左姓大佬已經五六十歲，倒是他的子孫后代也都十分低調地搞學術。
只不過這里離國科院十分遙遠，左子墨即使現在出現在這里，估計也只是暫時被困，或許等再過一段時間，希望基地就會派人過來接他回去。
——那么在他被接走之前，就讓他為曙光營地好好出一些力吧。
有了優秀人才在眼前，傅才瑾肉眼可見地心情好轉。
這情緒在姜曙微路過時被輕易地捕捉到，姜曙微挑了挑眉，傅才瑾報以一笑。
于是好心情立刻被傳播給了第二個人。
為了避免打擾到考核的秩序，姜曙微只是在門口短暫停留片刻，隨后匆匆離開，直接前往食堂。
食堂為了這一次考核，特意開小灶做了許多更加有營養的飯菜，已經裝進了大保溫桶里，只等著快到中午了，就直接運到考場，給考生們現場打飯。
考生特供。就連姜曙微這個營地老大，都不能使用特權，強行搶考生們的食物。
“曙微姐，給。”正在姜曙微忙著跟其他人一起將保溫桶運上小推車時，牧藝靈一路小跑到她身邊，神神秘秘地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朵小花，別在她耳朵上。
姜曙微將小花取下來一看，這竟然是一朵淡紫色的風鈴花。
“這花……？”
姜曙微把它捏在手里，來回翻看，怎么看都感覺就是普通的花朵，沒有任何異變。
牧藝靈笑著點頭：“嗯哼。”
姜曙微顧不上搬保溫桶，將牧藝靈拉到一邊，小聲問：“你覺醒了植物系異能？”
牧藝靈搖搖頭，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是空間系！雖然現在還很小，只有兩立方米那么大，但是……”
“我終于有異能了！”
她眼中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之前一度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覺醒的她，在見到殷沁覺醒后，也忍不住期待起來，偶爾也會幻想自己以后覺醒了異能，是不是能成為曙微姐眼中更重要的人。
但是她沒想到自己的愿望一夕之間成真，自己不僅覺醒了，還是空間系！
論輔助，牧藝靈自問想不到有什么異能能比她的空間系更有用。
“我可以當你的隨身武器庫，隨身糧倉，”牧藝靈一副求夸夸的表情，“等我的異能升升級，以后曙微姐有什么想拿的東西都可以放在我這里！”
姜曙微笑著摸摸她的頭：“空間系應該不止能裝東西吧？”
牧藝靈一怔。
姜曙微道：“這異能具體怎么開發還得靠你自己，但是我隨便提幾個猜想，你可以考慮一下……”
“把物品收入空間，是需要接觸式還是可以隔空指定？收納物品時可不可以直接選擇收入一部分？物品收入空間后，能否通過扭曲空間，達成一些效果？”
她只是隨便一想，就覺得這異能實在具有很大的開發空間，如果牧藝靈真的如她所說，只把它用來當做移動儲物箱，那屬實是有點浪費了。
牧藝靈沉思片刻，重新對上姜曙微的視線，眼中有著堅定：“原來你希望我可以和你并肩作戰，而不是站在你背后輔助你。我懂了！”
她跟姜曙微道別，又充滿干勁地離開了。
姜曙微：？
***
這一次考核在天黑之時徹底結束。
最后走出考場的，是一個看上去并不文弱的女生，監考她所在的二號考場的，是蘇琪。
蘇琪兩手各拿了一摞紙，現將右手那一摞遞給姜曙微，道：“……太牛了，我一個字都沒看懂，但是感覺真的好厲害……”
姜曙微接過來一看，這一摞紙竟然全部出自一人之手，其中只有前幾頁是對于他們所出題目的答案，后面的一摞，則全是對于一道附加題的解答。
這位名為秦夢的考生，原本是營地一個外勤小隊的成員，她在那個小隊中，攻擊力并不出挑，但也沒有拖后腿，一直處于中游水平。
但看她的答卷就知道，之前她在營地中提交的個人資料中隱瞞了不少信息。
至少一個只標明了高中肄業學歷的人，是不可能把附加題寫得這樣精彩的。
與左子墨相同，傅才瑾在一號考場的考核結束之后，順便去另外兩個考場轉了轉，把那道附加題也給秦夢留下，這才將她的考試時間延長到了現在。
但比起左子墨討價還價后給出的初版方案，秦夢給出的“構思”，卻明顯成熟許多。
比起一個習慣窩在營地內的人，秦夢多次出勤，擊殺喪尸的經歷顯然給了她許多啟發。
在她提交出來的布防方案上，不僅對于攻擊、防守的安排有著更加細致且精密的設計，也為營地內不同異能者如何與安防系統相互配合進行反擊提了一些想法。
只不過比起姜曙微等人曾經商討過后定下來的方案，這兩版方案仍舊略顯稚嫩，在不同方面有些欠考慮。
但這兩版方案各自具有各自的亮點，若是能結合起來，所制作出的安防系統一定更加優秀，且具有更高的可成長性。
整場考核下來，除了這兩人目前已經可以提前定下來錄取意向，其余也有很多兩眼的人選。
有的雖然卡在中間的某道題目上，沒能將所選科目的題目做完，但也能看出其在這一科目有著扎實的基本功。哪怕最終沒能入選，一起參與研究，姜曙微也提前想好了這些人的安排。
比起同伴有時偷偷吐槽的“資本家化”，她更愿意稱自己為“知人善用”。
姜曙微將手中的一摞答卷來回翻看，又跑了一趟小別墅，將選擇了醫學科目的答卷給桑奈送去；跑了一趟二號空地，將農學答卷遞給他，順便看了看植物們的長勢。
林文軒已經把堆在空地邊上的木條搭成架子固定好，此時架子就放在黃瓜苗旁邊，只等著苗苗再長大一些，就將架子插進地里。
其余的作物也都比之前長大了些許，有了林文軒等人的照料，都看起來十分健康。
真好。
雖然今晚又得加班去研究布防方案的優化，給原本就疲憊的自己增加工作量，姜曙微還是由衷地覺得，一切都在一點一點地變好。
就是水異能小團體那邊還沒有著落，這也算整個營地里唯一一件讓她有些頭疼的事情了。
昨天中午吃飯的時間，姜曙微正往食堂趕，親眼見到水異能那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走向一個灶臺。
她下意識躲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觀察情況，想著，若是這些人只是這么短的時間就按捺不住，又開始重新在營地中搞事情，那她也只能把他們驅逐出去了。
正在灶臺處烹飪食物的人也注意到了這群直奔自己而來的人，他下意識“哐”地一聲蓋上了鍋蓋，右手握緊菜刀的刀柄，渾身肌肉緊繃。
然而為首的崔甜甜卻反手掏出兩根火腿腸，道：“光吃泡面太不營養了，這個給你。”
那人沒反應過來，剛剛露出一個有些警惕的眼神，卻見崔甜甜回頭道：“不行，只是兩根火腿腸太少了，你把你口袋里的東西也拿出來。”
于是案板上又多出了一個沙丁魚罐頭。
把東西放下，這群人又扭頭就走，帶著一包火腿腸前往下一個目標。
姜曙微無奈扶額，哪怕是事后回想，也只覺得發愁。
得給他們找些別的事做了。
第54章
在送完答卷后,姜曙微拿著手里僅剩的那兩份附加題答卷，準備直接返回辦公室。
動感單車還放在那個十分顯眼的位置。
由于白天的高溫，它們顯然在天黑下來之后更加受到居民們的歡迎。
在姜曙微路過的時候, 這里正如同前一晚一般，吸引了許多人。
顯示電池蓄電量的指示燈已經亮起三個,第四個正以較快的頻率閃爍著,人群中時不時傳來“快了，快蹬”的聲音，正在賣力騎行的幾人索性站起身,身體前傾，更快地踩下踏板。
就這樣又過去大約半分鐘，那閃爍頻率越來越快的第四個指示燈由閃爍轉為常亮, 第五個指示燈開始緩慢閃爍。
人群在同一時刻爆發出一陣歡呼，像是一起見證了什么了不得的進展一般。
原本處于待機中的全息投影被自動喚醒, 一朵璀璨的小型煙花綻放，在漆黑的夜晚中炫彩奪目。
煙花在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中消散,一個卡通小人隨之跳出，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旁邊冒出一個文字泡。
“恭喜！要繼續加油哦！”
小人的畫風極盡簡約，甚至還有一絲眼熟。
姜曙微回憶了半天，這才想起這股熟悉感到底來自哪里。
——這是3D建模軟件自帶的卡通角色模板。
但是作為營地目前為數不多的娛樂,這個敷衍的模板小人并沒有受到任何嫌棄,她甚至聽到一個人在小聲感慨：“以前怎么沒覺得它這么可愛呢……嗚嗚，我想我的手辦和海報了,營地什么時候才能開放供電啊,就算連不上網，能開機看看我存的圖也行啊……”
快了。
姜曙微心想, 再等一等，營地研究院已經在努力了。
“嗯？老大，要來騎一會兒嗎？”
說話的是剛從最右側那輛動感單車下來的一個女孩子。她為了點亮指示燈，剛剛已經過度消耗了體能，此時已經感覺自己的體能消耗一空，自覺讓位。
原本排著隊的居民們也注意到她，立刻十分熱情地揮手：“來吧來吧，運動一會兒，正好晚上能睡得更香！”
那架勢就好像在勸酒，幾人的說辭五花八門，最后畫風逐漸跑偏：“來呀~快活呀~”
姜曙微正揚起手里的答卷，想要說自己還有事兒，見狀也被逗笑。她將手里的紙仔細疊好，收進口袋，長腿一邁，跨上了空置的動感單車。
人群莫名發出更大的歡呼聲，姜曙微動作一頓，忍不住升起一種“植物人突然蘇醒并且下地走路”的錯覺，而她就是那個植物人。
在姜姓植物人蹬動踏板后，最右側的小人下方也隨后出現了她的數據。
體重：52kg
心率：124
體脂率：16.8%
當前阻力：3.3
……
阻力勻速地一點一點增長，最終停在13，不再增加了。
其余四人阻力大約為7~11不等，且由于剛才奮力蹬動，此時均已帶有疲憊之色，神情平靜的姜曙微便更加顯眼了。
她蹬了一會兒，總覺得少了些什么：“有音樂嗎？”
所謂動感單車，當然要動感，沒有節奏洗腦的BGM怎么行？
離那臺黑色機器最近的人便嘗試著翻找，在第三次“不小心”點開姜曙微的詳細數據后，終于在“設置”的角落里翻出了“背景音樂”。
姜曙微也只是聽研究院的人順嘴一提，知道這些音樂都是從衛星的資源庫里下載下來，因此數量并不算多。
這么一眼掃過去，竟然沒有一首歌是大家熟悉的。
所有的歌手名全都十分陌生。
點開詳情，這個歌單中的歌曲，竟然全都是幾十年前的老歌。
“鳳凰傳奇？”一人念出聲，問，“這是什么？樂隊組合名嗎？”
“不知道，好像在我小的時候，我奶奶放過這個樂隊的歌，”另一人冥思苦想，“當時我還不愛聽來著。”
“那就按順序聽吧，”將每一首歌的歌名都仔細看過，結果翻了半天也沒能找到熟悉的，操縱的人隨手點開一首，“不好聽再換唄。”
歌名立刻由全息投影放大顯示，《嗨！ Mrs Lea 》幾個字在頂部呈現，剛才的模板小人再一次出現，閉著雙眼，身體隨著音樂的節奏搖擺，歌詞在它腳下滾動播放。
這首歌的前奏有著極為明快的節奏感，在短短五秒之內立刻征服了在場所有人。
有了伴奏，五臺動感單車從體力訓練模式轉變為動感模式，阻力都自動降低，以保證騎行者能夠更加輕松地跟上節奏，享受音樂和運動帶來的快樂。
“……
你的愛，不明白，讓我猜也不能猜
給不了的愛，為何走也走不開
……
跳亂了節奏，撥亂我們的心動
曾經的滄海，恰著陌生的痛快
…… ”
圍觀的眾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跟隨音樂舞動起來，哪怕是并不會舞蹈的人，也隨心所欲地配合著節拍晃動身體。
而簡單易學的曲調，則讓眾人在一首歌聽了不到一分鐘時，就已經能照著歌詞唱出聲音。
簡潔有力的女聲，沉穩不做作的男聲，讓這首簡單的曲子十分輕易地捕獲了所有人的耳朵。
待到一曲過半，不僅原先圍在這里的眾人都已經自發地搖擺歌唱，就連路過的人也紛紛被吸引，加入到這場“開放式蹦迪”中。
而在動感單車上騎行的幾人，也都覺得酣暢淋漓，腰不酸了，腿不累了，還能再騎三十首歌的時間。
姜曙微也短暫將任務拋在腦后，跟隨著音樂節奏，渾身輕松地沉浸在鼓點中。
小牧羊犬不知什么時候蹲坐在她的面前，黑黝黝的一雙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那雙大眼睛像是一對透亮的黑色琉璃，反射著光帶的彩色流水燈燈效。
與它靜靜蹲坐在原地的身體不同，尾巴像是有著單獨的靈魂，隨著節奏左右搖擺。
等眾人享受完這一曲，姜曙微惦記著待會兒的工作，毫無留戀地從動感單車上下來。
那名招呼她過來的女生也沒有多做挽留，自己趁著切換歌曲的時間爬上了單車。
小牧羊犬自覺跟在姜曙微身后，一人一狗在下一首歌的前奏中離開。
***
夜晚的辦公室中亮著孤零零的光，身后原本空蕩蕩的書架上被放了一些紙質資料，布滿了被反復翻看的痕跡。
辦公室中偶爾響起筆尖在紙面上滑動的沙沙聲。
姜曙微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小牧羊犬斜倚在沙發上，還十分愜意地枕著抱枕。
她無暇他顧。
在保留之前方案優點的前提下，要想將新的概念融入進去，并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
她忙了大半個晚上，也只堪堪完成了四分之一的修改。
在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時，辦公室桌面凌亂，隨意放著幾張畫好的設計稿，鉛筆滾落在地面，小牧羊犬一只爪爪按在橡皮上閉著眼睡得正香。
姜曙微沒有回去睡覺。
她在熬到后半夜時已經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不想總是依賴異能強行提神，便直接歪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了過去。
陽光打在她的臉上，眼睛下方那兩片淡淡的陰影十分有存在感，昭示著主人急需調整生活作息。
不過單單只是這四分之一的設計圖，就足以窺到，在這張設計圖真正變成實物后，營地的安防系統會有多么優秀。
——集攻擊和防守于一體，不僅有著模塊化后的高度靈活和極高的成長性，還解決了模塊化后出現的防守弱點，使其需要多加關注的易拆解特性得以極大的改善。
這樣的安防系統，幾乎沒有缺點。
哪怕是喪尸有了覺醒智慧的頭領，就如同上次一般，集中攻擊大門或某一個較為脆弱的位置，并將其擊破，這個安防系統的獨特設計，也能為防守方賺取足夠多的緩沖時間，從而提高營地的安全系數。
屆時，或許除了遮天蔽日的大型喪尸潮，營地再也不用害怕來自外部的襲擊了。
這樣的安防系統就是營地在末世中生存的立身之本，即便其中涉及到的許多材料都難以尋找，在湊齊以前，也可以先用較為常見的材料代替。
這一夜不僅是她，其他幾個需要審閱答卷的人也都沒能睡一個好覺。
林文軒看著答卷上的文字，猶豫了一晚上要不要跟研究院搶人。
而桑奈則是單純氣得睡不著覺。
他收到手里的答卷十分好判，或者說，全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一共沒幾張，大部分還都是只做了第一題就匆匆交了白卷，有的甚至連名字都沒寫。
偶爾有一張寫到第二題，答案也寫得驢唇不對馬嘴，做題的人仿佛把腦子寄存在家里沒帶出來，短短幾行字看得他肝火旺盛。
明明他聽說其他人都多多少少遇到了可造之材，可到了自己這里，收到的答卷卻都是連第一道題都做不明白的“糊涂蛋”！
最近的醫學院也離這里足足有百公里以上的距離，但即便是這樣的理由，也讓他無法接受，曙光營地里除了小別墅里這么點人，竟然連一個懂點醫學的人都沒有了！
他嫉妒，他羨慕，他無能狂怒，他……只能期望營地能夠盡快出現學醫的人才。
缺少睡眠導致幾人在天亮后全部沒能起床，不過好在第二日的面試安排在下午，他們這才能得以安心地睡個懶覺。
就在整個營地還在剛剛蘇醒中時，仍舊沉浸在睡夢當中的眾人冷不丁被一陣喧嘩聲吵醒。
“著火了！快去救火！”
第55章
等姜曙微和小牧羊犬沖出門外時, 那喧嘩聲已經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在不遠處的空中飄著一道黑煙，那黑煙在極短的時間由細變粗，顯然火勢沒能得到控制。
那個方向……
姜曙微先去拎了幾個空桶,隨后迅速往濃煙升起處奔跑。
失火的地方與井還有一段距離，她的異能也沒辦法直接站在原地抽水滅火。
有的人還站在原地, 面露茫然地伸長了脖子看, 也有的人已經反應過來，同樣往失火處奔跑。
待到姜曙微拐過最后一個彎，失火處的景象就這樣呈現在她眼中。
成片的綠化已經被引燃,橘黃色的火苗在深綠色的大葉黃楊上跳動，接著蔓延到更多的植物上。
對面沖出來幾個人，咋咋呼呼地指著火苗叫嚷,隨后他們中的一個女生指揮著同伴往這邊沖。
他們臉上掛著明晃晃的懼怕之色，在離明火還有十米遠的地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在這個位置已經能明顯感受到火焰的溫度了。
囂張的火焰釋放出令人難以忍受的高溫,那溫度在夏天直烤得人近乎窒息，只覺得面頰上的水分也一并被蒸干,開始隱隱發痛。
那幾人開始對著火焰使用異能，他們召喚出的水呈拋物線地被澆在大葉黃楊上,眼看著就要落到地面上，卻突然在下一秒騰空而起，被延展成一張厚實的大網,罩向那些火焰。
大網在接觸到火焰時發出了激烈的“刺啦”聲, 水體表面接觸到高溫，幾乎是瞬間騰起了陣陣白霧。
提著心的水異能者們明顯松了口氣,紛紛向后退了幾步。
“不夠。”姜曙微皺了皺眉, 喊住他們，“再來點！”
崔甜甜苦著臉,攤開雙手道：“我沒了。”
那些水并不足以澆滅這樣的火勢，剛剛才得以抑制的火焰此刻被風一吹，又有了變得更旺的苗頭。
“我們也沒了……”她身旁的水異能者見到姜曙微腿邊放了一摞塑料桶，也顧不得別的，跑過來拿起塑料桶，又往井邊跑。
其余人見狀也如夢初醒，傻站著的反應過來后追在他身后，一起往同一個井邊跑。
“喂！你們就打算到了井邊排隊打水嗎？！”牧藝靈的晚來一步，見狀卻覺得有些無語，“拿著桶的那個，你把桶分一分，你們別擠在一個井口打水啊！”
拎著桶狂奔的人又連忙剎住腳步，把塑料桶往地上一放，自己拎著兩個桶先跑遠了。
其余人有樣學樣，也跑去取了桶，分頭往不同方向跑開了。
正打算跟著一起去，并用異能迅速把所有水桶打滿水的姜曙微：……
行吧。
她看到往最近的井口跑去的人一共拿了四個桶，自己也拎上一個空桶，同樣往那個方向跟過去。
集訓帶來的好處由此顯現出來，姜曙微起步晚，卻很快超過跑得最遠的那個人，先一步到達井邊，只輕輕一揮手，井中的水便乖乖從井口騰空飛起，落入桶中，將塑料桶裝了個八分滿。
隨后跟來的牧藝靈：……
噫，她好像自作聰明了呢。
姜曙微又一揮手，比第一桶略少一些的水便再一次出現在空中，在一個桶被放在井口邊后，十分準確地進桶。
那人眨眨眼，重新拎起七八分滿的桶跑開。
姜曙微以極快的速度將帶來的這些桶全部裝滿，隨后拎起自己的桶，先是掂了掂重量，隨后又以更快的速度跑回起火點。
此時已經有營地居民在硬著頭皮想辦法滅火，他們的存水并不多，但是就這么一杯、一盆地澆上去，雖然沒能滅火，卻也成功控制火勢沒有繼續蔓延。
姜曙微手中的桶“咚”地一聲被重重放在地面上，桶中水又一次升空，在人們贊嘆的目光中形成了一張更厚更寬大的水網，撲向燃燒的大葉黃楊。
又是五六桶水下去，最后的火苗總算被澆熄，可這一片原本郁郁蔥蔥的綠化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葉子被燒禿，枝杈也基本碳化。
甚至不用仔細去聞，空氣中蔓延著的一股焦糊味道便直往鼻子里鉆。
緊繃著的神經松懈后，一股疲憊感隨之而來。
居民們原本總是對營地內的這些綠化視而不見，但見到了它們遭遇了火災之后的樣子，后知后覺地回憶起之前，都覺得實在可惜。
“到底是哪個沒心沒肺的放的火？”
“就是，一點安全觀念都沒有嗎？到底是誰干的？”
面對眾人的怒火，在場之人卻是沒有一個站出來承認的。
眼見著已經有人開始用懷疑的目光掃視全場，姜曙微眼中的冷意也一閃而逝。
“我知道是誰干的！”
一個提著裝滿了水姍姍來遲的人喊，他見火已經被熄滅，索性放下手中的桶，指著人群邊緣處一個縮著脖子的男人道：“你躲什么？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犯下的錯，就老老實實出來認錯！”
那人還不服氣，掙扎道：“你少誣陷我，我沒有縱火！你有什么證據證明是我干的？”
“物證沒有，人證一個！”像是把這段臺詞在心中重復咀嚼過許多次，灰恤男拍了拍胸口，正義凜然道，“因為我看到了全程！最開始起火也是我喊的！ ”
原來這“縱火犯”果然本意不是想要縱火，他是趁著還沒什么人使用灶臺時，自己搶先跑過來占用灶臺做飯。
只是他看起來明顯不擅此道，只是個準備工作就讓他看起來手忙腳亂，仿佛下一秒就要傷到手。
灰恤是保衛組的一員，正好巡邏到這附近，看到了他動作冒失，心下擔心，便在巡邏時留了個心眼，時不時地往這邊看。
“縱火犯”在升起火后，先將一小捆柴火丟進灶膛，覺得火太小，又直接塞進去一大捆。
那些干燥的柴火被迅速引燃，灶膛中的火勢太大，他放進鍋里的食材在極短的時間內燒糊了，還粘在鍋的內壁上。
于是他又用燒火鉗從灶膛中夾起一部分已經引燃的柴火放在一邊。
那些柴火被放在地上燒得噼啪響，一個偶然間迸射出的火花點燃了旁邊的枯葉，隨著一陣微風吹過，點燃了不遠處的綠化帶。
沒想到竟然事無巨細全被抖落出來，“縱火犯”辯無可辯，只能默默垂下了頭。
“……你自己不會做飯，就不能找會做的幫你做嗎？”忙活了半天的眾人十分不滿，在他們看來，這一場火災本來是能夠被避免的。
“縱火犯”卻來了精神，他怒視著問話的人：“何不食肉糜！找人幫忙還得支付一部分食材，我這些東西自己都不夠吃，你憑什么要求我拿食材支付出去？ ”
“……那你可以去吃食堂啊！”
他□□地搖搖頭：“食堂不好吃。”
“……”
或許是對方的沉默帶給他的錯覺，他在沒等到回應后，突然來了精神一般：“都沒有人覺得不合理嗎！做個飯而已，食堂做飯這么難吃，想開個小灶，還要克扣我的食材！天理何在？公平何在？！”
姜曙微：“……”
姜曙微：“所以你的意思是，又得好吃，又不能收任何費用？”
那人道：“對！”
周圍人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有人更是聽不下去，轉身離開。
姜曙微余光瞥見正在沖這人齜牙的小牧羊犬，心頭剛騰起的火突然也像是被澆上一盆清水，熄滅了一些。
“既然如此，想來如果你會做飯，你也愿意''免費''幫其他居民加工食材，對嗎？”
那人硬著頭皮道：“那是自然，如果我會做飯，幫別人做做飯也是應該的，順手的事兒嘛。但是我不……”
一個“會”字還沒出口，姜曙微已經微笑道：“你有這份心就很好了。這樣吧，接下來這一段時間呢，你就去食堂幫工，食堂后廚所有的廚師都會教你學做飯。”
那人的冷汗隱隱從額頭滲出，正要拒絕，卻又聽見姜曙微道：“咱們營地食堂的大師傅是從著名烹飪學校出來的，以前專門給曹書達開小灶做飯，技術絕對沒的說。你跟著他學，想必進步也能快一些。”
“這……我還是不……”
姜曙微的表情一冷：“但是如果你不去呢，你在營地用火不當造成的火災，就得找你清算一下了。”
“……我去！”
面上的冷意重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堪稱威脅的笑容，笑得他脊背發涼：“很好，在食堂幫工一個月，什么時候學會了做飯，什么時候可以離開食堂——然后再去免、費、幫大家加工食材，為期一個月，不收任何加工費用。”
“照做，那么火災的事兒就一筆勾銷。”
話音落下，除了那人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苦澀，其余人都只覺得大快人心。
——要不是眾人齊心協力，又有姜曙微這個十分好用的水系異能在，這把火到底會造成多大的損失，沒人能猜得出來，也沒人愿意去猜。
他們只知道，這把火在最初時就被發現，被滅得如此之快，又只燒到了綠化帶，沒有傷到任何人，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只是被強制要求工作兩個月算什么呀。
塵埃落定，自有人押送他去食堂開始工作，其余人也拖著步伐離開。
“崔甜甜，你們幾個等一下。”
第56章
崔甜甜幾人正待離開,冷不防被叫住，都忍不住先在心里回憶了一遍，自己這幾天有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姜曙微走過去,道：“正好我之前還在思考，給你們找點什么事做,今天這一次倒是提醒我了。”
水異能小團體之前也隱隱擔心,一來擔心執行完所有補償后仍舊會面臨被趕出去的局面，二來，則擔心即便沒人趕他們走,他們也很難在營地里立足生存。
在姜曙微上位以前，營地中只有后勤組和崗哨等人是由營地固定每日發放物資或糧票，外勤小隊全靠出勤,如果帶回來的物資多，那么接下來短期內不愁沒物資；但如果行動帶回來的收益不理想,接下來就只能想別的辦法。
營地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加入外勤小隊，因此余下的一批人會在營地內找“工作”, 幫別人干活，以換取糧票或者物資。
這種方式雖然十分勞累,所換回來的報酬也只夠將將填飽肚子，可這就是他們唯一的存活下去的希望了。
自從姜曙微上位后，營地新成立了保衛組、種植組, 招了許多人進去, 原本只有傅才瑾等少數幾個人給營地做東西的那個小作坊，也搖身一變, 成了營地第一研究院, 準備通過考核招收人手。
這些自然給不少人帶來了機會，不僅是成功在營地中獲得崗位的人, 哪怕是落選的居民，也覺得未來的日子有了盼頭。
姜曙微這一句話，聽起來可能不怎么客氣，但對于水異能小團體來說，卻是意外之喜。
“嗯嗯，您說，我們一定去做。”還不等崔甜甜開口，她身邊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應下。
姜曙微道：“營地缺少消防手段。你們先去保衛組找王修竹報道，平時跟組里其他人一起訓練、工作，具體內容聽從他的安排。但是如果營地內有火災發生，就優先救火。”
“憑什么？！”說話的人憤憤，他不敢沖著姜曙微嚷嚷，就沖著水異能者們指指點點，“他們憑什么不用參加保衛組的考核，你們這是走后門！”
姜曙微皺了皺眉：“我做的決定，有什么不滿意可以直接沖我來。如果你有水系異能，我同樣也可以讓你和他們一起。”
那人轉過身來，臉上的不服氣被他強行壓下，抿了抿嘴，轉身離開。
但他的正臉卻讓姜曙微覺得有些熟悉。
“曙微姐，這人……好像是保衛組第一場考核的那個，那個……”
牧藝靈這么一說，姜曙微也回憶起來——這人在第一組，跑了沒一會兒就放棄，白白浪費了機會后又跳出來表達不滿。
難怪他對水異能小團體幾人能加入保衛組有這么大意見。
“……”姜曙微揉了揉眉心，又看看天色，提醒道，“得趕緊去吃飯了，下午還有面試。”
牧藝靈眨眨眼：“我也要去嗎？”
“去，面試的時候你坐我旁邊。”
“好耶！”牧藝靈握拳，在小牧羊犬路過自己面前的時候，偷偷伸腿試圖絆它一腳，隨后挨了小牧羊犬一記鄙視的眼神。
***
下午的面試十分磨人，桑奈直接沒來，于是林文軒最先開始面試。
整場面試耗費時間之久，一直從艷陽高照的下午，持續到太陽即將落山，最后一名前來面試的考生才結束了面試，從房間內走出。
下午在屋外圍觀的人也早就離開，傍晚的斜陽照得人面皮發燙，忍不住心中升起一絲燥意。
面試官們在屋內留到了最后，林文軒見他們面試結束，進屋扯了一把椅子坐到姜曙微對面，問：“怎么樣？”
姜曙微心情還不錯，有左子墨和秦夢在，他們這一次的考核就不算打水漂。
而除了這兩人之外，其余入選的人只要對項目所需的專業知識有一定了解，不用費勁教學再帶他們入門，用來打下手再合適不過。
她把人選情況大致說明，林文軒便投來了羨慕的眼神。
“唉，我面試到的不太行……”林文軒低頭看著手里記錄面試情況的紙，有些愁，“獨立做研究不行，頂多打打下手的水平，實踐經驗不足，還差點火候。——但是我種植組收這么多人也沒用，現在這么一塊地都不夠我們種的了。”
他眼含暗示意味，頻頻向姜曙微使眼色，無奈卻像是媚眼拋給瞎子看，她絲毫不為所動。
“那就再等等，跟入選的人說好你的安排，確認意向之后先擱置。”
營地里的空間就這么大，二號空地對于營地來說，更多的其實是“實驗田”性質，豐收后的產物基本都會用來做種，第二批開始才會真正在大片面積的土地上耕種，種出來的糧食才會拿來食用。
現在如果給種植組增加人手，頂多就是在營地中再尋找一塊田地，作為“實驗田二號”，同樣培育種子。
至于新的耕地，還得往后排。
現在營地要做的事太多了，如果攤子支得太大，在營地的管理方面難免會出現紕漏，那么做錯一事不如少做一事，她要先集中精力保證最重要的事情完成。
守衛營地的工作自有保衛組的成員負責，王修竹和殷沁在管理保衛組之余，又得重新訓練新來的“消防組”，偶爾還要幫態度積極想要加入保衛組的居民們調整訓練計劃，簡直忙得不可開交。
牧藝靈則忙著研究她新覺醒的空間系異能，如此一來，修改營地安防系統設計圖的重任則幾乎完全落在姜曙微和傅才瑾的頭上，即便是有了左子墨和秦夢的加入，也還需要磨合。
四人對著那幾份設計稿，重新設計了不下十版新的安防系統，然而卻遲遲無法達成一致。
左子墨設計的稿子，秦夢說太理想化；秦夢設計的稿子，左子墨說太平凡普通。
姜曙微和傅才瑾畫出來的稿子，他們倒是不敢多說，可兩人自己對著自己的稿子，也感覺不甚滿意。
總是差些什么。
又是一日，四人板著臉從姜曙微的辦公室走出去，天色已晚，他們餓得實在受不了，才勉強從工作中抬起頭，準備去食堂找點吃的墊墊肚子。
只是遠遠地，總覺得空氣中飄著一股咸濕氣息，令人難以忽視。
秦夢抽了抽鼻子，問：“什么味兒？是……海鮮？今天食堂吃魚？”
左子墨下意識撇撇嘴，剛想習慣性地懟，自己肚子先一步發出空蕩蕩的鳴叫。
“咕——”
第57章
那味道并不是食堂方向傳來的。
小牧羊犬在姜曙微辦公室不遠處趴著,睡得正香，此時聽到腳步聲，從夢中驚醒,一骨碌爬起身，也注意到了這股味道。
姜曙微與它對視一眼, 甚至無需通過契約溝通, 小狗已經意會，甩甩尾巴，朝一個方向奔去。
秦夢和左子墨不明所以, 見到姜曙微和傅才瑾兩人毫不猶豫地跟上，也只能加快腳步，跟在后面。
小牧羊犬一直帶著幾人往靠近營地邊緣的位置走,與食堂恰好是反方向，可那股氣味卻更加濃郁,仔細分辨，還能聞到一股煙味兒。
左子墨的思緒本還沉浸在剛才的爭論當中,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跟著人在往哪個方向走。
此時聞到了這股嗆人的煙味兒，面色一變, 登時想起營地前幾天的火災，驚道：“不好了，是失火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周圍,發現這附近壓根沒有水井,于是在其他人莫名的目光中，快步跑到墻邊,將斜靠在墻上的鐵鍬握在手里。
“你這是干什么？”秦夢半張著嘴,有些迷惑。
左子墨道：“救火啊，你們愣著干什么,走啊！”
秦夢又仔細嗅嗅，小聲道：“我感覺……應該不是失火吧。”
左子墨這幾天一直和秦夢不太對付，聞言瞪了她一眼，又看向還在原地的小牧羊犬，斥道：“傻狗，你聞不出來嗎？快帶路！”
好多人都說姜曙微的這條狗不一般，他卻覺得它沒什么了不起，情急之下，順口將自己平時在心里對它的稱呼喊了出來。
小牧羊犬還是第一次被這樣稱呼，幾乎是下意識地齜牙，喉間發出低沉的聲響，尾巴也垂了下來，直指地面，顯然對這稱呼很不滿意。
姜曙微表情頗有些一言難盡：“……你別急，這應該不是火災。”
左子墨不明白他們為什么都這樣不著急。
姜曙微作為營地的所有者，對于火災的發生不聞不問；傅才瑾盯著小牧羊犬看，仿佛比起救災，這條狗更讓他感興趣一些；小牧羊犬明明鼻子應當是最靈的，動物對于災害更加敏銳，在他去拿鐵鍬的時候竟然停在原地。
早知道就不隱姓埋名地停留在這個小破營地了！
若是他將自己的身份公開出來，召集到一個異能者小隊護送自己去希望基地，尋求官方庇護，這樣的做法對他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
可為了證明自己不用依靠長輩的名聲，也能在任何地方發光發熱，他當初還是毅然留在了這里，并且試圖通過才華引起姜曙微的重視。
現在重視有了，可他卻發現她其實對營地中的災害漠不關心，并不是自己心中完美的管理者……
心臟被越來越大的失望充斥，左子墨深知這一次救災或許只能靠自己了。
——而等這一次的火災過去，他就立刻收拾東西離開這里。
見他完全聽不進去，姜曙微只能搖搖頭：“……算了，先走吧。”
左子墨握緊手中的木柄，心中滿是失望與憤懣，獨自向著煙味兒傳來的方向尋去。
沒有小牧羊犬領路，他自己憑著感覺往一個方向跑。
好像老天也看不下去，他聞著那股味道越來越重，確認自己選對了方向。
他在前面跑，其他人在他身后追，直到左子墨遠遠的看到一縷火光，他瞇著眼睛看到那失火的地方旁邊還坐著一個人，似乎腿都嚇軟了，呆呆地坐在不遠處。
“快離開！”
他正義凜然大喊，坐在那里的人被嚇了一跳，臉上的驚嚇還沒散去，看到追在他身后的人，又有些錯愕：“曙微姐，你們這是…… ？”
姜曙微扶額。
左子墨離得近了，這才看清楚，那所謂著火的地方，其實是人為搭建起來的一個小型篝火，上面還架著用樹杈搭的簡易燒烤架。
那人也不是嚇傻了，而是，正坐在旁邊烤魚。
離遠了只能聞到煙味，此刻離得近了，烤魚所特有的肉香才沖進鼻子。
左子墨扶著鐵鍬，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跑步跑的，還是太過于羞窘。
“那邊！”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烏泱烏泱地涌過來一大群人，有的手里提著水桶，里面有半桶水，還有的手里拿著幾塊毛巾，濕噠噠地，還在往下滴水。
“我看到了！火……嗯？”
正打算沖過來撲滅火焰的眾人在看到所謂的“火勢”后，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秦夢一拍額頭，只覺得現場不忍卒睹。
崔甜甜等人進入保衛組沒幾天，這還是第一次遇到火情，因此二話不說，整個消防小隊全體出動，一路跑過來，也累得不行。
他們中途打的幾桶水，也撒了不少。
站在她旁邊的男人皺眉：“我在附近巡邏，剛剛聽到有人喊''失火''，立刻叫人來支援。——不是，老大，咱們如果要弄什么防火防災演習，能不能提前通知一聲？大伙兒慌慌張張跑過來，一次也就算了，次數多了，那不是那什么嗎？”
他吭哧兩聲，一拍腿：“那不是''狼來了''嗎！”
明明是自己誤判引來了人，左子墨自然沒有等著別人幫忙背黑鍋的習慣，連忙解釋：“不好意思，誤會，誤會。我離遠了聞到煙味，還以為又有地方失火了，沒想到是有人在搞燒烤……下次我一定……”
他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崔甜甜反而制止道：“不用道歉，你做得對。”
白跑一趟，她半點沒有因此而覺得被戲耍，一張臉上滿是嚴肅認真。
她扭頭轉向手里還握著一條烤魚的牧藝靈道：“營地防火，人人有責。除了食堂和固定烹飪的灶臺，營地其他地方不能私自點火，這樣很危險。這一次是運氣好，只是一場誤會，但如果下一次一個不注意，著起火來——這里離井又遠，就算是老大出手，也不太容易控制火勢。”
牧藝靈也完全沒有反駁，老老實實點頭認錯：“知道了，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
姜曙微摸摸她的頭，對崔甜甜道：“那這次先這樣吧，吃完之后，我們會確認火堆完全熄滅后再離開的。”
“行。”崔甜甜提著水桶轉身，正要離開，又被叫住。
姜曙微：“等一下，給我留一個桶吧。”
崔甜甜低頭看了看，分了水量最多的一個桶放到地上，問：“還有什么事嗎？”
說是最多的，可這一桶也就六七分滿。
姜曙微看了看火勢，催動異能，從崔甜甜提著的桶中分出一部分水。
這團水不急不緩地落入地上的桶，恰好將紅色的大塑料桶裝滿，一滴都沒有撒出去。
崔甜甜只覺得手中一輕，見到姜曙微輕松隨意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酸澀。
曾幾何時，她以為自己哪怕不是營地中戰力最高的，但最起碼在水系異能者中也能算是天賦極高的。
她自從獲得了水異能，升級極快，一直是后勤組里頂頂重要的人。
可這一切似乎自從姜曙微覺醒了異能后，全都變了……
不對。
崔甜甜很快反駁自己，任何營地或者基地，都不會愿意將所有飲用水來源全寄托在水異能者身上。他們的地位下滑是必然，而他們在地位降低后被那樣“圍攻”，則全都是自己作的。
念頭在腦海中盤桓，她很想問問姜曙微，到底水異能者怎樣才能學會“控水”，可她囁嚅半晌，終究還是沒能開口。
趕來救火的一群人又烏泱泱地離開，留下心思各異的幾人站在原地尷尬對視。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傅才瑾，他蹲下身，與小牧羊犬對視。
隨后，字正腔圓地吐出兩個字：“傻狗。”
語畢，眼睛緊盯著小牧羊犬的反應，不知是想要探查些什么。
那兩個字不帶任何負面情緒，沒有嫌棄，沒有挑釁，仿佛剛剛開口的不是他一樣，可他專注的神情卻讓小牧羊犬幾乎本能地升起警惕。
面對小牧羊犬戒備的反應，傅才瑾卻是輕笑一聲，伸出手大力在它頭上按了一下。
然后差點被咬到手。
他們這里的動靜不大，姜曙微完全沒有關注，只是盯著跳動的火苗多看了幾眼。
火焰顏色是它所特有的橘紅色，在月亮被云層遮住時，負責給人們帶來光明，它獨特的跳躍的活力，是姜曙微最喜歡的。
牧藝靈輕咳一聲，又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將手中已經有些涼了的烤魚重新放回架子上加熱，取下另一條熱騰騰的烤魚，遞給姜曙微：“曙微姐，吃魚。”
姜曙微接過，同樣在篝火旁席地而坐，小牧羊犬也在她腿邊蹲坐。
這條魚稍微有些小，但看起來肉質不錯，散發著一股清香，上面還被細細撒了些佐料，聞起來十分誘人。
她看著氣哼哼的小牧羊犬，忍不住泛起壞心思，將烤魚伸到小狗鼻子下方，晃動。
小牧羊犬不為所動，她就把烤魚從右手換到左手，右手扇風，將烤魚的氣味更多地散發出來。
板著臉的小狗只堅持了不到幾秒鐘，就按捺不住地抽了抽鼻子，向旁邊偏了偏頭。
就在姜曙微即將收回手的一瞬間，“嗷嗚”一口咬住了那條香噴噴的烤魚。
牧藝靈傻眼：“曙微姐！！”
那是她親手給曙微姐烤的魚！本來打算烤好之后放進空間里帶給她，沒想到姜曙微自己過來了，她還想邀功……
結果姜曙微居然……
牧藝靈忍不住遷怒小牧羊犬，氣哼哼地嘀咕一句：“傻狗！”
小牧羊犬：“……！！”
他聽到了！
第58章
姜曙微到底還記著小牧羊犬不是真的狗,沒有直接把烤魚丟在地上。
她握著那根牧藝靈精心削好了木刺的小木棍，就這樣舉著，而小牧羊犬則就著她的手,慢吞吞地吃魚。
那一口一口咬下去，牧藝靈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隱隱作痛。
等小牧羊犬吃完后,懶洋洋地在姜曙微腳邊趴下,尾巴愜意地一甩一甩，只覺得做狗實在是舒坦。
“還有魚嗎？”
“有。”牧藝靈從空間弄出來一條魚，又取了一根削過的小木棍, 一同遞給傅才瑾，還問，“需要我幫你處理完嗎？”
傅才瑾搖頭道：“不用。”
隨后單手從褲子側邊的武器包中抽出一把匕首,匕首明顯時常被精心擦拭，在火光照耀下,泛著銳利的寒芒。
他將匕首伸到火堆旁，利用高溫再次給匕首消毒,然后將魚肚子劃開一個口子，清理魚的內臟。
他就著火光仔細清理干凈,神情專注認真，好像在做什么研究一樣。
牧藝靈從空間又掏出幾瓶調料，將它們放到傅才瑾面前。
傅才瑾不緊不慢地給魚去鱗, 問：“吃辣椒嗎？”
這話是對著姜曙微說的。
姜曙微一怔, 下意識道：“吃，多放點辣椒, 謝謝。”
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對。
傅才瑾就是這樣, 之前一起在食堂吃飯，也總是很擅長照顧別人, 溫和、耐心，是個很靠譜的人。
她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篝火，思緒又慢慢地飄遠了。
小牧羊犬顧不上其它，在姜曙微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中昏昏欲睡，眼睛半閉著，鼻腔中充斥著越來越香的烤魚味。
牧藝靈托腮，偏頭看著傅才瑾把魚烤好遞給姜曙微，只覺得自己的“愛心烤魚”被比得完全落入下風，有些酸溜溜地說：“唉，我烤的魚還是不如傅博，曙微姐，你說他怎么就這么會照顧人呀？”
“嗯？”
沒有細想，姜曙微道了謝，接過傅才瑾遞過來的烤魚，細細看了一圈，感嘆：“還真是，這魚處理得很專業。”
又在魚肚子最肥美的位置上咬了一口，外面的皮烤得微微發脆，魚肉軟嫩鮮美，比起末世前在飯館吃的烤魚還要好吃，又由衷道：“烤得也恰到好處。”
隨后便不再多言，雙手捏住串了魚的小木棍，專心致志地吃魚。
她對待食物一向認真，每一次吃飯都心無旁騖，就算是只簡單撒了些許調料的食物，也被她進食時的樣子襯托得顯得十分美味。
受到冷落的小牧羊犬趴在地上，與傅才瑾對視一眼，暗搓搓往旁邊一翻身，整條小狗圈住了姜曙微的小腿。
還不等它得意，姜曙微抬了抬腳，將小狗翻回去：“熱。”
整條魚烤得均勻，姜曙微把除了魚頭的其他部分都吃了個干凈，就連沒有肉的魚尾也沒有放過，“咔嚓咔嚓”地嚼了。
吃完抬起頭，這才發現其他人全都靜靜坐著，盯著自己，有些疑惑地問：“都看我干嘛？”
左子墨原本打算用來滅火的鐵鍬被平放在他的腳邊，正盯著姜曙微發呆，惹得旁邊的秦夢看了他好幾眼。
姜曙微沉默片刻，問：“子墨，你近視多少度？怎么不戴眼鏡？”
左子墨道：“左眼500 ，右眼650 ，散光50……眼鏡，丟了。”
他在逃命的時候不小心把眼鏡甩到地上，可那時候身后追了好幾只喪尸，他連撿起來的機會都沒有，眼鏡掉在地上直接被喪尸一腳踩了個稀碎。
營地外勤小隊出勤也只會帶重要物資回來，食物為主，藥物其次，日用品再次。
眼鏡店幾乎可以算得上末世中最少被光顧的店鋪了，畢竟就算有人有配鏡需求，想找一個會配鏡的人卻得全靠運氣。
于是他也只能忍受沒有眼鏡帶來的種種不便，好在這個度數視物只是特別模糊，他根據看到的色塊，還是能大概猜出眼前是什么。
只不過常常分辨不出跟他打招呼的人是誰，總是離得近了才能看清，為此還被人覺得不太聰明。
對此，姜曙微也沒什么辦法，只能先開空頭支票：“營地內部沒有會配鏡的，你再忍耐一段時間……”
這話說得她自己都有些尷尬。
畫餅畫多了，總感覺背在身上的“債”也越來越多，有時候話還沒說出口，她自己先開始心虛。
“不用，”傅才瑾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普通眼鏡可能不太好做，但是如果只是為了看清，幾十年前那種輕型樹脂眼鏡，也不一定非得需要配鏡從業人員。”
姜曙微眼前一亮，她光想著現在配鏡技術隨著發展，越來越復雜，卻忘了可以先滿足基本需求。
制作一副輕型樹脂眼鏡或許對于其他人來說仍舊很難做到，但他們有星貓！
一來，可以通過星貓上衛星下載相關資料，輕型樹脂材料的資料早就不是什么機密，只要能夠做出密度均勻、透光性強的鏡片，再加以打磨拋光，制作眼鏡也不是什么難事。
二來，對于鏡片度數的把控，姜曙微幾人都擅長建模，只要在星貓上建好了模，再加以運算，那么不論是五六百度的鏡片，還是一千度的高度近視鏡片，亦或是老花眼鏡，全都是可以做出來的。
營地里這么多人，除了左子墨，需要配眼鏡的人不知還有多少。
姜曙微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個本本，在左子墨和秦夢震驚的目光中，將“制作輕型樹脂眼鏡”寫在“研究院”那一頁下，在前面標上了小三角。
只見這一頁已經幾乎寫滿，即便是特地分了類，標了代表“優先”的小三角也有許多條。
“發電機進度怎么樣了？”她有些惆悵地翻翻本子，已完成后被劃掉的條目只有寥寥數條，在規劃中甚至不到二十分之一。
而這規劃還在時間的推移中，越寫越多。
保守估計，想要把本子上的條條項項全部完成，少說還要五到十年。
“發電機已經可以了，最近在生產大號蓄電池，生產出來之后進行為期一周的測試，就能投入使用了。”
“一周？”姜曙微沉吟，“差不多吧，短路試驗、空載試驗、動平衡試驗……每一項一定要嚴格按照測試大綱的標準來執行，每個月要進行一次空載試驗，記得提前安排好人手。”
傅才瑾點頭答應，把測試安排大概講了一遍，又跟牧藝靈要了一條魚，給自己烤來吃了，而后摸了摸胃：“還有點餓，我回去加個餐，你們呢？”
“我這里就留了這些，你們還餓的也只能回去找吃的了。”牧藝靈道，“曙微姐，你把火滅了吧。”
秦夢還沒過癮，有些遺憾地問：“沒了嗎？”
牧藝靈：“我今天跟外勤小隊去海邊抓回來的，大部分都交給食堂了，這幾條是我''特意''給曙微姐留的呢。不過這個時間去食堂，估計海鮮已經都沒了吧。”
“特意”兩個字咬字十分清晰，明明是對著秦夢說的，她的目光卻看向小牧羊犬，顯然心里還沒過去那個坎。
姜曙微從桶里分出一團水，將火撲滅。
被熄滅的火堆掙扎著冒出最后的煙。
想了想，她再次催動異能，剩下的水在桶中變換形態，拉長、變高，變成了一個抱膝坐著的透明水人。
她指尖輕輕一點，那水人仿佛剛剛睡醒一般，緩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腿一邁，便站在了地上。
它低頭看了看四周，在臉轉向左子墨時停住，隨后在他有些緊張的目光中，走到他身旁，彎腰拾起了地上的鐵鍬。
左子墨和秦夢都還是第一次見姜曙微這樣用異能，都好奇地盯著小水人看。
小水人雙手握著鐵鍬，往地上一鏟，鐵鍬的金屬邊緣輕輕磕到土地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鐵鍬甚至沒能插進地里。
左子墨正要站起身接過，卻見小水人腰部分裂出兩只手，四只手一起握住木柄，還抬起一條腿，學著人類的樣子，用力往下一鏟。
這一次，它成功鏟起了一些土。
小水人一鏟一鏟，慢慢地將燒篝火剩下的一堆殘渣掩埋起來。
直到那里隆起了一個光禿禿的小土包，小水人就此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轉身優雅地向眾人鞠了一躬。
下一瞬，它失去了所有的控制，重新化為一灘水，“嘩啦”一聲，澆在地面上，滲進土地里。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眾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離開這里。
傅才瑾走在姜曙微左邊，問：“你還餓嗎？”
姜曙微道：“我也還有點餓，待會兒回去再開一袋壓縮餅干。”
傅才瑾：“嗯，我回去吃泡面。如果你想吃，我可以給你多煮一份。”
姜曙微認真想了想，誠實道：“不用了，我現在不是很想吃泡面。”
仿佛剛才的提議只是順口一說，傅才瑾隨意地點頭，道：“好，想吃的話可以來找我。”
姜曙微：？
她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會之前網上特別火的那種煮法？是怎么煮來著？”
傅才瑾道：“我會兩種，番茄面和芝士面。記得你好像不喜歡番茄口味，芝士面的話——泡面先煮到七成熟，加雞蛋、芝士、牛奶和料包一起煮，如果有青菜可以加點青菜，或者圣女果，煮熟了撈出來就行。”
“沒了？”姜曙微眨眨眼，“好像也不是很難嘛，我有時間試一試。”
她手里正好有一些凍干蔬菜，雖然可能比不上新鮮的青菜，但這種煮好面往里面胡加一通的做法，顯然沒什么難度。
即便是她這種廚房小白，也完全有信心能做出好吃的成品。
傅才瑾笑了笑：“好。”
牧藝靈在一旁偷偷松了口氣，秦夢在他們身后聽得目瞪口呆。
左子墨明顯還在狀況外，看到她的表情，嗤笑一聲：“怎么，你傻了？”
第59章
這一晚, 營地上空下起了小雨。
在第二日清晨，人們推開房門走出來時，看著地面還殘留著的濕痕,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微涼，這個潮濕度讓人感覺格外舒適, 步伐更加從容地在營地中閑逛。
“誒？那是什么？”
溜達到別墅區邊緣的人冷不丁一抬頭,看見一塊牌匾，不知什么時候掛在了高處。
那是一塊很普通的木板，與一般的牌匾不同的是,其上的四個字做出了鏤空效果，十分精致且好看。
陽光正好透過了朦朧的薄霧，又穿過了這塊牌匾,將上面刻著的“曙光營地”四個大字鍍上了一層金邊。
“這是哪位的真跡嗎？”一人在不遠處駐足觀看，只覺得這四個大字風姿翩翩、蒼勁有力, 起碼有三十年的功力，“咱們營地里還有書法大家？”
另一人同樣也被這字所吸引, 聞言搖搖頭道：“美則美矣，其精氣神還主要靠這日光所襯托, 單看這字，還差些火候。倒是這牌匾的設計更妙，顯然用了不少心思。”
他們兩人爭執不下,吸引了更多人圍觀,姜曙微也聽見動靜，站在人群邊緣,聽他們在爭執中花式夸贊這塊牌匾。
什么“行云流水,落筆如云煙”，什么“鐵畫銀鉤” ,什么“渾然天成的雕刻技巧”……
她一邊聽一邊為這些人的詞匯量之廣咋舌，聽夠了又扭頭看向旁邊臉紅得堪比西紅柿的蘇琪，小聲道：“別不好意思，這跟你的粉絲們沒什么區別吧？ ”
她在網絡上上傳自己的作品時，早就習慣了粉絲們在評論區花式吹彩虹屁。
在粉絲量逐漸增長起來后，評論區和彈幕都開始朝著“到底誰能夸出更多花樣”的方向卷了起來，彼時的她還能一邊看評論，一邊被逗得哈哈大笑。
可這場面發展到了現實中，一旦脫離網絡，她只感覺到了十足的尷尬。
甚至想捂住姜曙微的耳朵，帶著她一起趕快逃離現場。
姜曙微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調整好角度，對著那塊牌匾，拍了一張照片。
長時間沒有使用的手機拿在手里，有著讓她感到些許陌生的重量，她調出剛剛拍攝的照片，雙指放大，仔細觀看，對自己的拍攝技巧感到十分滿意。
“手機！”她沒有刻意藏著掖著，旁邊的人不經意間一回頭，順著她低頭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這讓人心心念念的東西。
下一瞬，他看清了這個拿著手機的人的臉，心下不由得有些失望。
營地里的電，營地老大用來給手機續航，再正常不過了吧？
至于他們這些普通居民，沒半點特殊身份或者人脈的，恐怕距離能奢侈地給手機充電，還要有很久的時間。
但他沒有心思多想，對手機的渴望讓他順從本心，一點一點偷偷蹭過來，也伸長了脖子試圖盡量隱蔽地多看兩眼那久違的電子屏幕。
“怎么了？”
他看手機看得太過入迷，直到姜曙微操作完，頁面返回到手機桌面，他仍舊一臉癡迷地盯著看。
姜曙微有些好笑，道：“從今天開始，營地動感單車蓄電池存下來的電，對全體營地居民開放。你可以拿著手機去充會兒電。”
這兩天會先開放全體的使用權，只要排隊，就能給自己手中的設備充一個小時的電。
而在過了這兩天之后，充電的機會則會按次分配。
在動感單車上運動一次，超過十分鐘可換取一次充電機會；超過二十分鐘可換取兩次充電機會。
因為無法禁止“代充”，索性直接開放了充電次數的交易。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想以此作為一條謀生的手段，通過運動向別人換取食物等物資，是營地公開支持的。
那人聽完，立刻忙不疊地離開，沖向自己的住處，從一大堆東西中翻出了在箱底吃灰的手機和充電器。
之前他見到不少人在無法充電時，將手機當做磚頭，泄憤地隨手扔出，自己還沒舍得。
沒想到能重新給手機開機的愿望竟然能這么快實現！
他將手機和充電器放進褲子口袋，強行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從房間中走出去，直奔動感單車。
那里已經有兩個人鬼鬼祟祟地站著，即便努力用身體擋住，他還是隱約看到了兩條從設備中間處連出來的兩條白色數據線。
他下意識往旁邊看了看，發現還沒有人注意到自己，趕緊快步走向那兩人，低聲道：“擠擠。……你們太明顯了，不知道的以為你們在偷電池呢。”
那兩人道：“藏著掖著有什么用？這一次對全體居民開放，每個人最多只有一次機會，來得早也就充這么一個小時，來得晚照樣一個小時，咱們都占上位置了，還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一愣，也沒覺得太過失望，只是低著頭將充電線連接好。
全息投影的模板小人出現，對著他的方向道：“請輸入姓名。”
他在全息投射出的鍵盤上敲下自己的名字，隨后，設備上伸出一個攝像頭，對著他“咔嚓”一聲，拍了一張照片，小人便對他揚起一個微笑：“劉夕照，您好。當前剩余充電次數： 1次。是否開始充電？”
劉夕照攥緊了手機，鄭重點頭道：“是。”
小人化作一道閃電，重新消失在空氣中，下一秒，他的手機在他手中振動一下，漆黑已久的藍寶石屏幕正中央亮起一個彩色的logo。
他的手機終于開機了！ ！ ！
劉夕照下意識屏住呼吸，眼淚都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胸口卡住。
作為一個曾經手機不離手，從來不會讓手機電量低于20%的人來說，最初在得知全市斷電時，那消息對于他來說不啻于晴空霹靂。
哦，不對。
不是晴空霹靂。
無法每天在家喊外賣、喊家政，沒有網絡，沒有他最愛上的視頻網站和可愛有趣的UP主們，他的生活已然一片黑暗。
得知全市斷電消息的那一刻，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時刻。
劉夕照雙眼緊緊盯著屏幕，炙熱的目光似乎要將屏幕燒出一個大洞，屏住呼吸，心里想著，哪怕這是一場夢，他也一定要做得久一些。
如果是夢，那么他希望這場夢里還可以有網絡，可以讓他打開他最愛的那款游戲玩上一會兒。
就算在這樣的夢境中死去，他也別無遺憾。
他的樣子逗笑了旁邊的兩人，一個個子高點的笑道：“哥們兒，以前是重度網癮患者啊？”
另一個個子矮些的嗤笑：“真應該給你拍下來，你剛才不也是這幅樣子？還說什么，讓我打你一下，看看是不是做夢……”
劉夕照呆愣愣地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調侃著，忍不住對著自己的臉頰狠狠掐了一把：“嘶——”
那兩人被他這舉動驚呆，矮個子的正說著話，冷不防被口水嗆到，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這不是夢！！”劉夕照感到心臟在自己胸口處瘋狂跳動，情緒再也壓抑不住，表情十分猙獰地又哭又笑，把高個子嚇了一跳。
“哥們兒，沒事兒吧？”那人伸著手有點想幫他拍拍背，“喂，你冷靜點，情緒太激動是有可能膽堿性過敏的……”
矮個子也有些慌張，連忙幫他順氣兒，對高個子吐槽道：“臥槽，我真怕他一口氣倒不上來，然后厥過去……”
劉夕照把手機放在那臺設備上，跨上動感單車，發了瘋似的蹬動踏板，全息投影立刻展開畫面，與劉夕照同步騎車的3D小人腳下踩了兩個風火輪。
竟是觸發了新的動畫。
下面的數據顯示他的心率，足足有189 ，這條數據上冒著紅光，就連模版小人都被驚動，憑空出現，插著腰道：“運動雖好，請注意適度哦。”
將心中的激動情緒發泄出來，劉夕照又降低速度，緩慢地騎了一會兒，等心率慢慢平復下來，這才重新站到地面上。
他咳嗽幾聲，道：“我激動當然不光是因為手機終于可以充電。”
視線從兩人疑惑的臉上掃過，劉夕照深吸一口氣，道：“而是因為老大承諾讓咱們都能用上電，這么快就實現了；那么她之前說，會讓營地內通網——”
雖然他不太懂技術，但是既然姜曙微曾經承諾過，會通過某種技術手段，讓他們的手機都接入營地局域網，并且恢復大部分軟件的功能，也一定指日可待了！
看不到喜歡的up主曾經的視頻，也沒關系，只要這些沒有網絡連接、服務器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次開啟的軟件能湊合用，他就心滿意足了。
第60章
他們的動靜是在是太大, 這一次成功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有人在盯著他們看了幾眼之后，匆匆離開，片刻后,帶著幾個穿了防暴服、手里拿著長長的防暴鋼叉的人，回到了原地。
在對著他們指指點點過后,那幾人迅速散開,十分訓練有素地形成了一個包圍圈，舉著鋼叉沖到他們附近。
高個子嚇了一跳，手一抖,手機落到設備上，發出了沉悶的一聲。
這一聲直接刺激了眾人緊繃的神經，那幾人原本還想站在附近再觀察情況,此刻也都一激靈，直接撲上來,把這三人通通壓在地上。
劉夕照在即將被撲倒的一瞬間還試圖保護自己的手機，舉動被誤會,原本只是想壓住他的那人立刻將他手臂反剪，他的胳膊不堪重負,發出“咔”地一聲。
壓著他的人使用自己身體的重量將他牢牢控制在地面上，一手掐住他的手腕。
劉夕照只覺得自己手臂一痛、一麻，握著手機的手臂被迫高高舉起,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嘴里不住地喊：“嘶，疼！輕點輕點！”
站在后方防止他們突破包圍逃跑的人毫不客氣地啐道：“老實點, 別亂動！”
“看看你們到底在營地里想干什么好事！……嗯？”
“是什么？”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他身后的人有些疑惑, 心中忍不住升起不妙的猜想：“不會是……炸……”
“不是……”那名隊員往旁邊讓了一些，露出劉夕照手中仍舊死死抓住的東西, 道，“……是個手機。”
“手機？”
旁邊立刻湊過來幾個人，低下頭，仔仔細細地盯著那支手機看，似乎想要分辨出來，這到底是真的手機，還是偽裝成手機形狀的其他什么東西。
劉夕照還被壓在地面上，身上的重量讓他呼吸有些艱難，頑強道：“真的是手機，老大跟我說，最近兩天這里對居民開放，每個人都有一次機會，可以來這里充電……我真的不是什么壞人，咳咳，能放開我嗎？”
旁邊的矮個子也連忙道：“我是路過這里，被傅博士喊住說的，他讓我們幫忙在營地里宣傳一下，我們就是沒忍住，先自己充了電……”
他十分后悔，哪怕他在充上電之后大喊，讓大家都過來充電，這會兒也不會有這樣的事兒了。
只不過是片刻的私心，卻等來了劉夕照這么個狂魔亂舞的憨憨，居然還把保衛組驚動了。
這要是傳出去，他的老臉往哪兒擱！
保衛組的人仍舊將信將疑，將三人的手機通通仔細檢查一番，見這屏幕確實跟真的手機沒什么區別，便打算現將手機拔下來，待會去仔細排查。
他剛把數據線拔下，全息投影的模板小人一晃，出現在眾人面前，道：“劉夕照，您的充電時間還未用完，是否終止充電？”
劉夕照大急：“否！否！否！我還充！快快快先幫我再充上！”
他這一掙扎，保衛組的組員差點被他掀翻在地，連忙又把他壓住。
重新出現的重量把他壓得眼前一黑，劉夕照屏住呼吸緩了緩，仍舊頑強地問道：“充上了嗎？”
保衛組的人：“……充了，別問了。”
他這樣子看著實在不像在這里干壞事的，或者說要是誰會派這樣的活寶來搗亂，說出去估計也會被人笑話。
雖然在心里已經完全傾向于這三人是無辜的，保衛組的人仍舊盡職盡責地給這三人搜了一遍身，摸了半天，只在矮個子口袋里翻出來三條綠箭口香糖。
這一下子可炸了鍋，高個子抖著手指著他私藏的口香糖，語氣震驚而又痛心：“你不是說，在被喪尸追的時候掉在路上了嗎？！！”
“你騙我！！”
矮個子神情尷尬，認錯道：“我錯了。”
高個子立刻道：“那你把這三條都給我！”
“不行，最多一條！”
“三條！我把你當好兄弟，出去打喪尸我也護著你，你就這么對我？！”
“一條半，不能再多了！”
“成交！”
兩人接過保衛組還回來的口香糖，先是拆開一條，仔仔細細地從正中間分開，一人拿了一半，十分享受地丟進嘴里，緩慢咀嚼。
矮個子把其中一條完整的遞給高個子，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將那條口香糖收進懷里，一副心痛到無法言說的表情。
保衛組被迫見識了人的多樣性，此刻只覺得眼睛火辣辣的，只想趕緊從這里離開，好打一些井水洗洗眼睛。
工傷！這一定算是工傷！
等待保衛組離開，劉夕照捂著脫臼后又被接回去的胳膊，心里的難過勁兒還沒生出多少，看到他充著電的手機，又“嘿嘿嘿”地傻笑出聲。
他們被保衛組控制住的時候引來了不少目光，這里開放充電的消息也徹底傳播出去，很快便吸引來了許多人拿著手機前來充電。
不是所有人逃難都帶著充電器。
或者說，到了這個時候，還能順利翻出手機的人頂多占營地的一多半，能掏出充電器的人就更少了。
他們拿著手機都圍在這里，將那臺黑色設備附近圍了個水泄不通。
“能把充電器借我用用嗎？”這樣的問話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有的人趁亂往中間擠，鬧鬧哄哄的。
設備上的幾個充電口很快被占滿，眼見即便是最早來充電的那二人組，都還要二十多分鐘才能充完，沒搶上的人嘆了口氣，打算繼續排隊等。
秦夢也是來晚了的一員，她在人群邊緣處站著，雖然手里拿著手機，目光卻更多地盯著設備下方的那塊黑色電池看。
有著這么多的用電器連接，顯示電池電量的那十二個綠色指示燈，還有十一個在持續穩定地亮著。
第十二顆指示燈一直勻速閃爍，昭示著其電量之大。
她順手將手中的手機放在設備平臺上，猜測著傅博士他們正在制作的“大號電池”到底會多么耐用。
若是他們生產出來的發電機正式投入使用，恐怕整個營地再也不會有沒電的煩惱了吧？
設備之上，全息投影的模版小人出現，對著她的方向道：“請輸入姓名。”
秦夢：“我？”
小人下方的全息鍵盤正對著她，等待她將名字輸入后按下確認、拍照，道：“秦夢，您好。您正在使用本設備的無線充電功能，當前剩余充電次數： 1次。是否開始充電？”
秦夢道：“是。”
于是她的手機也伴隨著一次振動，屏幕中亮起了那個久違的logo 。
“我去，早說還有無線充電功能啊，剛才求爺爺告奶奶，半天沒一個人借我數據線！”
在旁邊圍觀的眾人紛紛沸騰，爭搶著將手機放在設備平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