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昨天一樣說晚安》2024.07.10
習又/文學城獨家發表
北城的冬天來得很早。
十一月初，寒潮夾帶著一場鵝絨大雪突然降至，俯仰之間，整座城市被風雪掩埋。
屋外天寒地凍，室內溫度適宜。
早上六點三十分，高二一班的教室內，一派熱鬧活躍景象。
班上同學來了一大半。
有人低聲復習英語小考，有人竄來竄去找人聊天，還有人吆喝著借作業抄，物理數學課本在空中飛來飛去，如同喧鬧紛亂的早市。
位于教室左側，倒數第四排的位置，一個梳著齊劉海丸子頭、樣貌乖巧的女生，正聚精會神地聽她同桌講故事。
“說時遲那時快，面對外校一大群挑釁者，徐曜飛身上去，當場就踢斷了人家六根肋骨。身后還有人想暗算，抽出大砍刀，揮刀而下，結果徐曜一個轉身，單手接住，直接掰斷。一場群架結束，對面被打得落花流水，徐曜的手指上卻只破了個不足一厘米的小口子。”郭潤雨伸出兩根手指比量了一下。
南依瞠目結舌，“天吶！”
她緊張地抿了抿唇，輕聲問，“那，后來呢？”
“后來啊……”郭潤雨瞥了眼南依。
她聽得專注，滿臉認真，一雙鹿眼亮亮的。
實話講，他挺喜歡這位新來的小同桌。
雖然她話少又內向，但她卻是個合格的傾聽者。
不管他講多么離奇的故事，她都聽得全神貫注，還能認真反饋每一句話。
情緒價值直接拉滿。
郭潤雨推了推黑框眼鏡，嘿嘿笑了聲，繼續道，“打架這個問題在咱們一中可是很嚴重的啊，但如果是徐曜打架呢，那就另當別論。”
南依問，“為什么呢？”
郭潤雨壓低聲音，“因為徐少爺家太有錢，學校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多也就能給他停個七天課。哦對，今天剛好第八天，他也該回來上課了。”說著，他轉身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座位，道，“徐曜回來就坐這兒。”
南依倏地睜圓了眼。
僵硬地轉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座位，她不由吸了口涼氣。
偏偏郭潤雨又煞有其事地提醒道，“你剛轉來，可能對他不太了解。作為咱班唯一大好人，你同桌。”他拍著胸脯道，“我，必須得友情提醒你，你別惹徐曜啊，他脾氣很爆的。萬一不小心把這位哥得罪了，容易吃不了兜著走。”
啊……
南依咽了咽唾沫，面露難色。
就在這時，班上一位女同學走了過來，“你別聽他放屁。”
說著，她一把揪住郭潤雨的耳朵，直接把人揪走了。
哀嚎聲逐漸遠去，南依卻呆坐在座位上，久久無法回神。
有關徐曜的故事，被她同桌講得繪聲繪色，狂妄張揚的校霸形象深刻清晰，這對膽小的南依來說，實在是太……太嚇人了。
她得背個單詞冷靜冷靜。
-
早上第一節課結束，南依按照班主任的要求，逐一收了英語作業后，送去了辦公室。
班主任張秋拍拍辦公桌，“來，放這兒就行。”
南依原本抱著厚厚的一摞習題冊，遮擋了視線，放下才注意到張老師的身后坐著一個男生。
與其說坐著，不如說是躺著。
在教師辦公室這種嚴肅的場合，男生旁若無人的松弛感顯得格外惹眼。
他整個人倚靠在椅子上，雙腿修長，大咧咧地隨意岔開，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件黑色衛衣。
衛衣的帽子扣在頭上，遮到了鼻子，從南依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下半張臉。
皮膚很白，下顎線鋒利，喉結凸起。
好像是在睡覺？
班主任轉了辦公椅面朝她，“叫你幫忙收作業呢，也是為了讓你盡快熟悉班上同學。”
南依收回視線，應道，“謝謝張老師。”
南依長得白凈秀氣，校服整理得一絲不茍，看起來就乖巧，當老師的最喜歡這類學生。
“別客氣，你早早適應，別耽擱了學習，還指望著你給咱班拿個年級第一呢。”張老師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又隨手翻了幾本習題冊，“作業都收齊了？”
“基本交齊了，只有……”說到這，南依頓了下，而后慢吞吞道，“徐曜沒交。”
話音剛落，南依敏銳地察覺到，老師身后的男生動了動。
像是被她某句話觸發了機關，他慢悠悠坐起身來。
帽子遮擋了視線，他一只手肘撐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捏住衛衣帽子邊沿，準備向上掀開。
南依莫名緊張。
校霸，今天，回來上課。
稍微一做聯想，她頓時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糟糕了，這、這不會就是徐曜本人吧？
那她剛剛……不就是在當著本人的面，和班主任告狀嗎？
正這樣猜測著，又見班主任沒好氣地瞥了男生一眼。
好了，這下可以確認了。
她好像真的要完蛋了。qaq
眼看著帽子要被他掀開，南依直接垂下了頭。
她雙手不自覺揪住校服衣擺，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班主任這時說了句，“我這沒別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南依如釋重負，“老師再見。”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回到班里，南依緩了半天，仍有些惴惴不安。
郭潤雨察覺到她的異常，問，“你怎么了，臉色不是很好。”
南依原本想說沒事，但轉念一想，或許郭潤雨能幫她。
于是她咬了下嘴唇，為難地將方才的事，簡單復述了一遍。
郭潤雨一拍腦門，神色夸張地說，“這下你完了，可能要挨打。”
“啊？怎么這樣……”南依嚇得都結巴了，“可，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門口忽然一陣嘈雜，她后面的話頓時被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
“曜哥，你終于回來了。”
“徐曜，你怎么樣啊，這么多天怎么消息都沒回？”
“……”
一時間，班上大半的同學都圍了上去，里三層外三層地簇擁著。
平日里還算寬敞的教室門前，莫名變得狹窄擁擠。
郭潤雨也站起身湊熱鬧，沖著門口吆喝，“曜哥，好久不見！”
喊完，他又坐下，問南依，“你剛剛說啥？我沒聽清。”
南依沒應。
他再一轉眼，發現南依正“專注”地做卷子。
她頭埋得很低，又遲遲沒下筆，看上去一臉凝重。
他還是第一次見她露出這種表情。
什么題啊？有這么難嗎？
郭潤雨也是好奇，稍微定睛一看，不免驚訝。
……朋友，卷子好像拿倒了吧？
他不由暗自思忖，倒著讀題目會讓成績變更好嗎？這也許就是學神的獨特之處。
就在這時，預備鈴響起。
有人提醒了句，“下節數學，老劉的課。”
這像是某種接頭暗號，嘈雜的人群略微安靜了一瞬。
很快，一群聚攏的小麻雀默契地朝四處散開，陸陸續續回到了座位上。
南依更緊張了。
她緊緊攥著筆，垂著頭，弓著背，像一只進入了防御狀態的小倉鼠。
從旁人的角度看過去，她是在做題。
只有南依知道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一邊用余光打量著徐曜一行人的動向，一邊在心里默默祈禱。
她祈禱徐曜并沒有看清她的臉，就算看清了，他也一定要是個寬宏大量的人。
千萬，千萬不要和她計較，也別找她的麻煩。
看不見她看不見她……拜托拜托！
然而，她的虔誠并沒有被聽到。
余光里，幾雙雪地棉圍著一雙籃球鞋，烏泱泱地朝這邊走來。
南依親眼看到那雙藍白相間的鞋從她身邊路過，三秒后，又倒了回來，站定。
高瘦的身影遮擋住陽光，在桌面上投射出一片陰影。
不知道是不是南依的錯覺，從他站在這的那刻起，周圍有些涼颼颼。
旁人紛紛投來視線，教室中落針可聞。
南依呼吸都快停滯了。
無形之中，似乎有一道視線，正牢牢鎖著她，心里面那根弦越來越緊繃。
直到一只骨節分明手驀地搭上了南依的書桌。
修長勻稱的手指，慢悠悠地在桌面敲了兩下。
緊接著，清冷低沉的嗓音自頭頂傳來，帶著似有若無的涼意，“南、依？”
南依好像聽到“砰”的一聲，弦斷了。
連帶著她整個人顫了顫。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反應全靠條件反射。
南依僵直著背，極輕極弱地應了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