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衛軼聽她這樣明明白白的把話說出來反而很不好意思,他一手蓋著云行的臉,把她推得離自己遠遠的。
云行拍他的胳膊表示抗議,待他松了勁,才又拽著他的手腕靠過來。
“我的天,”她說道:“什么意思,作風那么豪放,聽我說句喜歡還會害羞嗎?”
她有時候還挺不講理的,衛軼推她,她就壞心眼地抱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朵邊吹氣,一直搞到人有點難過的磨腿才終于笑容甜美地放開對方。她其實有點困,于是心滿意足、管殺不管埋地放了手,扯著被角翻過身,衛軼要踹她,她側躺著,一手按住耳朵,說道:“好困,不要鬧,天亮再叫我。”
衛軼拉著被子要把她掀過來,云行順著力道反回身又抱住他,笑道:“你不疼啊?”
她的手很不老實地揉到他身后,本以為生靈治這點不破皮不流血的小傷輕而易舉,沒想到一下手就按到一個硬硬的腫塊,然后就見到衛軼又在她懷里狠狠顫了下。
“?”
她瞬間松開手,有點難以置信,衛軼挨緊她,睫毛掃過她的皮膚,云行語塞,猶猶豫豫地評價道:“算了吧,我覺得有點變態。”
原本已經只是隱隱剩了點疼,但方才那下簡直又將衛軼痛了個激靈,他一時也有點緊張,還沒想好要不要干脆繼續這樣展現自己的誠意,云行輕輕摟過他,拍拍他的背,他就這么猶豫了沒到五分鐘,就見云行打了個哈欠,竟然真的很快就安詳睡著了。
衛軼睜眼,輕踢她幾次都未遂,后邊亂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不必再想,他咬牙,挺想把她拽起來,偏偏不久前云行還在兇他,身上又真的好痛,于是還是沒敢造次,撇撇嘴,委委屈屈地挨著她閉上眼睛。
他昏迷的時間太久,原本也沒那么多困意,瞇了一會兒又醒過來,見外面的天露出蒙蒙的亮光,在床上左右翻滾了幾下。
身邊云行呼吸細勻深長,他盯著天花板看,心頭不受控制地冒出新仇舊恨還再加無聊,反正外頭天色已經微亮,他終于還是沒控制住自己,又給了云行一腳,把她結結實實踹到床下去。
云行掉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終于睜開眼睛,很驚惶地抬頭,衛軼道:“天亮了。”
她看著外頭熹微的晨光,眉頭舒展——皺起——最后擰成一團,從地上爬起來重新回到床上去,向他指著外面的天震撼道:“大哥,你是屬雞的?百鳥之中非要發出第一聲啼叫?”
衛軼說:“我睡不著。”
云行:……
可是我睡得著,她心里崩潰兩秒,衛軼一笑,有點無賴的樣子,她嘆氣,不敢再拿剛剛才穩定出爐的小男友怎么樣,忍氣吞聲地躺回來,準備抱著小被子哭到中午。
衛軼確實精神很好,他眼睛亮晶晶的,有點耍賴道:“這段時間怎么了,你再跟我說一說呀。”
云行偏過頭去,衛軼就趴在她身上親她的臉,似乎瞇了這么一小會兒,強健的身體就已經自己把傷治好了,手有點不太老實地從胸口劃到她小腹,被云行抓住,他失望道:“我都從沒來過西城,也沒見過謝家,只認識你了,你還不理我。”
云行說青天大老爺,這晚上睡得太爛,睜眼竟然能看到衛軼給她喂綠茶喝。她強打起精神來,又把他的手撥開壓在旁邊,開始當個有求必應但正兒八經的好人,半闔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開始給他介紹。
她循著記憶在衛軼手背上畫小地圖,謝家五座城,周圍的環境,莊園中的布置大體對他說清,而后又介紹起幾個最近認識的人,謝瑩瑩、謝敬玄,一直到昨天剛喂他喝過藥的某某小孩都說了一遍。
“魚亞的愛人?”
顯然衛軼也大為震撼,他一直趴在她身上歪頭枕著她的胸,動作挺曖昧——但也沒那么曖昧,主要是壓得胸口有點悶,呼吸略微不暢。她干脆翻過身面對面抱著他,這么啰啰啰說了一大堆,外面天就已經亮了,一堆鳥嘰嘰喳喳吵鬧起來,平時聽著悅耳,如今聽到這些熟悉的聲音只覺得自己好疲憊,仿佛被拉著熬了個通宵。
“是哦,”衛軼思索,自言自語,“也對,她比你A多了。”
云行打哈欠,拍他的手,對他拉踩的話充耳不聞:“不要動手動腳的,待會兒估計謝瑩瑩就來看你,克制一點,少爺,你也不想第一天就鬧出丑聞讓你家的頂梁柱失去工作吧。”
“好惡心。”衛軼捂她嘴,被她突如其來的稱呼激的起雞皮疙瘩。
云行生平最愛玩爛梗,被他的反應逗得嗤嗤笑起來,她閉眼道:“差點忘了告訴你,后……呃,明天,明天我就要出門打工養你了。”
衛軼問:“什么?”
云行說:“還能是什么呀,我跟你一路不就學會怎么殺人利索嗎,我來給別人當雇傭兵……當刺客,潛入敵營殺人奪城。”
衛軼:“那我和你一起。”
云行伸出手指對他擺了擺:“我有其他的隊友,你就在這里多休息幾天。”
“嘿,你應該會在這里過得很自在啦,我來時看過,這里城市不如你家繁榮,但也是個好地方,家主都是omega在做,風氣也很不錯,我見到好多omega,沒有一個人穿罩紗的,而且連城門的守衛都認得家里的omega少爺。”
她笑起來:“你可以去外面逛逛,我口袋里還剩一點點錢,待會兒給你啦,你醒的稍微晚了一點,不然我上次拿的金擺件也給你用,花起來肯定闊氣。”
“什么晚了,”衛軼問,“趁我沒醒自己趕緊花掉了嗎?”
“好沒良心的話,”云行噫了一聲,“當禮物送給你的救命恩人了,原本還拜托他我不在的時候好好照顧你,還又給一直跟著他的小傭人們許諾,花了錢還欠債。”
……
她從在中城拿到第一顆晶核開始回想起自己都拿過哪些好東西,想著想著突然睜大眼睛,猛地坐起來:“我的天,我的錢怎么都給你花了,你簡直破我的財,天克我,麻煩精。”
衛軼枕著手:“你那點錢在我家都不一定能見我一面,我身價很貴的,這算你賺了。”
云行:“我身價也很貴啊。”
“可是我后半輩子要和陽痿的alpha在一起,”衛軼說,“還是我比較可憐。”
云行:“天殺的,你敢背著我在外面找陽痿alpha 。”
兩人又鬧起來,云行捉著他的手,還沒來得及再多揩點油,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云行這幾天過得很規律,看看外面的天色就知道來的是謝瑩瑩和她的早餐。
她從衛軼床上起來:“你的藥和醫生到啦。”
衛軼也坐起來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原本預備要謝謝對方,卻沒想到云行將門打開差點就浩浩蕩蕩進來一群人,領頭的謝瑩瑩沒進屋,先被里頭信息素交纏的味道頂了一下,他扭過脖子后退了一下看云行,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大變態。
云行:“……人已經醒了。”
謝瑩瑩揉了揉鼻子不想進去。
云行拍腦門,回去把衛軼給推出來,讓他自己和醫生說話,她自己則回屋去把幾扇窗戶都呼哧呼哧打開。
這也不濃啊,她嘖一聲,外頭謝瑩瑩和衛軼已經聊起來,應該是交流病情,她想了想又牙酸地將兩個床鋪都整理了一遍。
omega好敏感,她心想著,轉念又覺得也對,她還是個柔弱小女孩的時候估計也誓死不會踏入這種房間。
謝瑩瑩幾乎繞他轉了一圈,見衛軼一切正常,身上什么痕跡都沒有,他有點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將話問出口。衛軼比他稍高一點,垂著手,站在他面前很大方地任他打量。
于是謝瑩瑩問:“你什么時候醒的呀?”
“昨天晚上。”
衛軼回答他,向屋內瞥了一眼,見云行已經收拾好,此刻正背著他們靠墻坐在床沿上,便對謝瑩瑩露出個笑來:“好多人,要不還是進屋吧。 ”
謝瑩瑩那幾個漂亮的小傭人也都好奇地看他,一群人跟著衛軼和不情不愿的謝瑩瑩被領進屋子里,云行撐著頭,衛軼則又像先前一樣坐到他的床上去。
“我可以為你檢查一下嗎?”謝瑩瑩問。
衛軼閉起眼睛,身體前傾,任由他將手掌貼到自己額頭上,一股謹慎小心的力量像小觸須似的鉆進他身體里,額頭到脖頸,胸口到小腹,謝瑩瑩拿開手掌,心里萬分驚奇。
和幾天前完全無法探測的樣子截然不同,他體內的經絡梳理下去已經與正常人無二,簡直像是幾天時間便重塑了一副嶄新的身體出現在他面前。
他更崇拜謝敬玄了,一番謹慎細致的探測下來,他基本判斷衛軼已經完全無礙,不過這次這些藥很神秘,姐姐沒發話,今天的藥也已經熬好,小傭人已經熟練地將碗放到小幾上晾涼。他撓撓臉頰,有點不好意思:“那個……藥還是再吃一天吧。”
衛軼表情一僵。
云行也立刻扭過頭,問道:“怎么了?”
謝瑩瑩說:“應該是沒關系了,可以叫姐姐再來看,但我不確定,她今天有點忙……”
衛軼對旁邊那碗藥沒什么印象,但味道聞起來不太好,他是生靈,卻很遺憾不通藥理,只能從自己的角度向他求證道:“但我身體很好,我覺得……我是說我應該不用再吃藥?”
——以失敗告終,云行與他站在不同戰線上。
那個有金色頭發的omega帶著滿眼快要冒出來的好奇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云行立刻端著小碗給他,他嘗了一口,再一張嘴還以為自己要叫出一聲“哞”,臉上五官布朗運動了一會兒,把碗往云行懷里塞。
“我不要了,”他說,“不要了,我現在就去找謝敬玄。”
第72章
找謝敬玄是當然要去找的, 但是得喝過藥再去。
云行自己嘗過,當然知道這口藥味道多討厭,雖然不至于說非常難喝,但是嘗起來確實惡心。
衛軼幾乎被她逼到墻角上,他萬分抗拒道:“我真的好了。”
云行誠懇:“說實話, 不是很相信你。”
“你不信生靈身體好!我是A級!”衛軼和她瞪眼嚷嚷, “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你竟然不信我!”
云行道:“你能不能成熟一點,小孩子才鬧著不想喝藥,而且咱倆人沒有任何一個人是醫生,你不要想繞我。”
很難說她不是包藏著一點打擊報復的壞心眼,衛軼一早擾她清夢,她現在就幾乎是以一種生平難見的強勢態度給衛軼灌藥,衛軼喝的難受,喝完后整個人趴在床沿上向下干嘔,剛升起來的愛情差點跟著愧疚之情一起消失,云行樂呵呵地拍他的背,一邊拍一邊往嘴巴里塞她自己熱氣騰騰的剛出爐的早餐。
衛軼拍開她的手,好想去鎖她的喉讓她陪自己一起吐,深呼吸,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平復好心情和腸胃,他翻身道:“你壓著我就會強迫我做這個,你才好幼稚。”
云行假裝沒聽懂。
謝敬玄上次見她的地方離這里要穿過一段挺長的路,她沒有再去找謝瑩瑩幫忙,自己循著記憶帶衛軼向那邊走,她方向感很好,畢竟是能自己找回北城邊界區的人,記路的本事不錯,十分順利地找到上次的地方。
可以看出這是一間專用于會客的房間,外頭裝飾得好,門都比旁的大一圈。謝敬玄不喜歡有人跟著她,向來獨來獨往,于是這會兒門外也沒人侍候或是把守,云行不確定她在不在,抱著五分猜測三分賭敲門。
門內靜悄悄的,云行又敲了幾下,還以為這次來的不巧,正要再帶衛軼回去,卻聽見里頭傳來謝敬玄溫潤的聲音,說道:“請進來。”
云行驚喜,謝瑩瑩說她今天忙,果然在這里能找到她。她推門進來,正見到謝瑩瑩神態放松地捧著一本書站在墻邊,身邊半跪著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似乎是alpha 。
見她帶著衛軼進來,謝敬玄似乎也沒有多少驚訝,她隨手將手里的冊子交給一旁的男人,對衛軼笑道:“你醒了。”
衛軼很隱晦地掃了一下地上的人,那人對謝敬玄目不轉睛,似乎沒看到他們進來似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謝敬玄身上。
謝敬玄對他態度隨意,倒是對云行二人還有個好臉色,介紹道:“這是奧利弗,我要他明天與你一同去來樺,他是B級的金靈,也在那邊居住過一段時間,把那些人解決掉之后你就不需要擔心別的事情,一切由他接手便好。”
云行點頭,和那未來的同事老哥敷衍地打聲招呼,然后將衛軼推到她面前。奧利弗被擋了部分視線,這才勉為其難地將注意力分給他們兩個人一些,云行問道:“他昨天晚上醒了,還要再給他檢查一下嗎?”
“嗯?”謝敬玄發出個愉快的單音,“不用啊,你也太小心了,生靈的身體可能比你們這些alpha都強壯,還害怕會有什么隱疾嗎?”
衛軼微笑:“多謝你,所以我也不用再吃藥。”
謝敬玄:“當然。”
似乎是不滿謝敬玄的注意被分走,奧利弗將在他眼前的衛軼推開,他捧著那本冊子——那似乎不是什么書籍,而是本手寫的書冊,云行心虛目移,便裝作很感興趣似的向他手里多看了兩眼,發現上頭都是些數字,像個賬本。
奧利弗說:“敬玄,來樺區的事……”
“噓,”謝敬玄微俯下身,用一貫溫柔的語氣對他說道:“我在與客人說話。”
她語氣柔和,話語卻不客氣,奧利弗臉上卻毫無惱怒之色,只更謙卑地彎下腰去,輕輕親吻她的腳面。
……這一切發生的略有點自然,云行眼睜睜看他親上去,腦子里“啊?”了一下,終于也沒眼盯著他手里拿的東西看了。她雙目無神地反方向扭頭,見衛軼臉上也閃過一絲驚訝,反倒謝敬玄神色平靜從容,任由他這樣做,好像一切都合該如此似的。
云行替所有人尷尬了一下:“這是……?”
謝敬玄:“這是奧利弗。”
我不是問這個,云行咬了下舌頭,衛軼面無表情地看過來,于是她終于還是硬著頭皮問道:“在你家工作還有這個流程嗎?”
“嗯?什么,”謝敬玄挪開腳,“沒有,你們是我的客人。”
她笑意盈盈地與二人對視,見云行目光游移,于是她便好像突然想起來別的事一樣,輕輕一拍手掌,很貼心道:“既然衛先生醒了,不如在為二位安排別的去處吧。”
“現在的地方確實是專門為病號們準備的,二位再住在那里有些不合適。”她溫婉笑笑,“我稍后會安排人去通知你們的,現在還有些別的事情,二位可以在家中先逛一逛。”
衛軼一把拉過云行的手向外走,他全程幾乎沒說話,只在出門時又說了聲“打擾”。
云行陪他走,被他“嘖”了一聲,她撓臉頰,后退半步,但彎下腰把腦袋湊到他旁邊:“我錯了嘛,你生氣呀?那下一碗藥大不了你灌給我喝掉。”
衛軼:“你不覺得……”
云行不太喜歡把人往壞處想,她擠按睛明穴,心說魚亞出去逛逛也好,虛弱道:“哈哈,西城omega地位很高吧……”
衛軼皺眉:“那個人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云行頓住:“哪個?”
衛軼:“奧利弗,你出去應該小心一些。”
云行點頭,見他關心自己覺得挺開心,手臂使力,將他拉的離自己近了點,十分矯揉造作道:“我當然會小心,畢竟這里還有你等我。”
衛軼翻白眼。
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很快就有侍者找到他們,引他們去了為他們準備的新房間。很貼心,兩間房,無人打擾。
云行很無賴地跟著衛軼,衛軼神色怏怏,隨她跟著擠進來,然后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見她好像被分配了個新住宅似的,在他房間里沒出息地亂晃。
這里的安排確實比那個雙床房舒服得多,也確實很像個家,云行甚至在櫥柜里找到一些書冊和飲料。
她把飲料遞給衛軼,衛軼接過來放到旁邊,云行眨眼,問他怎么了,他撇嘴不答話,反問道:“你大概要去多久呢?”
云行:“我不知道。”
衛軼拉過她的領子。
“說多了沒意思,云行,你不能總讓omega求歡,然后自己裝的好像正人君子一樣。”倒也沒像在中城第一次見面那樣對她怒目而視,他面無表情,但看起來兇巴巴的。云行反思了一下,除去昨晚上的事,不太懂自己哪里惹到他了,虛心誠懇求教。
衛軼丟開她:“跟進來干什么。”
云行:“想和你在一起。”
衛軼拽她的頭發:“在一起用飲料貼我的臉嗎?”
云行:“呃啊!我錯了!”
但不知道具體錯在哪兒,云行想, omega到底有沒有生理期,我的天,怎么回事,激素嗎,怎么喜怒無常。
衛軼見她還是滿臉清澈愚蠢的表情,突然覺得有點泄氣,他頸環沒了,脖子一直完完整整露在外面,被豎起來的衣領擋著。他身體前傾,抓住云行的手放在頸側:“你要出門,不應該給我留下一個標記嗎?”
云行立刻領會,從善如流把嘴巴湊過去,又被衛軼按著腦袋推開。
衛軼身后好像冒出扭曲的死亡線條,捏著云行的臉一字一頓道:“永、久、標、記。”
云行又猶豫了,結結巴巴:“……現在嗎?是我想的那種嗎?”
衛軼:“你想的哪種?你還會想?”
云行:……
嘴巴可以很放浪,但她行動真的很貞潔,再加上不知為何總有點包袱在身上,這種要考慮對方感受的事總想先學會再完美上手,天時地利人和還好,現在光天化日實在有點抗拒。
見她又臊眉耷眼的,衛軼將她的手放下,自己重新整理好領口:“也對,我們匹配度有點低。”
云行:“不是,與這個有什么關系?”
衛軼:“那你覺得與什么有關系?”
“我……”云行也憋悶:“我哪知道啊,我連男朋友都沒談過,這種全陌生狀況緊張一下也正常吧!”
衛軼:“難道我談過嗎,你總故意鬧我,讓我一個人很尷尬!”
……大多數時候沒這個意思,真只想抱抱貼貼,絕無色心。
云行心中反駁,但現在她是alpha,略理虧,不敢出聲。
衛軼坐著,半抬起眼看她:“我數三下。”
他伸出一根手指,陰森道:“一。”
沒說數完的后果是什么,云行本能感覺不妙,她彎腰,將衛軼從沙發上撈起來,衛軼一點都不配合,閉上眼睛,沒骨頭一樣把頭靠著她的肩膀。
窗開著,但下層的樹枝伸上來,將窗簾“唰”地拉上。
衛軼又數:“二。”
云行意味不明地哀叫一下,然后抱著他,自己背朝下摔在床上,把臉放在他頸窩里蹭:“你等一下,你別數了。”
她又抱著衛軼翻過身來,隨意踢掉了腳上的鞋子,張嘴在他臉頰咬了咬,坐起來把衛軼的鞋也脫下來放到地上,這才肯帶著他重新往床鋪中間移動了一下。
衛軼摸她的頭,云行腦袋埋在他胸口上,隨他的動作把臉仰起來,露出兩只眼睛和半邊紅臉。
“不舒服你要告訴我……”她小聲道。
衛軼說:“好。”
窗簾很厚實,能遮住大部分的光,外面陽光普照,房間里倒是一片昏沉。
窗關了,門鎖了,云行循著記憶里小文章的指導,先探進兩根手指,衛軼抱著她的肩膀輕哼,里頭被攪得濕乎乎的,開始還有些緊張,但很快就感覺里面放松下來,她另一只手輕輕按在衛軼的后頸上,讓他抬起頭,然后吻住他的嘴巴。
她慢慢又加一根進去,衛軼隨著她的動作雙腿收緊了一下,又被她用膝蓋分開。
安安靜靜的,沒什么令人臉紅的交纏的聲音,她細細地按壓:“是這里?”
衛軼身體一顫,眼角發紅,不太懂她的問題,迷離道:“唔……什么?”
應該也差不多,她抽出手指,鼻尖輕輕蹭他的耳朵,透明的液體掛在手上,云行五指張開:“應該是,我手指都泡皺了。”
她撐起身體,手指收回來,又將膝蓋頂到他腿心,衛軼輕聲叫,被她吻了唇角。
他曲起腿,臉上蓋著一層紅暈:“……放進來。”
“我可以咬你嗎?”云行問道。
衛軼閉上眼睛,側過頭,露出后頸來。
牙齒輕輕刺進去,云行緩慢移動身體,不知道哪種刺激對omega更過分些,衛軼雙腿纏住她的腰,勾起腳背發出些難過的聲音。
嘴巴里有淡淡的血味,但很香,云行也有些迷糊,不自覺磨了磨牙齒,衛軼聲音立刻高了兩度,她理智尚存,松開嘴巴舔了舔傷口:“這樣還可以嗎?會痛嗎?”
衛軼喉嚨里發出小動物似的叫聲,他推開云行的臉,臉上又被眼睛染濕了一片。
云行:“我要慢一點嗎?”
衛軼嘴巴微動,好像呢喃了點什么,云行抱緊他,耳朵湊上去。
衛軼說:“快一點。”
他閉起眼睛胡亂蹭她:“重一點……唔!”
云行吻住他的嘴唇,盡職盡責地標記他,兩人在床上胡鬧到要點起燭火才停下,衛軼眼睛有點睜不開,最后只知道抱著她親吻,床單濕漉漉的,又被帶著洗了澡才歇下,真正的夜幕降臨,他睡得安穩,一夜好眠。
第73章
——也不知道衛軼那邊怎么樣。
云行隨意抓起地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突然有點后悔自己勸衛軼自己待在謝家休息,她扯著這人的頭發,把他的臉抬起來展示給身邊的奧利弗,問到: “你說的是他嗎?”
奧利弗神色復雜:“是。”
“那我的工作是不是結束了?”云行松開手。
來樺區原本是謝家的轄地,但前幾年謝家人莫名遭了點災,實力下降不少,這里被旁人所占據,若是一般區域還好,偏偏它的地理位置特殊,橫亙在謝家幾個轄區之間,好像一把尖刀直指向本家所在,明晃晃的威脅,所幸謝敬玄本人不像她的外表那么溫婉無害,她要云行幫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守在這里的納爾森家族打成糊糊。
在云行的印象里,無論是守護領土或是奪取土地都需要大量的人馬參與戰爭,就算兩個村子爭水都要叫上一大批人械斗,但這里似乎不同,家族間的拉鋸并不影響平民的生活,家族不打擾他們,他們也不在乎統治者的輪替,與其說這些平民像溫馴的羊群,不如說他們像是沒有思想的植物,無論哪個家族的風來吹拂都牢牢長在原地。
——他們當然無所謂,因為無論哪個家族對平民的政策與稅收都是一致的,對他們的生活影響不了半點。
奧利弗拿出謝敬玄給他的冊子,另一些隨行的人迅速對莊園中的一地狼藉開始重整和清理,云行在奧利弗周圍隨便晃悠,鬼鬼祟祟地拿了些看起來比較值錢的東西,她問奧利弗:“你是說西城所有的稅收都是一致的?”
她問:“你們爭奪的這么激烈,就沒有人想過減少或者說改變一些安排,控制一下民心民意嗎?”
奧利弗抬頭,他一路都表現得很正常,不如說只有在謝敬玄身邊才會顯得有點惡心。他收集起來樺區的賬冊,一筆一筆地對照添加,云行沒當過審計,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她好奇,就聽奧利弗問她:“為什么在意這些地方?”
“啊?”云行找了塊干凈地方坐下,把手背到腦后,“不考慮才比較奇怪啊。”
奧利弗說:“稅收一直都是這樣的,從我記事起就沒有變過,能力者殺一個普通人比殺一只雞、一條狗都簡單,這些人看上去是居民,但實際只是一堆無能的資源和一群無力的螻蟻而已,您所謂的''民心''''民意''并無用處。”
云行撐著下巴,敲敲自己的臉,想反駁,但覺得他說的也沒錯。這個世界和她原本的世界不同,普通人大抵都只是帶著沒什么用的腦袋庸庸碌碌地活一輩子,聽又聽不懂,學又學不會。想說他們可能變成一股有用的力量還真是說不出口。
于是云行轉移話題,又虛心求教:“那你們后續還需要再做什么事情嗎?全民講話宣布此城易主什么的。”
奧利弗說:“與這里的獵人協會說清就好。”
“不需要我了?”
“不需要。”奧利弗回應,“有您一起當然更好,但我看您心思不在這里。”
云行打個響指:“家里有一個可愛的omega等我,我覺得應該給他帶點禮物嘛。”
奧利弗抬起眼睛看她,然后嘆了口氣:“請去吧。”
云行“唰”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閑庭信步走出門去,保證道:“我很快就回來,天黑之前。”
他們來得順利,有了土靈的幫助,云行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壞事變得易如反掌,與其說是悄無聲息地潛入,不如把他們這次的行動說成是一場大張旗鼓入室搶劫似的斬殺更為合適。
外面的地面已經被清理干凈,云行慢悠悠踏過,心想難怪魚亞一個B級的純木靈都差點當家主的贅媳,西城這個模式下能力者死亡率估計高得離譜,家家掐架都只摁著他們殺,比起北城,這里的B級獵人含金量可要高出不少。
來樺區原本守著的就只有兩個B級,她穿過大門出去,莊園里頭儼然已經有一半變成小地獄,外面的街道卻還是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
是能力者太少嗎?云行匯入人流,這里還有幾家店鋪開的紅火,人們生活有序,她心想,好奇怪,是這里的能力者太少?城外都有搶劫的綠林好漢,城里怎么都過得這么好,如果她是能力者可絕對在這里□□。
她付錢買了幾個蠻有特色的小東西,不知道是用什么東西的殼做的,晃起來有海浪的聲音,買完才想起來不對,她就是能力者啊,怎么和個好人似的付錢走了。
異世界的小街蠻好逛,她去成衣店買了幾身衣服,要給衛軼買時才想起來自己完全不知道他的尺碼。她試圖與店主交涉,問對方穿著不合適能不能拿回來換別的,被對方拒絕,拿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
看來這里不流行這種售后服務,云行遺憾,只好按照印象勉強幫他選了幾身,又詢問店家道:“請問哪里有頸環賣?”
店主給她指了個方向,她謝過,回到莊園時又掃蕩了幾個漂亮的小首飾,奧利弗見到,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去,甚至讓人給她翻出來一個漂亮的貝殼袖扣——做成羽毛的形狀,潤澤又瑩亮。
“很襯你的omega。”他說。
云行接過,感謝地拜拜,想起衛軼的叮囑,略試探道:“你記得他呀?還以為你只看你們的家主呢。”
“嗯?”奧利弗有點疑惑似的,“我嗎?”
他陷入一陣詭異地沉默,然后整張臉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面含狂熱道:“是啊,她是敬玄,我發誓我會永遠愛她。”
云行:……你好像真的有問題。
她干笑,說是是是,把袖扣收到自己口袋里。
衛軼睡得很香,一直睡到將近中午才醒過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他抱起被子將臉埋進去,云行信息素的味道還沾在上面,聞起來十分令人安心。
脖子被咬的有點疼,他摸摸后頸,兩個人的匹配度真的挺低,他的身體正在愈合,排斥她的信息素就好像排斥沾到傷口上的沙子,也不知道永久標記能在他身上留多久,有點苦惱——不過倒也還好,他心想,不至于一輩子被一個標記捆綁住,沒了還能再咬。
想起來又覺得臉有點紅,床上殘留的信息素讓他覺得很舒服,翻滾了幾下,才終于一如往常地穿好衣服走下床去。
他開門,正要再去看看云行的房間怎么樣,沒想到正見到站在隔壁門口處的謝瑩瑩,他眨眼,對方顯然也有點驚訝,衛軼手指向謝瑩瑩面前的門:“云行現在住那邊。”
“啊,”謝瑩瑩有點尷尬地對他問好,“我知道的。”
“她出門了,你找她有事嗎?”
衛軼連領口都沒遮,一手扶著門這樣與他說話,謝瑩瑩其實本意就是要避著衛軼過來免得讓人多想,沒想到徑直碰上這種場景,實在很想當場升天。
“我想問問來樺區……”聲音越說越小,他對旁人的信息素很敏感,衛軼那邊散發出來的味道好色情,讓他簡直想要拔腿就跑。
衛軼從門口出來:“你問我也一樣。”
他手里有云行房間的鑰匙,打開門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謝瑩瑩笑容僵硬,心說問你怎么會一樣,偏偏走了又顯得理虧,便幾乎同手同腳地跟進來。
云行的屋里是一副全然沒有過人類活動痕跡的樣子,謝瑩瑩坐下,整理了一下心情,心說放輕松,我不理虧,還真問起來:“你知道姐姐以后想讓誰駐留來樺區嗎?”
衛軼:……
不知道。
衛軼:“你為什么不去問你姐姐?”
謝瑩瑩聽地直咬嘴唇,抱怨道:“姐姐不告訴我,覺得我還是小孩呢。”
衛軼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撐著腦袋打量他漂亮的金色頭發,挑眉,心說覺得你小,真的假的,衛靈四十多,你可差點當了我小爸。
他直接道:“我不知道,你問云行也不知道,她從來不關心這個。”
奧利弗還在繼續他的工作,外面的天已經黑下來了,云行百無聊賴,問他:“我們什么時候能回去。”
“很快,”奧利弗熟練地安撫她,解釋道:“放心,我只需要花些時間將這里整理一下。”
“納爾森家族還活著的那些人已經放回去了,他們到附近的區域不會超過兩天時間,你的事跡他們也見到了,應該不會有膽子再派人回來,只是保險起見希望你留在我這邊。”
云行:“有點搞不懂你們這邊的流程,竟然還一套一套的。”
奧利弗:“向來如此。”
云行:“所以我……?”
奧利弗舉起手指:“三天。”
“三天后您可以帶人回去,順便通知敬玄,讓她派些旁人——守衛或管家之類過來,這里清洗了一遍,正缺人手。”
云行聽他的說法覺得有點驚訝,她還以為奧利弗會恨不得回去狠狠展現他的變態,問道:“你不回去?”
奧利弗說:“我要在這邊駐守。”
好吧。謝瑩瑩端著水杯,指甲輕輕撓著杯底,衛軼沉默地陪他喝茶,讓他有點如坐針氈,過了會兒卻又突然見到衛軼兩手交叉,看向他鄭重道:“很感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助。”
謝瑩瑩縮脖子:“不客氣。”
又沒話說了。
謝瑩瑩不討厭衛軼,甚至有點在意他的情況,他脖子上有標記的痕跡,但看不出具體怎么樣來。
對方安安靜靜地倒水喝茶,什么別的動作也沒有,于是他就覺得衛軼有點可憐,想把云行不想負責的事情告訴他,但論和這二人的關系他應該和云行更好一些,不應該拆她的臺。
他天人交戰了下,最終試探:“你們是臨時標記還是……?”
衛軼低頭,將衣領往上拉:“臨時標記。”
那還有的救,謝瑩瑩想,但果然不想負責。
他們兩人又坐著相視無言,衛軼忍得比他辛苦,感覺自己快要被憋死,索性問:“怎么了,你對她很感興趣?”
謝瑩瑩立刻否認。
他擺手,最終還是下決心一樣開始勸道:“要不你們還是分開吧……”
衛軼坐正:“為什么?”
“她人挺好的,”謝瑩瑩說,“但她不是一個特別好的alpha。”
第74章
謝瑩瑩說:“她粗心大意, 總是捏頭捏臉拿你玩兒,不好好照顧你。”
云行帶回來的東西在他面前擺了一排,能把他從頭打扮到腳,除了穿的用的還有些味道不錯的小零食,也不知道她怎么把這堆東西帶回來的,衛軼從里頭挑挑揀揀吃了一些,見她還是擺著一張很期待的臉在他旁邊,只好夸她品味不錯,衣服和零食買的都好。
云行受用, 雙手放在耳朵之后, 意思是夸的好聽,繼續。
確實不錯,但也略有點問題,他指了指旁邊那一大堆頸環:“有必要買這么多嗎?”
云行:“你可以換著戴嘛。”
“好浪費……”他從里面挑出幾條款式基本一致的帶子,“這幾個有什么區別嗎?”
云行從他手里接過,挨個認真摸索翻看了一下,竟然還真開始一一給他介紹:“這個寬一點,這個材質很軟,這個后面有加長,最后這個中間有小鈴鐺,喏,可以掰開裝東西。”
衛軼:“……能裝什么?”
云行:“不知道, 可能是我的愛意吧。”
“好少的愛意。”他把這堆東西推到云行面前去,他確實缺一條頸環,主人家沒有給他準備這個,也不知是有意避嫌還是這點小東西被無心忘記,他這幾天基本沒出門,云行記得帶回來倒是很好,就是帶的實在太多,堆在那里,他自己看著都有點不好意思。
他說:“你幫我選一個。”
云行把那條很軟的帶子遞給他,衛軼抬頭,示意她幫自己系好。
他看著云行湊過來,視野里剩下個毛茸茸的發頂,謝瑩瑩勸他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來:“你有見過她打架吧,她很兇啊,還沒有耐心,感覺脾氣很爛。”
頸環后面有兩個小扣子,不太好扣,云行總對自己的力氣沒有概念,稍用力扯了扯,立刻聽到衛軼悶哼一聲,然后就被他輕輕拽了下頭發。
她故意倒吸涼氣,比衛軼哼的聲音還大,剛系好扣子就被衛軼順手捏住臉,他拉著那坨臉頰肉,整張臉被拉到他面前。
云行:“錯了,我錯了。”
衛軼放手。
謝瑩瑩眼里的憂心一點不少,他們面對面坐著,見衛軼對他說的并不在意,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說道:“可是她不打算對你負責。”
衛軼疑惑,問他:“你怎么知道?”
謝瑩瑩:“我們當時還在路上,我問她,她說不想娶你。”
衛軼終于沉默了,謝瑩瑩突然把這么鄭重的事擺上來,讓他一時也有點不適應,猶豫道:“我其實也不太在意這個,嗯……我家那邊,反正我對所謂婚嫁沒太大期望。”
謝瑩瑩驚訝:“你也不想嫁給她嗎?”
“也不是,”衛軼說,“我還沒想過這個。”
謝瑩瑩擔憂:“可是omega要早早嫁人。”
這人有點怪,他好像對婚姻有點莫名離奇的期待,衛軼想起來依舊覺得不是很能理解。云行要起身,他便用手指勾住對方的領口又將她拉回來,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臉,微一探身,兩人嘴唇輕貼。
松開手,云行還保持這個動作愣在原地,臉開始肉眼可見地變紅。
哎?不會吧?
她總這樣貼上來,沒想到被親一下居然能變得這么可愛。
“嗤……”衛軼推她的腦袋,被她這番臉色變化逗得低頭笑,他這一笑讓云行感覺很丟面子,勃然小怒了一下,壓著衛軼的肩膀將他按地陷在沙發里。
“哈哈哈哈哈……哎啊別弄我!”衛軼推她沒推開,被她輕輕咬了臉,一只手按著他,另一只手撓他的腰側,衛軼癢得難受,奮起反擊,兩個人一起翻到地下去。
兩個人就這么擦了會兒地,衛軼終于投降,被云行押著玩了會兒換裝小游戲——可惜云行此人太沒意思,說換衣服就只換衣服,衛軼把她帶回來的一大堆都配了一遍,不覺得哪里好玩,只感覺穿這穿那身心俱疲。
謝瑩瑩還在謝敬玄的房間里陪她做事,他稍微有點擔心兩個朋友的情感問題,有些心不在焉,謝敬玄不管他,見他走神左腳踩右腳把茶水撒了一地也不在意,只讓他去找人過來清理。
謝瑩瑩喏喏,半蹲著,手里抱著一副漂亮的杯碟,突然嘆道:“姐姐, omega可以不嫁人嗎?”
謝敬玄頭也不抬:“不可以。”
“哦,”謝瑩瑩站起來,低著頭換了個話題,“姐姐,來樺區就交給奧利弗了嗎,不是應該讓家里的人接手嗎,為什么要交給他呀?”
謝敬玄靠在椅子上,聲音平靜,答得簡短:“他有能力,而且很可信。”
謝瑩瑩又“哦”一聲,想問的話沒完沒了,繼續拐彎抹角地探道:“那我們要收回先前的十個區域嗎?還需要很多人對不對?”
“瑩瑩,”謝敬玄向他微笑,“我會給你重新找一個好的伴侶,家里的事不用擔心,累了可以去外面走走,或者去睡一覺。”
謝瑩瑩不問了,聽謝敬玄這么說好像被霜打了似的,散著一身失落的味道,拖拉著腳步出去找傭人過來。
他打開門,沒看到謝敬玄放下手中的筆。
謝瑩瑩長得真像他們的父親,她托起下巴看向他的背影,嘴角彎出一個好像練習了千百次一樣的、完美的、溫柔的微笑來,這幾天她總莫名開始想以前的事,她想,接過他的時候他也不算很小,八歲,但忘得可真快,當時還哆哆嗦嗦,現在竟然不記得自己最初摸他臉時滿手的血跡。
為什么是個生靈呢,真麻煩,真叫人討厭。
魚亞在就好了。
謝瑩瑩將門關上,這門很厚重,敲擊起來會發出“砰砰”的悶響。謝敬玄看他離開,摸摸自己的手,把食指與拇指圈成圈含在嘴巴里,一條腿盤到椅子上,深呼吸,吹了個響亮的馬哨,終于不像是個養在溫室里溫婉的大家小姐了,更像一個在街邊找個角落就蹲著的小流氓。
她放肆地吹了好幾聲,然后很快又端坐好,果然不出幾分鐘便有幾個眼熟的小傭人拿著清潔工具進來,謝瑩瑩跟著回來,謝敬玄又擺出溫柔的微笑:“幫我叫云行過來。”
好了。她想,好了,我現在有很多事情要做。
先知應該是全知全能的,在那個小老太太的描述里,先知智慧又慈悲,海洋一樣博大,山岳一般沉穩,云行可不是先知的樣子,她確實很厲害,但有點稀里糊涂,旁人說什么便聽什么,在小事上問題很多,大方向上卻又完全不動腦子,謝敬玄安排什么都欣然接受。
給這人端一盤顏色鮮艷的毒蘑菇擺在眼前,估計她也得先咽一個下去,到第二個才會想起來問,問題內容是“哇塞這個蘑菇為什么不切十字花刀”。
——但她和衛軼來的很好,因為她有很多事情要做。
云行并不為謝家人總來打擾她和男朋友的相處感到生氣,福利好、老板美麗說話好聽、又有點救命之恩,這讓她很有一種二十四小時待命上班的自覺,甚至不知道為什么竟然覺得十分習慣。她心態平和地過去又心態平和地回來,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把衛軼托起來,問他要不要出去逛逛。
衛軼可沒有這么老實的上班人心態,他不滿地捏她的嘴巴,鼻子湊到她面前聞她的味道,走路散了一些,沒沾上別的雜味,他抱怨:“哪有這樣的。”
他說:“又有什么事找你,真討厭,回來該給你一段時間的假期。”
云行驚訝,又不是沒見過他家的人,她不信,質疑道:“你家待遇有這么好?”
衛軼沉默。
云行好像剛和同學陷入熱戀的高中生,和衛軼在一起就忍不住覺得開心,她不管衛軼這段詭異的沉默,把他舉起來:“嘿嘿,朋友,我又要出差。”
衛軼:“哪里?”
云行說:“上澄。”
衛軼對西城的了解不深——其實他連上次云行說的謝家的那幾個區域都沒記清,假裝了解,又問起自己想知道的問題:“多久啊?”
云行:“這次稍微遠一點誒,我自己估算一下的話,趕路三天,等兩天,回來三天,你要等我八天。”
“我真的不能陪你一起去嗎?”衛軼被她提起來,腳尖離了地,輕輕踢她小腿讓她把自己放下,“我又不會拖后腿,我還會幫你。”
“不行誒。”云行遺憾回答道,“敬玄說有事情想要麻煩你做。”
衛軼:“你叫的好親密。”
“不行誒。”云行撤回,重新輸入,“謝敬玄說有事情想要麻煩你做。”
“什么時候動身?”
“后天。”
衛軼皺眉,云行又笑:“老板很好呀,都提前告訴我,不突然把我外派。”
衛軼心中嘆氣,早知道當初不要讓她們去衛瓊文那里,懷疑這個倒霉蛋是不是還在把當初全職保姆的要求往自己身上套。
“我剛剛才醒過來,你只陪我這么一點時間。”云行不放開他,他就用手臂環住云行的脖子,“你怎么對別人這么好說話,你下次要拒絕她。”
云行突然覺得他好賢惠。
衛軼手一緊:“聽到沒,不然我現在就掐死你。”
云行投降,衛軼拍拍她,她會意,換了個姿勢讓衛軼坐到自己胳膊上去。
他一手伸到頸后,松開頸環的扣子,嘆氣:“味道已經變淡了,你還要再離開那么長時間。”
云行低頭舔舔他的脖子,衛軼輕哼,貓似的拿腦袋蹭她的臉。
“還有兩天,”衛軼在云行耳邊說:“要再給我至少兩個標記,明白沒有?”
第75章
“噠噠噠”
謝敬玄走在一片不見盡頭的荒野上,她舉著燭火,穿著一條潔白的絲裙,路邊的樹木好像陰森鬼影,身后一片黑暗,她回頭,頃刻卻又見到莊園中燈火通明,如同打開一道無形的開關,嘈雜的聲音瞬間響起來。
好像有閃電在頭頂劃過,一個alpha站在她面前,她瞪大了眼睛,被他抓住手腕,對方力氣很大,她掙扎卻又無力掙脫,只能被迫跟著他的動作將手高高舉過頭頂,好久沒見過這張臉,她嘴巴張合,聽到莊園中有模糊不清的聲音喊著什么。
“一個不聽話的omega。”
“要將她抓回來。”
“吊到塔頂。”
面前的人有一頭姜黃的頭發,容貌俊美, 她聲音有點顫, 張口叫道:“叔叔。”
男人的脖子扭曲起來, 一道血痕從咽喉劃到胸口,他臉上沾滿了血, 暗色的液體從凌亂的頭發上滴下,白骨變成銅色,血肉鉆出蛆蟲, 身體在她面前迅速腐爛,她從他身邊掙開, 燈不見了,手里多了把匕首。
身后的叫嚷聲更大了,草地上泛起瑩瑩的亮光,她飛快地跑,好像身后有吃人的怪獸。她撞進森林里,暈頭轉向間聽到一陣樂聲,都是些便宜的、不著調的聲音,四面八方都有,像個節慶日的集會一樣熱熱鬧鬧。
于是她抬頭,看到魚亞翹著腳躺在屋頂上,天空湛藍、陽光明亮,她從煙囪里走上去,屋頂又沒了人的蹤跡,低頭,魚亞在下面喊她:“走啊,你在這里要被捉住了!”
她們好像離得很遠,謝敬玄手卷成喇叭狀,拖長了腔:“——你媽媽不是做了午飯嗎?”
“我聽喬姨說了,依寧那個厲害的老太太又在收小孩。”魚亞從身后走過來,把一件麻布衣裳從頭套到她身上,她高高興興地把她扔到書架里,“快走呀,你說不定也能覺醒什么能力呢。”
她閉起眼睛又睜開,矮小的老太太拉住她,她年紀大了,身材有些發福,像一具脹大的浮尸似的,頭頂是一塊透明的天花板,她躺在地下下,老太太說:“辮子編好啦。”
再張嘴卻是父親的聲音:“生靈,真不錯,來吧,和我回家。”
她驚恐地搖頭,老太太的臉慢慢融化,天旋地轉,魚亞頭磕在地上,面朝下,血從她身上流到她的手心,她要叫喊,卻發現嘴巴被牢牢地縫起來,那幾條線緩慢蠕動,變成蜈蚣和蛇緩緩爬過面頰。
“我不想回去。”
她說,發現自己被放在一盞燈籠里,后面是熊熊的火。哥哥提著燈籠晃起來,她驚叫,魚亞抱住她的肩輕輕拍打。
“沒事,沒事。”
許多人聚在她身邊,話語嗡嗡亂響,她臉上一片潮濕,黏糊糊、濕噠噠,手里有一柄紡錘,銅做的,插在父親的眼睛上。
……
謝敬玄猛地坐起身。
外面天已經大亮,陽光灑進來,她呼吸急促,一手按住額頭,出了滿身冷汗。
手腳是冰涼的,光怪陸離的場景離她而去,眼神重新聚焦,她在她熟悉的臥室里,蟲鳴與鳥啼透過窗戶傳進來。
怎么會做這樣的夢,她深吸口氣,從床上下來,腳踩在地面上,這才終于不再恍惚,雙手交叉拍拍肩膀,心中重新踏實起來。
快到易感期了嗎,她換了一身衣服,簡單把漂亮的絲帶系在脖頸上。
鏡子里的她面色不佳,她將頭發別到耳后,沾了些粉撲到臉上去,又拿紅胭細細點過嘴唇,抿嘴,這才終于又與往日一般無二,甚至看起來還更加容光煥發。
謝瑩瑩在吃早飯,他總喜歡湊到謝敬玄的跟前,見她出來,嘴里還塞著東西,含含糊糊地對她打招呼問好,樣子不太像話。
謝敬玄坐下,有人為她端來點心和茶,她問道:“去上澄的那群人走了嗎?”
“走了,”傭人回答,“剛剛才出發。”
謝瑩瑩嚼著嘴里的食物,豎著耳朵聽她們講話,他端起茶杯,又聽謝敬玄吩咐身邊的人道:“一會兒我要見見衛軼,就是這次來的那個omega 。”
謝瑩瑩趕緊喝了一口,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積極道:“我去找他!”
也不是第一次接這樣跑腿的工作,他不覺得這行為是自降身價,反倒總以為自己幫了挺大的忙。
謝瑩瑩樂在其中,謝敬玄也依舊像以前一樣允許了。
他飛速吃完早飯,樂顛顛穿梭在走廊上,趁周圍沒人伸了個懶腰,今天外面天氣正好,謝瑩瑩想,待會兒還可以約衛軼一起出門逛逛,然后順便問問姐姐和他說了些什么。
敲開門時衛軼還在慢悠悠地吃早飯,房間里很有一片狼藉的味道,謝瑩瑩站在門口擺了一臉愁苦樣,但反正云行已經出門了,他還是進來,坐到衛軼對面的椅子上。
“我姐姐想找你,”他說,“你先吃完飯,對了,待會兒要不要和我出去逛逛呀?”
“嗯。”衛軼嘴也不張,將口中的食物細細嚼了,咽下去才同他說話,他問:“找我?什么事?”
謝瑩瑩說:“我怎么知道,我也好奇呢,你出來也告訴我唄。”
衛軼看他一眼,無所謂地又“嗯”一聲,謝瑩瑩這下高興了,坐在餐桌邊安安靜靜地等他,衛軼隨手從一邊給他拿了點小零食,謝瑩瑩竟然認出來: “哎呀,來樺的?”
衛軼:“嗯?你知道?”
謝瑩瑩說:“當然知道,畢竟以前也是我家,我很熟的。”
他挺不客氣地又吃了些,這才等到衛軼悠哉悠哉把早餐吃完,他像個小侍者領著衛軼到謝敬玄那兒,又為他們關上門,向衛軼擠眉弄眼,投過去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謝敬玄覺得好笑,問衛軼:“你和瑩瑩關系不錯?”
衛軼點頭:“是的,他邀請我待會兒同他一起出門逛逛。”
“好吧。”房間里沒有別人,謝敬玄親自給他端了杯茶,“看樣子你適應的不錯。”
衛軼也拉起社交面具:“承蒙關照,一切都很好。”
“您找我,請問是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嗎?”他問。
“啊,倒也沒什么,”謝敬玄說,“只是想問一下衛靈——唔,其實也算是瑩瑩的事,再有就是希望確認你愿意長期住在我家。啊,不要這么看我,這很奇怪嗎?畢竟你也是A級的生靈,我不能不詢問你的意愿就擅自把你和那位alpha綁在一起呀,不是嗎?”
衛軼點頭:“是的,我最近在這里住的很不錯。”
他答得禮貌,心里卻翻白眼,心想不會吧,把他和云行分開只為了單獨問他點這個?她最好有別的理由,不然這份體貼可有點煩人。
“你是否愿意與我詳細說說你家的事情呢?”她問,面上表情顯得有點苦惱,“唔,當時的細節我還想好好聽一聽,這關系到瑩瑩的名聲,你知道,我們西城還是有些愚昧的思想的,克A的omega不太好嫁。”
“你沒有問問云行嗎?”
“呀。”謝敬玄態度親切又溫和,好像是他的姐姐似的,又有點兩人同為omega的親近感,她說,“畢竟是你家的事,我不能只問一個alpha把,我覺得你要可信得多呢。”
謝敬玄說:“麻煩你啦,你會幫我的,對嗎?”
她手上泛起隱隱的霧氣,旁人或許難以看清,但天賦所致,衛軼偏偏對這些東西格外敏感,他眼睛掃過去,微笑,虛偽連擊打出來:“您高抬我了,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omega ,怎么敢說比alpha更可信,您有什么想知道的詢問云行就好。您也知道, omega在外一切都隨自己的alpha 。”
他甚至故意坐直了身體,讓謝敬玄看到他脖子上的痕跡。
謝敬玄手上那層薄薄的黑霧隨他的話漸漸消散了,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謝敬玄呼吸一亂,但又很快調整好。
她垂眸,心說這可真奇怪,能殺父弒母的omega竟然還能說出這么一番話,她嘆氣,又道:“好吧,那么,如果你的alpha愿意,你會和她一起留在我家,對吧?”
衛軼:“不一定呢。”
謝敬玄:“……”
謝敬玄:“那可真遺憾。”
“是啊,”衛軼一手撐住下巴,苦惱起來,“您總讓她出去,我們只有很少的時間能見面,說實話,我有些難以接受,萬一她在外面愛上別人怎么辦呢,哎,我想我也該考慮我的未來。”
走出門,謝瑩瑩還在門口倚著墻等他,見他出來便快步到他身邊,露出個討好的笑臉,小狗似的,小聲問:“我姐姐說什么了啊?”
衛軼一手插在口袋里,也小聲說:“你姐姐擔心你還沒嫁進衛家的門衛靈就死了,這樣會傳個克A的名頭出來,問我具體發生了什么事。 ”
他一點都沒編,卻沒想到謝瑩瑩還真臉色一白。
衛軼奇道:“你沒對你姐姐說明白嗎?”
謝瑩瑩:“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啊!就只……大體說了一下。”
“你說什么了?”
“呃……”謝瑩瑩抬頭,看衛軼的表情有點不自然,猶豫道:“我說你……呃,把我的未婚妻殺了。”
哦,衛軼沒對他的話發表什么意見,他想,謝敬玄知道這件事,那這有什么好說的呢?
他想起那一小片詭異的黑霧,黑霧騰起時竟然隱約溝通起他體內的力量,那感覺很奇怪,不像束縛,卻偏偏又讓他覺得危機四伏。
他問:“你姐姐的天賦能力是什么?”
“嗯?”謝瑩瑩還在因為會傳出不好的名聲微微惶恐,聞言發出個疑惑的音,姐姐的能力不是秘密,他老實回答道:“是''誓言'',姐姐喜歡聽人保證,因為這樣她能辨別旁人的話哪些發自真心,哪些只是謊話。”
“哦。”衛軼說,“走吧,出去逛逛。”
太假了,衛軼想,這能力可完全不像。
第76章
謝家的城池頗具古色,只看這些建筑,似乎便能確定它是一個傳承已久的世家。衛軼陪謝瑩瑩走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閑晃,他特地回去換了身衣裳,頸環也戴了最寬的一個,衣服高高的領子幾乎將整個脖子都掩蓋起來,一副密不透風的打扮,竟然又成了街上最保守的一位omega 。
謝瑩瑩確實對外面很熟悉,不像衛軼在自己家那樣想出門還要偷偷摸摸和人打游擊,他們直接從正門出來,完全不帶旁人相伴,守門的侍衛也并不阻止,甚至還一本正經地對他們打招呼。
云行說謝家一般,不如衛家,但這里城中的街道其實還算繁華。衛軼觀察周圍,這里有許多的藥材鋪子和醫館,甚至有些傷者竟然敢穿過街道直接往謝家那邊去,衛軼對此有點驚訝,他問謝瑩瑩:“你家里也會接待傷患?”
謝瑩瑩“嗯”了聲:“我家有很多醫師。”
衛軼心里想要對比一下,又不太清楚自己家里的運轉情況,但根據他的觀察來說,他家似乎還真不做這個,他問:“這有什么好處嗎?”
謝瑩瑩回答:“普通的傷患就是家里人順手治療一下, 也算貼補家用,有這個名頭傳出去,偶爾就能碰到你們這種實力不錯的客人——主要就是為了這個啦, 而且他們也一般都會因此選擇留下。”
他這么說著,為了提高可信度,甚至對衛軼挨個細數起來:“巴比特、雪萊、奧利弗、沈佳……還有你和云行,都是這么來的。”
衛軼眨眼睛,聽他這個名單反而更有疑慮,心說真的么,都是自愿留下?
與他在外面走了走,謝瑩瑩的心情似乎都變好了不少,他今天穿得很素凈,頭發用發巾蓋起來,并且隨身帶了很多零錢。
他對這座城簡直了如指掌,幾乎閉著眼睛都能走到想去的地方,走著走著便興致勃勃,帶著衛軼七拐八拐,終于在一個小小的簡陋的攤位面前停下,人不多,他讓衛軼原地等著,過了會兒自己端了兩個小碗出來。
衛軼接過一個:“這是什么?”
“嘗一嘗吧。”謝瑩瑩又遞給他一個小木勺,說道:“真幸運,這里的阿姨不常來的,她做的東西很好吃,不是現在謝家的口味,是依寧那邊的。”
衛軼依舊搞不清楚西城的地名,他眼神死了一秒,心說依寧又是什么地方。
謝瑩瑩自己吃了一口,碗里的食物甜絲絲冰涼涼,他見衛軼呆呆的,便口齒有點含混地繼續介紹道:“你不知道,依寧區好遠的,在水瑜區還要東面——唔,水瑜就是很久以前我家管轄過的一個區域,只不過現在不算我們的地盤了。”
他說著,好像也不太遺憾家里丟掉了土地,臉上劃起一個八卦的笑,壓低聲音說道:“水瑜是魚亞的老家啦,姐姐和魚亞是在那里認識的,你知道的吧,嘻嘻。”
衛軼閉眼,覺得無聊,心想真是的,這種事我怎么知道,但其實還是偷偷豎起耳朵來。
他嚼嚼嘴里的東西,味道確實還不錯:“你對你家的事情好像都很了解,很厲害,我都不太了解我家,最多知道某些大區域的名字而已。”
謝瑩瑩哼哼:“我是要幫姐姐排憂解難的……”
他們坐在露天的攤位旁,謝瑩瑩說著突然把碗放下來,愁眉苦臉道:“但是不知道我什么時候能結婚啊……”
由于剛剛才被提起過,衛軼嚼著嘴巴里的東西,還在考慮謝敬玄的事情。
魚亞讓他們來,她與謝敬玄關系起碼有些不清不白,他相信魚亞,但不太相信謝敬玄,謝敬玄方才的力量很怪,用途不明,但絕對不是好事,如果是以那樣問答的形式使用,云行那個傻子估計已經中招了一百次——但仔細想來,偏偏身上又沒有異常。
應該好好給她檢查一下。
他也跟著放下手中的小碗,碗里的甜品只動了一半,他問謝瑩瑩:“排憂解難與結婚有什么關系?”
“倒是也沒什么關系……”謝瑩瑩咬著勺子,“但是,結婚,姐姐就不能再說我是小孩了。”
……聽起來還挺有道理,但感覺挺沒用,衛軼不太喜歡梳理別人的思路,遇到思維打結的地方就直接問出來:“你是很想嫁給衛靈嗎?”
謝瑩瑩臉紅。
衛軼驚詫,感覺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臭臉,他扶額:“你有多大?”
謝瑩瑩:“十七。”
衛軼:“衛靈四十歲,有十一個孩子,七個比你大,明白嗎?即使你在那里一切平安,你也只能不停地懷孕生子,然后抱著自己的小孩管束年紀比你大的刺頭孩子。再者山高路遠,兩家傳遞個消息都要走差不多一個月,你有什么好給你姐姐排憂解難的?別每個月找她哭都算你很可以了。 ”
謝瑩瑩捂住耳朵。
衛軼頭疼,感覺這輩子都沒這么恨鐵不成鋼過:“你不是B級的生靈嗎,天賦這么好,對家里的事情又了解,你等什么結婚呢。云行他們不是去上澄了嗎,你跟著去就是了,你去,然后告訴你姐姐不用操心,以后你來管那里的事情,這樣還不夠替她分憂嗎。”
謝瑩瑩:“啊呀!我也想呀!可是姐姐不許嘛!”
衛軼:“你管她許不許,剛好我有空,要不要我陪你?”
他說著就要起身,結果謝瑩瑩又捂耳朵。
衛軼快要被他郁悶死。
這輩子就沒見過能被一個“不允許”給拴的這么糾結的人,謝瑩瑩扁著嘴用勺子攪碗里的東西,看衛軼在他對面憋了又憋,縮了縮脖子,莫名覺得有點害怕。
確實好可怕,他想,他和云行兩個人要是結婚,不敢想以后要打多少架。
他攪攪甜品,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口:“你別生氣……姐姐是擔心我。”
“你說你家有十一個孩子,唔,我家雖然沒有那么多,但也有不少,以前有五個,可是現在只剩下我和姐姐了。”
衛軼發出個疑問的聲音,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謝瑩瑩攤手:“就是死了啊,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沒什么人,三個哥哥都去世了,父親那一輩的也基本上死的干凈,家里現在青黃不接,實力大減,勢力范圍也收縮了一半,都要靠我姐姐這樣心軟柔弱的omega還有一些外人支撐,我再出事怎么辦?”
衛軼這下有點感興趣了,他關心道:“怎么會這樣呢,這是怎么回事?”
謝瑩瑩:“呃,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被殺死了,西城這種情況也不是很少見,要不是這樣,姐姐早就和魚亞結婚了,怎么會來當什么家主……”
……嘖。
你姐姐自己也這么覺得嗎。衛軼不動聲色地后仰,心想她對我說話的時候聽起來可不太喜歡alpha 。
他說:“那你陪著她不就好了,這么糾結干什么。”
謝瑩瑩:“我想做事啊!我都這么大了,總在家里算什么!”
他又趴到桌子上:“什么時候才能結婚啊……”
好希望面前不是甜品是杯酒,衛軼想,這樣就能裝成喝醉把酒潑到他臉上讓他清醒一下。
他繼續吃他的東西,甚至又站起來又買了兩份端過來,一份放在謝瑩瑩面前,謝瑩瑩趴在胳膊上擺手:“不要,不可以吃太多甜食,會變胖。”
衛軼挑眉,把給他的端回來,擺到自己面前。
他也沒什么好的辦法,咬著勺子,想象要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該怎么辦,剛買的東西都快吃完了,終于給他出主意道:“你偷偷去走一趟。”
謝瑩瑩抬頭:“啊?”
“你偷偷出去看看唄,有什么忙就幫一幫。”衛軼說道,“不讓你姐姐知道不就行了。”
“啊……啊?”謝瑩瑩聽他說話,也有點搞不懂衛軼的思路,他問道: “很……很遠啊,有危險怎么辦?”
衛軼手指彎曲,敲敲桌面:“才三天路程,你都是B級了,一般危險追著你砍都砍不死你。”
謝瑩瑩有點被他震撼到,喃喃說:“我再想想……”
衛軼聳肩,只把這事當成一個小小的插曲,他們又漫無目的地逛了幾個地方,他一路都在盡力去了解謝敬玄的事,越聽越覺得這人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謝瑩瑩的濾鏡太厚,她在這個弟弟嘴里簡直是個柔弱無助但可靠的小女孩,與他自己的直覺基本相反。
他為謝瑩瑩種下“種子”,想要親眼見見謝敬玄都是什么模樣。
在城中挑了些小東西帶回家,衛軼關上門,脫掉外套躺到床上,謝瑩瑩的視角很沒意思,這個姐姐確實很忙,忙得不太與他說話。夜深,他切斷二人的聯系,翻身閉上眼睛,還沒想好怎么繼續試探謝敬玄是不是對云行做了什么,第二天一早便聽到一陣敲門聲。
門口的是謝瑩瑩,他背著一個小包裹,衛軼不明所以、瞇眼、震撼。
他對衛軼作揖:“幫幫我,我要出去一下下,幫幫我,求你了。”
第77章
衛軼送他出了門,守衛見到兩個人出去,又隱約感覺有兩個人回來,一切如常,似乎都沒什么不對的地方。
大家族里的omega往往是沒什么事情可做的,他們既不需要學習又不需要勞作,舒服點的安心玩樂,不幸地早早嫁人生子。謝瑩瑩處在這二者之間,他已經是一個很勤勉的人,時常去各處幫人干活,但只要讓人知道他正與衛軼在一起,那也沒人會多說什么——眾所周知, omega們交個朋友,在一起漫無目的地消耗一天時間再正常不過。
謝瑩瑩比他想的還要莽撞一些,衛軼記得他身邊分明有不少獵人能聽他指揮,然而他既拒絕了衛軼和他一起,那些人也一個都不帶,看樣子完全是打定主意想偷偷去再偷偷回來。
可惜為謝瑩瑩掩蓋行蹤可比先前遮掩衛瓊文的事要麻煩不少,他平時在家太活躍,一天無所謂,超過兩天估計謝敬玄就要親自殺過來,因此衛軼也不打算給他徹底瞞住,只希望能給他爭取到一定的時間就好。
他在謝瑩瑩身上留的“種子”依然生效, 回屋去跟了他大半天,發現他確實熟悉各項方位,似乎很急, 趕路飛快。
云行上次回來同他說感覺西城各家水平一般,于是他沒有再跟太久, 大體放下心來。謝瑩瑩這樣的水準別說在周圍幾片區域,其實就算在北城也算不錯,既然認路,那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他心平氣和地去外頭逛了逛又回到樓里,特地在有人來時讓家中的傭人不要打擾他們,房門一關,一直到第二天也沒再打開。
他猜的不錯,謝瑩瑩很難瞞,兩天不出現,謝敬玄便果然叫人來請他。他整理了一下著裝,別的不提,至少樣子看上去十分禮貌。
謝敬玄還在當初與二人相見的屋內,這次門開著,謝敬玄的書桌旁是兩個小女傭,另一側則侍立著一個銀色頭發的女人。
衛軼能聞到謝敬玄身上有一點點信息素逸散出來,因此任她模樣做的再官方,衛軼也一下就能知道她心情并不好。他從小就不是乖小孩,對這種長輩生氣的場景簡直萬分熟悉,正想著待會兒該從第幾句開始攤牌,卻不想謝敬玄一個字都沒說,直接遞過來一封信函。
她示意衛軼打開。
信函背后用火漆印著一個衛軼不熟悉的家徽,和北城大多簡約的風格不同,這個標志好像一頭張牙舞爪的獅子,信已經被拆開看過,衛軼重新打開它,入眼的第一句話便讓他感到驚訝。
說不上什么感覺,他有點茫然地看下去,沒料想到這樣的情況。
“看到了?”謝敬玄從他手里接回信件,“西城并不像北城那樣安寧。”
那是納爾森家族寄來的書信,說昨天一切平安的謝瑩瑩如今正在他們手里。
衛軼垂下頭,心中涌起驚疑和莫名惶恐,閉起眼睛試圖連接那顆種子,謝瑩瑩的視角竟真有些跌跌撞撞。
不應該,怎么會這樣。
“對不起。”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但還是先承認道:“是我慫恿他走的。”
謝瑩瑩挺乖,但也不是個笨蛋,他把自己包裹的嚴實,昨天一路走的快,卻也知道掩人耳目——早知道該和他一起去,衛軼自己也有點惱火起來。
“萬幸還算安全。”謝敬玄隨手將那封信丟到桌上,桌上很亂,她重重坐上她的椅子,一手撐起頭,揉著太陽穴,“還有回轉的余地,納爾森愿意邀請我去與他們好好談談。”
衛軼實在很少有這樣理虧的時候,他問:“您打算怎么辦呢?”
“走吧。”謝敬玄揮手,那個銀發的女人便伸出胳膊讓她借力站起來,她扭回頭看向衛軼,“請你陪我去一趟。”
衛軼沒有任何不答應的理由,點頭應下來。
謝家的人動作很快,不過幾小時便準備好了一切需要的東西,他們坐在馬車上,衛軼在謝敬玄的對面,馬車顛簸起來,他們緩緩啟程。
“我們去哪兒?”衛軼問。
謝敬玄輕聲說:“先去上澄,然后去昌正——就是納爾森家族這次的所在。”
衛軼問:“上澄?”
“我們這些人不夠,”謝敬玄抬起眼睛,心情似乎已經平復下來,她的車不遮簾子,正午的光打在她頭發上面,“去上澄請巴比特和你的alpha過來。”
她說話的語氣很正常,但衛軼覺得好像有點陰陽怪氣的意思,撇嘴,奈何他自認有錯在先,便假裝聽不出來。馬車發出規律卻輕盈的吱呀響聲,他們行進的速度很快,衛軼偶爾閉上眼睛去與謝瑩瑩五感相連,謝瑩瑩似乎正被監管著轉移到什么地方,周圍很雜亂,但也有些標記物,他盡力從中判斷謝瑩瑩的方位并記錄下來。
西城有這么危機四伏嗎,他覺得焦急,手指不自覺絞起來。心頭有種無力感,卻忽然聽謝瑩瑩在那邊高叫起一個名字。
“沈佳”?
好像在哪里聽過,是什么人?
大約走了半日的路程,他不停地將注意力自兩邊轉換,感覺略有點頭疼,正又要閉上眼睛,忽的一陣風吹過,一片樹葉從窗外飛進來,砸到他左邊臉頰上。
他捏住那片葉子,正片發黃,從梗干到邊緣已經有些干枯的褐色。
天氣還不見涼,他探頭向外看,卻發現周圍的樹木竟然確實已經有些枯萎的意思。
這么快就到秋天了嗎,他心想著,隨手又將樹葉丟出去。
謝敬玄敲敲窗沿,似乎是見他被樹葉糊了臉,貼心對外頭吩咐道:“掛上簾子吧。”
衛軼抬頭:“不用。”
“掛上吧。”
于是衛軼又見到那個銀發的女人走上來,她好像不是個傭人,做這些事的動作卻很麻利,還為謝敬玄帶了一條絲帕上來,那上面的花紋很獨特,像是文字,衛軼沒看清,就見她在做完一切后自然地向謝敬玄索了吻,然后自然地下車去。
……兩邊都很重要,但他突然有點沒心思看謝瑩瑩那邊了。
謝敬玄隨意地靠在車上,絲帕被她收到袖子里,手中捧著本書冊,擋著臉。
衛軼如坐針氈,問道:“那是你的情人嗎?”
謝敬玄眼睛還在書冊上,又伸手翻了一頁,“我沒有結婚,所以沒有情人。”
總有種詭異的違和感繞在衛軼心頭,謝敬玄這個人給他的感覺非常割裂。
“那奧利弗呢?”
“嗯?”謝敬玄終于將書本從面上移下來了,和氣道:“以前說要一直愛我的人而已。”
她說:“衛家的小先生,你面色不好看。”
她回復了往日的樣子,信息素收斂的很好,衛軼不太能判斷她具體心情怎樣,只是更加不自在起來。
“小先生,你也要因為我的追求者太多而指責我?你在心中鄙夷我水性楊花、不安于室?”
衛軼說:“我沒有這個意思。”
他見到謝敬玄手上又有黑霧升騰起來,斂目垂眉,果然聽她嘴唇微微啟合:“那就好,同為omega ,你是可以理解我的,對吧?”
他們在謝家的地盤,但離他們的大本營已經有半日多的路程。
沒有太多守衛,那銀發的女人最多是B級。
她對外宣稱能力是“誓言”,但沒想讓他發誓的意思,能力發動時都是她提出這樣有誘導性的問題。
“無法理解。”衛軼探身,抓住她的手腕,力量自他手中探入謝敬玄的經絡,謝敬玄只覺手腕一麻,黑霧瞬間消弭無形。
“哈……”她睜大了眼睛。
“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衛軼問,“你的天賦能力是什么?”
謝敬玄微笑,手腕發力,有青筋暴起:“請你放開我,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他說,“我能聽到謝瑩瑩的聲音,他喊沈佳,但他剛對我說過,這是你的人。”
“被你治療過的人許多自愿留在你家里,但你的下屬對你的表現很奇怪。”他按著謝敬玄的手腕,與她角力,“你一再想要我贊同你的說法,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樣的能力。”
“你對云行做了什么?放開她,我不再過問你任何事。”
“哈。”謝敬玄完美的面部表情出現一絲裂痕,她這下真的笑起來,信息素與濃重的黑霧一起彌散,瘦小皮囊之下生靈的力量瞬間爆發。
她抽出手腕,竟從書脊上抽出一柄薄刃來,抵上衛軼的喉嚨,將他猛地撞向車壁,衛軼毫不在意那把刀,他掐住謝敬玄的脖子,將她摜到地上。
衛軼問:“你都干了什么?”
謝敬玄咧開嘴:“你就這么擔心你的alpha ?真是個好o 。”
衛軼手上用力,但又怕真的把她掐死,說話聲從齒縫間流出來,威脅道:“少說這種廢話。”
“哎呀,這么急,”謝敬玄甚至還有心情嘲笑他,“那怎么辦,我讓她愛上我了,你想想,她是不是對我很親密。”
衛軼青筋亂跳,正要再給她補上一拳,就見謝敬玄泥鰍似的,又扭身從他手里掙出來。
她捂著脖子,猛一拍馬車的門:“把他拿下!”
四周的植物扭曲起來,銀發的女人破門而入,又有幾個低級的獵人配合著放出攻擊來。
出口被涌起的樹枝填滿,衛軼干脆一腳踢上那銀發女人的肩,與她纏斗起來。
他很生氣,眼睛里都要冒火,謝敬玄不善打斗,正捂著喉嚨要退開,卻不想稍一走神,手中的薄刃竟被他抽走。
他與那個銀發女人短刀相抵,對謝敬玄一指,惡狠狠道:“你等著。”
第78章
衛軼自從那天醒過來便沒再這么劇烈的運動過,所幸收拾人的手法從小練就,一想要撿起來重操舊業,這套武打手法就立刻流回四肢百骸,絲毫不見生疏,自身又已經升上了A級,干起架來簡直行云流水虎虎生風。
謝敬玄確實不太能想到他武德如此充沛,本來以為一個她再加一個B級的獵人,拿捏他無論如何都已經足夠——懷著這種心態將他帶出來,卻沒想到雪萊一個照面就差點被他打出個好歹。
在狹小的馬車內騰挪輾轉數下, alpha已經被他丟去了外頭,她身上被衛軼切了幾個不小的口子,血液汩汩流出來,倒在地上,應當還沒有死。
B級如此,隨行的侍衛們更拿他沒辦法,許多人沒等反應過來便橫七豎八倒了一地,衛軼從謝敬玄身后壓著她,手指按壓到她頸側的血管,用的力氣很大,卻又分心低頭,動作不耐煩地翻看自己的衣服哪里被弄壞,哪里又沾上血污。她有點頭暈,擔心這個瘋小子腦袋一熱真把她掐死,于是老實趴伏在原地,不敢貿然行動。
身上的傷口治愈起來輕而易舉, 但衣服被弄壞了就有點不好補,腰側、前胸、袖口上都多多少少被她們開了口, 人都有不擅長的事,比如他屬實不會做針線手藝,好不容易收到點禮物,結果使用壽命短成這樣,看來看去他簡直恨不得下去再給那人身上多開兩刀。
本來就不高興,再開口時心情就更不好,他捏著謝敬玄的脖頸晃了晃:“還有別的情人沒出來么,要是沒有我們就來談談正事怎么樣?”
謝敬玄斜眼瞥他,輕聲道:“能力?你知道又能怎樣呢?”
“確實不怎么樣,”衛軼挑眉,面無表情貼近她,說出的話很壞:“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直接殺了你,但看在魚亞的份上,我選麻煩點的方式——看在你老情人的面子上,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謝敬玄雙手伸上來,要掰開他的手指。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好像一副飽含愛和慈悲的天使畫像,也不知道哪兒惹到她——當然也可能全都惹到了,她驟然黑了臉,面色陰沉沉的,衛軼見她繃緊了臉頰,嘴巴里傳來輕微的磨牙聲:“我家為你治療,救你醒過來,為你和那個alpha提供棲身之所,到頭來卻還是看魚亞的份上……?”
衛軼皺眉,去壓她的手,卻不想她迅速換了目標,抓住衛軼另一只手,惡狠狠咬住,一直到口腔里都是血味也不放,衛軼痛嘶出聲,掐著她脖子的手用力按下,這才勉強讓她松了口。
她將口中的血吐到衛軼身上,喉嚨被按壓,她覺得反胃,卻又幾乎要喘不上氣來。衛軼更火大,把她提起來,她雙腳離地,臉漲的通紅,兩只手分別抓住衛軼的小臂和手掌。
她按得位置刁鉆,力氣又大,衛軼只覺得手腕一痛,下尺橈關節瞬間脫位,額頭痛出些冷汗,謝敬玄掙脫出來,離弦箭矢一樣將他撲倒在地上,反身壓住他。
“我實在高看了你,原本以為你與旁人不一樣,能成為我的左膀右臂,能理解我的志向。”都是A級,但光看體型便知道她力量比不過衛軼,她本身也清楚這一點,趁衛軼還沒反應過來,一拳擂到他下巴上,“你讓人失望極了,有這一身本事還要全心掛在一個alpha身上,偏偏以己度人,衛軼,我到街上隨便拉個人過來都比你要強。”
她下手很重,衛軼方才就有點不高興,這下更是被她打得冒火,他飛快將錯位的關節裝好,翻過身,一腳將她踹出去。
“我本來就不需要你們救,”嘴角方才被咬破了,他低頭,用手指抹去傷口上的血,“那是你給我們的恩情嗎,我們為任何人工作都能換來這些,甚至還能免得被你設下什么圈套。”
“掛在一個alpha身上……”衛軼扯過她的衣領將她抵在車壁上,“你管我呢,我們樂意,先處理好你自己那堆爛事怎么樣?嗯?你生氣什么?你不想聽魚亞么,因為她寧肯自己出走也絕不回來幫你?”
“哈……”一而再再而三被他卡住喉嚨,謝敬玄隱約猜得出他不過虛張聲勢,并不會對自己怎么樣。她被掐得有些發顫,從脖頸到臉上紅了一片,嘴上卻笑道:“你懂什么,在這里跟我裝什么清高,我說的難道有半分錯處嗎?”
“我與你可一點都不一樣,我能當謝家的家主,能庇護一方土地,她離開是因為我能給我喜歡的人自由,我是她的后盾。比起來你有什么,看起來可真是忠貞不渝,然而卻只能當你alpha腳上的鐐銬,真好笑,你以為她正在因為什么供我驅使,不就是沒用的你把她綁在這里的嗎?”
衛軼雙眼微微張大,拳頭威脅性地擺在她面前,手上血管凸起,似乎想揍她。
“你知道個屁!”他將大腦搜羅了一圈,竟沒找到反駁的話,咬著嘴唇,牙根都氣得有點發顫。
手上略松了力,謝敬玄腳尖點在地上,見他詞窮,繼續說道:“沒用的東西……”
嘴角嘲諷的弧度越來越大,能力所致,她對旁人情緒的感知絕對一流,扒開衛軼的手,竟主動與他臉頰相貼:“你還想要她,那最好期待她永遠聽我的話,明白么?”
衛軼卸了手上的力,不知是氣著了還是平靜下來,又不能真的殺了她,他心頭突然覺得沒意思。謝敬玄臉頰貼上來,手也搭上他的肩頭,那只手冰涼,好像被蛇攀住,緩慢地、逐漸向他腺體劃去。
“或者,你為什么不來幫幫她呢?”她手腕一翻,黑霧從蔥白的指尖上升騰起來,繞成一個華麗又精美的卷軸,卷軸是空白的,她攤開,“我的能力,瞧,讓你們永遠在一起怎么樣?”
他后退,一把捏過謝敬玄的臉,將她推地一個踉蹌,又重新“砰”一聲磕到墻上。
沒勁,有什么可激動的。
他反身坐回去:“我不會殺你,神經病,放開你只是和你較勁覺得煩了,又不是被你兩句話說的失了智。”
謝敬玄垂著頭,抬起眼睛來。
衛軼擺手:“走吧,謝瑩瑩的事是假的就返程,如果是真遇到麻煩就繼續。”
“你騙她向你保證了,”衛軼說:“我知道了,無所謂,我會解決。”
謝敬玄抬起頭,姿態重新端莊起來,卻沒了那股溫馴柔弱的氣質。她用手背抹過臉頰上的血,脖子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下去。
她還是很愛笑,這會兒手背還捂著半邊的臉頰,又看著衛軼笑起來,笑得好像鼓點,她也坐下,聲音和身體一顫一顫。
衛軼只懷疑她精神有問題,離她遠了點。
謝敬玄終于停下,她扯出不久前雪萊上車為她遞上的絲帕,上面果然是文字,她丟給衛軼:“我只讓人透露出一點行蹤而已,瑩瑩的事是真的,我們還要去看他。”
衛軼瞄了一眼,又扔回去,他問:“他敬佩你,你何必這么做。”
謝敬玄微笑:“少管閑事。”
外面的人還躺倒在地,但此處有兩個生靈,隊伍受傷也根本不用休整,兩眼一睜就能重新起航。
謝敬玄坐在車上,伸出手,拍拍那個銀發alpha的臉:“剛才的事忘掉,繼續走吧。”
alpha輕輕蹭她的掌心。
接下來的路程一直相安無事,謝敬玄甚至沒再與衛軼有任何交流,她書也不看了,直接翻身躺下,打了個呵欠便閉上眼睛休息。
衛軼:……
在車上坐幾天其實很累,歹毒的女人選的車太窄,他躺下也要曲起身子,只能略微放松而已。
他透過車窗,遠遠見到上澄區的城墻,車輛緩緩駛入,他們打著謝家的旗號,不見有人阻攔他們,衛軼便知道云行此行一切正常。
行進到莊園之中,謝敬玄翻身站起來,整理自己的衣服,她衣服上沾了血,此時早就換上了新的一套,衛軼也差不多。車停穩,他隨著謝敬玄下去,莊園中有人來迎接他們,見到自家的家主都覺得驚奇。
衛軼左右看,沒見到云行的影子。
謝敬玄也發現這件事,她問與云行同來的巴比特:“云行呢?”
巴比特恭敬道:“她出門去了,估計很快會回來。”
謝敬玄點頭,衛軼則不理會眾人的反應,他干脆轉過身去:“我去找她。”
謝敬玄道:“好啊,去吧。”
除了不久前在謝家的城池逛過兩圈,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西城其他區域的風貌。云行從來不會遮掩自己的信息素,腳步隨意地在城中行走,他被對方標記,茫茫人群中,兩人就像兩塊互相吸引的磁鐵一樣。
日頭正好,云行找了個地方,縮在旁人的攤子里喝茶,她動了動鼻子,覺得有點好聞的味道,到處聞了一圈又找不到。
這叫什么,幻嗅?
她托著下巴和旁邊的人聊天,忽然眼角余光好像瞥見一個熟悉的漂亮影子。
她扭頭,看清楚人,臉上露出個驚喜的笑,叫道:“衛軼!”
她立刻起身同那個萍水相逢的路人朋友告別,衛軼從另一頭走過來,穿過街道,見她從陽光下跑過來。
“嘿嘿,”云行熊似的抱住他,下巴放在他肩上,“哎呀好驚喜,你來找我,你是不是想我了。”
衛軼咋舌,把她從自己身上撕下來。
“走了,回去。”把她往遠處推了推,他讓她在街上注意一點,和自己保持距離。
“回去回去,”他說,“謝敬玄有事找你。”
第79章
謝敬玄竟果真在等他們。
在場的人神色都有些許凝重, 云行從外面走進來,還以為是上課鈴響了以后自己才從教室的前門溜進課堂,所有人都一致看向她, 把她看得略有點壓力,差點動作倒放, 原路退回去。
謝敬玄笑著對她打招呼:“你來了,正需要你的幫助。”
于是云行動作停滯進退維谷,一會兒不見,這屋里的人見到家主都表現的像神經病一樣,目光太灼熱,她尷尬回道:“哈哈你說……”
被衛軼杵了后腰。
好吧,小男友也在旁邊, 她心想, 好吧,收收這股子心虛的味兒, 不能表現的太怯場。
她又站直了,所幸這里不是真的課堂,錯過的知識點會給她單獨補上,也不需要她發表點諸如“來晚了不好意思”之類的道歉言論,謝敬玄示意他們走近些,然后一如往常語氣平淡地將謝瑩瑩的事告訴她。
云行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過感覺也不是什么大事,點頭答應下來,不過還是疑惑道:“他在哪兒被劫持的?我沒聽錯吧,活動范圍這么大嗎,沒事還出城玩的?”
謝敬玄看向衛軼,微笑。
衛軼跟在云行身后半步,眼睛也不抬,借身位的遮擋又杵云行一下,這下被云行握住手,不輕不重地捏了捏,這才作罷。
這家人的效率真的很高,前腳剛到,也不說再稍作調整或休息,立刻又要整合隊伍動身出發。云行有點不放心,照理說上澄還不穩定,她問謝敬玄這邊不放人手是不是不太行,謝敬玄只回以一句高深莫測的“沒關系”。
不太像是救弟弟心切所以盲目說的,她挺有底氣,也很鎮定,既然老板都這么說,她便沒什么話好指教了,端正起老實打工的態度。
她被催促回來收拾東西,又順手把后頭沉默的衛軼也牽走。
房間略有點亂,窗簾沒開,被褥沒有收拾,挺多東西胡亂堆在一邊,一看又是她買來要帶回去的。衛軼沒有幫她整理房間的意思,去那堆東西旁邊勾著手挑挑撿撿,問道:“有我的嗎?”
“沒有。”云行回答。
衛軼不看了,黑臉,把手里的東西隨手丟到地上去,云行從背后賤索索靠過來要環住他的腰,胳膊剛摟上去就被衛軼按著往下壓,云行眼疾手快,趁他不備一把攥住他的手,再松開他時,他手上就多了個漂亮的小東西。
衛軼低頭,右手中指上是一圈小小的銀色戒指,手伸上來,五指開合幾下,有點愣神。
憋憋屈屈的無名火突然熄了,反抗的動作也停下,他看看云行又看看自己,有氣無處撒,頗感到拔劍四顧心茫然。
云行嘿嘿笑,和他一起總覺得脖子擔不動腦袋,把下巴放到他肩上才又舒服了。
衛軼的頭發長得很快,估計是她不在家的時候找人修過,現在很整齊,有一根頭發絲晃到她嘴邊。她皺鼻子,張嘴,嚼嚼嚼,把衛軼扯得略痛,呲了下牙。
見衛軼抬起手,她立刻把頭發吐出來,率先發難,對他指指點點開始嘆息:“你脾氣也太大了。”
“還以為你想我了,”云行蹭蹭他的脖頸,又輕輕舔了舔,動作越來越熟練地解他的頸環,把衛軼激的寒毛倒豎,一巴掌糊到她頭上才作罷,云行又悲嘆:“哎,千里迢迢過來竟然一直板著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跨區域捉奸的。”
衛軼從她懷里掙出去:“你自己說的,誰讓你說沒有我的東西。”
云行:“就為這個?不能吧。”
云行:“哎呀,青天大少爺!”
她把衛軼挾持到床上坐著,像個雜耍藝人似的從那堆玩意里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換著東西給他翻——不得不說沒被超強制造業入侵的旅游紀念品都頗有特色,各個區域不同風格的小工藝品和小首飾云行買得樂此不疲,多數都買了兩個。
她給衛軼拿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小樂器,造型有點像口琴,但相比起前世的入門樂器,這東西要更需要一點吹奏技巧,她昨天練習了大半天才終于把它吹響,就是可惜聲音還是不對,有點像放屁。
反正也是整理行裝,她把其中一個揣自己兜里,另一個丟過去,工藝品展示完又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地提起幾套衣服:“你剛才分明都拿在手里了。”
她說:“都拿手里了也不好好看看,這腰圍我能穿嗎,少爺,冤枉。”
衛軼又理虧了,于是裝聽不到,低頭摩挲手上的戒指。
云行那邊長吁短嘆吵吵嚷嚷,他低頭觀察,手上戒指是銀的,正面有個斷口,能根據不同指圍調整大小,斷口兩側做成花和花枝的樣子,整體不太亮,有點發暗,估計材質一般,也就造型上獨特一點,大概不值很多錢。
聽說戴戒指有講究,十根手指好像都有不同,他記得不多,就記得哪個無名指是代表婚后,然后哪邊中指意思是訂婚和熱戀。
他懷疑云行是不是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只是隨意套了個手指逗他,但又覺得她有時候知道的挺多,說不準就是這個意思。
他捏了捏兩側,讓戒指牢牢卡在他的手指上,當初謝瑩瑩對他說的話又重新在腦內浮現出來,他委委屈屈地想兩人的相處,覺得云行不像不想負責的樣子,心里略感復雜。
“怎么想起給我買戒指,”他問得很小聲,甚至動作都有點忸怩了,左手在戒指那朵小花上面不停揉搓,“為什么給我戴這里啊……”
“感覺很漂亮就買了,”云行搓下巴,覺得他挺喜歡,便體貼地說出更深層的考慮:“而且特別方便,打架也不怕丟,手里沒刀了還能當指虎用,戴上這個攻擊力+10 。”
“為什么戴在中指,問得好!這個我以前真研究過,”云行雙手一拍,“戴這兒賊招財。”
衛軼撤回忸怩。
意料之內,但沒聽到想聽的答案,他心里又升起點不開心——當然話又說回來,他也沒太想要聽云行和他談婚論嫁就是了。
他不說話,云行還在那飛快地收拾東西,衛軼坐在她床上似乎壓住了什么,云行找了一圈才想起,走到他面前托著他的腋下抱小孩一樣將他抱起來,又放到別的位置去。
衛軼眼睜睜看她把原本被他壓在身下的一件小東西收到包裹里,很郁悶,覺得胸口悶氣快頂出來。
他想,什么意思,我很礙事嗎?
我不幫她,還在這里妨礙到她,一直都是這樣嗎?
謝瑩瑩的話剛停下,謝敬玄的聲音又鉆進來,平心而論,不好聽的話應該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分明很不錯,絕對不是嬌弱無用的人,長相、家世都沒有不好的,性格不至于惹人討厭,不很虛偽、不很任性、不很嬌縱, alpha和他在一起要修八輩子大運才對。
條件都很客觀,但為什么從頭到尾只給云行帶來麻煩。
他想,謝家的人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有毛病,腦袋里裝的都是屎,對他的事情指手畫腳。
云行在他身邊晃晃悠悠,于是他一把把人扯過來,問道:“我很麻煩么?”
云行:……
點了頭好像會死。
衛軼又問:“我是不是很礙事?”
——瘋狂搖頭。
他咄咄逼人:“你不想和我結婚?”
“呃,”云行偷偷看戒指,懷疑上邊附了魔,分明剛才才哄好,怎么放置了一會兒怒氣值又升上來了,她小心試探,“你想……?”
衛軼:“我在問你!”
為什么突然進入無理取鬧模式,云行想不通,后退半步,衛軼自己吼完也閉了嘴,他放開云行,又開始和謝敬玄比較起來,謝敬玄估計不會突然對人發脾氣。
簡直挫敗。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小聲吐出一句“抱歉”,向門外走,準備一個人冷靜一下。
云行看過八百部狗血劇加八百篇虐心小文章,心里莫名其妙,但還真不敢放他出去。
“等等,”她一把抓住衛軼后衣領,很強制地把他拖回來,“等等,等等……沒說不想,我只是還沒準備。”
“呃,那什么,你們這邊要準備什么,要彩禮嗎?多少合適?”她把人重新按回去,嘴里竟然禿嚕出一套熟悉的屌絲發言,說完就后悔,好想把自己的嘴撕爛。
衛軼不說話不抬頭,咬著嘴唇憋氣。
云行這種情況是真不知道怎么哄才好,有點后悔自己當初沒再看八百篇婚戀求助帖,只能采用很傳統的親親抱抱揉揉安慰大法。
她俯身彎腰,一手勾著他的脖子,一手環過他的脊背,左右去貼他的臉又親他的嘴巴。沒人安慰還好,尚且能處理自己的情緒,有人安慰就很恐怖,衛軼憋不動了,一松氣,竟然真“嗚”一聲埋到她肩上去。
云行就和他并排坐下,把整個人抬起來圈在懷里,哄小孩似的給他拍背順氣,腦子里開始從頭到尾細細地捋。
衛軼千里迢迢過來、情緒不穩脾氣狂躁、看到戒指患得患失、還有點逼婚的意思。
簡直顯而易見,她倒吸一口涼氣。
但是不應該啊,這時間也太短了,這都能知道?不應該啊。
她神游,想了想又轉過彎,衛軼是生靈,還是omega ,我的蒼天。
衛軼趴在她肩上一抖一抖,她撩開衛軼垂下來的頭發,親他的額頭,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終于鼓足勇氣,聲如蚊訥但底氣不足道:“……你是不是懷孕了?”
衛軼:“我沒有!”
他直起身,說完話打了個震天動地的嗝,然后眼睛微微睜大,臉色爆紅,自己都覺得很丟人。
云行本來就沒沉浸到他的悲傷里,這下更是咬著腮幫子才沒笑出來。她又摟住羞憤的想出去跳樓的衛軼,把他圈在懷里親他的睫毛:“那為什么突然這么生氣?”
衛軼沉默,半晌也沒抬頭回答她的問題,云行等著他再給自己出一個世紀大難題,就聽衛軼抬頭反問她:“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歡的呢?”
他抽抽鼻子,眼睛瞥向一邊:“為什么啊,我都在給你添麻煩……”
第80章
云行驚訝:“就這?”
“什么叫就這?”衛軼不滿,他自己很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又抽了抽鼻子,“這不重要嗎?”
云行心想這應該沒重要到要千里迢迢跑過來質問我的程度,從床頭翻出來一張絲帕捏到衛軼鼻子上,順從道:“重要重要。”
她說:“乖喔, 少爺先擤擤鼻涕。”
衛軼眼睛有點紅,翻白眼都翻不出以前那種不耐煩的氣場。他把云行手打下來,自己拿住那塊絲帕,低頭很小聲、很有包袱地擤鼻涕,口中話語不清:“……你快說。”
顯然他想聽到一點絕美高貴的愛情表白, 又或者,云行覺得至少應該扯點高層面的好聽話出來哄他, 奈何誠實是她的美德, 客觀道:“你長得特別好看,性格我很喜歡, 味道也香。”
衛軼動作都快停了。
好的,這當然是他的優點,但他難以置信:“只因為這個?”
“這也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吧。”云行還是那副平常的樣子,她“嘖”了一大聲,好像也有點苦惱應該怎么解釋, “這不是擇偶超級重要的三個方向嗎,雖然一般而言最后一個方向應該換成''家庭情況''——但你家這個情況有點復雜,我不好單純把它歸類到''好''或者''不好'',姑且換成更關乎你自己的一條。”
是的,理智上來想,她說的當然沒錯,如果要衛軼來總結,自己對云行的喜歡也只能歸類到“相處很舒服、尊重、長相性格都很好”,然而他的這幾項都有強大的現實材料做支撐。
他心情復雜,甚至有些茫然和委屈,突然覺得有點不自量力。他什么都沒有為云行做過,難道還要對方憑空變出些他沒注意過的好事跡來證明嗎。
又或許就是因為自己也清楚這點,才希望云行能找點理由來反駁他。
云行親親熱熱地抓著他的手揉著玩,捏著他的指節,捏一下列一條:“你多好看啊,長得高高的,身材好,臉簡直完美,喏,你看不到,耳朵這里有一顆小痣,像個小耳洞一樣,超可愛,說起來你是不是不能打耳洞?感覺還沒注意就已經自己恢復好了……”
“嘴巴也很可愛,牙齒很整齊,還有兩顆小尖牙……哎呀我不就看看你的牙口摸一下嘛,你還生氣,但是生氣也可愛,生氣頂多撓我兩下,都不跟我搞冷暴力,完事了自己又找我和好。”
“呃啊!你等等疼疼疼疼…… omega怎么可以咬alpha ,蒼天,待會兒別人笑話我怎么辦,”云行難以置信地摸了摸頸側,那里印了個牙印,衛軼咬得真刀真槍,剛夸過的小尖牙給她咬破了一層油皮,她吸氣,捏過衛軼的臉頰晃他,“不過你看這樣也很好,有仇當場就要跟我報,不自己悶著,你看我跟你開玩笑亂弄你也可以,你不會因此幽幽落淚又不說為什么只讓我自己去猜……”
衛軼把她鉗著自己臉的那只手掰下來,心態終于平和了點,靠在她身上還是不高興道:“那我身上值得你喜歡的地方比你值得我喜歡的少。”
他得出結論:“你喜歡我不如我喜歡你多。”
云行扶額:“你聽聽你這像話嗎。”
衛軼用發頂蹭她。
他說:“我感覺你對我很好很好……”
云行:“那確實。”
衛軼擂了她一拳。她總這樣插科打諢,讓他積累的情緒尚且沒發出來就都憋死在嗓子眼里,她對他總是包容、溫和又尊重,相處久了自己都覺得這理所當然,他說:“像你說的這種omega很多的,你只因為這些就愿意那樣幫我嗎?”
他說著又去摳云行的衣襟:“甚至我們匹配度都很低,連永久標記都做不了……你碰到別人怎么辦。”
云行心說不能永久標記證明能離婚,我們現代人可不覺得這是缺點,這特質超級好。
她一本正經地去嗅他頭發:“怎么想這么多,真沒懷孕啊?”
衛軼又惱:“沒有!”
“你這種設想很無解啊,”她又扳著他的手指舉例,“雖然我這么好的alpha很少見,但你要是哪天也碰上比我好的怎么辦?”
衛軼:“我還喜歡你。”
“空口無憑啊小同志。”
衛軼又轉過來咬她:“我就是還喜歡你!我就是喜歡!!”
云行喜提新傷,她“嘖嘖”按著真有點見血的傷口,衛軼還在旁邊磨牙,她摟著人家,竟然感覺有點爽,懷疑自己在異世界是不是被調理成了抖m 。
衛軼:“我知道了,你要是喜歡別人,我就把你的□□切掉。”
云行:“?”
衛軼:“我就把你的□□切掉。”
云行臉埋在他身上,抱著他瘋狂大笑。
衛軼又有點臉紅了,云行的笑聲透過骨頭傳過來,悶悶的,帶著他一起震動。他去摸云行的頭發,好像也沒怎么被開導,但或許是因為兩人又黏糊在一起,心里郁悶的情緒好受點了,于是迷迷糊糊地決定放過這個問題。
“走吧,”云行終于笑夠了,把衛軼舉起來轉了兩圈又放下來,拿起一邊的包裹,“走吧,哎呦再擦擦臉,真沒想到,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個流血不流淚的硬漢派。”
她又到處翻,不知道從哪里又抽出來一塊淡奶油色鑲著蕾絲花邊的手帕,給他細細擦臉,邊擦邊想看來兩個世界差不多,哄男人都要用點哄孩子的辦法,她說:“行了,待會兒讓人看出來還以為我把你怎么樣了,你估計還得和謝敬玄坐一輛車,丟不丟人吶。”
聽她這么說,衛軼恍然驚醒,這才終于想起正事來,他竟然把重要的事放在一邊,先上頭嗷嗷問了這些沒道理的情感問題,想想有些懊惱。
他握住云行的手:“你先別動。”
云行:“嗯?怎么了?”
衛軼要牽她的手,她便老實不動,細瘦的生靈能量從衛軼按住的地方探進去,像水母伸出觸須,漸漸蔓延到她整個身體,過程有點癢癢的,還有點麻。
不太舒服,云行皺皺鼻子任由他去,她明顯沒受傷,衛軼卻表現的這么鄭重其事,她心想他會不會是分離焦慮,心里盤算要不下次帶他一起出來。
云行的脈絡有點奇怪,衛軼曾經幫她治療過很多次,也給她當過人肉藍條,但還真沒有細致檢查過她的身體。
很健康,澎湃的生命力從身體里傳出來,她的身體好像格外適應生靈,能力納入她的經絡就好像變成了她的所有物一樣,不用特意控制——甚至不用他更換檢查的地點便自然流淌到四肢百骸。
很怪,但又說不上來。
唯一能明顯說出的不對勁是能量逸散的太多,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吸食她的力量似的——打個比方,正常人像水缸,雨天存水,存滿了留著,需要的時候倒出,云行有點像一段小溪流,有水,存不住,上游流下來,下游直接淌出去。
竟然還會這樣,衛軼問:“你有奇怪的感覺嗎?”
云行:“有,好像小觸手在我身上亂纏,麻了。”
和什么小觸手合并在一起,衛軼就只以為她說的“麻”是那個她常用的形容詞,糾正問題道:“不是問我碰你是什么感覺,你最近有覺得不舒服嗎?”
云行老實:“沒。”
力量空空還不自覺,衛軼撇嘴。
他思索,謝敬玄能力邪門,車上那卷黑霧彌散的卷軸里寫的應該是被掌控者的“保證”,但云行很強,尋常人不該能掌控住她,除非那股掌控她的力量也從她自身抽取,由她自己提供。
好討厭。
他又想,該怎么剝離才好?
云行眨眼,抽了抽手,沒抽回來,見衛軼眉頭慢慢擰成疙瘩,簡直是老中醫看出疑難雜癥,她略不安,有些惴惴,問:“怎么了?”
“沒事,”衛軼松開她,“寄生蟲。”
云行:“?”
短短三個字,云行接收到今天最大的震撼。
“蛔蟲?包蟲?”她表情逐漸扭曲,心想天殺的我就知道野外的生水不能喝,把自己知道的種類挨個猜下去,“肝吸蟲?肺吸蟲?”
我的天姥娘,異世界這種時候為何如此寫實,她想,一般來說不是應該描述一下alpha的鋼鐵腸胃嗎,我這邊腸胃鋼鐵的點在于到現在沒拉肚子?
她沒真得過寄生蟲病,但確實聽說過許多,終于滑跪道:“少爺救我……”
衛軼看她,翻白眼:“什么這蟲那蟲,聽不懂。”
他說:“不過沒關系,可以交給我。”
云行恭敬作揖。
雖然安慰了衛軼一圈又做了個身體檢查,但云行動作快,平日里又沒有公務需要交接安排,于是他們回到集合處時還算早,甚至尚有幾人未到。謝敬玄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可能和巴比特在一起,他們都沒來,剩一個銀發蘑菇頭的女alpha在這。
她原本坐在車沿上閉目養神,見兩人過來有點好奇地打量他們。衛軼這頭大惡獸有個看起來脾氣不錯的alpha ,不過似乎聽說過,對方實力很強。
感情好像很不錯, alpha身上蹭上不少他的味道,她默默觀察,見到云行脖頸上有個新鮮的牙印,挑眉,衛軼好像哭過,或許是因此被訓斥了,當然也可能是兩人吵了架。
云行感受到她的視線,友好地揮手向她打招呼,那人很沉默,好像不太愛說話,沒開口,只是笑了一下,向她揮手致意,繼續看她脖頸。
看你文質彬彬的,這么大個人了,還偷看我大吻痕。
云行撇嘴,反正周圍沒幾個人,她干脆把衣領向下一拉:“好看嗎,自家omega給咬的,你有嗎?”
雪萊:“。”
衛軼在后邊偷偷掐她,低聲罵:“你找死,你有病吧!”
惡狠狠罵出去,結果不知道又是哪戳到云行的笑點,她摟過衛軼捂住臉,笑得渾身發顫。
謝敬玄幾人回來時,云行才剛調整好狀態,來時隊伍怎樣,回去依舊是怎樣,兩隊合二為一,馬車依舊只有中間那輛輕便的一臺。
“好了,”謝敬玄掀開車簾:“去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