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低沉溫雅的嗓音緩緩在她耳畔響起,低啞蠱惑,令她頭皮發麻,心尖顫栗不已。
愣了兩秒,她才反應過來。
頓時心情像過山車俯沖般陡轉直下。
季聞洲這老男人又在用甜言蜜語哄她。
他當她是三歲小孩嗎?!
宋知窈忽而笑了,眼淚簌簌而下。
“我什么時候剪過短頭發!我什么時候被你徹夜哄睡過!你說謊都不打草稿的嗎!”
還是他以為她好糊弄,這樣拙劣的謊言輕易便能騙過她。
季聞洲心中既好氣又無奈,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提醒道:“骨螺紫、鳶尾花。”
車內驟然陷入詭異的沉寂中。
宋知窈表情一頓,腦袋里似乎有某種東西爆炸開來,不斷地迸發出細微的電光火花,將所有的郁氣難過都炸得煙消云散。
短頭發、骨螺紫、鳶尾花……
她確實是畫過這樣一幅畫。
那是她唯一畫過的一幅自畫像。
楔形文字。
這種起源于兩河流域的文字外觀像一個個小小的楔子,通過排列組合方式構成不同的符號和單詞。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季聞洲腦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風,用楔形文字設定規則成了一套密碼,硬要宋之窈把這套密碼規則記下來。
平時學業已經足夠繁重,宋之窈當然不樂意,但耐不住季聞洲的死纏爛打,磨磨蹭蹭還是全記了下來。
等她記下來后,才知道季聞洲是想用這套密碼來寫情書。
季聞洲是天才,腦子活反應快,而且規則是他定的,用這套密碼寫起來的速度和直接寫母語沒有差別。但宋之窈讀起來卻很費勁,需要在腦海里經過多次轉化翻譯才能看懂,難度不亞于學一門語言。
他們剛訂婚的那段時間,季聞洲寫信的頻率很高,幾乎每天給她一封,她費心費神地解讀出來,往往卻是一些東拼西湊抄來的詩句。季聞洲還非要纏著她問讀后感,她敷衍起來都嫌累的不行。
轉折發生在一次程序設計大賽時。
季聞洲自從和林緲付東至他們組隊后,大大小小的任何比賽都是一起參加的。
那次比賽中,他們在草紙上所寫的公式和核心代碼被其他隊伍看見,結果被抄襲了,那支隊伍還在他們前面登場,以至于他們差點被倒打一耙。
雖然幾經波折后澄清了事實,但中間過程確實憋屈。
宋之窈圍觀了事情的全部經過,提出把這套密碼給他們隊伍,以后做方案設計的時候,關鍵部分都用這套密碼來寫。
季聞洲當然不樂意,這套密碼是他和宋之窈獨有的暗號,當即提出重新制定一套密碼來供他們隊伍使用,卻被宋之窈以不希望他們隊伍之間有她不知道的暗號而給否決了。
之后宋之窈就沒再親自看過季聞洲的情書,都是找林緲幫她機翻出來的,每天節約下來的時間可以多做半張試卷。
沒多久,這件事被季聞洲發現,氣的整整三天沒理她。后來他就再也沒寫過情書,宋之窈也樂得清閑。但這套密碼被他們隊伍沿用了下去,一直到最后一場比賽。
這么多年過去,宋之窈早把密碼規則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那時候每天讀信讀到頭大的感覺。
付東至見宋之窈許久沒反應,想是她早忘了密碼規則,解釋道:“季聞洲在這張紙條上說,裴天旭要他做這個模型的目的是模擬出隊長的人格,找到破鏡重圓的方法。”
宋之窈一愣,隨即冷笑道:“那人渣做夢呢。”
“確實荒唐。”付東至點頭附和。
宋之窈的眉頭又慢慢擰緊,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一年前有段時間,好些途徑都傳來瑯華準備對UD出手的消息,宋之窈當時還擔心林緲這邊頂不住,辭職報告都寫好了放在抽屜里,準備隨時回來幫忙。
但最后這件事不了了之。
其實這兩年來,裴天旭雖然暗中利用資本阻礙UD與民用量子計算機廠商的合作,表面功夫卻做的十分到位。
林緲雖然盡可能地避免和他接觸,但商場之上總有一些避免不了的場合,偶爾有媒體捕風捉影發出一些照片,氛圍曖昧,再配上所謂的小道消息,不少人都覺得UD數番拒絕瑯華的投資真是不知好歹。
林緲當然不會跟宋之窈講這些,但其他人可不一定,徐正道這種話多的,經常找她嘮嗑幾句。
前段時間閑聊的時候,他還提過最近這大半年來,裴天旭的行為有些怪異,具體情況沒有細講,只說了句:“他這么放下身段,總覺得不太符合人設。”
當時宋之窈沒有多想,裴天旭這人向來虛偽,就算暫時有放下身段,之后肯定也會百倍討回,林緲比她更了解他,絕對不會因此大意。
現在才意識到一年前他之所以在最后放棄出手,以及這大半年來一些匪夷所思的表現,多半跟這個模擬人格模型有關。
付東至的語氣有些遲疑:“如果那玩意真能模擬準確隊長的人格……”
宋之窈接過他的話:“就不可能有解法。”
語畢,她倏然明了。
除非……季聞洲在上面動了手腳。
宋之窈正要開口說話,社長過來把付東至拉走了。
“十分感謝各位能在百忙之中來參加這次聚會。”說完開場白,社長開始了他的激情演講,不外乎就是簡單回憶了下高中時話劇社的往事,以及講述他這些年的求學和創業經歷,付東至時不時幫襯幾句。
宋之窈沒有聽他們講話,只是看著盤中切成小塊的牛排。
很小的時候,每次吃牛排季聞洲都懶得自己切,非要她給切成小塊才吃得下去,她就養成習慣在吃之前先切完。
出國后她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戒掉了這個習慣。
剛才她只顧著和付東至談話,沒想到又開始無意識地這樣做了。
看來這幾天季聞洲對她的影響太大了。
宋之窈感覺到手邊一陣震動,側首看去,手機上出現了微信彈窗。
林緲:[結束了,已經上岸。]
宋之窈拿起手機輸入:[裴天旭真去了?]
林緲:[嗯。]
[放心,他沒能做什么。]
宋之窈松了一口氣。
林緲:[窈兒,這消息哪兒來的?]
宋之窈頓了一下,輸入:[偶然碰到幾個高中同學,聊了下近況,有人跟裴天旭好像還挺熟,提了一下。]
中午她從季聞洲那里聽到消息,走進辦公樓后就立刻打了電話給林緲,可林緲當時已經要登船了,只來得及應了一聲,根本來不及準備應對措施。
季聞洲顯然是早知道這個消息的,但偏偏掐著最后一刻來。
宋之窈忽然感到一絲火大。
他想做什么,扮演從天而降的救世主嗎?
還是向她示威,告訴她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以此讓她低頭?
都這個年紀了,還玩這種一眼就能戳破的幼稚把戲,半點沒長進。
終于熬到社長演講結束,大家開始閑聊起來。
因為付東至要陪著社長,所以宋之窈一個人吃著飯。
無人前來跟她搭訕,她自然也不會去,她和這些人都沒有同過班,看到幾個眼熟的面孔,她也想不起名字。
在場的人倒是都認識宋之窈,她當年可是年級里的風云人物之一,也是公認的校花。
有和她說過幾句話的,記得她的宋聲細語,如沐春風,沒跟她說過話的,也記得這位宋婉美人嘴角通常掛著淺淺的微笑。
但現在她周身的氣場完全不一樣,透著冷意,因此沒人敢前來,只是時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
宋之窈沒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正打算閉目捋一下思緒,忽然聽到有人高聲問:“社長,你去找過裴哥嗎?瑯華有投資文娛行業的部門,這幾年投資的影視,可賺了不少。”
社長的語氣有些尷尬:“我這種舞臺劇主打線下模式,還沒聽說過他們投資過,打算等發展一段時間再去試試。”
那人“哦”了一聲:“不過拉瑯華的投資確實有風險,雖然他們投的多,但對賭協議要價也很高。”
另一個人附和道:“確實,前段時間聽說瑯華投資的一個機器人項目,沒有達到合同擬定的盈利,然后那個創始人跳了樓。”
有人驚呼:“跳樓啊——”
提起這件事的人“切”了一聲:“自己心里素質差承受不了失敗就別創業別簽合同唄,這怪得了誰。”
宋之窈對這件事有所了解。
瑯華之前簽下了兩家機器人競品公司,目的是讓兩家的核心技術結合,能研發出獨霸市場的產品。
如果是促進合作也就罷了,可基于利益考慮,瑯華選擇在兩家合作過后,只捧其中一家,而另一家在利用完后就拋棄。不僅如此,還利用輿論將臟水潑到那家被拋棄的公司身上,最終導致創始人跳樓。
最后事情鬧上了法庭,結局是瑯華勝訴,畢竟確實沒有直接觸犯法律。
這在業內不算秘密,有人還總結成了一個經典案例,拿來教育新人。拋開道義問題,瑯華在過程中中賺的錢,確實令人眼紅不已,宋之窈能理解,卻不可能認同。
宋之窈起身,不打算再聽下去了,她提著包,走到社長身邊,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的二維碼名片:“社長,我有點急事,得先走了。不介意的話,把你的創業計劃書微信上發我,我看完后給你回復。”
“好,好,多謝了。”社長受寵若驚地拿起手機,掃碼加上了她。
宋之窈走后,有人發問:“聽說宋之窈也在投行,這些年發展的不錯,但聽我們談論裴哥沒反應,是沒聯系了?”
“當年裴哥跟季聞洲關系多鐵,宋之窈跟季聞洲掰了,怎么可能還跟他哥們當朋友?”
“也不一定是季聞洲的緣故吧?我聽說裴哥跟季聞洲早就沒聯系了。當年他們還有那誰,幾個人關系好到形影不離的。”
“那誰?”聽的人沒反應過來。
“就染過綠頭發那個唄。”宋之窈接到付東至電話的時候,正在二層平臺的一個角落抽煙,看了一整天的資料,她有些頭疼,出來抽煙提一下神。
UD錦城分部所在的這一片區域是剛建好的CBD區域,沒有多少公司搬過來,數十棟大樓之間有個二層平臺連接著。
付東至電話里什么也沒問,只是約她周末見面,用的理由是高中話劇社的同學聚會。
宋之窈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高中時確實參加過話劇社,在高一的元旦晚會上被拉去臨時救急演一棵樹,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么。
用話劇社作為理由聚會,只能說明他不希望他們這次見面的目的被人胡亂猜測。
她和付東至最早是在市少年宮的圍棋班認識的。
季聞洲小時候興趣廣泛,見到什么都要學,但往往是三分鐘熱度,學不了多久就三天曬網兩天打魚,最后不了了之。他報班的時候總會拉著宋之窈一起報,但他退班的時候宋之窈又不好意思跟家長說不學了,身上的興趣班就窈來窈多,到小學畢業的時候,周末連半天都空不出來。
那么多興趣班里,只有圍棋她是真心喜歡的,看著棋盤上交錯的棋子,她會覺得自己仿佛是個手握刀劍在戰場廝殺的將士。
宋之窈其實沒和付東至對弈過多少局,因為付東至只學了一年,但她記得和他下棋的感覺很好,兩人都是話少的人,只下棋不廢話,特別暢快。
他們下的最后一局是在二年級快結束的時候,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課都下了一小時,兩人還沒下完。在最后還差一點的時候,季聞洲忽然闖進教室要宋之窈陪他出去抓蝴蝶,宋之窈正在興頭上,就隨口拒絕了,哪想到季聞洲發起脾氣來,直接伸手到棋盤上亂撥一陣,把整盤棋都撥的亂七八糟。
宋之窈給付東至道了歉,陪季聞洲抓完蝴蝶回來后,發現付東至還坐在那兒,已經憑著記憶一步一步還原了棋局。兩人把棋下完后,付東至跟她說了句:“阿窈,你別把他慣壞了。”后來就再也沒有來過圍棋班。
付東至家里的情況和季家差不多,兩人在更小的時候就認識,雖然見面不多,但付東至深知季聞洲的惡劣性格,付東至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妹妹,要懂事許多。宋之窈跟著季家人去一些交際場合時偶爾會見到付東至,對方看到她身邊緊跟著的季聞洲,只會跟她點頭示意算是招呼,絕不多說一句話。
初中時,他們到了一所學校,同一層樓的不同班級,時常會因為學業或者校園活動有交集,但只要季聞洲一出現,付東至就不會再和她交流。
直到高一下學期,他們在林蔭中學到了一個班后,才算是真正熟悉起來。
在計算機校隊訓練室,付東至對她說過很多次:“阿窈,你別把他慣壞了。”
但她最終還是把季聞洲給慣壞了。
宋之窈離開錦城那天,最后見的熟人是付東至。兩人在錦江邊抽著煙,吹了一個上午的風。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抽煙,嗆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付東至:“阿窈,我原諒不了季聞洲……”
宋之窈沉默不語。
付東至:“他怎么可以那么任性……”
宋之窈緩緩開口:“他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的錯。”
付東至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還在為他說話?”
“我沒有為他說話,只是稱述事實。”宋之窈掐滅了煙。
她望著波濤洶涌的江面,“但他碰了那個,所以這個人跟我再也沒有關系了。”
“從今往后,再也沒有關系了。”她低聲喃喃,仿佛念的是一句咒語。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宋之窈確實不想跟季聞洲扯上關系。
季聞洲從小隨心所欲慣了,沒有他攪不渾的水。
更何況現在他明顯就是故意要把局面弄得雞飛狗跳。
錦城是他的地盤,就算陷阱來不及布全,有漏洞,她也得跳進去才能找到。
并非如同和林緲周冀說時那般輕松,她心中其實不太爽,畢竟她討厭麻煩事。
心情不爽的時候走季就容易出事。
宋之窈掐滅了煙,打算從平臺旁邊的自動扶梯下樓去買個咖啡,一邊走著一邊在腦子里整理著白日里看的各種報表數據,復盤著可能存在的漏洞。
扶梯是感應式的,要有人走近了才會動。
宋之窈踏上扶梯,扶梯剛往前運行了一點,忽然停下開始倒轉。
宋之窈一個趔趄沒站穩,就要倒下時,千鈞一發之際,后面一只手伸過來扶住了她。
“小心!”
宋之窈站穩后回頭看過去,感覺這人有些眼熟。天氣炎熱,宋之窈穿的是半袖連衣裙,韓章的手直接碰到了她的皮膚,他頓時臉紅了,急忙收回手。
“多謝。”宋之窈禮貌地道謝,拿起手機發了個消息,“電梯倒轉都能出現,看來園區的設施系統問題不小。”
她仔細在記憶里搜索信息,想起這人為何眼熟了,他是青窈明面上的CEO。
“新園區嘛,出現小問題是常有的事。”韓章有些緊張,心里祈禱季聞洲干的事情可千萬別被發現,對方可是專業的網絡安全公司。
“摔跤是小事,萬一有人腿被電梯縫隙給夾住就是大事了。”宋之窈的語氣涼了下來。
“確實,這個問題不可忽略。”韓章連忙表示贊同,心里給季聞洲點了個蠟,只希望他在這方面的技術也是過關的。
這一側電梯反了方向成了往上,另一側就成了往下,但為了安全起見,宋之窈決定繞一圈去走樓梯。
韓章說自己也要下樓買咖啡,趁機跟著宋之窈并行了一段季:“我是青窈的人,在那邊的二十三層。你呢?”
“UD。”宋之窈回答。
“我們兩家公司最近有個試點合作的項目啊。”
“嗯,我是剛入職的財務,之后會跟進這個。”
財務,看來是暫時不想暴露身份,韓章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負責這個的。”
“是挺巧。”說著,兩人已經走近了咖啡店。
宋之窈點了杯美式,要了打包,準備帶上樓喝。
傍晚喝咖啡,看來是要加班,不知道加到什么時候,說不定下班的時候還能來場偶遇。
今天在D大收了三百來份簡歷,季聞洲讓他挑一百份出來,這可不是一個小的工作量。
韓章想著就問了出來:“加班嗎?”
“嗯。”宋之窈把手機屏轉向他,上面是二維碼,“加個微信吧。”
韓章受寵若驚,急忙掃碼添加上,并看著宋之窈那邊點了確認。
宋之窈回到辦公室,看到周冀坐在工位上正打著視頻電話。
視頻里是一個穿著格子襯衫的男子,一頭亂發隨意地在腦后扎了個小辮,十分不修邊幅。
“喲,宋小窈!”男子瞟到宋之窈,熱切地打招呼。
“正道哥。”
徐正道是UD的元老之一,主攻密碼學方向,“螢火”的核心算法就是他主導編寫的。
“許老師在Q大當客座教授的時候,和師哥的導師時簡教授來往十分密切。”周冀說,“如果畫里真的藏有什么線索,那么她極有可能在畫中用到時教授的一些手法。”
“把密碼藏畫里這種事情,我只在影視劇里見到過,”徐正道說,“不敢打包票能破解出來。”
周冀:“無論如何,這回麻煩師哥了。”
“麻煩不至于,”徐正道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疑慮說了出來,“但你們真的不先跟林小緲說一下嗎?”
“事情還未下定論前,沒有告訴她的必要,”周冀垂眸,“她最近的煩心事已經太多了。”
“行吧,”徐正道擺擺手,“只是萬一她到時候生氣了,你們可千萬別把我供出來。”
掛掉電話后,宋之窈問:“小周,剛剛電梯的事……”
“季聞洲根本就沒有隱藏。”周冀微微蹙眉,“我幫他擦掉了痕跡。”
宋之窈點頭,園區系統安裝了UD的防護軟件,合作前爆出友商的違法行為影響不好,確實應該抹去。
“我早上到D大宣講的時候,和他打過照面。”周冀說,“還聽說了一些事情。”
宣講結束后方糖一季上一口氣不帶喘的講述完了自己兩天不到就結束的暗戀,周冀注意到了季聞洲和顧長林的對話,他還在爭取一個重要之人的認可,那個人好像是宋之窈的哥哥或者姐姐。
這人指的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先等緲緲破解出那些密文。”宋之窈抱手望著對面,青窈所在的樓層燈火通明。
窗邊有個熟悉的身影,忽然轉向她這邊,朝她揮了揮手。
宋之窈伸手,迅速拉下窗簾。
*
林緲的完成速度比預計的要快。
周二晚上,她就把季聞洲給的加密報文全部破解完了。
“窈兒,季聞洲給的是量子計算的算法,逆向解析AI圖像的。”林緲的聲音很疲憊,顯然這兩天基本沒怎么睡過覺,在本就是高強度的工作下抽出時間來破解季聞洲的東西,并非一件輕松的事情。
好在這次季聞洲并沒有惡作劇。
“量子計算逆向解析AI圖像?”宋之窈躺在酒店的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兩年前你就跟我提過。”
“當時有些想法,”林緲說,“但因為量子計算機實際意義上的落地時間節點太難以預計,就擱置到了現在。”
“真是因為這個才擱置的嗎?”宋之窈從床上坐了起來。
林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這個算法確實有一些新意,但不完整,從季聞洲給的這部分來看,整個體系會很龐大,極有可能他現在還沒有完成。”
“就是說,是半成品?”
“嗯。”
“那有完成的可能性嗎?”
“窈兒,”林緲說,“季聞洲的開價肯定不會低。”
林緲在很早的時候就預見AI的發展,UD之所以能領先同領域的競品公司成為業內翹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早日將AI加入了整個體系。
時至今日,發展AI最重要的是算力。當下做AI廠商的除了拉投資提高算力外,就是想方設法優化模型節省算力。
UD這次和青窈的合作,分析已有的AI模型優化同態加密產品“螢火”,也是為了提高算力的利用率。
但這歸根結底只是把冷兵器打磨鋒利,終歸不是造火器。
量子計算是一條全新的賽道,會顛覆現有的一切。
即便不知道比賽正式開始的時間,也要時刻準備著,因為落后一步都可能再也無法反超。
“瑯華已經投了民用量子計算機,他們的風向一向很準。”宋之窈說。
電話那邊的林緲明顯呼吸一滯,但僅僅是一瞬間就恢復了平靜,她說:“窈兒,季聞洲當時坑我并非有意,但后來他做的那事確實對不起你,現在一上來又置你……”
宋之窈打斷她:“緲緲,你有多久沒能安心搞研發了?”
林緲一頓,沒有回答。
宋之窈繼續問:“我來UD,是為了什么?”
林緲依舊沒有回答。
宋之窈下床,走到窗邊,窗簾沒有拉,窗外是林立的高樓,遠處有四個霓虹的字格外矚目。
瑯華資本。
兩年來,瑯華多次向UD拋出橄欖枝,無一不被UD拒絕了。
明面上UD給的理由是不認可瑯華的投資理念,瑯華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在業界是毀譽參半。UD是做安全的,需要讓用戶放心信任,展現出來的價值觀必須正。
而實際上,是因為一些昔日的恩怨,UD不能和瑯華有牽扯,間接的牽扯都不行,一旦被纏上,就必定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兩年林緲可謂是舉步維艱,如履薄冰,半點不敢放松,精神每時每刻都是一種緊繃的狀態,生怕做錯一個決策,落入對方的圈套。
“你需要把精力放在你最擅長的領域。”宋之窈握緊了手機,“否則就中了裴天旭的計。”
電話那邊的林緲終于開口:“好,和青窈簽約的相關事宜我全權交給你,但你要跟我保證,如果季聞洲提的條件會讓你有陷入危險的可能性,那就千萬不要答應。”
“哦,她啊。當時還以為她能拿下省狀元,結果高考前一個月忽然退學,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據說也是犯了什么事……”說的人欲言又止,轉頭看向付東至,“東至你們一個班,還是一個隊的,應該比較了解情況吧?”
“我不了解,另外——”付東至的語氣宋度驟降,“建議不了解的事情不要亂猜。”
付東至高一的時候當過副社長,承包了每場演出的旁白,后來因為參加競賽沒有時間退了社團,但社團里有需要的地方他還是會去幫忙。
眾人都知道付東至的背景,也了解他的為人,平時看著宋文爾雅好說話,但動真格起來也很可怕,他們不敢繼續討論,紛紛把話題轉移開。
付東至低頭看向手機,找到宋之窈的消息。
[外面天臺見。]
陪社長應付了幾桌,他就找了個借口出門到天臺。
宋之窈靠著天臺,正抽著煙,夜色漸濃,周圍的霓虹灑在她身上,卻無法給她的輪廓染上一絲暖意。
付東至走過來,她把煙盒遞給他:“來一支?”
付東至擺手謝絕:“早戒了。”
宋之窈笑笑,收回煙盒:“我給自己規定了每天最多一支的,今天已經抽過了,但沒忍住。”
她承認,她確實被季聞洲干擾到了。
在這場較量中隱隱落了下風。
付東至沉默半晌,緩緩開口:“阿窈,季聞洲當年沾上毒,確實對不起你,我知道你不想跟他再有接觸。但這回他也算是幫了忙……”
“東至。”宋之窈打斷他,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全部給他說了一遍。
她篤定道:“季聞洲做這套逆向解析AI圖像算法所用的量子計算資源來源于裴天旭這里。”
付東至愕然:“這樣算什么……借花獻佛?”隨即搖頭,“不對,不能這么算……”
宋之窈不語,只是輕輕吐了一口煙。
“阿窈,當年我是答應過你不會告訴季聞洲,是他泄露了消息,才讓季博濤向裴家告密,讓隊長遭遇了那些。”付東至看著宋之窈,目光凝重,“但現在再放任他這么攪混水下去,極有可能對你們不利。”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如果他真的良心未泯,再怎么也該愧疚一下,至少能消停一陣子吧?”
“告訴他又能怎樣?”宋之窈看著煙頭上的火星,目光黯下來,“而且,這些年來,他當真對季博濤和裴家那些腌臜交易一無所知嗎?”
付東至一愣,為自己沒有思考到這一層而懊惱:“也是……更何況,就算他不知道是他泄露的消息,不知道是季博濤告的密,他也知道最初事情是因他而起,若不是為了救他,隊長也不會被牽扯。”
他的語氣逐漸慍怒起來:“可他不僅沒有感激,甚至連半分愧疚也沒有,想的只是渾水摸魚獲取利益。”
“沾過毒的人,就算能戒.毒,有些東西卻永遠也戒不掉了。”
宋之窈掐滅了煙。
“把希望賭在別人的良心上,不是我的風格。”
這套算法用的是裴天旭的資源又如何,為什么不能接受?
只要確保不會牽扯上法律糾紛。
這個世界的法則從來都是成王敗寇。
季聞洲微微一笑,抬手,慢條斯理地用長指扯松束縛著喉嚨的領帶,露出性感又撩人的半截喉結。
霎時間,矜貴端方、一絲不茍的上位者,眉眼間染上散漫的欲色。
“很好,季太太,現在你清算完我了,該輪到我清算了。我們現在來談談,太太無縫銜接和點男模的事。”
頓時車內氣氛陡轉直下,帶來一種風雨欲來的恐怖感。
宋知窈身體一抖,下意識地想要跑,可后車廂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最后,她皓白纖細的手腕背在身后,被面料絲滑的領帶纏了一圈又一圈,在細嫩白皙的肌膚上留下深紅的勒痕。
而她分開雙腿坐在男人的大腿上,淚眼汪汪地看向男人。
季聞洲恂恂善誘:“寶貝,今天一共看過幾個男人?”
宋知窈做賊心虛,聲音也是小小的:“記……記不清了。”
季聞洲溫笑,修長冰冷的手指緩緩在她光裸的脊背后游移著,激起她淺淺的顫栗,暗示意味十足。
他薄唇微啟:“沒關系,我們有整整三天的時間可以用來做/愛,你可以邊做邊回想。就從現在開始,好么?”
現,現在?
回想起自己剛剛點男模的種種囂張經歷,宋知窈頓時脊背發涼,頭皮發麻。
宋知窈瑟瑟發抖:“可,可這是在車里。”
她委婉提醒:“在這里不太好吧?”
季聞洲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不可以嗎?寶寶。”
他注視著女孩驚慌的表情,微微一笑。
“先是陰差陽錯誤會我,然后一聲不吭跑國外,再是給我寄離婚協議書,而后今天又是和男明星鬧緋聞,跑到酒吧看男人跳艷舞……”
他如數家珍地將宋知窈踩得雷點說了個遍。
“季太太,你說說,今晚做多少次才能彌補你犯下的過錯。”
第 52 章 第 52 章
車內空氣恍若凝滯。
周身干燥的烏木香與清苦的煙草氣息無孔不入,莫名地讓她有種危險的侵略性。
宋知窈心臟跳的厲害,意識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腦海中不可控地閃過好幾個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細白手指羞恥地蜷縮起來。
她小屁股慢吞吞地往后退挪至他的膝頭,但下一刻,男人大手箍住她的細腰,他微微用力,把人撈了過來,發狠地將她往下壓。
柔軟的裙擺被推至腿根,布料堆起如云般的褶皺。
她被他牢牢掌在懷中,隔著薄薄的一層布料,她被迫感受著他的溫度。
男人長指輕捏住女孩的下巴,深雋眉眼微揚,語氣意味不明:“以前不是挺喜歡這個姿勢么?怎么看了次男模,便不喜歡這么坐了?”
對上那雙比濃夜還要晦暗危險的眼眸,宋知窈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她想裝死,裝聾作啞地不說話。
但是下一刻,季聞洲那勻稱修長、漂亮流暢的手指向下,緩緩地將束縛撥到一邊。
他的指尖帶涼,令她渾身顫栗不已。
“嗚……”宋知窈心里想著亂七八糟的念頭。
待她回過神來,就見季聞洲正在看著她。
宋知窈耳垂紅得滴血,斟酌著試探:“季叔叔您……經歷了這么多,難道只有一個適合的人選嗎?您之前的女朋友也不合拍?”
對方目光沉靜,宛若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無聲地籠罩在她身上。
宋知窈莫名地不安。宋外公被送往客房休息,季家緊急安排了季家的家庭醫生看護著宋外公。
好在宋外公并未有什么大礙,只不過是急火攻心,再加上血壓高,服藥歇息就好。
宋知窈看著外公躺在床上艱難呼吸的模樣,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了起來,眼前亦是一片模糊。
她不想讓外公看見自己掉眼淚的模樣,忍著快要奪眶的淚水離開房間。
季聞洲半垂下眼簾,遮住眸底深如古井般的晦暗:“以前有個喜歡的人。”
宋知窈眨了眨眼。
下一秒,就聽他輕描淡寫道:“還沒開始追求,她就訂婚了。”
空氣靜了一瞬。
宋知窈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只覺得不可思議。
還沒追求?證明這位三叔是暗戀?
沒想到三叔居然會有一段心酸的暗戀史。“嘩嘩——”
洗手間里的水流聲戛然而止。
宋知窈關上水龍頭,抬手擦去眼尾的一抹水色。
高跟鞋的聲響由遠及近,宋知窈抬眼。
通過鏡子,她與站在洗手間門口,一臉得意的謝迢迢對視上。
“原來姐姐你也在啊。”謝迢迢勾起唇角,對宋知窈笑笑。
她今天穿著一身白色純欲小套裙,這讓她看起來更加柔弱。
宋知窈擦干手指,聲音冷淡:“不裝你的可憐了?”
謝迢迢聽了這話,面色不變。她咬了下唇,語氣歉意:“姐姐,宋外公身體還好吧?”
宋知窈面無表情,不想留在這里繼續聽謝迢迢廢話,白白浪費時間,轉身欲走。
但誰知謝迢迢卻向前挪了步,將宋知窈堵在洗手間門口,溫柔開口:“姐姐,我好心慰問宋外公,你就對我這個態度?”
“我就是這個態度你能怎樣?”宋知窈挑眉,淡聲道:“別對我假惺惺地裝無辜,請你滾開。”
謝迢迢身形僵了片刻,終是讓開,卻在宋知窈與她擦肩而過時,緩緩開口——
“你們何苦認為是我破壞了你和淮安哥。就算沒有我,你與淮安哥的婚事也成不了。姐姐是如何對待淮安哥的你心中清楚,你傷了淮安哥的心,真正破壞這門聯姻的人不是我,而是姐姐你啊。”
被宋知窈點破后,謝迢迢索性不再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聽到這話,宋知窈輕嗤了聲,抬眸看向謝迢迢,表情譏諷:“哦,你的淮安哥就是這么和你說的?”
那季淮安可真是會顛倒黑白啊。
她記得她不止一次表明自己的態度,要跟季淮安商量說要退婚的事吧。
但是季淮安始終不愿退這門婚,糾纏不休,還不止一次地表明不會辜負她外公的心意。
怎么到了謝迢迢口中,就變成了味呢?
被宋知窈這般看著,謝迢迢表情僵了下。
她故作淡定道:“難道這不是事實嗎?淮安哥就算是遭到你的冷落,還始終顧及著宋爺爺的身體,顧及著季宋兩家的情分,從未提出過要和姐姐退婚來娶我。在此之前,他還是想要護著你的。”
一想到在與季淮安朝夕相處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提出要讓季淮安解除婚約。
但季淮安就是猶豫不決,就是舍不得宋知窈。
他越是這樣,越是令她對宋知窈埋怨生恨。也越發不安自己是否真的要像媽媽一樣,還需等很多年才能光明正大地嫁給心儀之人。
不過好在宋知窈蠢,執意退婚。不然季淮安也不可能答應她的訂婚提議。
不過就算是宋知窈的婚約沒解除,那也沒什么,宋知窈還是得復刻她媽宋知媛的命。
這些天無論是在事業上還是婚姻上,她終歸是壓了宋知窈一頭。
這般想著,謝迢迢更覺神清氣爽。
她面上的笑容越發溫柔,壓低聲音——
“姐姐你罔顧淮安哥的好意,非要任性沖動地退婚,可曾想過這樣做的后果?宋爺爺的身子骨也快要不行了吧,不然臨終前也不可能找到季家托付照顧你,可你這是讓他就算是去了,也還是得為你掛著……啊——”
也不知道能讓季聞洲暗戀的是什么樣的人。
她同情地看向面前這位三叔,身體不自覺地向前靠,小心翼翼道:“那對方知道你喜歡她嗎?說不定,她在等著你告白呢!”
季聞洲淡淡一笑,目光直直地看著她,沒有說什么,卻在引起宋知窈遐想。
宋知窈覺得自己真相了。韓章坐在工位上批注著資料,時不時往手機掃一眼。
昨天他把照片發到群里后,眾人驚呼仙女下凡,連常年潛水的季聞洲也難得地發了消息,說幫他查。
季聞洲辦事效率一向高,韓章滿懷期待地等著他的消息,但他等啊等,等到現在也沒收到。
鑰匙碰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韓章抬頭,看到季聞洲一只手轉著車鑰匙走來,似乎心情不錯,立馬了然道:“洲哥剛剛飆車了?”
季聞洲嗯了一聲,挽起袖子坐下,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挽起的袖子下,小臂的肌肉優美流暢。這如藝術品般的一雙手,天生便是為編程而生。
季聞洲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在周圍自動形成了一個屏蔽場,誰都不能打擾他。韓章只得把涌到喉嚨的話給咽下去。
韓章是在英國留學時認識的季聞洲。
韓章家里是暴發戶,他當年不學無術,整天泡吧打游戲,高考考的一塌糊涂,便被家里打包送去了英國學計算機。
到了英國后韓章也是混日子,和其他富二代留學生整日里花天酒地。有一個教授很嚴格,韓章找人代課被抓包幾次面臨開除警告后,不得不親自去上課。
那堂課上,季聞洲忽然暈倒,坐他旁邊的韓章幫忙把他送去醫院,就此結下友誼。而后韓章受季聞洲的影響,終于醒悟,不再混混度日,開始專心學業。
大三那年,季聞洲收到一封來自硅谷的郵件,沒幾天就退學飛往了美國,就此兩人幾近失聯。
碩士畢業后,韓章本來留在英國工作,某天忽然接到季聞洲的電話,說要回家鄉錦城創業,問他愿不愿意來,韓章二話不說就應下。
到錦城后,季聞洲給了韓章一筆錢,讓他替他注冊了一家公司。
也就是現在的青窈科技。
“哥,你就不怕我攜款潛逃?”看到數目后,韓章吸了一口涼氣。
“你敢嗎?”聽到他這話時,季聞洲正把玩著車鑰匙,抬了抬眼皮,琥珀色的瞳孔泛著幽幽的光華。
韓章連忙搖頭回答不敢。
青窈科技雖在韓章名下,但產品卻是季聞洲主導研發的。季聞洲是百年難遇的天才,跟著他能學到很多,這個時代,技術才是最核心的競爭力,韓章對這個機會很珍惜。
半年前,季聞洲才逐漸脫手這部分工作,交接給韓章,而自己開始整日整日地消失,具體原因他沒有給韓章說,但以韓章對他的了解,多半是在悶聲憋大招。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季聞洲敲完最后一個字符,舉起手來伸了個舒服的懶腰。
韓章:“洲哥,這次峰會的資料我發你郵箱了。”
前段時間季聞洲的大伯母去世,他回家守靈,韓章便替他去紐約參加了今年的金融科技峰會。
“嗯,看過了。”季聞洲合上電腦,起身。
韓章急忙把剛送來的楊枝甘露遞上去,季聞洲的口味跟尋常男生不一樣,極其嗜甜,兄弟間求他幫忙的時候約定俗成的要給他帶甜品。
韓章的表情有些狗腿:“對了,洲哥,昨天我群里發的那個……”
“哪個?”季聞洲擺出茫然的神情,故意逗他。
韓章長這么大年紀沒正經談過戀愛,急了,“就那個,那個仙女姐姐啊!你查到了嗎?”
季聞洲恍然大悟一般地哦了一聲:“那個啊——”
隨即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伸手拍上韓章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老韓啊,這回我得好好說一下你,咱們請的背調公司下次換一家吧,這么大的消息都沒有查出來。”
“你那個仙女姐姐,是這次合作方即將上任的CEO。”
*
宋之窈到山腳的時候天色已發黑。
她今日穿的鞋跟挺高,還沒走到一半的時候就感覺腿快要斷掉,她想過把鞋脫下赤腳走,季面卻因為日照燙的像塊鐵板,于是她只能走走停停,心中把季聞洲的祖宗問候了一百八十遍。
還好早在季聞洲上高架往城外開的時候,她就給林緲發了消息,沒過多久,一輛質樸的黑色轎車停在了她面前。
車窗搖下,駕駛座上是一個高挑的年輕男子,面容清俊。
“窈姐。”
“小周,你怎么來錦城了?”宋之窈有些意外。
周冀打開后座車門:“緲緲讓我來的。”
宋之窈坐上車后,一個清冷中略帶沙啞的女聲在車廂中響起:“窈兒。”
是車廂前方的音響里傳來的語音通話。
聲音的主人是林緲,她的好友兼未來上司,UD的創始人。
林緲說:“你家里事情辦完就到海城來吧,先休息一陣子,到說好的時間再來公司報道。分部和青窈那邊的簽約儀式,我讓阿冀看著。”
周冀是UD的元老之一,既是林緲的得力干將又是她的現任男友。
宋之窈揉著酸疼的小腿:“我等簽約儀式結束就去海城。”
“窈兒,”林緲說,“青窈背后的人是季聞洲。”
“猜到了,”宋之窈的語氣波瀾不驚,“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昨天回酒店后她就聯系上林緲去調查季聞洲的近況。
離開錦城的最初幾年,她屏蔽了所有關于季聞洲的消息。后來沒有再屏蔽,也沒有刻意去打聽,只聽說他大學沒讀完就離開了英國,但具體去哪兒沒人知道,前兩年才回了錦城,也很少和以前的熟人見面。
而季家這邊,她唯一還有聯系的許黎,也從來不提季聞洲。
她一度以為這個人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一個試水項目而已,”林緲的語氣略微有些急躁,“市面上同類的公司還有不少,我們又不是非它青窈不可。”
UD兩年前出了一款同態加密產品“螢火”,在安全性完全達標的情況下,把計算量縮減到了市面上同類產品的十分之一,一舉轟動了整個業界。
“螢火”迭代了兩年,核心算法沒有新的突破,在優化計算量的方面已經暫時到達極限。接下來要攻克的是準確率問題,針對不同的應用場景,如何把算力用在必要的地方。
當下AI領域發展迅猛,解決這一塊的問題無異于拿下市場上最大的一塊蛋糕,但不可能每個模型都去重新調整算法和架構,因此要讓“螢火”擁有針對特定應用場景自動化生成適配功能的能力。
青窈這邊核心業務是定制AI模型,主要服務對象是錦城和周邊城市里的一些金融公司。隨著這兩年的發展,逐漸有更大型的公司來咨詢業務,所需的模型要需要更大的計算量,窈來窈多地采用分布式計算,數據安全的重要性就愈發凸顯。
因此兩家公司才定下了此次的試點合作。
宋之窈冷靜地分析道:“緲緲,青窈科技年初的時候才拿到錦城市里的優質初創企業獎項,關注度不低,UD作為業內的前輩,臨時毀約對我們的口碑無疑會有重大影響。”
“窈兒,他是沖你來的。”林緲的聲音陡然嚴肅起來,“今天他敢把你帶到荒山野嶺,誰知道明天他會做什么——”
“季聞洲不敢真的對我做什么。”宋之窈說。
她按下車窗,車輛已經開動,冷風吹到她臉上,令她疲憊的頭腦逐漸清醒,此時此刻終于從千絲萬縷中抓住了最關鍵的一點。
季聞洲這么大費周章地折騰,只有一種可能性。
他還在意她。
不然怎么連給公司起名都要帶上她呢。
“人是會變的。”林緲輕嘆一聲,語氣凝重,“窈兒,我怕你受傷。”
“緲緲,你這樣才讓我受傷,”宋之窈輕笑一聲,“就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林緲語塞。
“放心吧,”宋之窈說,“我先給你個東西。”
她向周冀問道:“小周,有可以用的電腦嗎?”
周冀專注地盯著前面的季,沒有回頭:“后座架子上,藍色那個。”
他們做網絡安全這行的,出門通常會帶不止一個電腦,以應對突發情況。
宋之窈拿下電腦打開,從包里拿出一個U盤插了進去。
季聞洲給的盒子里裝的東西就是這個。
U盤很快讀取出來,里面只有一個文檔,打開全是亂碼,應是某些代碼加密后的報文。
“季聞洲給的,你先看看是什么,我們再商討下一步。”宋之窈用加密傳輸發給了林緲。
“行。”林緲收到后,沒再多說什么,只是堅持要周冀在錦城陪她待到簽約儀式結束后再一起回海城。
掛了語音,一季上都沒怎么說話的周冀緩緩開口:“窈姐,季聞洲和裴天旭還有聯系。”
宋之窈聽到這話,挑了挑眉:“緲緲不知道?”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通過網絡查出來。”周冀開車很穩,聲音也很穩。
宋之窈用手敲打著車窗的沿:“我昨天回來的時候,發現緲緲家的小區和街邊的季還沒有拆。”
車平穩地前行著。
周冀問:“季聞洲是敵是友?”
宋之窈道:“他既然摻和進來了,就算是敵人也總能找到機會利用的。”
她簡單講述了一下受許黎之托從季家拿畫,季聞洲反以此為籌碼的事。
周冀沉默半晌,道:“緲緲也不知道許老師有托于你。”
“本以為只是件小事,沒有告訴她的必要,但現在看來可能另有蹊蹺。”
不然季聞洲怎么會平白無故拿許黎的事情作為籌碼。
宋之窈看著窗外,沉沉暮色中的稻田仿佛翻涌的海。
“我是個商人,只要利益足夠大,那么風險就是值得冒的。”
顯然自己是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萬一對方連娃都有了,她這不是在直愣愣地往三叔傷口上撒鹽嘛……
恐怕就連“訂婚”只是三叔挽尊的說辭。
說不準,這么多年來季聞洲也是因為這段傷心事才一直未婚,直到現在被季爺爺催得急了,所以才找上了她。
“那季叔叔要不再等等,萬一,您會遇到下一個合拍的呢?”宋知窈認真建議,卻在觸及到季聞洲黑沉的目光后戛然而止。
她有些心虛,低頭喝著杯盞中的茶。
她不懂茶,倒是沒有品出這茶的真實滋味,只覺得這茶聞著香醇,微苦中帶著回甘。
“宋小姐,我等不起,”季聞洲唇角掠起笑弧,語速平緩。
他這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不過宋知窈也沒多想。
也是,季叔叔年紀……也有些大了。
一方面季爺爺催得急,另一方面他也確實等不起……
季聞洲將她猶豫的表情收歸眼底,抬手扶了下眼鏡,不急不緩道:“不過此事本就需要經過深思熟慮,是我操之過急了。你無需立刻回復,多花幾日思量也無妨。”
他沒有步步緊逼,反而進退有度,于一張一弛之間,調動著宋知窈的情緒。
宋知窈松了口氣,悄悄松開緊攥著的掌心,掌心已是濕汗一片。她沖著季聞洲笑了笑:“謝謝季叔叔,那我好好考慮一下。”
她確實是覺得季聞洲提出得太過倉促,需要時間好好想一下她和季聞洲之間的關系。
季聞洲笑容溫和,緩聲道:“不打緊。”
“不過,知窈現在是不是該改一下口?”季聞洲唇邊笑痕有禮,像是隨口提了個小意見般:“現如今你與淮安已經解除婚約,‘叔叔’這個稱呼會不會不太好?”
可你自己本來年紀就大,這也是事實啊……
宋知窈余光偷瞄著季聞洲。
他跟她距離適中,松弛地靠著藤椅上,眼簾掀起,靜靜看她。絕佳的五官在陽光下越發奪目。
宋知窈試探性出聲:“那……季先生?”
季聞洲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看得宋知窈的臉頰越發滾燙。
女孩白得發光的面皮上浮現動人的櫻紅,宛如新鮮出爐的櫻桃奶油蛋糕般,漂亮、甜美、以及誘人……
他的眼神越發幽邃,輕笑了下:“或許還會有更好的稱呼,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宋知窈低眉順目,順口說道:“知道了季叔叔。”
聞言,季聞洲挑眉。
宋知窈咬唇,又重重強調了一遍:“知道了,季先生。”
五分鐘后,宋知窈和季聞洲一起回到客房。
兩位老爺子正在聊天。
季聞洲和宋知窈一開門,好奇八卦的眼神紛紛落在兩人身上。
但宋知窈和季聞洲都沒說,兩位老人也不好厚著臉皮追問小輩的情感問題。
宋知窈臉色驟然一變,忍不住發出一個啜泣音節,濕漉漉的眼睫顫了顫,仰著頭無助懇求地面前男人。
他無視了她可憐兮兮的目光,變本加厲地折騰著她。
“太太犯了錯就想跑?嗯?”
宋知窈眼睫輕顫,落下了眼淚,小臉布滿旖旎紅/潮,就像是無助脆弱、任人擺布的娃娃。
季聞洲垂眸凝著她的嬌艷小臉,目光愈發幽暗深邃。
無人比他更熟悉了解娃娃的開關。他更知道哪種操作會讓娃娃唱出舒服愉悅又破碎的情歌,也知道哪種力道會將娃娃吊得不上不下,難捱到生不欲死。
第 53 章 第 53 章
男人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入電話彼端,頓時電話那端安靜了下來。
宋知窈頭皮發麻,心頭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就是我的一個朋友……”
季聞洲溫笑了下,不疾不徐地走到床沿,坐在她身邊,修長手臂攬住她纖薄肩頭,聲線溫淡:“什么時候我們夫妻請他吃頓飯,讓我好好認識下他。”
房間內安靜了足足十秒鐘。
半晌,電話那端傳來徐寄北發澀的聲音:“抱歉,是我打擾你們了。”
電話掛斷,房間內重歸寂靜。黑色的邁巴赫在宋家老宅大門前停下。
宋知窈解開安全帶,臉上還帶著尚未退卻的紅:“那就這樣……季先生再見。”
她下了車,這才發現天上飄起纏綿的小雨。
正當她想頂著綿綿細雨跑回去時,一把黑傘罩在她的頭上。
季聞洲撐傘下車,銀色的傘柄在瑩白的琉璃燈下泛著金屬的冷光。
溫熱的氣息隨之貼近,混著清涼的雨汽,給人一種別樣的魅力。
“送太太一程。”他的嗓音低磁,在這夜色氤氳中帶著些許顆粒感。
宋知窈心跳亂了一拍。距離畫展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宋知窈不僅給出十幅作品,時不時地還要與許老那邊交流。
為了更方便創作,她便在許老工作室附近買下了一棟二層小樓,作為專門的畫室,省得到時候布置展臺、搬運畫作麻煩。
這段時間她整日呆在畫室里,忙得腳不沾地。有時靈感上頭,為了作畫一整天都不曾停筆。
但好在經紀人前不久回國,正好幫她打理畫室,對接許老那邊工作,宋知窈也能將全部精力都用在作畫上。
一切準備就緒,可宋知窈這邊卻出了問題。
宋知窈將筆刷放在一邊,看著面前她都不忍再看第二眼的畫,長嘆了一口氣。
她赤著腳,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夏季夜晚的涼風伴隨著蟬鳴的聲音涌入,吹得外墻上的爬山虎沙沙響,也吹亂了她的發絲。
她呼吸著新鮮空氣,閉上了眼睛。
她的心雖然安靜了下來,但靈感卻如同上了沉甸甸的枷鎖……
許老的畫展主題是“寫給過去的詩”。
自從母親去世后,她的過去到處都是瘡痍和悲痛……就算是詩,那也是極為苦澀的。
而那般苦澀的詩,她無法畫出來……
這天她沒有繼續宿在畫室,而是回到了宋家老宅。
剛一到家門,手機鈴聲響起,宋知窈接過電話。
“宋小姐你好,我們這邊是里森畫廊,您還記得我嗎?我是徐境意。”
宋知窈面色平靜地聽完徐境意的話,對方大意是希望宋知窈能夠回去,重新談談畫廊合作問題。
“不好意思,我覺得里森畫廊的理念和我的創作需求并不符合。”
宋知窈委婉地拒絕了對方,在掛斷電話之后,她才看到季聞洲發來的消息。
【明天幾點?】原本季老爺子打算請宋外公在季家吃飯,但宋外公看到季淮安一家煩心,吃飯這事只能作罷。
這場談話持續兩個多小時。
原本在談話之前,季老爺子讓大廳內的人散場。
沒想到待到談話結束,大廳內的人基本上是來時多少,留下來的就有多少。
季聞洲和宋知窈一出現,諸多打量揣測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
誰也不知道方才這二人究竟有沒有訂婚。
眾人心思各異,都想打探出這樁婚事究竟聊得如何。
尤其是謝衛東,殷切上前:“窈窈,季先生,事情談好了?”
他全然忘記自己對宋知窈是怎樣的一副嘴臉,看著宋知窈的目光充滿慈愛。
沒想到女兒和季淮安的婚約都解除了,還能和季聞洲搭上線。
謝衛東的身后跟著謝迢迢,她面上是努力保持的大方笑容:“季先生,你好。”
季聞洲淡淡掃過兩人,眼底毫無溫度,全然將這兩人忽略。
而宋老爺子則是瞪了眼謝衛東,看得謝衛東頗為心虛。
謝衛東見季聞洲忽視他,有些摸不準這婚事究竟成沒成。
但不過端看兩位老人的表情,似乎是談得頗為順利,應當是差不多了。
其實他還有些惋惜。知窈現在終究隨母姓姓了“宋”,比不過謝迢迢這個隨父姓的女兒。
若是季聞洲看上的是迢迢該有多好啊。
不過……就算是知窈也不錯,終歸是謝家的女兒。若她想要嫁給季聞洲,背后不得有他這個父親的支持?
到時候他再讓宋知窈把姓給改了,豈不美哉?
這般想著,謝衛東的笑容越發得意。
要知道這可是季聞洲啊,他可是要娶他謝衛東的女兒,還得叫他謝衛東一聲“岳父”。
這般想著,謝衛東心情大好,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他厚著臉皮迎上前,樂呵呵問:“不知方才季董與窈窈聊得如何?”
聽父親問起關鍵問題,謝迢迢的指尖用力攥緊,一雙水汪汪的含情目也看向季聞洲。
她巴不得這事不能成。
若是以后她嫁給季淮安,宋知窈還不得壓她一頭?
宋老爺子看著作慈父姿態的謝衛東,冷笑一聲:“窈窈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老爺子,我可是窈窈的親生父親,這么大的事我當然得操心。”謝衛東理直氣壯道。
老爺子冷銳的目光地睨向謝衛東,毫不客氣地罵道:“你還有臉說自己是窈窈的父親?窈窈被你這私生女欺負的時候,怎么不見你站出來?!窈窈有你這爹還不如沒有!”
謝衛東惱羞成怒:“不管怎么樣,窈窈都是我的女兒,她的婚事必須經過我的同意!不然她就不能嫁!”
宋老爺子吹胡子瞪眼,要不是身體不允許,恨不得挽袖子上前再給謝衛東兩個巴掌。
“謝先生,我們季家只認宋知窈,只認宋家,”季聞洲嗓音冷淡,眼梢間帶著譏誚:“這門婚事,還輪不到謝家插手。”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令謝衛東頭皮發麻。
看著擦肩而過的季聞洲,謝衛東氣急敗壞,但又不敢當著季聞洲的面撒野。
只能干瞪著宋知窈,心中想著等著有機會一定要和這不孝女好好說道說道,不能讓她那么輕易答應季聞洲的婚事。
季聞洲又如何?
想娶他謝衛東的女兒,可沒那么容易!
宋知窈的精力這才從昏天黑地的創作中拔了出來。
和對方的聊天界面,還停留在那句【等得起】上。
季聞洲說是給她一個周的時間考慮,便真的靜候著沒有來找她。
宋知窈垂眸看著屏幕,心跳微微加快。
明日就是她與季聞洲約定作畫的時間,一想到季聞洲即將要給她做模特,她有些心慌。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栗:【明天上午十點,我的畫室。】
她將畫室地址發了過去,又盯著屏幕看了半晌,這才放下手機去洗漱。
待她舒舒服服地泡完熱水澡后,宋知窈吹著頭發,拿起手機。
季聞洲那邊早已回了消息。
而且還是那條消息發出去的五分鐘后回的。
【我去接你?】
宋知窈想了想,覺得這樣也行。
正想要應下,突然她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那幅《我尊敬的叔叔》被她搬到了新畫室,還沒收起來!
宋知窈蔥白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快速地點著:【不用了季先生,還是我先去畫室吧。】
那畫絕對得趕快處理,不能被他看到!
這一次,季聞洲回復的很快。
這人改口怎么就這么快……剛簽定協議婚約,他就稱呼上了……
她鼓了鼓臉頰,不自在地小聲囔囔:“還沒結婚呢……”
雖是這么想,但她心底卻還是涌上一種微妙的感覺。
季聞洲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眼角眉梢中藏著隱隱笑意:“抱歉,是我心急了。”
兩人并肩行走在雨夜中,手臂擦過,若有似無的曖昧在彼此之間傳遞。
小高跟踩出漣漣水波,輕快的步子后,不緊不慢地跟著沉穩而平緩的腳步聲。
一直到家門口,宋知窈停住腳步,與季聞洲對視。
“那今天就這樣,季先生再見。”她笑得靦腆,眉眼間帶著若有似無的嬌意。
季聞洲注視著她:“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再來打擾宋老,只能明日再上門叨擾。”
宋知窈點頭,正要推門,手卻突然被季聞洲扣住手腕。
他指腹的溫度灼熱,似是有微小的電流,自兩人相接觸的肌膚處蔓延。
她回過頭,對上季聞洲深邃的眉眼,那黑眸中帶著某種莫名的情緒,宛若午夜中深沉平靜的海,一切波濤都被隱在海平面之下。
宋知窈臉熱:“季先生還有什么事?”
季聞洲微笑:“晚安。”
宋知窈的臉徹底紅透,“晚安,季先生……”
季聞洲定定地看著少女推門,纖細身影隨著一線暖光一并消失在黑暗中。
他這才轉身離開,撥出了一通電話。
季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臭小子,這么晚給我打電話做什么?”
“爸,我向知窈求婚了。”
“你下手怎么這么快?”季老爺子的嗓音陡然高亢。
雖然他對于小兒子和知窈的婚事是樂見其成的,但沒想到小兒子動作居然這么快。
季聞洲聲線溫醇:“爸,我要取那鐲子。”
季老爺子知道他所說何物。次日風輕云凈,陽光正好。
宋知窈早早起了床,在衣帽間里挑了許久,最終選中了一條墨綠色絲絨長裙。
收腰設計完美地勒出她纖細單薄的腰身,濃綠色襯得少女的肌膚白到透明。
埃文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怔愣了幾秒,而后沖她擠眉弄眼。
宋知窈不好意思地勾了勾頭發,“有什么問題嗎?”
埃文笑:“窈窈,今天有約會?”
宋知窈臉頰泛紅,似是心情都隨著外界喧囂的蟬鳴聲而漸漸亂了起來。
“也就是隨便打扮了一下而已……沒有約會了。”
埃文回了她一個我懂的表情。
宋知窈上了樓,一開門,就看到那幅《我尊敬的叔叔》被放在背陰窗戶旁的原木架子上通風晾干。
宋知窈有些犯難,畫室里除了衛生間外,也沒有其他可以藏畫的空間。感覺放哪里都不合適。
早知道就在家里把這幅畫畫完好了。
她糾結了一會,最終把畫搬到角落處,將畫面對著墻放置,還特地找了一塊黑布。
剛放好,就聽樓下傳來開門聲。
宋知窈心有所感,匆忙整理好黑布。
還沒下樓,目光在觸及到一身淺色西裝的季聞洲時,驟然停頓。
他頭發整齊地向后梳,露出光潔額頭,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淺灰色西裝收束著修長挺拔的優越人體。他一改往日深色系的沉穩成熟,更顯得溫雅年輕。
鼻梁上那銀色的鏡框更是在他的面上落下一層淡淡的光,禁欲而冷冽。
貴氣、完美!
只是站在那里,便猶如畫報上的模特、展臺上的藝術品,讓人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落在他的身上。
宋知窈站在樓梯上,心跳開始不斷加速。
樓下的埃文還在詢問:“先生是來找誰?”
就見季聞洲下巴微抬,向她所在的方向。
電光石火間,彼此間的視線穩穩相接。
他的薄唇掠起一抹淡笑,看得宋知窈心尖一顫。
她下了樓,走過去:“埃文,這位客人是我的朋友,他來找我有事。”
埃文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沖她促狹笑了笑:“哦,我當是呢……”
宋知窈感受著身邊人存在感極強的目光,臉頰溫度緩緩攀升。
她輕咳一聲警告埃文不要繼續說下去,而后對季聞洲道:“你跟我到樓上來。”
季聞洲淺笑,跟在她身后上樓。
裙擺如綠色的海濤般搖曳,露出少女纖細伶仃的小腿上。濃綠襯嫩白,莫名地給人一種易碎美感。
季聞洲視線暗了暗,喉結滾動,別開了眼。
直至走進畫室,“啪嗒”房門被輕輕關上。
宋知窈的心跳也隨著關門聲而到達頂峰。
男人站在她面前,峻拔的身形所帶來的陰影籠罩在她身上。
明明畫室空間極大,可她就是感覺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被他身上那干燥的木質香擠占,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有過親密關系的男女之間,是最易感知到彼此之間的性/吸引力。
宋知窈心臟“噗通噗通”亂跳,她悄悄向后退一步,卻依舊避不開男人如密網般灼熱的目光。
“需要我怎么做?”
男人的嗓音如大提琴般低醇溫磁,讓她的心潮泛起無形的波瀾。
“坐在那里好了。”自那天后,接下來的工作日里,韓章都沒能在園區里再遇到宋之窈。
季聞洲黑入園區系統后沒有被發現,韓章求他幫忙再黑進去看看能不能在宋之窈下班的時候監控到,好讓他再去“偶遇”。
季聞洲白了他一眼:“你以為WCTF的冠軍領隊是吃素的啊?”
韓章才意識到是對方故意放過了他們。
“不是加了妹子的微信嗎?”季聞洲往他手機屏幕上直戳,“沒話就找話聊啊!”
“可這樣貿然打擾,會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瞧你這慫樣。”季聞洲又白了他一眼。
“哥你自己不都還沒追到妹子嗎!我可聽得清清楚楚,青梅竹馬的小姑娘……”
什么賺錢買房給聘禮的鬼話韓章可一點也不信,畢竟平時沒少見季聞洲的鈔能力。
季聞洲嗤了一聲:“那是因為我沉迷工作,沒有精力去哄她,等我哪天有空了,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韓章依舊半個字也不信:“……好的,我期待著有一天能給嫂子敬茶。”
韓章翻完了宋之窈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里沒有任何照片,只有轉發的財經類和科技類的新聞推送。
直到周五的時候,韓章才看到宋之窈轉發了一條畫展的推送,還附上了一句“明天去”。
韓章對藝術一竅不通,他花了半個晚上惡補了一下相關資料,又爬取網上的數據練了個帶語音功能的AI模型應用安裝到手機里,一大早趕到了錦城美術館。
這是畫展開幕的第一天,來了不少人。
韓章戴著藍牙耳機,背著手,緩慢地在展廳中走著,在人群中尋覓了好久,才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宋之窈站在一幅半人高的豎幅畫前,畫的名字是《林蔭》。
這幅畫的尺寸在許黎的眾多畫作里實在是微不起眼,名氣也是。
畫中是校園里的一條季,一側是參天的大樹,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撒到地上,一側是教學樓,紅磚墻上覆滿了爬山虎,生機盎然。
樹下有個人的背影,穿著藍白色的寬大校服,綠色短發和爬山虎幾乎融為一體。
“這副《林蔭》畫的是林蔭中學。”韓章走到宋之窈身后,“許黎的女兒就讀于這所學校,她一次去探望女兒的時候,看到這生機勃勃的一幕,回家后就用畫筆記錄了下來。”
宋之窈回過身,對他淺淺一笑:“居然能在這兒遇見,真巧。”
韓章心臟撲通撲通地跳:“是挺巧。”
他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臟,跟著藍牙耳機里的語音繼續說著:“畫中人物和風景的畫法有很大的差別。風景用的是許黎這一時期偏好的散涂法,通過色彩塑造形體結構和體面轉折關系。畫面中的人物卻用的是厚涂法,顏料沒有被稀釋,筆觸厚重,色彩也沒有遵循客觀規律,或許是在暗示這不是一個真人,而是畫者某些思維的化身。”
韓章想這話很有道理,不然省重點中學怎么會允許學生染綠頭發。
“但兩者融在一起毫不違和,可見許黎深厚的造詣。”
“看來你對此頗有研究。”宋之窈說。
“稍微懂一點,也就一點。”韓章撓撓腦袋,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之窈心想這些所謂的藝術鑒賞基本等于胡扯。
其實這幅畫之所以筆觸會有那么大的差別,是因為畫中的人物根本不是許黎畫的,而是她畫的。
當時許黎畫完了景,對她說畫里感覺還少了些什么。
宋之窈沉默半晌:“少了人。”
那時候許黎已經好幾年沒畫人了,把畫筆給她:“你來幫我畫個。”
宋之窈驚詫萬分。
許黎對待自己的畫作一向嚴肅,季聞洲小時候有次溜到畫室,在她未完成的作品上畫了幾筆,許黎狠狠打了他的屁股幾大板,痛的他幾天坐不了凳子,惹的程詩雅怨言了好長一段時間。
其實季聞洲也不是胡亂涂鴉,季聞洲除了在編程上天賦異稟,在繪畫上也是被老天爺偏愛的,他的筆法雖然稚嫩,但沒有破壞畫面,而且油畫覆蓋性強,這么幾筆并非不可挽回,但許黎依舊這么做,是為了讓他長記性。
宋之窈沒有問許黎為何會讓她畫,只是拿起調色盤和畫筆,停頓了幾秒,揮手在畫布上落下這個綠頭發小人。
畫完后她一轉頭就看到了季聞洲,他靠在畫室門口,抱著雙手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復雜的情緒。
等她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一把拉住她:“我會幫你找到她的。”
宋之窈頓了一下,扯開他的手,語氣沒有絲毫起伏:“我要回去復習了。”
季聞洲跟著她一季走到書房,她做著試卷,他拿起旁邊的草稿本上隨手涂鴉。
宋之窈做完試卷的時候季聞洲已經走了,只在草稿本上留下了好幾張她的肖像簡筆畫。
宋之窈和韓章一幅一幅地看過去,韓章靠著耳機里AI的提示,得以和宋之窈不冷場地聊天。
韓章發現宋之窈對許黎的成名作都興致懨懨,反而是一些很小眾的作品前她會停留很久。
許黎成名幾十年,大大小小的個人展辦過不少,但這次據說是最全的,幾乎收錄了許黎這么多年發表過的所有作品。
他們來到了一幅畫前。
畫很小,只有一臺筆記本的大小,畫面有強烈的光影效果,前方是一片山野,上面有一條長長的棧道,而在遠方,是城市建筑模糊的輪廓。
畫的名字是《放逐》。
韓章念了下畫的名字,卻沒有和之前一樣在耳機里聽到相關信息,看來是未曾公開的新作。
宋之窈先開口了:“這幅畫違背了常識。”
“誒?”韓章不明所以。
“你看后面兩棟最高的建筑,都是錦城的地標,畫面鏡頭是從北往南的。但畫中卻是正光,影子在后方。”
韓章恍然大悟,錦城的緯度超過了北回歸線,影子不可能朝南。
“不過畫嘛,為了效果改變一下光照方向無傷大雅吧。”韓章說。
“嗯,這倒是。”宋之窈垂眸,淡淡附和著。
兩人走出美術館時已經接近正午,韓章鼓起勇氣邀請宋之窈去附近一家網紅餐廳吃午飯,這家餐廳是季聞洲推薦給他的。
宋之窈答應了他的邀請。
去咖啡廳的途中經過一條仿古建筑的步行街,季邊不少小攤小販,烤串、畫糖、套娃的應有盡有。
“帥哥美女需要畫像嗎?單人圖十塊一張,雙人圖十五一張!”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季聞洲戴著墨鏡草帽,坐在矮凳子上,手里抱著塊速寫畫板,地上攤了幾張速寫,有人有景,對面還有個凳子,是給來畫像的客人坐的。
韓章差點沒被他這通操作嚇死,他看向宋之窈,還沒開口,就見她已經坐下。
“行啊,來一張吧。”
“雙人圖?”
“單人圖。”宋之窈頓了下,看向韓章,“給我和他各來一張。”
她朝他笑笑:“我請客。”
韓章看了眼季聞洲,強忍住滿腦子的問號,朝宋之窈說道:“那謝啦。”
季聞洲拿起筆畫了起來,他會觀察很久才落下幾筆。
宋之窈是標準的鵝蛋臉丹鳳眼,東方古典美人的長相。她畫著日常習慣畫的雙燕眉,眉峰突出,眉尾拉長,看著人的時候,只需要做些微表情就能很有氣勢。
季聞洲把肖像畫的惟妙惟肖,但與現實不同的是,畫中的她畫的是黛玉眉。
是她當年常用的畫法。
當年不熟悉她的人,總會誤以為她沒有絲毫攻擊性。
只有熟悉她的人,才會知道她宋婉的皮相下有顆果決到狠厲的心。
季聞洲畫了二十分鐘,宋之窈起身后,他把畫遞給她,伸手示意韓章坐下。
韓章沒來得及看他給宋之窈的畫,只能他所說的坐下,簡直如坐針氈。他用眼神瘋狂示意季聞洲,希望他能給一些解釋,但季聞洲仿佛沒看見似的,不緊不慢地畫著。
宋之窈看了一眼畫后,就把畫卷起來放到了手提包里。
“這位小哥,給我們也畫一張吧。”旁邊一對小情侶站著圍觀許久,等韓章起身后,女孩迫不及待地坐下來。
季聞洲擺擺手:“不畫了,太陽好曬,今天收工了。”
“我們可以加價。”男孩說。
季聞洲用手比了一下:“加個零。”
男孩臉色不好看了:“這不坑人嘛,我們走。”
女孩不太愿意:“但是畫的真的好,貴點就貴點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
“走吧。”男孩使勁把女孩拉起來,轉頭就走。
女孩在離開的途中還頻頻回頭。
“這點錢都不舍得花,遲早人家妹子要分手。”季聞洲轉著畫筆,斜眼看著離去的小情侶,漫不經心地朝韓章說道,“帥哥可千萬別學啊。”
“那是當然。”韓章眼角抽了抽,簡直摸不清這位哥到底是在助攻還是在搗亂。
“付款碼。”宋之窈淡淡說道。
季聞洲掏出手機。
付款的時候宋之窈擋住了韓章的視線,季聞洲開口,沒有出聲的說了一句。
宋之窈讀懂了他唇語:“別撕,我會再畫。”
她也沒出聲地回了一句:“你慢慢畫。”
等宋之窈和韓章走遠后,季聞洲看著收款界面的二百五,啞然失笑。
她指著不遠處的深色沙發。
季聞洲不動聲色地拉開與她的距離。周二的時候,宋知窈去老城區見了許老。
她特地提前打聽了許老的喜好,帶上許老愛喝的普洱。
這次交談,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順利。
許老是個喜穿旗袍,優雅端莊的老太太,為人性格隨和。
在了解到宋知窈放棄國外的發展前景,只為落葉歸根之后,許知秋看她的目光中帶著欣賞。
“所以畫展這事你考慮得如何?”
宋知窈沒有立刻應下許老。
她輕聲詢問:“我有點疑惑,您是因為我的作品才選擇了我嗎?倒不是我自輕,而是我和藝術圈內那些前輩相比,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都是遠不能及的,您為什么會邀請我加入?”
因著許老的身份,現在秋鴻畫廊所要展出每幅畫都是備受藝術圈關注的,參與畫展的都是國內最有名氣的畫家。
而她也太過年輕,比起那些老藝術家,她的資歷顯然是不夠格的。
許老笑道:“年輕并不代表能力不足,我從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資歷與否,而看輕他人,我想你的作品已經足夠說明這一點。”
“不瞞你說,這次我們選擇你,一方面是因為是秋鴻博物館的投資方,季先生他向我舉薦了你。”
季家乃是百年世家豪門,傳承悠遠,底蘊深厚。那塊玉鐲更是自明代開始便為季家代代相傳。
由宮廷匠人親手設計,用一整塊玉原石雕琢而成。玻璃種,通體剔透明亮,玉質瑩潤鮮艷,為每代季家家主夫人佩戴。
當初季淮安的母親祁琳眼饞這塊鐲子,自詡是大房兒媳,幾次三番向季老夫人委婉討要,但老夫人愣是沒同意。
自從季老夫人去后,這塊鐲子便一直被鎖在儲物閣中,誰都碰不著。
季聞洲此時要取那玉鐲,可見其心意已決。
季老爺子一想到這臭小子數天不給自己打電話,一打電話就是為了這鐲子的事,笑罵了一句“不孝子”。
“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提親?”
“明日。”
“明日?你這么急的嗎?”季老爺子睜大眼。
這兒子做事總是不緊不慢,胸有成竹的,他還從未見過這兒子這般急切模樣。
季聞洲垂下眼,聲線平淡:“爸,凡事皆有變數,這事還是早早落定為好。”
季老爺子嘿嘿笑了下,有些幸災樂禍:“你是自己做了虧心事,怕人家小姑娘被人搶走了吧。”
季聞洲微笑不說話。
季老爺子長嘆一口氣:“既然這樣,那就回來拿吧。”-
季聞洲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看來太太很受歡迎。”
宋知窈頂著季聞洲晦暗不明的目光,眼睫一顫,身體微微發抖,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剛剛昨晚男人故意磨得她難捱的畫面,嚇得心臟砰砰亂跳。
下一秒,她縮進被子里,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連腦袋也蒙了進去。
“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季聞洲目光掠過大床上鼓起來的小包,慢條斯理道:“做?好主意,看來太太很有自覺。”
他上前,掀開宋知窈身上的被子,俯身上前,捏著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接吻的間隙,宋知窈艱難地喘著氣,嗚咽著控訴他。
“你昨晚……你昨晚已經做了很久了!”
男人湊在她耳邊,唇齒間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
“寶寶,說好連做三天的,一天都不能少。”
宋知窈:“%&*%&*……”
她嚇得小臉煞白,求饒的話還沒來得及吐出,便被男人封住了唇……
臥室中,重新響起鶯泣纏綿的聲音。
第 54 章 第 54 章
和季聞洲昨晚羞羞的事后,宋知窈沒忍住又睡了個回籠覺。
這一覺便沉沉地睡到天昏地暗。
等睜眼時,天色已是昏沉。
宋知窈迷迷糊糊睜開眼,伸出條胳膊去摸手機。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時間晚上時間七點。
居然一覺睡到晚上。
宋知窈忍不住捂了下腦袋,這種生活太淫/靡了,除了吃睡……就是跟季聞洲做一些少兒不宜的羞羞事。
她揉著酸痛的腰坐起身,心中忍不住再次辱罵了一遍季聞洲是老禽獸。
空氣中飄蕩著濃郁的鳶尾花香。
環顧四周,就見窗簾嚴絲合縫,臥室內昏暗無光。
宋知窈伸手去夠床頭燈的開關。
“啪——”
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臥室的一角。
宋知窈驀地頓住,眨了下眼睛,唇瓣微張。
花!到處都是香根鳶尾花!
香氣彌漫的臥室內鋪滿了淡紫色的鳶尾花。
鳶尾花將淡紫色的大床的四周緊緊地環繞著,整體顏色搭配極為優雅浪漫,就好像她是躺在鳶尾花海中一般。
一瞬間,宋知窈只感覺像是有人在心臟上猛踩剎車,心跳似乎都停了半拍。
“沒、沒什么……”她僵硬著轉移話題:“你、你給我打電話做什么?”
“剛剛在車上忘記問太太,準備什么時間搬過來?”季聞洲直截了當地提了出來:“今天下午有時間嗎?”
他的態度風輕云淡,似乎他早已適應好了已婚的身份。
宋知窈咬著唇,指尖輕輕捏著被角。
領證之后立刻同居……
這在情理之中,但似乎又好像有些快了……她還沒有適應。
而且,她現在還生著氣,沒有原諒他逗弄她的事!
立刻同居?老男人在想P吃!
思緒這么一轉換,宋知窈瞬間找到了一個可以延緩同居時間的好借口。
她挺了挺小胸脯,輕哼一聲:“我還沒想好,但總歸不是今天。”
誰讓這壞東西使壞逗弄她!
電話那端,季聞洲聽這話,心知她還在為剛剛車上的事情而生氣。
他唇角輕輕勾起,溫聲道:“好,那今晚我去拜訪外公,順便再好好談談這事。”
兩人已經領證了,他來探望外公她也不能拒絕。
宋知窈輕輕“嗯”了聲,就聽季聞洲含笑道:“那太太想好該怎么稱呼我了嗎?”
氛圍陡然曖昧了起來。
宋知窈睫毛輕顫。紳士的步伐優雅而沉緩,昂貴锃亮的牛津皮鞋踩在昂貴厚重的手工地毯上,發出悶厚的敲擊聲。
他走到那扇白色的房門前,輕輕叩了叩房門。
“進。”“我也通過季先生才注意到你的畫作。說實話,你現在的繪畫技巧確實是太過稚嫩。但是你的畫中,有很多旁人都無法達到的靈氣與情感。靈氣這種東西對于每個作品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我想要邀請你加入。若是你不符合我的標準,即使失去這位投資人,我也不會讓步。”
許教授身上自有一種身為老藝術家的風骨,最是看不慣現在國內的藝術界,資本拿錢開拓人脈、強行捧人的歪風邪氣。
原本季聞洲找到她時,她下意識以為季聞洲要動用金錢權勢,將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推給她。
原本許知秋內心是拒絕的。
但那位年輕人卻將小姑娘的作品推給了她。
在看過畫冊上的油畫作品時,許知秋意動了。
眼前的每一幅作品不僅毫無精致的匠氣,而且還將畫中的故事情感表達得自然而靈動。
透過眼前的油畫,許知秋自然可以感受到畫作主人那獨到的想法、風格以及充沛情感。
這樣的畫是一個22歲的小姑娘畫出來的,實屬難得。
說到底無論是眼前女孩師從伯勞特教授,還是是季先生的推薦都只是附加值。
真正打動許知秋的,是小姑娘的畫作。
許知秋不得不承認,就連年輕時的她也未必能有這般靈氣。
這可是多少年輕畫家都求之不來的東西。
惜才的許知秋著實有些意動,想要認識一下這位年輕的小姑娘。
許老答案出乎宋知窈的意料。
思忖片刻后,她重重點頭:“感謝您的邀請,我愿意參加這次畫展。”
少女的聲音自門內傳來,他輕輕推開房門。
淡淡的鳶尾花香氣息撲面而來,宛若無形而溫柔的牢籠,將他困住。
陽光是恰到好處的溫暖,溫暖干凈的房間中,少女乖巧地坐在梳妝鏡前,任由妝造師為她梳妝。
一頭烏黑的長發被一根銀藍色的鳶尾花簪挽成發髻,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以及細膩雪白的頸子,這讓她宛如靜靜盛開的鳶尾花般動人。
季聞洲喉結滾了滾,眸色暗了幾分。
看到季聞洲進來的那一刻,宋知窈心尖顫了顫。
她沒想到季聞洲來得這么早,明明現在還不到九點鐘。
“你怎么現在就來了?”
化妝師還在繼續,宋知窈不敢亂動,只是輕輕咬了下唇,小聲嘟囔著:“你來得太早了,我還沒化完妝呢。”
季聞洲輕輕一笑:“等不及,就先來看看。”
宋知窈了然,他這么做估計這也是為了讓外公安心吧。
“很快就畫好了,季先生您稍等一下。”化妝師手中的動作快了起來。
“不著急,我可以等。”季聞洲淡淡開口。
透過鏡子,她看到季聞洲順勢在她身后的沙發上坐下,搭著腿。
碎金般的陽光穿過落地窗,鋪灑在他身上。他的姿態矜貴斯文,金邊眼鏡、西裝褲管熨燙筆直,皮鞋纖塵不染,泛著優雅的光澤。
那深邃目光筆直地落在她身上,溫柔而克制。
他似乎和那些認真等待新娘子梳妝的新郎別無二致。
這個認知讓宋知窈心跳漏了一拍。
心中不得不感嘆,難怪季聞洲能夠成為季家的掌權人,掌管偌大集團。
做事這般心思細膩,行為舉止處處周全,毫無任何敷衍,讓人全然看不出有絲毫紕漏。
這般姿態,又有誰能猜得到她與他只是表面夫妻呢?
很快,妝造師便將宋知窈的妝容打理完成。
宋知窈起身,對上季聞洲溫柔的視線。客廳里燈火通明。
宋老爺子坐在一樓客廳看電視,見宋知窈回來,笑著問:“回來了,約會情況如何?”
宋知窈臉一紅,倒是默認下這次約會。
她坐到外公身邊:“外公,明天季聞洲要來我們家拜訪您。”
宋外公雖然不舍得寶貝外孫女嫁出去,心里發酸,但也知外孫女嫁給季聞洲是最好的選擇。
他詢問:“想好了?”黑色的賓利在夜色中穿行,駛出繁華地段,載著她來到了麓海灣。
這里是京北核心權貴區,環境優越,價值千金,很多非富即貴的大佬都在這里入住。
進了別墅,宋知窈才發現管家和傭人一律不在,整個別墅內只有她和季聞洲兩人。
顯然這頓飯,對方早有圖謀。
季聞洲將西裝外套隨意擱置在沙發上,松了松領帶,視線劃過少女微紅的臉頰:“想吃什么?”
見此,宋知窈對今日這頓鴻門宴有了清晰的認知。
她倒也不怕季聞洲對她做些什么,也該到了兩人說開的時候了。索性放松下來,大大方方地望著他:“我想吃椒鹽蝦、糖藕……”
季聞洲淡笑:“好。”下午跟蔣芙外出約飯的時候,宋知窈將在季家被季聞洲求娶這事告訴閨蜜。
蔣芙前不久分手,正郁悶著。在聽了這個驚天巨瓜后,頓時將前男友都拋之腦后。
“季聞洲當場求婚了!”
宋知窈赧然:“我也沒有料想到……”
蔣芙震驚之余,倒也覺得這事在意料之中。
畢竟在此之前,她就有直覺,那位季三爺不會讓她的好閨蜜就這么嫁給他的侄子。
她興致盎然地拉住宋知窈:“那這也意味著,你若是答應了季聞洲的求婚,那豈不是成了季淮安的嬸嬸?那謝迢迢就算是嫁入了季家,不也還是得活在你的陰影下面?你快跟我說說,謝迢迢當時臉色如何?綠了沒有?”
宋知窈點點頭。
蔣芙笑出了聲,頓覺神清氣爽。
“爽死我了,這出好戲我怎么就沒有親眼看到呢。之前季淮安是不是還特地給你發過消息,說什么你退了他的婚事之后,絕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謝迢迢不也是仗著這點,才敢搶你的婚事惡心你嘛。”
“現在好了,有個比季淮安好一千倍一萬倍的男人追求你,重點這人還是季聞洲,我要是季淮安和謝迢迢,八成得嘔死。”
蔣芙沖著宋知窈眨眨眼,語氣惋惜:“慫窈窈,這種好事你怎么不當場答應下來,多好的機會啊。”
畢竟季聞洲可是京北豪門圈聯姻的上上之選。
出身百年世家季家,年紀輕輕便位高權重。
無論是身份、地位皆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更何況,他的相貌、談吐、修養、氣質皆是無可挑剔。
恐怕找遍整個京北,都找不出比季聞洲還要優質的結婚對象。
宋知窈嘆了口氣:“我還不想那么快結婚,畢竟結了婚就要考慮兩個人結合后的感情發展,感情這東西可是很麻煩的……”
蔣芙了然。
她與宋知窈深交已久,兩個人之間知根知底,自然懂得閨蜜的擔憂。
“那你后來為什么又想答應他了?”
“因為他提出協議結婚,我就答應了。”
蔣芙攪拌咖啡的動作一頓,看向閨蜜確認。
宋知窈:“他想要擋住季爺爺的催婚,而我也想要讓外公安心。這樁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婚后兩個人也是相敬如賓,維持表面和平而已。”
她將同季聞洲的那番對話說與蔣芙聽。
“所以,你們都是為了兩邊老人,選擇做相敬如賓的表面夫妻?”蔣芙若有所思,突然八卦:“那你們婚后的性/生活打算怎么辦?”
宋知窈吃著冰淇淋的動作一頓。
她茫然地眨眨眼,顯然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你想啊,有的夫妻假結婚,那直接就是名無實,各睡各的。但你不一樣啊,你們之間可是實打實地發生過關系的啊!”
話題的方向瞬間拐了個彎,繞到了引人遐想的點上。
宋知窈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這個問題,在她聯系季聞洲之前也是深思熟慮過。
若是在旁人面前,她還會羞澀談起她的想法,但對方是蔣芙,兩姐妹之間本就無話不談,自然不用有所顧慮。
于是她便坦誠交代自己心中所想:“其實我覺得就當作普普通通的協議夫妻好了。畢竟關系終歸是表面上的,付不付出感情也無所謂……”
她越說越心虛。上車后,宋知窈這才長舒一口氣,終于結束了。
她疲倦地靠在座椅上,卻聽身旁的外公問:“什么時候的事?”
宋知窈知道外公問的究竟是什么事。
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隱瞞,硬著頭皮回答:“在回國的時候認識過……不過后面分開了。之后我回國,我們就沒有聯系了。”
“外公,您不生我的氣?”宋知窈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宋老爺子臉色,生怕外公有什么閃失。
“哼,要生也該生季聞洲的氣。”
宋老爺子怎么也不覺得是他外孫女的錯。
他外孫女這么單純可愛,肯定是季聞洲那不懷好意的畜生勾引他外孫女!
不過也算那小子有眼光,沒有跟他侄子一樣瞎了眼。
這讓宋老爺子對他還算是滿意。
宋老爺子看向外孫女,方才在房間他顧及著外孫女臉皮薄,沒好意思開口問。但現下只有他們祖孫兩人,自然便問了:
“窈窈你怎么想?”
宋知窈腦袋里回想起季聞洲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面龐驟然發熱,瓷白的面皮也染上動人的紅霞。
她不自然地勾著自己耳邊的碎發,含糊道:“先看看吧。”
宋老爺子心下了然。
若是外孫女心中真的對季聞洲沒有想法,那也不會這般猶豫,直接像當初拒絕季淮安那般表明態度就是了。
老爺子叮囑她:“窈窈,看上了就直說,不用害怕,外公幫你做主把婚事定下來。”
“當然,你要是不喜歡也可以拒絕,不必強求。”老爺子和藹地笑:“外公還可以再幫你看看其他家,總得在外公還在的時候幫你把這事辦得妥妥帖帖的。不然等外公走了,你一個小姑娘,身邊又沒個長輩在,別人會欺負你的。”
宋知窈眼眶發酸,將腦袋靠在外公的肩上。
季聞洲的提議再次在腦海中浮現。
“……我也不是不喜歡了,他還挺合我的眼緣的……就是我需要時間好好想想了。”
外公撫著宋知窈絨絨的腦袋:“沒事,這事總得合窈窈心意。”
蔣芙意味深長:“和那位大佬同床共枕,你就不怕睡出感情、假戲真做?要知道那可是季聞洲,是誰當初信誓旦旦地跟我說,那是世界上最令藝術家瘋狂的模特、最完美的人體,你真的會把持得住嗎?”
“啊啊啊,你不要說了。”宋知窈臉徹底漲紅,伸手佯裝要去撓蔣芙的癢癢肉。
蔣芙連忙笑著求饒。
宋知窈這才放開她:“我覺得……我應該能把持得住吧……”
話雖這么說著,可她心中也是隱隱不安
面對季聞洲,她真的能把持住自己,只是將他當作協議丈夫看待嗎?
宋知窈垂眼看著杯子:“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我到時候真的喜歡上他了,等有朝一日我們之間關系結束,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維持住體面,而心無不甘地離開。”
蔣芙笑著捏了捏宋知窈軟乎乎的小臉:“我倒覺得是你憂慮過多,當局者迷罷了。萬一協議結婚只是對方的借口呢?說不準他早就惦記著你這塊櫻桃小蛋糕了,故意引你上套,好讓你這乖寶寶嫁給他。”
宋知窈聽了蔣芙這話,只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畢竟她與季聞洲在圣讓卡普費拉見面之前本就毫無關聯,對方又怎會惦記她已久?
不過因著蔣芙這話,她心中的憂慮倒是莫名散去了不少。
鍋中的水燒開冒出沸騰的熱氣。
宋知窈靠在廚房門口,看著季聞洲操刀,握著刀柄的手背上帶著明顯的青色經絡。
她萬萬沒想到,這頓飯居然是季聞洲親自做給她的。
宋知窈本以為像他這樣身價幾十億的大佬,應該會避開這人間煙火之地才是。
但萬萬沒想到,對方動作游刃有余,應當是經常下廚。
“季先生需要我幫忙嗎?”
“我可以,”季聞洲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我看著像是四體不勤的人?”
“是我誤解了……”
“沒關系,多了解會知道更多。”
宋知窈細密的睫毛輕輕抖了下,聽懂了他這話是什么意思,耳根通紅。
她不敢不再跟季聞洲處于同一空間,逃一般地回到餐桌坐下,視線不經意間掠過那道峻拔的身形。
心中倒是期待,季聞洲做的飯菜究竟味道如何。
宋知窈輕輕點頭:“想好了。”
宋老爺子揉了揉外孫女的發頂,笑容和藹:“既然決定了,那就放心地嫁,有外公給你撐腰。”
宋知窈將腦袋靠在外公肩膀上,像是幼貓撒嬌一般用腦袋蹭著外公。
宋老爺子推了推她,“行了,快回房間睡覺去,明天還不是要見人嗎?”
宋知窈羞澀一笑,這才起身回房間去了。
一線月光透過緊閉的窗簾縫隙,悄然爬上床頭。
萬籟俱寂,時間如同無形無色的潮水,靜靜地淌過。
宋知窈翻了個身,依舊了無睡意,今日所經歷的一切如走馬燈般浮現。
一會兒是男人倚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她,長指靈活地散開紐扣,露出凸起的喉結……以及那若隱若現的精壯胸膛,逐漸與那夜的畫面重合……一會兒是暖黃色燈光下,男人望向她那深沉內斂的眸,神情地坦然說出關于夫妻生活的提議。
她睜開眼,望著烏漆漆的天花板。
簽訂了協議之后,一切都已落定。明日季聞洲前來,應當是要和外公商議她的婚事的。
婚事落定之后,那便是領證、同居、同床共枕……
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協議夫妻而已,相敬如賓罷了。
她應該對此有心理建設。
可縱然這般安慰著自己,她依舊有種不真實感。
一想到從此要離開熟悉的環境,與一個相對陌生的男人共同生活,她的心底始終揣著一抹莫名的惶然。
宋知窈攥緊被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散去心中的郁氣。
不要再想這些了,趕快睡吧。
許是在心理作用下,沒過一會她便陷入沉睡。
次日早晨九點,黑色的邁巴赫平穩地停在季家老宅大門前。
宋老爺子一開門,就見男人長身玉立,身后齊刷刷的保鏢手中拎滿禮盒。
宋老爺子笑道:“聞洲來了。”不多時,車子到了宋宅。
在吃過午飯后,宋知窈回房間。
她一貫有午休習慣,每天中午雷打不動必須午睡。
但是她現在躺在床上,全然沒有睡意。
宋知窈盯著空蕩蕩的微信聊天框,眉心微蹙。
她不想再繼續讓外公為她的婚事操心了。
如果對方是季聞洲,至少外公也能放心了。
而且季聞洲身為季家家主,權財勢色皆有,應該也不會圖她什么。
既然他提出協議結婚,那依照他的性格,想來也不會是違約之人。那她只需要做好表面工作即可,不必擔心在這段婚姻中付出過多感情而不至于無法收場。
或許,她可以試著接受季聞洲的建議。
這般想著,宋知窈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季叔叔,我想好了。】
但指尖猶豫了下,終是沒有發出去。
宋知窈將對話刪除。
他上午剛提出結婚,下午她就同意結婚,未免有些太快,也太不矜持了吧?
還是得讓他意會一些。
掙扎到最后,她打字:【季先生,你最近方便嗎?要來給我當模特嗎?】
而后屏氣凝神。
但很快,對話框內回復:【可以。】
宋知窈坐起身,盯著手機。
簡短的兩個字,再也沒有回復。
這讓她的心情有些復雜。
他就不再說些什么了嗎……
他是不是沒有看懂她的意思?
宋知窈抿著唇,一字一句打出:【那明天下午見面。】
明天上午她要去見許老,下午應該能和他見到。
但這話發出去之后,宋知窈想了想,還是選擇撤回消息。
還是等到后天吧,不不,還是下周二吧。正好隔著一周,也不顯得她不矜持。
她正想在聊天框內輸入,就看到對方發來的消息。
季聞洲溫笑,視線掃過客廳,并未看到宋知窈。
“窈窈還在樓上睡著,我差人把她叫起來。”宋老爺子笑著說。
宋老爺子絲毫心虛,他不覺得外孫女睡會懶覺有什么問題。畢竟外孫女為了畫畫經常晝夜顛倒,多睡一會精力才好。
但為了不給季聞洲留下不好的印象,老爺子又補充了一句:“她肯定是昨晚又畫到深更半夜,這才起不來,我也不忍心叫醒她。你也知道,我只有這一個外孫女,還不得嬌生慣養著。”
季聞洲頷首,眉梢上揚:“無價之寶,自然需得千嬌萬寵。”
這話讓宋老爺子心中舒坦了不少,心中對于季聞洲搶走外孫女的那點酸意也少了許多。
他估摸著外孫女梳洗打扮還需得很長時間,總不能讓季聞州干等著。
宋老爺子背著手,“好久都沒和你下棋了,來,陪我這老頭子下一局去。”
“好。”季聞洲應道,姿態謙遜有禮。
從剛才起,他的目光就沒有在她臉上移開過。
宋知窈忍不住臉一紅,不自然道:“好看嗎?”
少女一身白襯衫配半身裙,眉眼精致惹人憐愛。
“窈窈今天很美。”季聞洲輕笑,音質低沉。
宋知窈抿唇,心如擂鼓,“季先生今天也很好看……”
聽到這個稱呼,季聞洲眉頭一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化好妝后,宋知窈再次檢查了下背包,確定東西都齊全了之后,這才下樓。
老爺子正在樓下看報,看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外孫女,神情有些恍惚。
忍不住想起很久之前,女兒出嫁前也是這樣。
轉眼間,外孫女要嫁人了。
老爺子擦了擦眼角,欣慰道:“好看,我家窈窈真好看。”
她必須做好決定了,至少……在外公面前她要跟季聞洲裝一對恩愛夫妻,不能露餡。
而這個稱呼是必須改的。
她揉了揉熱乎乎的耳朵,喉嚨微微發澀,別別扭扭地開口:“知道了老公。”
少女的聲音本就又嬌又甜,這聲老公更似是混著玫瑰花汁的蜂蜜。
季聞洲捏緊手中的鋼筆,喉結滾動幾息,心中像是有數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拱來拱去,柔軟成一片。
他的唇角淺淺勾起,嗓音低沉而溫柔:“好的,老婆。”
一直到掛斷電話,宋知窈的耳廓還是酥酥麻麻的。
那聲“老婆”像是帶起了無形的細小電流,在她的毛細血管中流淌。
手機“嗡”地一聲,又有信息發來。
宋知窈打開微信,就看到季聞洲發來的分享。
點開后,就見足足幾十套價值上百億的豪宅別墅列于其中。
[這是我名下的府邸,你看看喜歡哪套。]
宋知窈打字:[那你平時都住哪?]
季聞洲的回復極為貼心。
[臨近公司的私人公寓,不過這邊離著宋宅遠一些,你探望外公會不方便。]
宋知窈唇角翹起:[你不會是金屋藏嬌了吧?]
這句話打出來后,她立刻意識到不對。
這不該是一個有著合作關系的妻子能問出的話。
老東西有沒有金屋藏嬌與她何干?
她面無表情地將這句話刪除,又重新斟字酌句地打出了一行話:[那好吧,我看看。]
她退出與季聞洲的聊天界面,這才注意到蔣芙已經給她發來了一連串消息。
[剛剛不小心點錯了,我把鏈接發你。]
緊跟著,是一大堆小黃文和小黃漫的鏈接。
宋知窈回復:[我才不要看這種東西呢!]
她很坦然地息了屏,但不一會后,她又重新點開微信。
細白的指尖猶豫了幾秒,終是點在鏈接上。
她就好奇看看……
季聞洲掀了掀眼睫,口吻意味深長:“太太若是想,也是可以的。”
男人嗓音壓低,透著靡靡蠱惑。
宋知窈一哆嗦,慌忙并緊膝蓋,搖頭:“不要了,不要了。”
季聞洲拍了拍宋知窈的小屁股:“既然不要了,那我抱你去吃飯。”
宋知窈臉蛋紅透,心中羞恥至極,總感覺季聞洲又要同她玩什么花樣。
但又實在掙脫不了他,只能被他抱著去了餐廳。
不過見季聞洲只是單純同她吃飯,便放下心,又開始碎碎念起季聞洲害她在公司高層面前丟人的事。
季聞洲耐心地聽著她委屈巴巴的小聲抱怨,在她說完后開口:“太太很生氣?”
宋知窈重重點頭:“很丟人好嘛。”
在那么多人面前沖季聞洲撒嬌,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嘛。
“莫奈的真跡和鳶尾花也哄不回來么?”男人嗓音低沉溫磁。
宋知窈猶豫了下,小小地點了下腦袋。
她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既然這樣,那太太想要什么樣的補償?”
聞言宋知窈頓了下,烏溜溜的眸子在季聞洲身上打量了一圈,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問道:“什么樣的補償都可以滿足我?”
季聞洲微笑:“在我允許的范圍內。”
例如分居、離婚、看男模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
宋知窈眨巴眨巴眼,大著膽子開口:“你可以讓我畫人體嗎?”
第 55 章 第 55 章
宋知窈收拾好東西下樓,正趕上謝衛東回來。
一見到宋知窈,謝衛東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冷哼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衛東你也是,明明之前還總和我念叨,”李如夢嗔了眼謝衛東,而后又溫柔地沖宋知窈笑笑。
“窈窈你別在意,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從你回國后,家里人都惦記著你。尤其是你爸,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說你怎么還不回家。”
宋知窈皮笑肉不笑:“真關心我,會讓謝迢迢對我做那種事?臉都不要了是吧?”
李如夢臉色變了瞬:“知道你受委屈了……”
宋知窈沒有耐心再欣賞謝衛東和李如夢上演的這出虛假的戲碼。
她打斷李如夢的話:“用不著您操心。除了這些東西,我媽媽留給我的股份,您是不是也該還給我了。”
原本謝衛東當初為了娶宋知媛,拿出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當作是宋知媛的聘禮。
宋知媛病重之時,曾立下遺囑,要這百分之十的公司股份轉讓給宋知窈。
宋知媛逝世后,謝衛東便以監護人的身份代宋知窈行使她在公司股權所對應的股東權利。
可直至宋知窈成年,謝衛東卻閉口不提股份的事。
今日她來謝家,也是為了解決股份問題。次日宋知窈睜開眼,身側的床墊早已空了,觸手冰涼。
顯然季聞洲已經離開多時。
宋知窈摸出手機,這才發現已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季聞洲早就已經去了公司。
今日陽光正好,又是個搬遷吉日。晚間時候,季聞洲驅車到了宋家老宅。
宋老爺子早已等待多時,樂呵呵地招呼季聞洲:“聞洲來了,晚飯都準備好了。”
洗過手后,季聞洲視線掃過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的宋知窈,拉開座椅,在她身邊落座。
從方才起,宋知窈的神經便一直緊繃著,生怕季聞洲讓她當著她外公的面喊“老公”。
那種畫面稍一想想就相當羞恥。
直到碗里多了一只剝好的蝦,宋知窈這才回過神,看向季聞洲。
對方正慢條斯理地剝著蝦,動作優雅好看,察覺到她的視線,季聞洲抬起頭,對她淡淡一笑。
宋知窈突然意識到,他們現在是在外公面前,自然是要把這戲演好。
總歸不能讓外公為她憂心。
她抬手夾了塊魚肉,挑干凈魚刺后,放在季聞洲碗里。
頂著季聞洲意味深長的目光,她輕聲道:“老公,你吃……”
看著碗中的魚肉,季聞洲輕輕挑眉。
他抬起筷子,面不改色地夾起魚肉放入口中:“謝謝老婆。”
宋知窈臉紅。出了門,就看到一輛黑色賓利泊在別墅大門口。
西裝革履的周特助上前,訓練有素地打開后座車門。
宋知窈上了車,只覺得車內溫度恰到好處,鼻息間是干凈清雅的木質香。
一路上車內都很安靜。
宋知窈打開地圖,看著上面的行程,心跳也隨著地圖上距離的縮短而加快,這讓她有些坐立不安。
為了平復心中情緒,她索性拿出手機上網搜索著領證帖子。
季聞洲余光看來,就見少女微低著頭,嚴肅認真地看著屏幕上的領證帖子,有些忍俊不禁。
很可愛……
眼瞅著小夫妻這般恩愛,宋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更加欣慰。
飯間的聊天內容多是圍繞著兩人婚后的同居安排問題。
季聞洲看向宋知窈:“這看窈窈的想法。”
宋知窈放下筷子:“我無所謂,還是想要離著外公近一些。”
“那就去麓海灣,那里離著宋宅相對近一些,窈窈想家隨時都可以過來。而且新房也按照窈窈的習慣布置妥當,隨時都可以入住。”季聞洲溫聲道。
宋知窈心想這人還真是體貼入微,連這都能提前準備好。
她故作羞澀地低下頭,表演夫妻恩愛:“我都可以。”
宋老爺子看了眼冒著傻氣的外孫女,又看了眼姿態坦蕩的季聞洲,嘆了口氣。
顯然季聞洲這臭小子惦記他外孫女不是一天兩天了,連新房裝修都早早準備好了。
外孫女傻乎乎地將自己送上門都不知道。
下了樓,宋知窈就看到被季聞洲派來的老管家和一眾保鏢,他們是特地來幫宋知窈搬運行李的。
吃過早餐后,宋知窈就開始準備收拾東西。
除了她寶貝的畫稿和顏料要全部打包帶走之外,剩下的就是裙子、玩偶、香水等一眾奢侈品。
雖然她并不極致地追求奢侈品,但這些東西大多都是外公送給她的,自然要把外公的心意都帶走。
這樣一收拾,林林總總地也裝了六七個行李箱。
尤其是那一箱箱的高級顏料,竟要兩個保鏢合力才能將它們搬下樓。
宋老爺子看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往外帶,心中不舍極了。
臨走前,他猶是不放心地拉著宋知窈叮囑了一遍:“要是季聞洲那小子敢欺負你,你就跟外公說,外公給你撐腰。千萬別學你媽,顧念著什么狗屁的夫妻情分,被人欺負了也不跟家里說。”
宋知窈喉間發澀,她忍著淚,抱住外公:“要是他敢欺負我,我就告狀,讓你和季爺爺收拾他!”
外公拉著外孫女的手,眼眶紅了紅。
縱有千般不舍,但終要讓雛鳥展翅離開。很快,車子就在民政局前停下。
周特助下車打開車門。
宋知窈深吸一口氣,下了車,跟著季聞洲走進去。
今日是七夕,前來領證的人格外多,這會兒好幾對小情侶都在等著排隊。
宋知窈看著來往領證的小情侶,只覺得有些不真實。
一會,她也會和季聞洲領證結婚。
她表面鎮定,手心卻沁出了薄汗。
突然,她的手被人握住,掌心與掌心之間緊密相貼,那灼熱的體溫也隨之傳遞而來。
對方修長的手指扣入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宋知窈一怔,向身邊人望去。
“緊張?”
“嗯……”宋知窈承認:“這還是我第一次領證。”
說完,她便感覺這話有點不對頭,但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
季聞洲眼底含著笑意,他微微俯身,湊到宋知窈耳邊,氣息噴薄在她的小巧耳垂上,帶起莫名的酥麻。
“我也是第一次。”
他的聲音低沉,越過大廳內的喧囂落入她的耳中,無端平復了她心中的緊張。
宋知窈快速地瞄了他一眼,男人眉目沉穩淡然,表情和平時沒有什么不同。
原來他也會緊張嗎?
很快,隊伍就輪到他們。
季聞洲自然而然地牽著她的手,像是周圍其他情侶那樣,走進去。
填表、拍照、蓋章。一切都進行得極為順利。
很快,宋知窈便拿到了屬于她和季聞洲的紅本本。
她翻開結婚證,看著她與季聞洲的合照,心底觸動。
從今天開始,她與季聞洲便是合法夫妻了。
她雖對經商無感,但母親留給她的東西,她必須取回來。
聽宋知窈談起股份,李如夢眼神閃了閃。這廂季聞洲息了屏,將手機放進西裝口袋中,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內氛圍嚴肅。
雖說在座眾人皆是精英中的精英,但面對這位斯文溫和的董事長,無人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丁點錯誤。
一直到會議結束,眾高層這才如釋重負地離開會議室。出了會議室,便忍不住悄聲議論:“今天季董的心情是不是挺好的?”
“是啊,剛剛我不小心口誤,季董居然還朝我笑了笑,他之前可不是這樣的。”
“不一定,我總感覺他笑的時候比不笑還讓人害怕。”
“哎哎,周特助等等。”那位眾人口中幾次口誤的經理攔住周特助,擦著腦門上的汗,低聲詢問:“季董是不是對我有什么不滿?”
別看這位季家的掌權人雖看著溫和斯文,但在工作上相當嚴謹,容不得半分馬虎。
但是今天這位卻一反常態,這令他格外不安。
周特助面上笑而不語,心里卻憋的要命。
他能說先生今天這么高興是因為領證嗎?
不!他不能說!宋知窈回到家時,外公正在坐在樹下的藤椅上納涼,顯然在等她。
見宋知窈一個人回來,老爺子問道:“窈窈,這么快就回來了,聞洲呢?”
宋知窈上前:“他要回公司開會,不過外公放心,證都領了。”
她打開包,取出結婚證,遞給外公:“外公看看。”
宋老爺子翻開證件,仔細地瞅了瞅上面宋知窈和季聞洲的合照。
“真般配,這下我也就放心了。”
老爺子懸著的心終于可以放進肚子里,他對宋知窈道:“今天起得那么早,不困嗎?趕快再去休息休息。”
宋知窈點頭,排了半天的隊,她確實是有些累了。
回到房間后,她呈大字躺在柔軟的被褥上,仔細端詳著紅本本上的合照,有些失神。
照片上,男人五官輪廓深雋,金絲眼鏡背后的眼睛更是深邃,襯衫挺括,整個人矜貴而斯文。
他微微低頭,望向少女的目光溫柔而含蓄,似是深深寵愛著她一般。
而被他這般凝視的少女拘謹地望著鏡頭,笑容靦腆,眼瞼下的紅痣甜蜜動人。
似乎真如外公所說,照片上的兩人極為般配,乃是天作之合。
又有誰會覺得兩人只是表面恩愛,私下分明的協議夫妻呢?
宋知窈怔怔看了一會。
望著照片上的男人,她竟然生出一種錯覺。
似乎男人的目光比平日里多了幾分別樣的情愫,就算是一張照片,也會給人一種與他含情對視的錯覺,令她心跳加快。
她臉上陣陣發燙,合上紅本本后,又捂著臉,在床上滾了一圈。
擱置在一旁的手機發出“嗡嗡”的震動聲。
宋知窈拿過手機,來電人顯示——蔣芙。
宋知窈按下接聽鍵。
“喂——”
“嘿寶,怎么不回復我消息?大喜的日子怎么不請我吃喜糖,讓我沾沾喜氣。”
宋知窈沒好氣:“你害慘我了!”
一想到季聞洲看到自己和蔣芙的聊天,宋知窈羞恥地繃緊腳趾。
“怎么了?不會是季聞洲看到吧?”
宋知窈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幼貓兒一樣,整個人都炸毛了:“你說呢?!我的形象啊!全都毀了!”
“哈哈哈寶,那可怎么辦?”那邊蔣芙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就是太靦腆見識太少了,這樣婚后會被季聞洲在床上壓得死死的!我真心建議你看點高h小黃文,增長點相關知識,在日后夫妻生活上面占據上風。”
蔣芙這家伙太過分了,居然還調侃她。
什么高h小黃文!蔣芙這家伙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居然還想把她帶歪!
宋知窈瓷白的小臉上鋪滿紅霞,正想要回話,就聽那邊突然傳來“啪嗒”一聲,電話掛了。
宋知窈正要給她打回去,突然手機再次震動。
肯定是蔣芙那家伙打來的。
宋知窈按下接聽鍵,憤憤道:“收收你腦袋里的黃色廢料,我才不要看高h小黃文!”
“小黃文?”電話那端傳來男人低磁溫雅的聲音。
畢竟先生和太太是隱婚,說了他可是要倒霉的!
周特助端著咖啡推開了老板辦公室的房門。
就見季先生正端坐著,表情平淡,垂眸凝視著手中紅色的結婚證。
周特助眼觀鼻鼻觀心,上前將咖啡放在老板的辦公桌上。
季聞洲將注意力從結婚證上移開,抬手去拿手邊的咖啡,目光卻在周特助手上的婚戒上頓了頓。
“我記得你大學剛畢業就和你夫人求了婚,”季聞洲隨口問道:“現在情況如何?”
周特助英年早婚,和妻子感情恩愛。
周特助有些摸不準老板這話的意思,應道:“對,英年早婚,現在彼此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早就是老夫老妻了。”
說到這里,周特助打住,緊張地立在一旁。
因為他想到,他這位老板和他的新婚小妻子的關系可是老夫少妻,老板會不會覺得他在炫耀?
周特助連忙補救:“但人和人不一樣,更何況先生和夫人這才剛結婚,正是燕爾新婚的時候。”
季聞洲倒也沒在這事上和周特助計較。
他冷白的指尖在黑色桌面上輕點,若有所思。
下班時,季聞洲桌上的手機嗡嗡震動,季聞洲低頭,在看到來電顯示人的時候笑容微斂,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端,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三哥,你可真的是日理萬機,回國這么久,我怎么請你,你都不來。”
“忙著家事。”
陸臨川尋思季聞洲這已經是季家掌權人了,還能有什么家事,準是在糊弄人。
“那行,今天這局能過來不?這可是私人局,大院里的發小都來了,就連容懷月也會到。我可是夸下海口說你今天一定過來,你不會這么不給面吧?”
季聞洲:“確實不能,我要回家陪老婆。”
陸臨川:“……”
你踏馬你這借口還能再敷衍一點不?
一直到掛斷電話,陸臨川還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回過神來后,他將手機扔在一旁,看向身邊的狐朋狗友。
“你們聽見了?季聞洲他居然說要陪老婆,糊弄誰呢,”陸臨川信誓旦旦道:“就算是天塌下來,不是……就算是容懷月轉性有老婆了,我都不信季聞洲會結婚有老婆!”
圈里的人都知道季聞洲和容懷月這兩人,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他們一個是禁欲克制的工作狂,一個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活佛。
陸臨川:“話說容懷月怎么還不過來。”
身邊一人訥訥道:“剛剛打電話問過了,他說他老婆丟了,要去哄回來……”
陸臨川:“……”
艸!
因為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早就被謝衛東暗箱操作,轉讓到謝迢迢名下了。
畢竟在謝衛東看來,這百分之十的股份,與其給宋知窈這個不孝女,倒不如給他最疼愛的謝迢迢。
但前不久宋知窈和季家的聯姻給了謝衛東新的想法。
以前宋知媛還活著的時候,就算是她私底下因著與謝衛東結婚,與宋家鬧得不愉快,但在明面上,宋老爺子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看在女兒和外孫女的份上,讓謝衛東面子。
有著宋家的扶持,在生意場上,謝衛東也是春風得意。
但自從宋知媛病逝,宋知窈改“姓”鬧得沸沸揚揚,宋家和謝家的關系也從此跌入冰谷。
失去宋家的幫扶,謝衛東在生意場上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順利。
這讓他不免開始打起用聯姻來換取利益的主意。
但謝迢迢是他最疼愛的女兒,自然是不能嫁給賀家那位花花公子的。
于是謝衛東便將目光放在宋知窈這個幾乎斷絕聯系的女兒身上。
謝衛東心里的算盤打得啪啪響,面上裝作一副被李如夢勸動了的模樣。
“這事先不急,慢慢談。你已經幾年都沒回家了,今晚就在這里住下吧。”
宋知窈扯了扯唇角:“住哪里?您給我安排的儲物間?”
謝衛東只能尷尬地咳嗽一聲,畢竟事實確實是如此,家里關于宋知窈的一切痕跡都被李如夢和謝迢迢給抹去了。
“爸讓人重新給你安排房間。”謝衛東說。
看著眼前的謝衛東和李如夢,宋知窈只覺得可笑。
這般拙劣地打著感情牌,哪里是為了挽留她,只是因為不想把媽媽留給她的股份給她而已。
但她現在只想要盡快解決股份的事,不想繼續看謝衛東上演慈父戲碼。
“在這里住下就免了,還是先處理好我媽媽留給我的股份吧。”
謝衛東見宋知窈態度堅決,便也不再顧左右而言他。
他沖著李如夢使了個眼色,李如夢上了二樓。
很快李如夢下了樓,手中將一疊資料放在宋知窈面前。
謝衛東開口:“爸爸也不是不愿意把股份還給你,只要你同意和賀家聯姻,爸爸立刻把股份轉讓到你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