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馮子業半杯水剛進嘴,一下全噴了出來。
好在這桌子呈圓形,三人分坐三側,再加上倪雀和江既遲都往后閃避得及時,兩人沒被殃及。
馮子業噴完,覺得自己在學生面前的形象跌忒慘,一時間都忘了倪雀剛才有多語出驚人。
倪雀反應飛快地從桌上抽了張紙巾遞給他,同時莫名有些心虛地瞥了江既遲一眼。江既遲手背抵著唇在笑,眸光對上倪雀的,他輕輕地挑了挑眉。
倪雀耳根一熱,訕訕地低下了頭。
吃完飯,三人去了縣城最大的新華書店。
倪雀直奔教輔區。
來都來了,江既遲和馮子業也挑起了書,江既遲挑的都是專業相關,馮子業拿了幾本畫集和繪本。
倪雀很缺錢,李清漣走前雖然給她留了一筆錢,但她以后讀書要花錢的地方太多,她必須省。她不敢大手筆,平時的花銷幾乎都用在了買書買卷子上,她還會比對再比對,確保買的每一本書每一張卷子對當下的自己必須具備有效價值。
最后,她拿了兩套卷子和一本資料書,直起身準備下樓的時候,發現馮子業和江既遲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等她。
倪雀快步走過去,有些局促地抱歉道:“對不起讓你們等我這么久。”
馮子業無所謂道:“我下午沒課有的是時間,你這個小學霸又享有特權,再晚點回也沒事。”
江既遲的視線在她挑的書和卷子上逗留了幾秒,意外道:“小倪雀,你左手這套卷子全是壓軸題訓練,對你們來說超綱了。”
倪雀對自己“斷崖式學霸”這個標簽從未有過明顯的優越感,相反她是一個對自己的學習情況保有很強敏銳度的人,這種敏銳度讓她從來不敢松懈,更不敢驕傲自滿。江既遲這么說,她免不了為自己會做這類超綱題而感到有些暗暗的竊喜,但并不會得意忘形。
倪雀抬頭看著江既遲:“我就是練一練,實在不會的,我最后會看答案解析的。”
“要是答案也看不懂呢?”
“那我就多看幾遍。”
倪雀這話接得在江既遲意料之外,他“嗯?”了聲。
倪雀小聲道:“我們老師也不太會。”
江既遲和馮子業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馮子業“唉喲”一聲:“給我們小學霸厲害壞了。”
江既遲也說:“真厲害。”
一個是并無惡意的調侃,一個是真心夸贊,倪雀聽著,心里飄飄的,很高興。
三人走到樓下的收銀處,江既遲把買的書遞給收銀的店員,馮子業也把自己挑的書放在了臺面上。
倪雀等著他們付完后自己再結賬,江既遲卻朝她伸出了手。
倪雀有點愣,江既遲直接把她手里的書和卷子抽走了:“發什么呆呢。”
手中一空,倪雀下意識地去奪自己的東西:“我自己來。”
“你來什么來?”江既遲用卷子拍了下她的腦袋。
江既遲的動作很輕,卷子撤離的速度也很快,倪雀卻有點像是被拍懵了。
就……就好像江既遲剛才是用手輕輕拍了她的腦袋一下。
那端,店員掃完了所有書封底部的條碼,說了個最終金額,問:“掃碼還是現金?”
“掃碼。”
很快,微信收款到賬的語音提示響起。
倪雀有些尷尬,她看了馮子業一眼,對于江既遲付錢這件事,馮子業看起來沒有任何負擔,似乎非常理所當然、不值一提。
他們本來就是發小,再者中午吃飯是馮子業結的帳,他和江既遲之間起碼是有來有往的。可是自己……蹭頓飯也就罷了,但買書買卷子,完全是她自己的事,讓江既遲替自己買單,尤其是她和江既遲認識才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她實在是無法接受得心安理得。
往書店外走的時候,倪雀走到江既遲那一側,要開口時,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么稱呼他。
叫名字?她都叫馮子業老師了,而江既遲是馮子業發小,她叫他名字的話,會不會顯得自己不夠尊重他?
難道叫江老師?可江既遲也不是她老師啊,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她下意識地有點排斥這個太具戒律屬性的稱謂。
她就糾結了這么會兒,就沒找著機會開口了。江既遲和馮子業一直在說話,聊天的內容又回歸到了先前那種比較專業深入的話題,江既遲建議馮子業業余可以學學ai繪圖,說是技多不壓身,馮子業一臉不屑,對此嘴炮了半個小時。
之后他們打車回了青螺鎮,江既遲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外加高鐵、火車,已經非常累了,馮子業早就幫忙在鎮上給他訂好了賓館。
把人送到賓館后,江既遲要好好休息一陣順便倒時差,馮子業則帶著倪雀回學校。
回去的路上,倪雀捧著手里的書和卷子,她看了眼封底的標價,書店的教輔售價統一八五折,這兩套卷子一本書加起來一共是117塊多。
她從書包里拿出來120塊錢,給到馮子業,問他能不能幫忙轉交給江既遲。
江既遲既然要在這里待一段時間,肯定和馮子業還會經常見面,讓馮子業幫忙轉交是最合適的。
可是當她說出口后,她心里有個聲音希望馮子業能拒絕這件事。不是她不想還錢,而是她想,在馮子業拒絕后,她就有了個能自己去還錢的理由。這樣,她就有機會能再見到江既遲。
果然,她說完后,馮子業并沒有收她遞過去的現金,甚至為了打消她給錢的念頭,當作丟難題似的丟出一句:“這錢我是不會替他收的,要還你自己還。”
這話正中倪雀下懷,倪雀故作為難地“哦”了一聲,內心卻很雀躍。
這天下午一放學,倪雀第一個沖出教室。
青螺鎮太小,攏共兩條主干道。鎮上所有的建筑、店面什么的,基本都以這兩條呈十字形交錯的主干道為中心排布坐落著。
馮子業給江既遲訂的是鎮上最好的一家賓館,距離他們學校稍微有點遠,但這個鎮都這么小了,再遠也遠不到哪兒去。倪雀跑跑走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的時間,就到了那家賓館門口。
之前江既遲和馮子業道別的時候,只約了明天再見,沒有約今晚,說明江既遲今天的晚飯得自己解決,而他們鎮上又沒有外賣服務,所以江既遲肯定得出來覓食。
倪雀這么想著,蹲在賓館外面的馬路牙子上,等了起來。
這么干等著太浪費時間,她又拿出了單詞本開始背單詞。
夜幕一點點降臨,街上的路燈漸次亮起。
倪雀始終沒有看到江既遲出來的身影。
她想,估計是太舟車勞頓了江既遲還在休息,但她不能再等了。
她去了青螺鎮北邊的一家菜市場,她家隔壁的劉嬸在這租了個小攤位賣菜,每天都晚上八點左右收攤,完了還得趕回他們村。倪雀有時候放學了不樂意那么早回家,會在學校寫一會兒作業,然后來這兒搭劉嬸他們的三輪車一塊兒回,畢竟天黑了她一個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倪雀到的時候,七點剛過半,劉嬸正在收攤,倪雀幫忙一起收了尾,便搭劉嬸的車回去了。
到家后,倪保昌見她晚回,果然沒給她好臉色,倪雀潦草地吃了晚飯,就去屋后的山坡上接替她奶奶放羊。
第二天下午放學后,倪雀又跑去了江既遲住的賓館,然而就是不湊巧,到了七點多,倪雀還是沒等著人。江既遲要么就是出去了沒回來,要么就是晚飯吃得晚,而她能等的時間又實在有限。
又過一天,到了周五,這天下午他們有美術課。倪雀決定到時候直接問馮子業,確定一個能見到江既遲的時間點,然后再過去找人。
下午第二堂課,鈴聲響起,學生們回到座位坐好,等著老師進來。
班上的同學都很喜歡上實習老師的課,實習老師們年輕、有活力,身上貼著中學生神往不已的“大學生”的標簽,比起那些日日都能見到的本地的老教師,這一年換血一次的實習老師,總是得他們青睞的。而馮子業不僅是那種容易和學生打成一片的性格,他教的又是“美術”這種于學生而言幾乎等同于玩樂性質的課,學生們就甭提有多期待他出現了。
大家扭著腦袋看著教室外,只等馮子業出現,過了會兒,沒見著馮子業,倒是有一道落拓挺拔的身影從教室窗外走過。
倪雀正低著頭在算題,耳邊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驚呼聲,甚至,她還聽到教室里有一片整齊劃一的聲音用極其期待的口吻在低喊:“進來、進來。”
動靜太大了,倪雀無法不受其擾,她抬起頭,就見江既遲拎著個筆記本電腦走進了他們班。
與此同時,教室里爆發出一陣驚喜的呼聲:“哇!”
倪雀拿著筆的手頓住了,眼睛不禁睜大了幾分,呆愣地看著江既遲一步步走上了講臺。
江既遲穿著一身純白的衛衣,襯得他愈發膚如白雪、目似琉璃。
倪雀坐在教室很是正中的位置,她一眼不眨地望著江既遲,心中仿佛有海浪在翻涌。
而隨著江既遲在講臺上站定,班上嘈雜的聲音卻慢慢靜了下來,江既遲的視線在教室里逡巡了一圈,目光在掃過倪雀時,他極輕地挑了下眉,像是無聲地和倪雀打了個招呼。
倪雀聽到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仿佛即刻沖破胸腔的束縛。
江既遲把電腦放在講臺上,露出俊朗非凡的笑容:“同學們下午好,你們馮老師臨時有點事,這堂課我代他上。”
“我姓江,”他執一支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姓氏,那字跡遒勁有力,一筆一劃透著書法的氣韻,他轉過身來,那張過分優越的臉上笑意不變,“你們可以叫我江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