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強烈占有欲的吻落了下來。
章長寧感受到唇上的用力摩挲,霎時忘了呼吸,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全都急速向了大腦,根本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
他下意識地偏頭避開了這個吻,語無倫次,“不……你……唔!”
章長敘根本不給他閃躲的機會,扣住他的下顎再次湊了上去,“躲什么!你不是問我明不明白嗎?我給你答案。”
蠻橫的吻再次覆上。
“……”
不對?
為什么會這樣?
章長寧還是沒能弄懂眼前的一切,他伸手觸上章長敘的臂膀,試圖推開對方的禁錮,然而緊接著,他的下唇猛然吃痛——
章長敘咬了他,帶著故意的、懲罰的成分。
“……”
熟悉的痛感傳來,硬生生牽扯出了藏在腦海深處的某些記憶碎片。
章長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章長敘已然借著他失神的片刻撬開他的牙關,長驅直入,用力地、強勢地,仿佛是將過往所有的理智和禁錮徹底吻碎。
“……”
這是章長寧連做夢都不敢肖想的現實。
他強忍的眼淚猝不及防地墜下,原本還抵在章長敘肩膀和胸口的手軟了下來,一點一點地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咸咸的涼意混在濕吻里,轉瞬就融進了彼此的呼吸中。
章長敘察覺到了章長寧松下來的態度,這才緩緩停下,“……現在知道為什么了嗎?連你都知道、都記得我們倆不是親兄弟,那我怎么可能會不知道?”
從小到大,章長敘一直都知道這事。
在他的心里,章長寧是跟著他、黏著他、也是被他保護到大的弟弟,但這個弟弟和他從來都沒有血緣關系!
不過是礙于“領養”關系、礙于父母,他才一忍再忍地恪守著自己的防線,如果可以,他也希望章長寧能夠安穩幸福地過一生。
“那天在醫院,柏續突然提出這個條件,我確實詫異、也想不通他為什么執意要這么做,一開始也怕他的決定傷害到你。”
“后來,我返回到醫院病房問他,你知道柏續怎么和我說的嗎?”
“……”
章長寧垂著眼眸,沉默著不敢去看章長敘。
越是這樣,章長敘就越是清晰地知道自己猜對了——
章長寧心里一直有他!根本沒有什么暗戀多年的其他人,只有他!
從始至終,他們兩人都在自欺欺人地藏著自己的感情,就為了這層“領養”關系不敢明說!
如果說,章長敘不知道這章長寧的感情,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不讓章長寧和章家解除關系,可有些感情一旦明了,他就沒辦法再退了。
“你說得對,我大概是全家唯一一個盼著解除領養關系的人,可這不代表我想和你分開。”
“長寧,不是只有親人才可以同住一個屋檐下,甚至親人都不可能參與進你全部的人生里。”
“……”
章長寧還陷在剛才那個深吻的余威中,哪怕隱約猜到了章長敘的念頭,他也頭暈眼眩地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下意識地后撤半步,“你、你別說了。”
章長敘意識到了章長寧的慌亂無措,又一次將他圈回了自己的懷中,以更親密地貼上了他的額頭,“寧寧,我想我的未來都有你,我……”
話還沒說完,口袋里的手機就突然響起了來電鈴聲。
章長寧驟然回過神,強行扯出章長敘的懷抱,悶聲提醒,“電、電話。”
好不容易將話拉到了正事上,卻在臨開口之前被打斷。
章長敘一怔,難得懊惱自己沒將手機關靜音,但因為職業需求,他的手機幾乎就沒有過靜音的時候。
“……”
來電鈴聲還在持續。
章長敘拿出手機,看見來電顯示的人名后眼色微變,“喂。”
電話那頭是他的同事陳勛,“長敘,我知道你今天休息,但要是現在方便,立刻回醫院一趟。”
章長敘聽出他語氣里的急促,“怎么了?”
“環高架上出了連環車禍,保守估計已經造成了將近五十人受傷了,還有一輛游學校車,上面都是未成年,離得最近的二醫收不下,送了好一批到我們醫院。”
“聽說有好幾個頭部嚴重受傷,主任讓我趕緊喊人。”
“凌姐已經往回趕了,你要方便也趕緊回,今晚估計有硬戰要打。”
說著,電話那頭就涌現出一陣嘈亂,聽著像是有傷者被是送來急救了。
電話聲匆忙掛斷。
章長敘眉頭緊蹙著,但身為醫生,他沒辦法、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職責不管,“寧寧,醫院那邊有急事,我必須回去一趟。”
他收起手機,伸手撫上章長寧的頸側,似解釋也似安撫,“你乖乖的,先不要想著搬到外面,等我忙完回來,我們好好聊聊,好不好?”
章長寧看出章長敘有急事,抿了抿唇,還沒等他開口答應,章長敘的手機就又響了起來。
“……”
“喂,凌姐。”
“我知道,我馬上過去,估計得半小時,好。”
電話接通又掛斷,想來情況是很嚴重。
章長寧沒敢耽誤章長敘的正事,“你先去醫院吧。”
“好,我先走了,你晚飯多吃點。”
章長敘強壓下那點紛亂的情緒,迅速轉身往外走。
腳步聲漸行漸遠,但章長寧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他不太確定地觸碰著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摩挲吸吮后的熱意和酥麻。
呼吸又亂了節拍。
章長寧愣在原地,喃喃自語,“怎么會呢?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二哥是喜歡他嗎?剛剛沒說話的話是……是想要表白嗎?
不,這怎么可能呢?
章長寧一直以為是自作多情地在唱獨角戲,可現在這層窗戶紙以意料之外的方式捅破后,他卻沒有多少驚喜,內心深處反而有種說不上來的慌張。
或許是因為“不可能”這三個字占據了他太多年,他根本就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章長寧瞥向自己才整理了一半的行李箱,原本堅定要離開的念頭忽然變得遲疑起來。
他滿腦子都是那個用力的吻,甚至還隱約想起了一點當初醉酒后的畫面,全身上下越發燒得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章長寧才聽見保姆阿姨在樓下喊道,“長寧,下來吃飯了!”
“……”
章長寧回過神,最終還是擱置了收拾行李箱的計劃,帶著一顆忐忑的心下了樓。
飯菜的香氣溢滿了整個飯廳。
章長風抱著女兒、帶著妻子也從一樓臥室里走了出來,小寶貝睡了一個下午,這會兒睡精神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正在四處瞧。
身為外婆的沈眠看著歡喜,連忙伸手,“來,念念,外婆抱一會兒,讓你爸爸媽媽好好吃個飯。”
“謝謝媽。”蘇陽將孩子交了過去,“長敘呢?”
傭人阿姨幫忙回答,“晚餐前就走了,好像是醫院臨時有事,急急忙忙的。”
沈眠輕拍著念念的后背,無奈,“一心撲在工作上,讓他抽點時間找找對象,左推右推的。”
蘇陽幫忙回答,“媽,其實是我和長風結婚太早了,現在年輕人結婚都遲,長敘那么優秀,早晚會找到同樣優秀的另一半。”
說著,她還將目光投給了剛下樓的章長寧,“小弟,你說是吧?”
“……”
章長寧后知后覺地回過神,輕應了一句。
蘇陽已經從丈夫章長風的口中得知了柏續的情況,她趁著晚餐的功夫問,“我聽說柏續和延梟是一對兒?”
章渡和沈眠對視一眼,默認了這情況,“嗯,延梟那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信得過,只要小續和他是兩情相悅,能幸福就行。”
丟失了多年的孩子好不容易愿意找回,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補償還不夠,哪里會做棒打鴛鴦的事情?
蘇陽是能接受同性戀情的,立刻找話題往下接,“這下好了,我們念念又多了兩位叔叔。”
章渡看著妻子和她懷中的外孫女,笑了笑,“好在我們家男孩子多,以后等長敘和長寧各自找到另一半結了婚、有了小孩,照樣有得熱鬧。”
沈眠也很期待,拉著念念的小手說,“是啊,再等幾年,以后我們念念就是這個家里的大姐姐了。”
大概是找回了失蹤多年的小兒子,章渡和沈眠的心情很不錯,甚至還開始暢想起以后章長敘、章長寧未來各自遇到合適的另一半、結婚然后組成家庭。
當父母的,總歸是希望孩子們能夠得到幸福的。
章長寧聽著父母在飯桌上的言論,整顆心一再跌落到谷底,直到此刻,他才從不久前的親吻沖擊中掙脫出來、徹底認清了現實——
哪怕他和章長敘已經沒了“親兄弟”這層名義障礙,但他們倆終究是沒有可能的!
就算夫婦兩人能接受柏續和商延梟的同性戀情,可真不代表他和章長敘就能越界、發展出兄弟之外的感情!
這些年,章渡和沈眠一直拿他當親兒子看待,從來沒有吝嗇過對他的關心和愛護,養育之恩比什么都重,這是他絕對不能忘記和辜負的!
章長寧不敢想象章渡和沈眠對自己傷心失望、憤怒質問的畫面,甚至一想到剛才在房間里背著眾人的那個吻,他都覺得無地自容。
章長寧沒了吃飯的欲望,好不容易熬到晚餐結束,他就快步地躲回了房間。
砰!
房間門一關。
章長寧終于脫力般地癱坐在了地毯上,他想起自己對章長敘不該有的感情,幾乎是自虐似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痛感泛起,壓抑著的眼淚終于有了涌現的借口。
不知怎么,章長寧又想起了章長敘剛才在房間里說過的話——
“寧寧,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想我的未來都有你。”
“等我忙完回來,我們好好聊聊,好不好?”
“……”
不,不能聊,不能再繼續聊下去了!
趁著一切都還沒有徹底說破、趁著一切都還有回頭的機會!
章長寧不敢面對章長敘,更沒有勇氣面對父母,滿心滿眼只鉆出了“逃跑”這一個念頭!
他知道自己帶著行李箱離開只會引起家里人的懷疑和提問,于是只在小包里裝了自己的證件和備用手機,也借著“工作室有急事”的理由跑出了家。
夜色已經全黑了下來。
章長寧漫無目的地游蕩在街頭,他出來得著急,壓根沒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辦,畢竟工作室是不能再回去了,否則章長敘輕易就能堵住他。
更嚴格來說,是只要他還留在帝京,就會有被章長敘找到的可能性。
夜風里的冷意一點一點地包裹住章長寧的身體、冷卻著他的心臟——
對于當年才五歲的章長寧來說,帝京太大了,大到只要離開章家,他就會走丟。
對于現在二十四歲的章長寧來說,帝京還是太大了,大到只要離開了章家,他就會變回那個無處可去的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