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前的封閉集訓迫在眉睫,余曜很想用什么來緩沖一下即將到來的離別。
天門山翼裝飛行的觀賽就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余曜也不覺得二哥會拒絕自己。
相比較二哥曾為自己做過的,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少年站在濃蔭窗前,專注地看著輪椅上的人,好看眉眼就被院中葳蕤飄香的香樟樹染上了一抹清涼的翠意。
祁望霄的視線從眼前人滿含期待的面孔一直滑落到他縫過針的右臂,包成粽子的左手,頓了頓,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搖了搖頭。
“我還有事。”
余曜還是頭一次被面前人拒絕。
如果換做是其他人,他可能就直接點點頭微笑道好,但面對祁望霄,少年還想再掙扎一下。
“可是我馬上就要走了。”
余曜嘆了口氣,“奧運集訓隊的要求很嚴,我也不想因為我一個人讓教練們難做。”
他去過不知道多少次集訓隊,很清楚奧運之前隊里的紀律會嚴苛到了幾乎不近人情的地步。
收手機是肯定的了。
出門更是想都不用想。
如果真的去報道的話,大概率有很長時間都不會有機會跟外界聯系。
這也將是他們重逢以來第一回這么久的分離。
余曜自以為自己把話說的很透,但祁望霄沉默了好一會兒,依然選擇了拒絕。
“抱歉,”青年的下頜線條微微緊繃,“小曜。”
他沒有說自己為什么要拒絕。
一句有事其實也并不能解答掉余曜滿心的疑惑。
不過就像自己之前想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余曜點點頭,沒再追問,轉身繼續跟教練們商討歸隊的事宜。
他的背影看不出如何落寞。
但祁望霄原本沉靜深邃的眸子深處還是多了幾抹不為人知的黯色。
青年腦海里的電子系統在此時悠哉悠哉地蹦跶了出來。
【宿主你可算做了一件好事】
1111向來語氣刻薄,【你要是再隨便出門,沒了隔離罩保護,我看余曜才真會被你害死】
【宿主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趕緊把任務做完,再把積分都兌掉,我也可以高高興興地去找我的下一任宿主了!】
令人煩躁的電子音嘰里呱啦地說了老半天,這才發現自家宿主的注意力全在少年身上,壓根沒在聽。
【統在說,】1111氣得跳腳,【別不承認了,余曜之前那么多次比賽都沒有受過這么重的傷,還不都是被你影響的】
可哪里用得著系統提醒。
祁望霄當時就注意到了賽道上突然多出來的那灘水跡。
這也是他堅決不肯再跟余曜一起去看比賽的原因。
盤山公路,索道,玻璃棧橋,只要自己在小曜身邊,哪一處都可能危機四伏。
余曜的話他也聽懂了。
分開一段時間也好。
這樣自己就可以全身心撲到任務上,盡可能快地結束掉這樣看似觸手可及,實則千溝萬壑的隔閡相處模式。
祁望霄又一次看了看正在和教練們談笑風生的少年背影,安靜地回去了自己死寂一片的房間。
余曜眼尾瞥見,頓了頓,就繼續跟教練們說起自己回集訓隊之后的安排。
夏季奧運兼項的選手并不是沒有。
但大多是在同一個大項里,諸如跳水的單雙人,體操和射擊。
像余曜這種橫跨了攀巖和沖浪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項目的,絕對是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偏偏兩者的場地不在一起也就算了,離得還忒遠。
宋雙成性情強勢,直接拍了板,“一月一輪,一半一半,先沖浪再攀巖。”
戚本樹的臉都綠了,猶豫再二還是努力為自己爭取,“小余這受了傷,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了海,還是先攀巖再說吧。”
宋雙成瞪眼,“他的手有傷也攀不了巖啊!”
戚本樹干脆擺爛,“他一個月后不一定上得了墻,但傷口愈合了肯定下得了海,您老就別爭這一星半點兒便宜了。”
宋雙成被戳破心思,老臉發燒,“但是他在第二個月說不定能做一些簡單的復健訓練,提升下肢力量的那種,還能跟隊友們熟悉一下。”
戚本樹干脆搬出了自己另外一個徒弟,“聆歌還在y省等著呢,教練就我一個,我們下了海,總不能讓小余干看著吧。”
兩人爭論不休。
余曜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爭相把自己往外推的。
他自己是無所謂先去哪個。
但看見兩個教練爭執,還是有點頭大。
“要不先去攀巖吧。”
少年的一句話說得戚本樹面帶喜色,宋雙成沉默嘆氣。
但下一句就讓兩人都高興了起來。
“手是不能用了,”余曜比劃了一下,“但是我可以先去做一些攀巖類的體能訓練,等到第二個月去y省沖浪回來,第二個月應該就能開始上巖壁。”
宋雙成的臉色瞬間由陰轉晴,“這樣也好。”
歸隊的事情就這么說定下來。
余曜把教練們都安頓下來,又跟張勁松芮星宇師徒二人說定了明天去看比賽的時間,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他從祁望霄門口經過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敲門。
但房里安靜得過分。
少年停頓一下,到底還是選擇尊重青年自己的決定。
只是一段時間的分別而已。
他愿意等二哥給自己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余曜回房間之后艱難地洗漱一番才躺下。
胖成一只球的黑貓原本還試圖跟主人貼貼,但發現自己蹭了半天也沒被摸摸頭之后,就重新跳回到床腳臥下,發出陣陣不滿的咕噥聲。
余曜一開始不想管。
但天氣本來就熱,一只大胖
毛團整只地臥在他的腳上,更是熱得驚人。
更別說這只貓還在哼哼唧唧地抱怨。
余曜很確定就是在抱怨。
算了算了,他坐起來,努力地用手肘rua了會兒圓嘟嘟的貓貓頭,才換來小七滿意的呼嚕聲。
黑貓團子高抬貴肚皮,可算放過了少年的腳。
伴隨著讓人心安的呼嚕聲,余曜也很快進入了睡夢中。
他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到達了天門山的賽場。
長板速降和翼裝飛行只隔了一天。
參加長板速降比賽的很多選手都還沒有走,亞瑟那頭金色的頭發在人群里就格外顯眼。
“嗨,余!”
金發青年老遠就笑出了花,孔雀似地圍著少年轉。
“你也來看翼裝飛行比賽?”
余曜不是很想搭理,但華國老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他笑了笑,“對,我來看平師兄的比賽。”
亞瑟一看少年背后沒別的人,心思-->>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就活絡起來,熱情不已地沒話找話,“你的傷勢怎么樣,醫生怎么說,需不需要我幫忙?”
話題倒是比第一次正經不少。
話里話外都圍繞著運動員最在意的傷病打轉。
余曜也沒有再戴有色眼鏡看人,見對方確實語帶關心,就時不時客氣地回應幾句。
事實上,任何人第一眼看見少年,都會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傷勢上。
關心他的人尤甚。
所以在網絡直播的鏡頭掃過裁判席,少年從鏡頭里一閃而過時,觀眾們的注意力到到了他被紗布包扎住的胳膊和手上。
評論區一下熱鬧起來。
【嘶,我就說,小魚傷得那么重,肯定要去醫院重新處理傷口】
【這也太慘了,包得跟木乃伊一樣】
【夏天天熱,非必要不會包得這么嚴實,小魚吃苦了】
大家議論紛紛,關心不已。
但說歸說,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更幫不到什么。
只是這一次的慘烈受傷,讓不少人意識到了——原來余曜也會受這么慘烈的傷。
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鬧和骨折誤會。
少年這一次傷到的全過程都被無人機的高清攝像機完完整整地錄了下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傷得其實不狠。
但其中的疼痛感卻是隔著屏幕都讓人感同身受。
誰還沒有個蹭破皮的時候。
所以這一次的代入感簡直不能太強。
少年對比賽的執著也深深地打動人心。
【心疼,剛好比賽結束了,最近也沒什么比賽,小魚好好休息一下吧】
但也有人聽說了奧運即將開始集訓的消息。
【怕是休息不了,我一個朋友是游泳國家隊的,說過兩天就要開始封閉訓練備戰奧運了】
【天,那小魚不也要去,他還是兼項,比別人的工作量高一倍!】
【這可真是全年無休】
【前排提醒,他大概率還要抽時間準備大學學習,r大的學習壓力可不是一般的高,期末考試也不是一般的難,績點刷不上去,畢業都成問題】
【不止,來看翼裝飛行的比賽應該也是打算開翼裝飛行的新地圖了吧……】
【小魚干脆再兼一個鐵人二項得了,我就沒見過比他更能扛造的人】
大家唏噓感慨著,一直到比賽開始才漸漸停下。
余曜自己卻早早就集中了心神。
他忽略掉身邊一個勁獻殷勤的亞瑟,目光遠遠地落在出發地的位置。
那是一塊伸出去的懸空平臺。
通往平臺的山道欄桿上開了一個小門,直到比賽時才有專人去打開了鐵鎖。
嘩啦啦——
鐵鏈碰撞的聲響刺激到了現場觀賽群眾的神經。
參賽的選手按照序號在依次就位。
余曜的目光也停駐在第一個出發的平振羽的身影上。
青年若有所覺,回頭對著裁判席的位置笑了笑,而后就張開了披掛類似蝙蝠蝠翼的雙臂,一個俯身就跳下了萬丈懸崖!
“啊啊啊啊!()”
觀眾們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余曜哪怕知道對方胸有成竹,心跳也還是不受控制地停滯一瞬。
他看著平振羽如鳥兒般飛進山間云霧里,瀟灑肆意地飛向群峰與樹木,飛向那個半空中被支起的紅色靶心。
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欣喜地幾乎要炸裂開來。
如果飛下去的是自己就好了。
如果自己也能飛下去就好了。
這樣的念頭油然而生,高空跳傘和風洞的熟悉失重感重回心頭,余曜望著半空中張開翅膀的人影,恨不能以身相替。
他的視線牢牢地追逐著平振羽的方向,已然忘記了自己是誰在哪又是在做什么,琥珀色眸子里盛滿的向往和渴望讓身邊試圖死纏爛打的亞瑟都閉上了嘴。
余是真的很喜歡極限運動。
亞瑟的情緒有被感染到。
他對翼裝飛行不怎么感興趣,還是聽平振羽說漏了嘴,知道余曜會來,才死乞白賴地找關系磨來了入場券。
雖然沒說上多少話,但看著少年此時亮如星辰的專注眼眸,起伏如溫柔山巒的高挺鼻梁和好看眉骨,亞瑟突然就生出一種怦怦然的心動感覺。
這和自己以往的玩鬧都不一樣。
哦,天吶,()”金發青年按住心口喃喃,“我大約是中了一支名為丘比特的箭。”
他有點想說話又不敢打擾,目光灼.熱地盯著少年,偷偷摸摸拍了一張模糊側影,放到了自己的社交平臺上,文字配了一個紅色小愛心。
和以往的張揚完全不同的發文。
亞瑟的粉絲們一下就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我懷疑亞瑟是真的栽了】
【沒事,栽在余身上不丟人】
()【他完了哈哈哈,我就知道早晚有老天爺收他,余可不是什么好打動的對象】
之前還只是對亞瑟告白余曜有所耳聞的網友們吃瓜吃到嗨,點進翼裝飛行熱門話題里隨處可見吃瓜群眾的身影。
祁望霄再次完成一項短期任務蘇醒后,緩了一會今夕何夕,一打開手機就看見了這個消息。
青年心情復雜地摩挲了好半天屏幕,才把那張背光模糊卻足夠溫暖干凈的側影照片右鍵收進了專屬相冊。
他知道他的小曜會很受歡迎。
但沒想到自己只缺席了一次,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鉆起空子。
看來要再快一點了。
祁望霄閉了閉眼,干脆利索地選擇了繼續進入下一個任務。
一向自詡內卷第一統的1111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嘀嘀咕咕地想勸兩句。
祁望霄用一句話就堵住了它。
“我沒有時間。”
早一點結束,才能早一點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才能沒有任何負擔地回應少年的每一次試探。
他不想再看一遍那雙亮晶晶的眸子從期待變得失落。
祁望霄的呼吸很快弱了下去。
天門山比賽現場,余曜也在酣暢淋漓地觀賽后長舒了一口氣。
心愿達成。
他看著順利結束自己的退役之戰,正和妻女相擁大笑的平振羽,很清楚這場比賽另外一層含義是對方鄭而重之地將華國翼裝飛行的重擔正式交付到了自己和芮星宇師兄的肩上。
運動員的花期只有那么長。
看來自己還需要繼續努力。
最起碼,先把夏季奧運會的金牌摘下來。
余曜正想著,突然意識到——
這樣的話,自己大約會成為百年來第一位夏奧、冬奧雙重冠軍加身的運動員?
這可真是……太有挑戰性了。
余曜已經期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