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你的手,現在怎么樣?”
咖啡店的沙發上,狐川辻人扒著臨時借來的醫藥箱,止不住視線飄忽,聲音低低,“剛剛在那里…不知道是你,所以咬得…很重,是不是很痛…”
“還能忍受,不是什么問題。”坐在沙發另一側的人慢吞吞補充了句,“不用太在意。”
他語氣很淡,似是真的不覺得如何,狐川辻人打開醫藥箱的手頓了下,默默低下頭繼續扒拉,
——就算這么說,但他怎么可能不去在意啊。
黑發少年深深吸了口氣,找出消毒的碘伏、酒精和創口貼,猶豫了下,終于還是抬起眼。
沙發對面的人,角名倫太郎正垂著視線看他動作,察覺到他望來,也同步向他看去。
“……”
狐川辻人:“我先幫你處理一下傷口…手朝我這邊來一點。”
角名倫太郎:“哦…好。”
黑發少年沉默不語,望著朝他遞來的手,動作盡量放得足夠輕又小心地握住在掌心。
在昏暗巷道時,他是下了死口、一點力也沒收,奔著泄怒去的。雖然時間短、但是尖尖犬齒扎得有點深,那時候感覺到的些微鐵銹腥氣不是錯覺,的確留下了點痕跡,在攤開掌心的食指指根處。
兩點猩紅落在那里,對著光看就莫名有些刺眼。
狐川辻人低眉順眼地消毒,用鑷子夾起碘伏一點一點觸碰,動作放得又輕又柔、生怕再造成人一丁點疼痛。
他不說話,滿心撲在處理上,角名倫太郎視線動了動、自然落在受限于動作不得不靠近的黑發少年身上。
為了方便上藥,所以坐在對面的狐川辻人一只手握著捧起角名的手掌,臉頰低下許多。
他毫無自覺地靠得很近、甚至只差一點點下頜就能直接碰到自然攤開的掌心。
他是專注的,做任何一件事都是如此。
呼吸一點一點溢出,暖呼呼的溫度落在指尖,柔軟、輕微,像路過的柔風或羽毛,擦蹭過指腹。
角名的手指抽動了兩下,成功引起專心致志處理的人的注意。
細細眉毛擰起弧度,黑發少年有些擔心:“是我動作太重弄痛了嗎?”
“沒,”角名回答很快,“不痛,放心。”
即使得到答案,但擰起的眉依舊沒有放下,狐川辻人望著被那兩點創口,心里更加愧疚。
“這樣應該就差不多了……”撕開創口貼、嚴絲合縫貼在創口處,又撫平褶皺,黑發少年小聲道,“抱歉。”
角名倫太郎搖了搖頭,“沒關系,別在意。”
克制了下,狐川辻人依舊頭皮緊繃。
他怎么就…怎么就沒第一時間認出來人呢…
被害妄想癥爆發,把來幫他解圍的角名認作同伙也就算了,還‘咵嚓’在人手上咬下這么一口。
他是知道他們這群打排球的有多注意自己的手,特別是角名這家伙以后還是走職業的……
傷口處理完,角名倫太郎收回手,指節抻開,稍微抓握了下空氣,咬到的地方很微妙,即使貼了創口貼也不能完全保護住,狐川辻人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根本不敢轉眼。
他遲疑,小心道:“那個、手傷好透之前,有什么事都可以讓我來幫你……我會負責的。”
對面人的視線重又落到他身上,聲音低低慢慢,“很快就會好了,別想太多。”
——但是他心底完全過不去這道坎啊!
狐川辻人忍了忍,默默繼續道,“還有今天……多謝你,在那里救了我一次。”
雖然不知道角名那個時候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但是救了他是實打實的。
如果當時他沒有出現,選擇了右拐入巷道的自己絕對會被再次糾纏上……
“沒什么,不是重要的事。”角名倫太郎又看了幾眼手上貼著的花里胡哨的創口貼,平靜回了句:“你沒出什么事就好。”
糟糕,更加愧疚了。
狐川辻人在心底緊緊捂住胸口說不出話來。
“辻人——我來了,現在情況怎么樣?”
推開門,行色匆匆的經紀人進來,“你和你的同學要不要緊?”
黑發少年回答很快,“沒,我不要緊,是角名他……”
角名倫太郎搖了搖頭,接上他的話:“我沒關系。”
經紀人聞言,一顆心總算放回肚子里。
他快速給了角名他的名片,說后續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聯系他,順便將應對狂熱粉絲與私生的處理措施提上日程。
但是經紀人也是匆匆趕來,模特拍攝是結束了但是剩下的事情還需要人跟在后面處理,可是現在他更加不放心將狐川辻人一個人放在外面,他陷入苦惱。
狐川辻人嘗試道自己可以回去,但被無情一票否決。
折騰來折騰去,甚至經紀人準備call同樣有在愛知縣日程的黃瀨來幫一把手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人兀地開口,
“沒問題的話可以先去我家。”
經紀人和狐川辻人登時齊齊望去,角名倫太郎言簡意賅:“我家就在附近,等結束后再過來送狐川回去也是一樣。”
經紀人眼睛亮了亮,狐川辻人心底沉了沉。
“可是……”
“好主意!辻人,你朋友都這么說了,暫時就先打擾一下吧,”經紀人語速很快,“你放心,我這里處理完立馬就來接你。”
甚至還沒來得及挽留,人就腳步匆匆消失在咖啡廳門口。
……看起來是真的趕時間,連他都顧不上了。
狐川辻人默默轉回臉,對上同樣默默在看他的人。
他組織語言:“其實,我可以那個……”
角名倫太郎:“現在就走嗎?”
“……”
狐川辻人沒吭聲。
角名想了想,“還是你想再打包一塊蛋糕?”
小黑毛深深吸了口氣,干巴開口,“不用了,我…我先去還藥箱。”
“哦,好。”
黑發少年抱著和店內臨時借來的醫藥箱好好歸還,一轉身,剛剛還坐在位置上的人已經光速收拾好東西直準準地在那站著等他了。
狐川辻人:?
他遲疑望了眼沙發,又遲疑望了回來。
長身直立的褐發人影左手兩盒雞雛布丁、右手兩盒雞雛布丁,背上背著他的包,臂彎還搭著他的襯衫外套,完全就是一副抬腿就能離開的模樣。
疑惑的小黑毛卡頓了下,風一般速度的人穩穩開口,“東西都拿好了,有什么落下的嗎?”
被這么一問,狐川辻人不得不多回看了一眼,“沒有、好像沒有了。”
倒不如說,收拾得未免有些太快了,快到…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是、這是合理存在的嗎?!
“那就好,”角名倫太郎點頭,話題跳得很快,征詢他的意見,“坐公交嗎,還是電車?”
下意識摁著拋出的選項回答‘電車’,直到跟著人走出咖啡廳一步黑發少年才猛地醒神。
不、那個……他是想選擇不去的啊!?怎么就這么按著角名的思路走了??
猶豫再三,狐川辻人還是決定委婉開口,“很感謝你,角名,但是我……”
身側在走的人毫無防備突然開口,“這些是幫宮侑買的嗎?”
咦?
狐川辻人雖然疑惑,到底還是順著他的話回答,“是的,群聊里看見……正好也就在這附近,所以順便幫一下這樣。”
他忽地恍然。
這么說的話難道角名當時出現在那附近……如果也是幫宮侑順帶的話就完全說得通了!
這么一想,雖然在群聊里沒有回復,但是私下還是愿意來一趟幫忙這么做了的角名同學還是很友愛隊友的……變相的口嫌體正直?
黑發少年默默有些出神,心底將16歲的角名倫太郎與某知名不具熱心人劃上等號。
“這樣,”身邊走著的人聲音不高,“前面有下去的臺階,小心。”
被提醒,狐川辻人及時回神才沒被絆到,他正要道謝,忽然想起正事,“你的手還受傷呢…那邊的給我拎吧——”
“不用,這些很輕,”角名余光瞥過他,手臂彎了下不輕不重躲過黑發少年遞來要接的手,停了下自然開口,“對了,月票在右邊的口袋里,辛苦你幫我拿一下。”
“噢噢……好。”
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換了個方向,按照角名說的位置找到月票,幫他刷了后過完閘機,兩人一起進入月臺。
狐川辻人猛地清醒。
不是、他剛剛不是想半道離開的嗎?!
大腦和思緒完全被角名的話帶著跑了啊!!
“辛苦了。”
“……沒、沒事,不算什么。”
這種微妙的上了賊船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重又將月票放回人口袋,黑發少年緩緩呼出口氣,月臺上傳來幾聲“叮叮”,是電車到站,這下子無路可逃,他也就只好跟著角名上了車廂。
人有些多,但還有個別幾個空位。
他們靠著坐在一起,因為位置擁擠,所以腿不可避免地觸及,隔著薄薄兩層布料,對方的溫度很輕很淺地傳遞過來。
這點接觸讓他止不住地想起先前在昏暗巷道里,過于接近的距離與體溫。
呼吸溢出,噴灑在覆在臉上的手掌之上,有些燙又有些燎,燒得臉頰也泛上溫度。
有點熱。
莫名地、黑發少年捏了下戴在臉上的口罩,還好…還好,戴著口罩,應該看不出他現在的表情變化。
可惡,要是被發現就糟糕了。
“原來……都是幫宮侑帶的啊,”旁邊坐著的人聲音不高,輕輕慢慢地再度念了次。
狐川辻人捕捉到了,輕輕眨了下眼。
嗯?宮侑?怎么又提了一遍?
他等了下,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聽,側首望去,角名視線落在拎著的東西上,四盒雞雛布丁。
至于面上表情……看起來嘛、按照他對十五年后的角名倫太郎的理解,絕對算不上高興、甚至還有點郁卒。
那就是不高興了,不過是為什么不高興?
因為只提到了阿侑嗎?
“那個的話…也不算吧,”狐川辻人試探挽救著開口,不太確定想了下,“不全都是幫阿侑。”
角名倫太郎表情似是輕輕動了下,黑發少年低下頭,“就…還有阿治的份。”
“……”
“這樣。”很輕很淡的一聲回答。
狐川辻人又看了一眼,好像沒回答到點子上,感覺這家伙看起來更郁卒了。
暗戳戳觀察的小黑毛心里動了動,冒出點想法。
難不成…難道……說不定?
他極細微地瞥過人,繞了一圈打了個哈哈再度開口,“就…這種和點心,看評價好像都說是不錯啊。”
角名倫太郎:“嗯。”
——很給面子地搭話了!
來回試探的小黑毛咳了聲,“應該會有很多人喜歡吧、看聊天記錄,阿侑阿治都很感興趣,”他狀似不經意戳了下重點,仿佛只是隨口提及般,
“嗯…所以角名你喜歡這種和點心嗎?”
“……不喜歡。”被問的人聲音和表情一樣低低悶悶的,聽起來看起來都說不上真實情緒,總之默不作聲在那里。
“這樣啊…哈哈,”圓場般笑了兩聲,狐川辻人不太好意思地蹭了蹭臉頰,“原本我還想說,其實也有記得幫角名你帶來著,但沒想到你不喜歡,看來是我想多……”
“——沒有。”
……嗯?小黑毛眨眨眼。
對方截住他話語的尾巴,回答地很快、甚至有點過于快了,“沒有想多。”
狐川辻人若有所察、抬眼的瞬間望進直盯盯看進他眼底的幽綠眼瞳,映著電車車窗玻璃外投射的光線。
黃昏午后漫金浮過,混成一點游動的翠,波動著彌漫開,仿若連情緒也交織著一起泛開,朝他鋪天蓋地漫了過來。
不閃不避,角名倫太郎迎著他,表情散散漫漫、與先前任何時候都無異,唯有話語不同,一字一句像是強調,他說:“沒有不喜歡。”
“……你給的,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