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彧侯回京已有一旬,原本過了壽辰便打算回邊境,但是陛下執意挽留,甚至有意將白鳴岐與左淑寧的婚禮提上日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皇帝的意思,無非是忌憚崇彧侯手中兵權,現下四境安穩,皇帝打算收回兵權。
可是邊境并非看起來這般安穩,北部蠻族有意聯合,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崇彧侯雖心中憂慮,但沒有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孩子們,白鳴岐是文官從政,對邊境之事不甚了解;白檀又一心向往江湖,別說操心政事了;真正察覺到崇彧侯微妙不安的還是喻勉,只是喻勉雖能理解崇彧侯的憂慮,卻不能緩解。
喻勉意識到要在上京繼續呆下去時,是崇彧侯示意白鳴岐帶他去學宮見識見識,似乎是在為他的仕途鋪路。
“爹,你還不知道阿勉嗎?看著沉穩可靠,實則心高氣傲,外面可都說了,喻氏不愧為八大世家之首,這眼睛啊,可都長到頭頂上去了!卑坐Q岐打趣道。
喻勉擦著長槍,頭也不抬地說:“你交往的也未必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人!
“這我就要說你了!卑坐Q岐抬手摟住喻勉,一本正經道:“廣交好友又叫什么?那是廣結善緣,還真才實學?真才實學的朋友你有我一個還不夠嗎?”
喻勉側臉看他,口中還不忘揶揄:“都說你才思敏捷,我看都體現在胡說八道上了!
白鳴岐得意洋洋道:“我這張嘴是厲害,若是不為官吶,我定是赫赫有名的媒公。”
“什么?”
“有媒婆就有媒公啊!
“……”
白征安打斷白鳴岐,正色道:“說到媒人,你打算幾時迎娶淑寧過門?”
白鳴岐頓住了,他愣了愣,撓頭道:“我…還未想過!
“你們定親也有兩年了。”白征安道:“這幾年,我忙于戰事,倒是疏忽了你,你今年都十八了,這件事該提上日程了,還有阿勉!彼聪蛴髅悖妓鞯溃骸澳阋驳搅俗h親的年紀了,待我寫信問過你家長輩,若是他們沒有打算,我便替你打算了。
“但憑師父做主!庇髅銓⒆约旱拈L槍擦得锃光瓦亮,不上心地回應了一句。
白征安道:“說起議親這件事,前幾日還有人家托媒人來問阿檀!
白鳴岐笑問:“父親可有滿意的人選?”
白征安抬頭,目光曠遠道:“你們母親跟我是少年夫妻,可我年輕時滿心功業,不曾好好關心過她,直到她離世!
他感慨道:“女子處世不易,若阿檀能多自在兩年,晚出閣也無妨,總道是我在一日便護她一日。”
談及母親,白鳴岐也略顯神傷,但他不忍白征安過于傷懷,便調侃道:“父親這般縱容阿檀,不怕她日后尋不著一個能使她安身立命下來的人嗎?”
崇彧侯正色道:“與其尋一個能讓她安穩下來的人,不如讓她有為自己安身立命的能力。”
“父親高見,倒是孩兒淺薄了!卑坐Q岐朗聲笑道,片刻后,他道:“其實憬琛…能為良配,況且他與阿檀年歲相仿,若是阿檀喜歡…”
“我不喜歡!”白檀背著長刀出現,用刀鞘對著白鳴岐,哼道:“我替你嫁給他嘛?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巴不得他是你親弟弟吧,若是我真嫁給他了,日后我倆吵嘴,你幫著誰?你肯定幫著左老三!”
白鳴岐:“……”
白檀突然偷襲喻勉,喻勉從容不迫地接招,他有一搭沒一搭地給白檀喂招,白檀一邊接招一邊抱怨,“況且,左老三長得比姑娘還漂亮,我嫁給他干嗎?每天自慚形穢嗎?”
白鳴岐道:“你們都還小呢,沒長開。”
“你可得了吧!卑滋春叩溃骸胺置魇悄阌J覦人家姐弟二人的美貌,想著自己娶一個,讓我也幫你娶一個,你想得美,你不如讓二哥幫你娶!”
喻勉長槍一偏,差點戳中白檀的發髻,嚇得白檀立刻道:“二哥手下留情!我不胡說了!
喻勉只是單純手誤,他不動聲色地收回長槍,“……”且當他是故意的吧。
白鳴岐開玩笑:“我就隨口一提,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你這個毛丫頭!
白檀生氣道:“是!我是毛丫頭,你的左淑寧是仙姑!你不就是因為左淑寧才幾次三番維護左明非的嗎?說得那么好聽,我不跟你玩了!”說完,她也不接喻勉刺來的長槍,提著長刀跑開了。
喻勉孤零零地舉著長槍:“……”
陪白檀玩的應該是他吧。
“你就非得把你妹妹惹生氣嗎?”白征安無奈數落一句,起身去哄女兒。
白鳴岐撓撓臉,看著白檀離開的方向,神色有些自責。
喻勉補刀:“她生你氣了!
“……”白鳴岐舔了下嘴唇,神色復雜道:“我…我真不是因為淑寧才對憬琛另眼相待的。”
“我知道。”喻勉拍了下白鳴岐的肩膀。
白鳴岐同左明非交好,更多的是因為左明非是個可塑之才,白鳴岐雖然勝友如云,可誰不慕才?古有英雄惜英雄,想來英才也是惜英才的。
為了給白檀賠罪,白鳴岐特地在臨水樓布下酒席,兄妹二人皆是豪爽的性子,席間請來了很多朋友,且都是年輕有為的貴族子弟,只有一個特殊的——
“阿勉,這位是曹驪,曹秉德,是我翰林院的同僚,對了,秉德也寫得一手好文章…”白鳴岐興致勃勃地為喻勉介紹著面前的瘦弱青年。
喻勉心不在心地應了一聲,他對這種場合并不熱衷,目光漫無目的地略過眾人,似是隨意觀望,也似是在尋找著什么。
席間,白檀打趣白鳴岐:“怎么不見你弟弟呢?”
白鳴岐縱容地敲了下白檀的腦袋,笑道:“有妹妹在這里,哪敢想弟弟啊。”
白檀端著下巴,思索道:“起碼左三賞心悅目,你這群朋友啊…嘖嘖,跟左三的臉蛋比,簡直差遠了!
“憬琛的伯父午后出巡,他去送他伯父,沒空過來!卑坐Q岐玩笑道:“再說了,我和你二哥還不夠賞心悅目嗎?”
“一個自詡風流,一個冷酷無情。”白檀思索道:“這么想想,還是左三可愛!
“夸別人,不夸哥哥,我要生氣了。”白鳴岐故意道。
白檀:“……”她扭頭對喻勉道:“二哥,揍他!
喻勉起身,白鳴岐下意識躲了下,發現喻勉沒有揍他的意思后才問:“你干嗎?”
“走了。”喻勉頭也不回地說。
有人看喻勉要離開,故意調侃道:“喻公子走這么早,是不給白世子面子嗎?”
喻勉頓足,淡定回首,“你待如何?”
那人樂呵道:“既然這么說了,白世子,我就替你教訓一下這小子啦?”
白鳴岐懶洋洋地倚在桌上,作了個請便的手勢,白檀頓時來了興致,沖那人喊道:“上官哥哥,勞你替我大哥出氣了!闭f完,也是看笑話般地盯著這邊。
上官公子被小姑娘這么一喊,虛榮心蹭就上來了,只見他瀟灑起勢,勢如破竹地揮拳,還沒過夠三招就被喻勉單手摁下,眼看他要臉朝下地摔倒,喻勉伸手攔住他的腰腹,將人托起身,之后順勢后退,淡聲道:“承讓。”
上官公子摸摸后腦勺,不太好意思道:“是在下自不量力,喻公子…好身手。”
白鳴岐笑道:“上官老弟,這面子給你你敢要嗎?”
“小弟甘拜下風!鄙瞎俟鱼槐骸坝鞴诱埍!
喻勉頷首示意,轉身離開。
喻勉是真不習慣宴飲場所,他寧愿騎著馬在街市閑逛。
心里琢磨著不知何時能回邊境,喻勉漫無目的地牽著韁繩,然后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好像是左家的馬車,還沒等他細看,旁邊書肆便匆匆出來幾個人,瞧著挺眼熟,其中的小胖子是左…左幾來著?
小胖子飛快上馬,示意自己的家。骸翱炜炜!趕車!快!”
馬車載著小胖子往城門的方向駛去。
喻勉驀地想起來,方才白鳴岐說左家的誰要出巡?看來小胖是去送行,只是他好像在躲著誰。
左明非從書肆里間出來時便覺不妙,他沒看到五弟。
今日伯父出巡,他和五弟一同來書肆為伯父挑選新出的文集,期間他去里間挑選孤本,五弟去樓上挑選書畫,等完事后來到書肆門口,左明非發現,五弟沒了,馬車也沒了。
“……”這是胡鬧的時候嗎?看來祖父罰他抄書還是罰少了。
左明非仰臉看了下天色,心中估摸著時間。
書肆老板同情道:“左三公子,往前有家車馬行,您可以去租匹馬!
倒也是個主意,左明非含笑示意:“多謝!
左明非提著書盒,不由得加快腳程,身后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左明非下意識挪向街道一側,只是那陣疾風忽然停在他身側。
左明非抬頭,午間太陽正好被馬背上的人影擋住,逆著陽光,左明非看不清來人的臉,但他卻認出了這個身影。
久居上京的世家子弟雖也習武,但顯示少有這樣矯健流暢的體魄,這樣的身形,左明非只記得一個人。
“喻兄?”左明非詫異開口。
喻勉自然而然地朝他伸手。
左明非也沒問緣由,鬼使神差般地遞出右手,緊接著,他被人用力一提,甩到了馬背上。
左明非牢牢地坐穩在喻勉身后,喻勉微微側首,詢問:“城門口?”
“嗯。”左明非回應。
喻勉點頭表示知道了,他拽動韁繩,“駕!
巨大的慣性讓左明非下意識想去摟喻勉的腰,不過他不知怎么的,望著喻勉勁窄堅韌的腰身,他有些怕冒犯到喻勉,于是猶豫了下,還是收回了手。
但喻勉的左手好似長了眼睛一般,他精準無誤地握住左明非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左手,輕柔而又不容置疑地按在自己腰側,沉冽的聲音被風灌入到左明非耳中:“坐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