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子哥,回來了?”
凌曜“嗯”了一聲,沙啞地喘著氣。
“咦你怎么鞋都濕了啊?!啊!!雖然不是我的鞋,但是我也要心疼的說一句這tm限量版啊!你直接穿著下海了啊?!”
凌曜自嘲地看看自己的鞋,沒應他。
有人問:“你跟宋卿伊…兩人偷偷打水仗呢?”
聽到了關鍵詞,凌曜終于抬頭,在人群中掃視一圈。
“她人呢?”
沒人回應。
凌曜轉了個身:“何樂苗,她人呢?”
何樂苗擦擦油光四射的嘴,含糊不清地說:“她說有急事先回去了。”
說完自己小聲嘟囔:“是你最后見的她,轉過頭還來問我……”
凌曜本來就煩躁,被噎了一句心情也不爽起來了。
“我也有事,先走了。”
“你們玩得開心。”
-
荒郊野嶺,海泉灣的入口側邊,一輛低調的車停在了樹蔭地下,一名穿著從頭黑到臉,從臉黑到腳的少年拉開了車門。
“媽。”
“有何貴干啊皇帝,好好地做著spa被你叫過來,還要一買買二十幾份小蛋糕。”
保養得當、看不出年齡的女士翹著二郎腿,坐在寬闊的后排。
“幫襯你生意。”
凌曜把前后座之間的擋板升上去,觀察著他親愛的老媽。
語氣急躁,但不至于過來接他一趟就要生悶氣。
這氣不是朝他撒的。
他看一眼法式美甲之下反蓋著的手機,問了一句:
“你掛機隊友不罵人嗎?”
凌曜的媽方女士,微微一愣過后,罵罵咧咧地解鎖手機,扔他懷里。
“罵了,還順帶把你和你爸都罵了。”
“快點,你來,就因為接了你電話,位置被搶了,系統給我鎖了個不知道什么玩意兒。我一看,這英雄我一個皮膚都沒買,肯定是個丑東西。”
方女士是個緊跟潮流的媽,當年看凌曜廢寢忘食打游戲,自己跟著下載了一個,玩得比凌曜還瘋。
給所有不分男女不分人畜的漂亮英雄都買了全皮,晚上趁凌總睡著了偷摸起來跟凌曜雙排。
最后凌曜累死累活,讓自己的媽收獲了幾顆星,而自己收獲了自己的爸一怒之下零花錢砍半的制裁。
“誒兒子,就這個人搶我位置,賣他!”
凌曜沒聽媽媽的話,孤身進入對面野區打了一波一換四。
趁著黑屏的空隙,他問道:
“媽,我初中的時候,有一次過敏進了醫院……”
“有人來探病嗎?”
“等下蹲一下這個射手嘛,”方女士戳戳屏幕,“沒有啊,你死要面子,請假理由是感染,說感染聽起來比較帥,不但能阻止別人來探病,聽起來還像喪尸進化。”
“……”
“怎么了?你過敏了?”方女士一個激靈坐得端莊,緊張地問,“你的過敏原五花八門的,芒果肉不過敏芒果皮過敏,花生不過敏花生衣過敏,連過敏藥都過敏,別是吃了什么來路不明的東西吧?要不要找韓醫生看看啊,啊??”
“沒,我沒事,”凌曜低著頭又擺弄幾下,把手機扔回去,“贏了。”
-
宋卿伊回到家,馬上享受到了兩歲時曾有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待遇。
媽媽剛好出差回來,在家呆夠了一個周末,把她數落了一頓之后將她的兩只爪子從手腕到手指都裹上了紗布。
乍一看宋卿伊就是個當代活雷鋒,時刻都在伸出圓手。
媽媽問她怎么把藥都吃完了還過敏得那么厲害。
她支支吾吾地說:“沒留意藥吃完了嘛…”
然后一溜煙跑進房間。
何樂苗在凌曜那兒受了氣,跟她連線吐槽,又說要做跟蹤回訪,問那個計劃執行得如何,孤男寡女地有沒有把凌曜弄哭。
宋卿伊都不知道怎么概括……
沒弄哭凌曜,她倒快把自己弄死掉了。
她只能回一句“這是秘密”,然后死遁。
讓人驚奇的是,何樂苗那么八卦一顆苗,居然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正經地提醒她“周一周二摸底考,記得復習”。
宋卿伊一聽,更難過了。
她一邊哼哼唧唧一邊翻書復習,挑燈夜戰。
自從轉到本部來,她的生物鐘開始漸漸地往后挪。
一整夜地輾轉反側,除了一些刻在靈魂里的公式,還回放著凌曜舉著那張皺巴巴的催命符在她面前的場景。
他垂著眼睛非常落寞:“你真的那么討厭我嗎”。
她的大腦甚至還給凌曜套了個超絕韓式氛圍感濾鏡,三百六十度旋轉的高清攝像機沿著軌道滑行,拍得他像個被拋棄的小狗,可憐兮兮地哽咽著追問。
“你真的只喜歡小狗嗎?”
那一刻,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是真實的還是虛構的。
她只知道……
凌曜有什么好哭的。
應該哭的人是她好嗎!
為了去班級聚會,她周六的補習班請了一天假;去醫院又耗了一天,到現在物理都還沒來得及復習!
她翻了個身,又想起了凌曜那張草稿紙還夾在物理書里面。
宋卿伊的眼淚唰地掉下來,因為側躺的原因,淚水積在山根,慢慢地劃到另一邊臉頰。
自爆的是她,生病的是她,到頭來考試丟臉的還是她!
啊啊啊啊天殺的凌曜!!
-
周一。
宋卿伊低調行事,偷偷溜進后門。
剛進門就撞上了柯達亞叼著個包子,反坐在椅子上寫作業。
柯達亞:“你……手骨折了?周末去學泰拳了?”
旁邊的沈亦驍:“你跟曜子哥真人pk的事情居然是真的??曜子哥真不是人!連女生都不放過!!”
“沒骨折,兩天就好了。”宋卿伊伸手拉椅子,“哐嘰”手一滑,沒握住。
紗布纏得緊,她的手指像鴨子長了蹼一樣張不開,連個椅子都拉不開。
柯達亞嘶了一聲:“你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筆你也握不住啊。”
“考試考兩天呢,你要不申請缺考,回家再歇兩天算了。”
其實這個提議宋卿伊也想過,但她初來乍到,第一次大考還缺考,確實不太合適。
太像臨陣脫逃了,她只能搖頭。
搖著搖著凌曜也來了。
“曜啊早上好!快來看!宋卿伊給我們帶來了埃及特產!”沈亦驍熱情地向凌曜揮手。
凌曜吊著一貫的死魚眼懶散地進門:“什么埃及特產?木乃伊還是金字塔?”
他的視線落在宋卿伊的手上,那雙手正無處安放,四處尋覓落爪之處,最后尷尬地扒拉著根本拉不開的椅背。
如芒在背、如鯁在噎、如坐針氈。
如果宋卿伊現在真的坐著的話。
幸好,她還沒坐下,此刻正在黑板報面前罰站——就像沈亦驍說的,猶如一個示眾的埃及特產。
旁邊低沉的聲音響起:
“退后一點。”
宋卿伊應聲而動,凌曜只是簡單地伸手替她拉開了椅子。
宋卿伊:?
她還是站著沒動,側過臉去盯他。
他沒生氣?
凌曜自顧自坐下,一如既往地將書包往桌上一甩,掏出一盒水牛奶。
柯達亞掃視著一站一坐的兩人之間莫名的氛圍,開口解圍:
“曜子哥,一般這種情況你都要說……公主請落座。”
沈亦驍唯恐天下不亂,“蕪湖”一聲,像海豹一樣鼓掌。
凌曜一伸腿,踩在宋卿伊椅子的橫杠上,抬臉回盯。
他把聲調拖得長長的:“我說,公主——”
宋卿伊急急忙忙地坐下,將自己的包蛄蛹進抽屜。
生怕凌曜真的就那么俗氣把下一句也說出來。
她的手在桌上圓鼓鼓的一團,凌曜看著沉思了一會兒,淡淡地問:
“考試的時候要不要我幫你涂答題卡?”
宋卿伊:?
他表現得太正常了,就像周末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雙魚座?記憶只有十四秒?
那他還在她夢里哭得像狗一樣??
柯達亞一聽:“誒誒誒!誒!我要我要!就涂成跟你的一樣就行!!”
沈亦驍:“問你了嗎?你張嘴就要……”
接著他嬉皮笑臉地假裝把頭發挽到耳后,模仿兩天前的宋卿伊:“人家才是真的公主,曜哥哥你幫人家涂好不好~”
凌曜無視兩位影帝,等待著宋卿伊的回答。
宋卿伊:……
她甩了甩馬尾,她昂起頭顱,用圓手碰了碰自己的嗓子,張張嘴,發出了一句無聲的臺詞。
“我的嗓子沒治好,已經毒啞了。”
柯達亞沒忍住噗嗤就笑出來了,沈亦驍則長長地吹了一聲口哨。
笑聲與哨聲中,凌曜的臉徐徐地黑了幾個度。
-
周一考了語數英,周二早上考了小綜合,學校大發慈悲地宣布周二下午繼續上課。
宋卿伊的手累了兩天,別扭的握筆姿勢快讓她的手都抽筋了。
考試的時候,她笨拙的翻卷子時,總能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嗤笑,然后凌曜就會開始示威。
他早就答完卷子,但他偏偏不交卷,就歪成一坨倚著墻,等著她兩只手像魔術貼一樣夾起卷子時,故意把自己的卷子翻得稀里嘩啦響。
像她四歲的表侄子,在進行一些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的報復行為。
但無論如何,考完之后大家躍躍欲試地站起身,一臉輕松地互相招呼著。
宋卿伊挽著一臉喪氣的何樂苗,安慰她:“考都考完了,沒事啦,我給你墊底,這哆啦a夢手寫不了幾個字,作文都沒寫完。”
何樂苗小心地繞過她的小圓手,挽著她出教室。
“你是不是忘了等下體育課啊?”
宋卿伊如遭雷劈。
今天是周二下午!
體育課!
交誼舞!
這周開始男女合跳!
她看著凌曜被夾在沈亦驍和柯達亞中間的身影,第一萬零一次悔恨自己的呆滯。
真的是——
天都塌了啊!!
她這兩天都干了什么??
計劃暴露,吵了一架;凌曜求和,她沒接受,裝聾作啞又無言地吵了一架;就連在考試的過程中,兩個人都能用翻卷子繼續吵架。
這時再告訴她,現在要跟凌曜手拉著手跳舞!
洋娃娃和小狗跳舞跳啊跳啊一二一那樣!
跳!舞!
宋卿伊顫著嘴唇問:“禾苗,不如我們換個舞伴吧?”
何樂苗:“不至于…”
“至于!”
“不不不,我是說,我只是知道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我罪不至死吧?”
“……”
就這樣,宋卿伊如喪考妣,跟凌曜并排,站在一起。
這個站位,跟平時在教室的座位沒有什么兩樣,但就是沒有了桌椅的遮擋,顯得她覺得自己的兩只手兩條腿很多余。
凌曜雙手插兜,一雙死魚眼看著舞臺。
舞臺兩旁的大喇叭不停地發出爆破音,震得人腦瓜子仁都在說“放我出去”。
體育老師正在聲嘶力竭:
“快點!所有男同學,伸出你們的左手!”
“所有的女同學,伸出你們的右手!”
“正常、自然、而又美麗地——”
“搭上去!”
凌曜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轉過來,伸出左手,半舉在空中。
宋卿伊也配合著抬起右手。
但她的右手手指在不由自主地蜷縮著。
她咬著牙,心跳如雷,視線不敢游移,死死地盯著凌曜的制服上的第二顆扣子。
凌曜曲了曲手指,朝她發出邀請。
生澀地就像這輩子第一次以這樣的姿勢等待著一個人。
宋卿伊憋著呼吸,像個真正的埃及特產一樣僵硬。
凌曜等來等去等不到一只小圓手,他擰著眉,不耐煩地開口:
“我說,”他揚起了眉毛,“公——”
啊啊啊啊啊閉嘴!!
宋卿伊想直接將一個拳頭塞到他嘴里,最后還是轉了個彎,搭在他手上。
第一反應。
她的手裹了那么多層紗布,放在他手心都顯得非常小巧。
第二反應。
隔著紗布都能感受到,凌曜的手。
好燙啊。
第三反應,宋卿伊將視線從下至上掃描了一通,最后抬起臉,憋出了今天對凌曜說的第一句話。
她疑惑地問:
“凌曜,你真的一米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