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歲菱凜回到了溯洄宗。
宗門里的日子緩慢,或許只是因為師兄和師尊都不在。
她每天會去白鷺殿,幫煙藍門主和連檸師姐處理些事務,和枝頭亂叫的鳥吵架,順便打聽南異城的消息,不一定每天都有最新的消息傳來,但有時候,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這一日,她從白鷺殿往回走,遇見了同樣來打聽慕容焰消息的沈熾。
對視后簡單頷首,歲菱凜要走,被沈熾叫住。
“你……”他頓了頓,“你有意中人了?”
歲菱凜:“……”
歲菱凜:“這都多久之前的謠言了?”
他成天在宗門里,還一度是流言蜚語中心,消息也太滯后了。
“你是不是去找他了。”沈熾微揚下巴,“前段時間抱恙,你分明不在宗門里。”
歲菱凜四處看一眼,所幸無人經過,她看回沈熾,應聲“是”。
沈熾下意識抿緊了唇,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就聽見她用一個答案,直接回答了他的兩個問題。
他感覺自己面部都僵硬了,陌生的異樣感爬滿全身,想好的話統統忘了,過了一會,才生硬地扯起唇角,狀似不經意地問,“誰啊。”
歲菱凜:“意中人。”
和沒回答一樣,沈熾嗤笑一聲。
“……”
歲菱凜朝外走,兩人擦肩而過。
沈熾忽然想起那日下午,他埋冤陸璃要他下山去買生辰禮,得知是和歲菱凜一起去后,心緒短暫起伏,意識到陸璃和慕容焰的意圖如何,再因為一場意外的切磋而沒能去找她。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在想,倘若那天他去找了歲菱凜,事情是不是會發生變化。
“嗖”一聲響,沈熾抬手,本能接過歲菱凜丟來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一瓶丹藥。
“臉上的傷別拖著了,藥有用的。”歲菱凜說,“我現在轉丹修了,以后藥修能力或許減弱,不一定還做得出來。”
少女隨即朝外走,沈熾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門之后。
天空云層朵朵漂浮,忽隱忽現地遮擋陽光。
沈熾低頭看著丹藥,恍惚想起更早之前的那天,他誤會歲菱凜有意害他,沒有聽她辯解,從此,路就向兩邊走了。
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果。他用力呼吸一口氣,捏緊了丹藥,決心除去臉上象征過去的疤痕。
也是時候繼續往前走了。
和原文里魔宗占上風趨勢不同,溯洄宗幾乎是以勢在必得的優勢,順利完成煉劍,以千重和萬般破魔宗,大獲全勝。他們回城那天,溯洄宗久違熱鬧,春雷轟鳴也抵擋不了勝利的喜悅。
歲菱凜在星月結界邊上焦急等待,從一張張臉看過去,許多修士臉上刀劍疤痕交錯,并不是毫發無損地返回。
備受矚目的小說男女主傷勢更重,一瘸一拐地互相攙扶著,和歲菱凜打了招呼,隨即被沈熾和傷勢相對較輕的青岫接了過去。
歲菱凜一顆心提起來,越發緊張。
直到一道修長身影朝她走來,披著灰色帽兜,避人眼目,走近了她才發現是師尊,與此同時,長街另一端煙藍扯著嗓子問林知寒:“你看見師兄了嗎?聽說他傷的也很重啊?!”
人群擁擠熙攘,歲菱凜看清遮掩在帽兜之下的清俊容顏,膚色蒼白,幾乎是沒有血色。
歲菱凜心里一驚,就見男人懶懶抬起眼睫,輕扯一個笑容,“小徒弟。”
歲菱凜:“師尊你……”
“還有力氣么?”
“做什么?”
“可要抱緊我啊……”
下一秒,他安心地倒在她懷里。
……
在經林知寒查看后,夜妄卿是失去血液和靈力過多造成的虛弱暈厥,問題不大,靜養一個月就會痊愈。
半個月后,夜妄卿房間。
歲菱凜手持丹藥,冷聲道,“師尊,你轉過身去。”
床榻之上,夜妄卿墨發垂落削瘦肩側,皎白寢衣大方敞開,大片白皙肌膚赤裸裸地暴露于空氣中,一手撐在床沿,故意湊近歲菱凜,纖長眼睫微抬,“看都看過了。”
歲菱凜不為所動,視線移到他臉上,“你背上的傷還未痊愈。”
她扯下他的衣襟,絲毫不憐香惜玉,只當他是一具需要被治療的軀體,線條特別好看的那種。
背上斑駁刀疤快要消匿痕跡,因為靈力稀缺緣故,只能用最普通的方法治愈,無色藥水涂抹在背,歲菱凜力道溫柔,生怕弄疼他,但或許是因為太輕了,讓某些人開始聯想翩躚,隨著她的觸碰發出異樣曖昧的聲音,好似被按壓得非常舒服。
歲菱凜聽著若有似無的低喘,耳根都紅了,用力摁在一道疤痕上,換來了夜妄卿一聲忍不住的笑。
他側身,抓住她的手,眼睫抬了抬,勾引似的看著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歲菱凜:“你的傷還沒好,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么。”
他垂著眼,修長的手一點點撫摸她的手,忽輕忽重地在手腕上摩挲,聲音低啞,“可以的。”
“小師妹!”
走廊上傳來青岫元氣呼喚,歲菱凜隨手扯過被子,把夜妄卿嚴嚴實實地遮擋住。
夜妄卿:“……”
他剛要扯下蓋過頭的被子,被歲菱凜反手死死捂住,力道之重,也不怕會悶死他。
青岫跨過門檻,歲菱凜熱情道:“師兄!”
手底下師尊還要掙扎,歲菱凜加了分力,聲音也更加熱情,“你怎么突然回來了啊!”
“哎我也是走到半路才想起來,今天得給師尊上藥了。”青岫擼起袖子,“還好我記起來了,上藥的事交給我吧,你是姑娘家,多少不方便的。”
歲菱凜:“好啊。”
她交了藥瓶,快速逃離房間。
青岫往邊上一坐,大咧咧地說道,“師尊,來上藥。”
“……”
被子底下是半裸著的男人,衣襟松松垮垮掛在結實有力的肩膀上,師尊身材之好,讓青岫無比感慨,有了要多多鍛煉的動力,正想夸兩句,就見師尊單肩靠在床邊,漂亮的臉上面無表情,看起來心情有點差,青岫心里一沉,難道他來晚了?
夜妄卿微勾唇角,“青岫。”
青岫心驚膽戰,“啊?”
他微笑道:“你真是我的好徒弟。”
青岫:“……”
被夸了,應該是好事吧?
青岫靦腆一笑,“哎。”
又過了半個月,夜妄卿恢復得差不多了。
歲菱凜在白鷺殿聽說宗主想讓夜妄卿收治魔宗余黨。
這在原文里這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歲菱凜擔心師尊會以宗門為先,小跑回了長憶殿,還沒開口,就得知他回絕了宗主。
歲菱凜有些意外,“我以為你一定會去。”
“不去。”夜妄卿笑一下,“前任宗主曾將我從劍冢帶出,這么多年,煉就千重,擊潰魔宗,這份給命的恩情,我也還過了。”
夜妄卿口中說的輕巧,眼眸里卻溢出淡淡傷悲,他曾經視為親生父親一般存在的人,不過當他是遲早要犧牲的祭品長大,從小他不理解的諸多事情都有了答案,為什么永遠是元晞獲得最好的,而受罰領命前往最危險的地方都是由他來……掩蓋在親情名義之下的真相,在血肉撕裂的瞬間得到答案。
但這份恩情,他已經還過了,從此以后,他是自由之人,只會為珍惜之人付出所有。
夜妄卿垂眸,“以后若是想離開溯洄宗,我們隨時可以走。”
與此同時,被拒絕的元晞一人坐在溯洄殿。
他是在前任宗主仙逝那天得知一切的真相,知道夜妄卿是劍靈,知道他其實是前任宗主的私生子,知道為什么他從小都得到不該是他的好處。
他一直覺得自己不配,像是搶了夜妄卿的東西,這份自認為低一等的不配在他人言語糾紛中,逐漸扭曲,轉化為更深刻的痛楚與愧疚,終于有一天,極度的愧疚變成了一種病態的奢望,如果師兄消失了,他是不是就再也不會愧疚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住,拼命壓抑,可越是渴望從愧疚中得到解脫,也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師兄拒絕了收治魔宗余黨,輕描淡寫前宗主的恩情已報,從此互不相欠,反倒讓他松了一口氣,像是扎在心頭上的刀,終于徹底穿過胸膛,刺過背脊,他再也不用擔心師兄會在察覺真相的那一刻,用異樣的眼光傷害他了。
可當師兄離開,他才后知后覺地明白,師兄一早知曉一切,那他是抱著何種心情,一直幫著他打理宗門,幫他煉劍,幫他擊退魔宗,甚至是在塵埃落定之后,才淡聲告訴他,還清了。
隨之而來的是莫大的空虛與絕望,過去相處的點滴浮現眼前,元晞的心臟一下又一下地撞痛,后悔緊緊攥住他的胃,讓他后知后覺曾經師門其樂融融的過去,再也不會重現了。
還清了嗎,還不清的。他永遠都欠師兄。但師兄已經不想要了。空蕩宮殿,只剩一人壓抑悲痛的哭聲。
很快,歲菱凜發現,名分這玩意兒還是得給,遮遮掩掩才容易出大事。
比如,煙藍門主見沈熾和她再無交集后,心里比誰都著急,張羅著要給她介紹對象。
偏偏這番對話就發生在白鷺殿,還當著師尊的面。
他輕飄飄看她一眼,歲菱凜心驚膽戰。
那天晚上,他在她房里折騰,裝作聽不見她的辯解,“不關我的事啊,是煙藍門主太熱情,盛情難卻。”
他輕聲嘆氣,“我知道。”
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作為沒名分的人,我又能怎么辦?”口中的話溫柔繾綣,身下的動作一點不憐香惜玉。
……
再比如,長憶殿的布局實在不方便。
長憶殿房間眾多,但常住人的只有三間房,還是三間挨著的房間。
從左至右,依次是歲菱凜、青岫、夜妄卿,因此如果大半夜想要花前月下,聊聊詩詞歌賦,談談人生理想,無法避免地要經過青岫房間。
連著三次小手剛拉上,青岫就推門而出,找歲菱凜聊天。
剛開始看師尊吃癟的樣子,歲菱凜還有點幸災樂禍,久了她就扛不住了。
如果在正常時間正常地點內,師尊抓不到她,就會選擇在其他詭異的時間和地點里偷襲她。
折騰了幾次心跳回憶,歲菱凜想明白了,關系得公布,坦坦蕩蕩師徒情。
第一位要告知的人就是青岫。
四目相對許久,青岫忍不住先開了口,“所以,小師妹要和我說什么?”
歲菱凜張了張口,又閉上。
青岫
久久的沉默,歲菱凜深呼吸一口氣,“師兄,你等等。”
青岫扯了扯嘴角,“不是你找我來的么。”
“對,我找你主要是要告訴你……”歲菱凜頓了頓,“師尊有話要對你說。”
青岫:“……”
歲菱凜:“你在這里等我,我去找他過來。”
晴空萬里,大片云朵層疊空中,格外好看。
歲菱凜穿過小院子,跑向書房,經過偏殿看了一眼,發現師尊站在房里,打量滿屋子琳瑯,正巧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聽見動靜,他望向門口,就如第一次見面那樣,白凈衣袍,玉釵束發。
歲菱凜心悸一瞬,想起她第一次看見美人畫的場景,不過此時天晴,陽光溫暖照進,他站在陽光之中,唇邊笑容清淺,和那時一樣,滿屋子珍稀在一瞬間黯然失色。
他看著她走近,“怎么了?”
歲菱凜用力地抱住他。
夜妄卿垂眸,“和青岫說了?”
歲菱凜聞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氣,側臉靠著他胸膛,“師尊。”
“嗯?”
“你是我花了錢買來的。”
夜妄卿失笑一聲:“花了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歲菱凜閉著眼點頭:“所以你要聽我的話。”
“要我做什么?”夜妄卿回抱住她,“想讓我去和青岫說?”
歲菱凜抬頭看他,“不愿意?”
夜妄卿:“挺劃算的。”
歲菱凜不明所以。
他笑一下,“比看一眼小徒弟要花兩百金劃算許多。”
歲菱凜錘一下他的肩,“所以你在這里數錢?”
“嗯。”他戲謔道,“可得算算還能看多少眼。”
窗外晴空萬里,微風和煦,春日午后暖陽斜斜照在二人身上,影子拉長,情人繾綣擁抱,十指交疊,約下再也不會分開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