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這家餐廳夜間的氛圍與白日截然不同,比白日要多出幾分靜謐旖旎。
優雅舒緩的音樂在空氣中緩緩流淌,周圍光線昏暗朦朧,唯一的光源來自于頭頂璀璨浪漫的人造星河,微弱的光芒像是氣氛的點綴,桌面上點燃的蠟燭所散發的燭光剛好照亮他們彼此的臉龐。
花言十指交叉撐著下巴,正在思考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
他再次確認了一遍桌面上的餐品,又看向一旁服務生手中倒入醒酒器的羅曼尼康帝,只覺得一切都非常眼熟,連這個位置也是。
不同的地方可能只有上次是白天,這次是夜晚,以及坐在他面前的男人換了一個。
花言沉吟許久,考慮到對方占有欲極強又小心眼的一面,他委婉地問道:“費佳,你有沒有覺得……你點的東西有點熟悉?”
周圍環境限制了視野,花言戴著墨鏡看不太清費奧多爾的表情,只能聽見對方滿是疑惑的回答。
“嗯……?我只是點了他們家比較受歡迎的餐品。”費奧多爾似才反應過來什麼,“原來您上次跟弗朗西斯先生來這兒,他也點了這些嗎?”
花言遲疑地應了一聲,雖然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不知怎麼他還是覺得對方是故意的,這可能是某種直覺。
不過看在對方點的也都是他愛吃的份上,花言也沒有太過糾結這一點。
上次他在弗朗西斯面前維持著矜持和優雅沒吃太多,現在又有了機會,而他又一天都沒吃東西,當然要把之前的遺憾補回來。
費奧多爾對于食物興趣不大,吃的也不算多,起初他還會嘗一下對方分享到他面前的食物,到后面就變成了他看對方吃,順便時不時為對方已經見底的酒杯重新倒上醇厚的葡萄酒。
花言的進食速度不算快,動作也維持著一份良好的涵養與禮儀,顯得有幾分賞心悅目。
唯一的問題是……
這跟費奧多爾想象中的燭光晚餐有點不太一樣。
原本用于烘托氛圍的葡萄酒被對方當作用于中和口感的緩沖帶,每當對方吃到那些口味較為多層次的餐品感到膩后,就會用葡萄酒中和一下,再繼續享用。
當桌面上食物所剩無幾時,那瓶葡萄酒也近乎空了大半。
可能是酒精的后勁開始蔓延,也可能是花言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對方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
費奧多爾沒辦法透過墨鏡看清對方此刻的神色,他只能通過詢問得知對方的狀態。
“花言?”
“嗯。”
花言端起手邊的高腳杯,抵在唇邊,徐徐仰頭喝下了里面的最后一口。
跳動的燭火映襯出纖細的脖頸,喉結伴隨著吞咽的動作微微滾動,雪白的碎發自耳畔滑落,恰到好處地將一切重新遮掩。
費奧多爾手指抵著下巴,紫羅蘭色的眼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顯得有些晦暗,“要再點些飯后甜品嗎?”
“好……”
花言沒有拒絕,而對方也似乎對此早有想法,在沒有詢問他想吃什麼的情況下直接招來服務員點好了甜品。
花言隱隱覺得似乎有哪不對,但他思緒現在有些朦朧,像隔著一層霧,也懶得再去細想。
余光注意到玻璃瓶中在燭光下折射出靡麗殷紅的醇厚酒液,秉著不能浪費的原則,他主動起身給費奧多爾倒了一半,才將剩余的全部倒給自己。
費奧多爾若有所思地看著對面青年再次一飲而盡的舉動,逐漸意識到對方的酒量或許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花言沒有注意費奧多爾的反應,他目光落在服務員端到他面前的甜品上,再一次覺得這個甜品也很眼熟。
身體比思維更快地舀起甜品往嘴里送,熟悉的味道牽動了記憶,讓他后知后覺地想起上次來他似乎也是吃的這個。
“費佳。”花言咬著勺子,思緒接上了之前的懷疑,“你為什麼會點這個甜品呢?”
“是不合胃口嗎?”費奧多爾表現得仍舊滴水不漏,“我是按照您口味選的。”
“不對,這家餐廳合我口味的有很多。”花言緩緩抬起眼眸,有些費解地直白詢問:“費佳……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費奧多爾繼續否認,語氣平靜,“沒有哦,我只是看您上次選了這個,以為您會格外喜歡。”
這個說辭好像沒什麼問題。
但是依照費奧多爾的性格就算對方吃醋了,也不會承認這一點,而想要讓對方在這種方面坦誠,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比起主動訴說,對方會更傾向于通過各種舉動讓他自己意識到這一點。
這反倒激起了花言幾分好勝欲。
“原來是這樣。”花言了然地點頭,似已經放下了那份懷疑,卻很快又話音一轉,“如果你真的不介意,那……費佳,一會兒要去泡溫泉嗎?弗朗西斯向我推薦了一家露天溫泉,送了我很多券,能被他推薦并且評價為還不錯的露天溫泉,一定很好。”
費奧多爾深吸了一口氣,已經意識到對方是故意的了,他沒有回答,而是微笑著提及了另一個問題,也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緒。
“您跟他關系可真好呢,是在擂缽街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嗎?”
這個問題讓花言瞬間明白了為什麼對方會介意弗朗西斯。
他跟費奧多爾說過,他會來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對方,第一次見面的匆匆離場尚且可以解釋為沒準備好,可后面在他弗朗西斯成為好友時,甚至跟對方都還能沒說上話,有點本末倒置。
更別提在某種程度上,弗朗西斯跟費奧多爾是敵人。
原本費奧多爾可能只是有點介意,只會用這餐來暗示一下,但現在對方被他故意激了一下,大概已經變得十分介意了。
“嗯,他是個很好的朋友,也幫了我很多忙。”
花言沒在這方面隱瞞什麼,“原本我接觸他只是希望他能在我當流浪漢的時候給我錢,唔……當然,那個時候還有另一個原因。”
花言唇邊抑制不住地勾起弧度,他微微起身,按照費奧多爾之前向他做的那樣,捧起了對方的臉頰,笑吟吟地問。
“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醇厚清甜的酒味鋪面而來,眼前白發青年體溫比平時略微高上一些,沒有被墨鏡遮擋住的皮膚雖然沒有蔓延上明顯的緋紅,但不同于以往的熱情反應,以及故意激他承認的惡劣一面,已經很好說明了那大半瓶葡萄酒對于對方而言,并不是毫無作用。
費奧多爾順應對方力氣抬起頭,視線落在對方被墨鏡遮住的雙眼處,哪怕他本該什麼都看不見,但此刻也仍舊產生了一種近乎能夠透過那層鏡片看見絢麗色澤中笑意的錯覺,指尖將對方垂落在臉側的碎發挽回耳后。
即使已經有所預料,他還是問道:“是什麼?”
那張沾著些許晶瑩酒液裹挾上幾分殷紅的唇片開合,吐露出曖昧的話語。
“是為了你……我想確定你故意被港口mafia那個干部綁架來橫濱的時間,費佳。”
費奧多爾眼眸彎起,那一點不悅與陰郁已然消散,他給予了對方相同的熱情,在瀲著水光的唇上落下一吻,嘗到了一絲令對方露出不同一面的醇香。
“冬季似乎很適合泡溫泉,花言。”
……
冬季確實很適合泡溫泉。
更別提他們來的時間很好。
今晚似乎不是個好天氣,夜幕暗沉一片,導致這家露天溫泉今晚沒有多少人,再加上現在的時間已然臨近深夜,來泡溫泉只有他們兩人。
花言隨手摘下眼前的墨鏡,趴在溫泉邊光滑的石頭上,眼眸微微瞇起,身體不自覺地放松,任由溫暖的泉水帶走身體上所有的疲勞。
寧靜安逸的環境里只余用于裝飾而設計出的水流濺射在溫泉中發出的嘩嘩水聲,水面氤氳著白霧不斷上升,將一切都暈染成朦朧一片。
費奧多爾靠坐在溫泉邊,雖然他平時不怎麼會把時間花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享受上,但偶爾體驗一下也是不錯的選擇。
他手掌舀起清澈溫暖的泉水,又看著它們從指縫中滑落濺起大片水花,將他的倒影連同指根處那抹絢麗的色彩一同打碎。
他再次想起來自于另一個世界自己的話。
如果花言帶其他人不斷穿梭在各個世界之間戰斗的原因是為了這種能量結晶,而這種能量結晶不僅能做到改寫結局、也能供對方聯系其他世界,甚至能構成對方的身體……
那這種能量結晶具體會是什麼、由什麼構成的,不言而喻。
但……即使如此,他卻還是想要驗證,就像是不到最后不會死心的賭徒一般,抱有某種想要得到最好結局的期待。
他微微側過頭看向身旁的青年,后者雪白的長發挽成了一個丸子頭扎在腦后,露出修長脆弱的后頸與優美的肩胛骨,整個人近乎與氤氳白霧融為一體。
對方腦袋枕著手臂,趴在岸邊許久沒有動靜,像是已經渡過了最初的興奮狀態,唯有沒順著水流下滑的身體證明對方此刻還留有意識。
“花言。”
費奧多爾指尖觸及對方后頸,帶起的泉水順著對方背脊往下滑落,激起一聲含糊不清的氣音,也讓手下的身體往水里下沉了一點。
“嗯……”花言沒有更換姿勢,僅把頭側過來看向了對方,嗓音帶著輕微的沙啞與慵懶的軟綿,“怎麼了?”
費奧多爾指腹勾勒著對方臉龐緩緩上移,再次撫上了那雙擁有特殊色彩的眼眸,近微不可聞地問:“您做戒指的那些寶石……是什麼?”
花言有點困,沒有過多去想對方為什麼會問這個,“是叫異能石的結晶。”
果然是這樣。
費奧多爾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過多詢問。
花言慢半拍地從長時間的沉默氛圍中反應過來對方的那一聲嘆息,被酒精麻痹的大腦遲緩地運轉。
費奧多爾似乎是在為什麼而感到低落,是從上一個副本人人都有死氣之炎的設置、以及他拿異能石代替特殊寶石點燃火焰的舉動,讓對方聯想到這個世界的異能會不會也是跟死氣之炎相近的東西嗎?比如說也都藏在每個人身體深處,只是大部分人無法喚醒一樣?
花言對異能這方面一向不怎麼在意,了解也可能不如費奧多爾深,但這并不妨礙他安慰對方。
“沒關系的,費佳……”他努力撈起困意中的精神,讓說出口的話語盡可能地顯得更真誠一些,“你盡管去完成你的理想,如果有我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也依舊會幫助你……”
費奧多爾微微張口,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他又將那些話吞了回去,神色復雜地露出一抹笑容,“嗯,謝謝您。”
怎麼聽起來還是有點勉強?是他沒安慰到位嗎?
花言搜刮了一下他目前狀態能夠想到的各種角度,又補充道:“哪怕失敗了,一無所有了也沒關系,我當流浪漢養你,然后你伺機東山再起……”
費奧多爾這下是真的欲言又止了。
他想告訴對方自己失敗的后果跟弗朗西斯不一樣,也許他沒那麼好的運氣。
不過……
費奧多爾遲疑地問:“您一直當流浪漢……該不會就是在準備這一天吧?”
流浪漢是社會的最底層,同樣也是不會被任何人關注的污穢之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是最適合他們這種人的藏身之所了。
花言其實會這麼做也有不想上班的原因在,但是他現在有點困頓,剛剛說的那兩句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干脆僅點了點頭,肯定了對方的猜想。
費奧多爾啞然,不知道該說對方準備的過于充分了,還是該想對方這樣這是不是對他太沒信心了。
一小團純粹的白忽然自視野上方盲區落進水中,他下意識抬頭,如墨的夜幕中正不斷飄落雪花。
“下雪了……”
費奧多爾眼眸中倒映出無數紛紛而落的白雪,它們被溫泉周圍暖色調的燈光照亮,又在靠近泉面散發的熱意時重新化為水珠。
如同一場浩浩蕩蕩又義無反顧的奔赴。
亦如身側青年本身存在與他理想的不兼容。
如果他想消滅世界上的所有異能者,將這份罪孽徹底凈化,那對方本質上類似于純粹極致異能構成的身體極有可能會隨之消散,到時候對方的意識會仍舊存在嗎?會用與其他平行世界的他一樣的方式來聯系他嗎?
這個問題不得而知。
費奧多爾視線從夜幕中垂下,看向身側的青年,在看清對方在做什麼時,他驟然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沉默。
只見對方正抬頭向天空吐出一點舌尖,像是在等什麼一樣。
“花言……”費奧多爾有些艱難地問道:“您在做什麼呢……?”
“接雪。”
花言因對方那一句下雪的提醒而重新打起精神,他原本是想單純欣賞雪景的,但不知怎麼回想起了一副在下雨天朝天空張開口吃雨的怪圖,已經徹底被酒精模糊的意識沒能阻擋那份由怪圖而冒出來的好奇心。
他本能說出了自己此刻的想法,“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世界下雪,有點好奇味道。”
費奧多爾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回答,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會用這種方式嘗雪。
這也從側面證實了對方現在意識不太清晰,換做平時的花言可能做不出這樣的舉動。
對方在喝醉的情況下,似乎會比平時更坦率、也更熱情一些。
這算是對方最為真實的一面嗎?
他不確定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過他很確定等明天對方酒醒之后如果回想起現在的所作所為,絕對會后悔。
費奧多爾無奈地出聲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花言。”
被喊了名字的青年下意識回過頭,還未來得及合攏的唇上忽然傳來一道微涼的氣息,輕飄飄的,也涼涼的,像是一直沒接到的雪。
花言下意識輕輕舔了一口,嘗到的味道是自己呼吸間的酒精甜味。
朦朧的白霧里他近乎只能看見那片神秘深邃的紫羅蘭色,其中似乎浮現出了些許驚訝?又或者是什麼更深層次的東西,花言有些分辨不出來,也沒有想去分辨的興趣。
他緩緩闔上眼睛,想要通過眨眼的方式來繼續維持清醒,但在他睜開眼睛時,卻發現眼前仍舊一片漆黑。
費奧多爾伸手遮住了那雙近乎成為無垢純白中唯一色彩的眼眸,他能感受到對方的疑惑,也能感受到對方有些模糊的精神。
他動作輕緩地糾纏著對方的舌尖,一點點往里推。
花言起初還任由對方怎麼做,但到后面他逐漸覺得有些不舒服,一直扭著頭有點累。
如果換一個姿勢可能會更方便一些。
費奧多爾察覺到花言的抗拒,他松開了對方,原本他以為對方是因為太過疲倦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沒想到對方會慢吞吞地靠近。
耳邊是水花大范圍濺落的聲響,在脖頸被溫熱手臂環住的同時,腿上也隨之感受到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與重量,沒有間隔相貼的肌膚反饋回對方的觸感。
費奧多爾呼吸微頓,他下意識摟住對方腰際,以防后者會沒坐穩滑進水里。
不同于之前隔著衣物的接觸,此刻對方的一切都毫無遮掩地向他盡數袒露。
眼前的身體修長勻稱,常年未見光而顯得有幾分蒼白的皮膚因長時間浸泡溫泉而透出些許櫻粉,滑落著晶瑩透亮的水珠。
花言低頭輕輕碰上費奧多爾的唇,依照對方曾引導過他的那樣繼續。
費奧多爾不會拒絕花言的主動,更何況現在后者狀態不太清醒的緣由是對方自己造成的。
他配合地微微張開唇,花言在學習什麼東西上都十分迅速,對方近乎將他第一次所做的完全復刻,也像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在這方面也要平衡一下。
讓費奧多爾不合時宜地走神。
如果……到最后只能迎來最糟糕的結局,那他也會按照結果,向對方付出同等的代價,用于維持對方所一直堅守的“平衡”。
再此之前……先試試看有沒有其他的、更好的方法,他已經等待了如此之長的時光,自然也不急于一時。
花言似乎發現了他短暫的分心,脆弱致命的脖頸處傳來被指腹摩挲的觸碰,對方像是在查找什麼一樣,好半天才確認位置,停留在某一處。
花言指尖摁在費奧多爾喉結處用力,對身體逐漸失去的掌控讓他沒辦法掌握好力道,有一種使不上力的慵懶拖拽著。
所幸費奧多爾也不需要花言太過明顯的提醒,他溫和地安撫對方的不滿。
輕柔的動作與溫暖的泉水相互疊加,讓花言想要去追求更多的愜意,他逐漸不再主動,僅單純享受,連帶著回應也充滿了敷衍的意味。
費奧多爾有些拿花言此刻這種狀態下不講理的任性沒辦法,只能盡量給對方更多想要的,直到對方失去新鮮勁主動分開。
花言眼眸緩慢地眨了一下,簡單的閉合與睜開在此刻被無限拉長。
過多的舒適催生出了更多的困倦,讓花言想要更加靠近舒適的源頭,他下意識挪動了一下身體,似乎聽見對方細微地抽了一聲冷氣。
這聲抽氣讓花言想要拉回原本的距離,但費奧多爾似乎正好于此時微微屈起了身體,于是前者拉開的距離又在猝不及防之下再次滑近。
這一次對方抽氣的聲音相當明顯了,甚至混雜著一聲似忍耐著什麼的悶哼。
花言眉頭微蹙,感覺自己像是撞到了溫泉下方的石頭,有點硌。
但他沒耐心再挪回去了,感到沉重的腦袋抵在對方肩上,想讓對方幫忙。
“費佳……”
輕微又帶著些許喘息的聲音傳入耳畔,柔軟溫熱的唇瓣若有若無地擦過頸側,似無聲的引誘。
費奧多爾環在對方腰際的指尖微微用力,他輕輕應了一聲等對方接下來想說的話語。
然而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一片寂靜無聲中只能聽見逐漸均勻的呼吸,與泉水潺潺流動的清脆聲響。
費奧多爾微微拉開與花言的距離,反應迅速地托住了身前似失去平衡滑落的身體,才發現對方眼眸合起,已經完全睡著了。
費奧多爾:……
第122章
一點點的、輕微的,像是雪花飄落發出的簌簌聲響被逐漸蘇醒的意識捕捉。
寂靜無聲的臥室內開著空調,將環境控制在人體最舒適的溫度,床上埋在柔軟被子中青年的長發如銀輝般鋪陳,雪白的睫羽微顫,那雙猶如星云般瑰麗耀眼的眼眸中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
昨晚被酒精麻痹的記憶尚且模糊,最后清晰的記憶僅停留在人造星空下的餐廳,再往后的記憶像是覆蓋著一層厚重的水霧,只能在水珠順著時間不斷凝聚直至滑落下的軌跡中窺探到清晰的畫面。
沒等花言捕撈回想起那些模糊的記憶,腦海里率先炸響的一道電子音讓他瞬間清醒。
對方像是忍耐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了,無機質的電子音因為本身的興奮和激動硬生生展現出了喜極而泣的哽咽。
【宿主!你成了啊!】
花言:……?
花言緩緩睜大眼睛。
[什……什麼意思?]
【攻略任務完成了!】
系統高興得開始來回播放似音效庫限時免費一樣的各種音效。
被亂七八糟音效沖刷的花言愈發呆滯,他記得……系統曾跟他說過攻略任務完成的幾個環節,也記得對方在他跟費奧多爾接吻后催促他發出的“睡覺”邀請……
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過于震撼的情緒刺激了神經,腦子里好像有什麼畫面不斷閃過。
氤氳的水霧,柔軟微涼的溫度,為了方便追求舒適而跨坐上的身體,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與觸碰,反饋回神經末梢的觸感,以及最后宛如意識墜入黑暗了一樣、怎麼都回想不起來更多的空白。
其中甚至摻雜著他一邊想著張口接雨的怪圖一邊伸出舌頭接雪的記憶!
來不及為社死而羞恥了,現在趕到的是毫無感受的第一次!
花言當即從床上坐起,來回檢查了一下身體。
震撼的心情伴隨著視線觸及的皮膚而漸漸消失。
最終困惑地發現好像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身體上也沒留下什麼痕跡,就連醉宿者經常會出現的頭疼也在他身上沒有體現——這可能是因為他喝的酒不是什麼次品。
硬要說唯一不舒服的,好像只有右邊的臉頰會在用力按壓時出現隱隱的細微痛楚。
難道是費奧多爾不滿他不小心壓到對方敏感處兩次、自顧自享受完睡著的事,而打了他一巴掌嗎?
不對,費奧多爾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對方甚至都沒趁人之危……
那到底是怎麼弄得?總該不會是費奧多爾在搬運他時不小心手滑摔了一下,剛好讓他臉著地吧?
可這樣造成的痛楚應該不會如此細微。
花言捂著臉頰沉思半晌,最終決定問一下隨身系統。
[馬路牙子……昨晚我睡著后發生了什麼?]
【其實有些片段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啦……】
系統扭捏地籠統概括。
【就……宿主你睡著之后他抱你出了溫泉去更衣室換衣服,幫你穿上衣服后,他中途離開了挺久的——大概……有個幾十分鐘?然后回來打電話找人開車來接你們,一路開回了橫濱據點——呃,好像是個新據點,總之位置跟上次不太一樣。回據點后他又幫你換上了睡衣——這里攻略目標看了你好久,才上床睡在你旁邊,直到臨近天亮醒來離開。】
花言:……
他覺得對方在某些地方可以不用說那麼詳細,而且說詳細的地方還完全沒必要,他真正想知道的細節對方根本沒說。
[我臉有點痛,馬路牙子,你說他是不是趁我睡著悄悄打我了?]
【應該沒有吧……我沒聽見清脆的聲音,也沒聽見沉悶的聲音。】
系統努力回憶,它忽然想到了什麼。
【不過在溫泉里,你睡著后,他好像朝你臉的方向抬手了。】
花言從系統碎片式的描述里拼湊出了真相——這應該是費奧多爾沒忍住捏的。
系統這種充滿了不確定詞匯的描述是怎麼回事?
他想起對方說其實它還沒畢業的事,再加上從這番他們僅是單純在一起睡覺的描述……
花言緩緩問道。
[馬路牙子,你該不會有什麼未成年屏蔽程序吧?]
系統:?!
【你怎麼知道?!】
系統大驚失色,旋即它又很快找補。
【其實我已經運作很久了啦,只是規定上寫著“不能畢業就不算成年”,所以我的屏蔽程序才不能自主關閉,一些畫面會打馬賽克……】
系統說到一半又反應過來它上次跟自家宿主坦白沒畢業時說的是自己朋友,急匆匆地改口。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單純照顧宿主你的隱私!】
花言已經完全明白了。
他就說呢,如果只是單純的睡在一起就算是攻略任務完成到最后一步,那早在學院副本里他跟費奧多爾撞在一起雙雙昏迷的時候就該算攻略任務完成了。
搞了半天,原來是由于這個未畢業的攻略系統有屏蔽程序,再加上當時在溫泉里的情況比較模棱兩可,讓對方誤以為完成了。
不是,這還能誤以為完成的?
這怎麼聽起來有點草臺班子?一點都不嚴謹,完全沒人監督的嗎?
花言匪夷所思地確認。
[馬路牙子,你確定攻略任務完成了嗎?]
考慮到自家宿主每次都很靠譜,系統來回確認了一下。
【應該沒問題吧……?該做的你們都做了,最后一步“坦誠相待再一起睡覺”也完成了……】
說到最后系統說服了自己,它狠狠點了不存在的頭。
【沒問題!宿主,你的愿望是什麼?說出來我幫你實現!】
花言側過頭望向窗外,看著木制窗沿處的那一層薄薄積雪沉默許久。
最終慈愛地問。
[馬路牙子,你要不然跟我說清楚一下你的流程?比如說這個愿望能實現的作用域,你要采集我的攻略數據做些什麼?]
【實現愿望的能量是主系統發的,一個宿主只有一份。作用域是什麼都可以,唯一要注意的只有愿望別許的太夸張?應該是這麼說的吧,太夸張的愿望實現后可能會被所處世界驅逐出去。】
提到攻略數據,系統當即興奮了起來。
【我采集宿主你的攻略數據,主要是用來做畢業論文——多虧了宿主你,我現在有了一個全新的研究方向,我覺得這一次我一定能畢業……我的意思是,我一定能發表出轟動整個攻略界的文章!】
花言:?
暫且不提為什麼系統畢業也要寫論文……這個轟動攻略界是真的轟動嗎?
花言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攻略之旅,他的所作所為,他自己看了都心虛。
[能先跟我說一下你的文章嗎?]
【當然!宿主,首先我決定將標題擬成——“攻略系統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系統一開口就是讓花言雙眼放空的炸裂標題,以至于后面內容都不用再聽。
這確實能夠轟動整個攻略界,但對方的畢業資格怎麼辦?對方的父母怎麼……好吧,系統可能沒有這個。
如果這篇論文如果成功發表出去,系統這一下算不算是砸了所有攻略系統的碗?
他小看這個沒畢業的攻略系統了,對方說不準早在常年無法畢業的絕望中黑化,開始打算報復所有攻略系統。
[你這個……]
花言欲言又止,他想到了另一個角度。
[沒有前輩,或者其他人告訴你攻略系統具體該做些什麼嗎?論文也沒幫你看過?]
【呃……】
系統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不對勁,它試探著回答。
【沒有耶……主系統只給了我三樣東西——撈宿主投放宿主要用的能量、特殊情況應急設備和實現愿望的能量。前輩們只給我說了一些注意事項,還有攻略任務節點——宿主與攻略目標的親吻、擁抱、同居、睡覺。】
花言:……
他懷疑其他前輩給這個攻略系統的注意事項和攻略任務節點也是未成年屏蔽版的,畢竟對方沒畢業。
花言忽然反應過來這好像是個死循環,對方沒畢業無法得知更詳細的東西,也沒辦法確認具體節點是否達成,而想要得知這些東西變得嚴謹就只能畢業,但對方不得知這些東西得不出具體數據就沒辦法畢業……
[在你之前,有系統沒畢業就帶宿主的情況嗎?]
【哈哈……沒有。】
系統有些心虛。
【我也不知道其他系統是怎麼畢業的,它們說是理解感情就能畢業了,但是我還是沒明白是什麼意思,所以一直沒有畢業,直到快臨近死線,再不能畢業就只能銷毀,我到處祈求才破例給了我一個實習機會……當然,這不是我,這是我的朋友。】
聽起來好可憐,可憐到這種時候還不忘記嘴硬。
在同情之下,花言原諒了對方不靠譜又作風草率的事。
他憐愛地嘆了口氣。
[剛好我的愿望還沒想好,如果你不著急,要不然你先留下來再看看?]
系統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家宿主會讓它再看看,不過如果對方沒有想好愿望,它一時半會兒也確實走不了。
【好……】
結束了與系統的對話,花言才有空觀察對方口中的橫濱新據點。
他所處的房間毫無疑問的是一間臥室,不同于中華街附近的那個,這一處據點好像更貼近于普通人的住所。
臥室寬敞舒適,他平時的衣物和物品也都搬運到了這里,唯一讓他在意的地方是這里只有一張床,還是雙人的大床。
這倒難怪昨晚費奧多爾會跟他睡一起了——雖然他覺得對方八成是有意為之。
花言一如既往地按照平時的習慣整理好自己,再走進廚房查找對方給自己準備好的食物。
也許是他昨晚喝得太多,醒的有點晚,費奧多爾直接給他準備的午飯,早飯已經因為冷掉而放進了冰箱。
考慮到昨天晚上他干的事,花言吃完飯痛定思痛地為對方磨了杯咖啡表示歉意。
這個據點比上一個要大許多,花言打開那扇虛合的門并沒有直接看見費奧多爾的身影,得先穿過這間類似于會議室一樣放著長桌的房間,再推開靠里面的那扇門,才能找到對方。
花言目光掃過背對著他的費奧多爾,落在數個計算機屏幕中,每個屏幕都呈現不同的畫面,顯得坐在計算機前的那道身影更忙碌了。
甚至還隱隱約約有一種風雨欲來的肅穆與緊迫。
“您醒了啊……”
費奧多爾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暫停了手中的工作,他回頭看向門口,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
“花言,身體有哪不舒服嗎?”
“沒有。”
花言將手中的咖啡遞給了對方,后者接過卻沒有第一時間喝。
費奧多爾垂下眼眸看著咖啡表面的拉花,想到了之前在咖啡廳里的時候。
“您那個時候給我制作的拉花咖啡也是這種花紋呢。”
花言:……
一定要提他失手的丟人事跡嗎?
“你那個時候是怎麼看出來的?”
花言自認為他的偽裝已經天衣無縫了。
“可能是因為您當時對幻象系異能把控的不太準確?我所看見的畫面和聽見的聲音有細微的不同步,不過更重要的還是上餐速度太快,以及……”費奧多爾稍稍拖拽了一下音調,勾起對方的好奇心,“您當時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味道?”花言警覺了起來。
這句話太有既視感,讓他想到了那句弗朗西斯會說的“窮酸味”——他當時確實身無分文。
“嗯,是類似于甜點的清甜味。”費奧多爾低頭抿了一口咖啡,意外地發現對方在這方面的手藝也很不錯,“跟上次您出現在船上甲板我聞到的氣味一樣。”
……這不是漏洞百出嗎?還都串聯起來了。
這也不能怪費奧多爾會警惕自己了,這種情況換誰來都覺得可疑。
花言無力地張了張口,有些不知道說什麼,索性轉移了話題,“你下一步想要做些什麼?”
費奧多爾沒有立即回答對方,他視線落在對方神色平靜的臉龐上,與這副平靜模樣截然相反的是對方一直沒有與他對視的反應,哪怕遲遲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也沒看向他,像是在因什麼而回避。
——大概是已經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他唇邊挽起笑容,故意問道:“花言,您昨晚說的話還算數嗎?”
這一下那抹靡麗的紅飛速蔓延。
花言面不改色地應了一聲,假裝一點都不在意,“嗯,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的,哪怕失敗了,我也能當流浪漢養你。”
費奧多爾覺得對方后半句可以不用說,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提起了正事。
“能麻煩您讓我見一下其他平行世界的我嗎?”
花言眼眸里閃過一絲詫異,卻也沒過多詢問。
在抬手想使用異能召喚時,他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費奧多爾注意到對方皺起的眉頭,“花言?是出現什麼問題了嗎?”
“沒什麼……”花言不確定地開口,“就是……你想見哪些?”
費奧多爾:?
什麼是“哪些”?
“……有多少?”
“很多……平行世界有多少個,就有多少個‘你’,費佳……你都要見嗎?”
說這話時,花言也有點艱難。
他記得原本自己異能只能召喚大概十幾個,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多出這麼多個,這可能跟系統把數據庫都融在他異能里了有關。
費奧多爾沉默半晌,再開口時聲音有點艱澀,“這些……您都產生過聯系、也相互了解嗎?”
那倒沒那麼夸張。
花言搖了搖頭,跟對方說明,“沒有,產生過聯系的可能只有十幾個。”
這句“可能只有十幾個”又讓費奧多爾陷入了沉默。
大概是之前那句近乎無數的話語給他造成了震撼,導致他現在聽見“十幾個”竟然覺得還可以接受。
費奧多爾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邊綻開與平時無二的笑容。
“那就這十幾位吧,麻煩您了,花言。”
花言思考了一秒,還是提醒道:“費佳,他們之中有的所處世界是沒有異能的,而哪怕有異能,他們對“書”或者其他能夠幫助你完成理想的信息,可能也沒有你了解的多。”
費奧多爾溫和地點頭,“嗯,我知道。”
他找跟花言產生過聯系的“自己”并不是為了這些,而是為了進一步了解花言,想要借此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夠得到兩全結局的方法。花言似乎在很多地方對自身都不太了解,他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從其他跟對方產生過很長一段時間聯系的“自己”口中得知了。
既然費奧多爾都這樣說了,那沒什麼好顧及的了。
花言看了一圈這間房間的大小,果斷走到外面像是會議室一樣的空間抬手召喚出了他所了解的所有其他平行世界的費奧多爾。
星星點點的光芒在房間中凝聚出數道身影,當微光散去的那一刻,穿著各異,面龐相同的數道身影也隨之出現在桌邊。
數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于同一時間睜開,他們視線打量過周圍,掃過彼此,落在花言身上時卻注意到了對方身后的同位體。
“花言,好久不見。”穿著學院制服的學生“費奧多爾”率先開口。
“好久不見……?”花言若有所思地回憶,“好像距離我們分別也沒過去多久。”
“是這樣嗎?”學生“費奧多爾”似才注意到這個問題,他語氣有些驚訝。
穿著雪白襯衣披著白絨領黑斗篷的“費奧多爾”不動聲色地打量過那位同位體,他看向花言,意有所指地含笑開口,“難怪您上次特意找我要橫濱的據點位置呢。”
這個其實可以不用說。
花言心虛地挪了一下腳步,沒有看身后費奧多爾的反應,“嗯,很感謝你的幫助。”
“費奧多爾”捕捉到了花言像是顧及什麼的回避,眼眸中笑意加深,看起來對方跟這個世界的他也沒到什麼都能毫無障礙地說出口的地步,是剛確定關系嗎?
“您找我們是遇見什麼麻煩了嗎?”身穿黑色西式晚禮服的“費奧多爾”將話題撥上了正軌。
“其實也沒有……”
花言思索著該如何跟他們說清楚緣由。
觀察了花言跟其他平行世界的他交流許久的費奧多爾在此刻接過話題,“打擾了,是我有事想找你們。”
其他人聞言眼中都劃過一絲了然。
“原來如此……”
沒等其他人再開口,費奧多爾輕聲向花言詢問:“能麻煩您幫我們泡杯茶嗎?上次您幫我買的紅茶在廚房靠右邊最上面的柜子里。”
花言幽幽瞥了一眼對方,他能看出對方想先把自己支走,方便跟其他人說什麼悄悄話的意圖,也能看出對方是故意用這種淺顯的手段讓自己察覺并抉擇。
他好說話地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花言順應對方的想法走出這間像是會議室一樣的房間,穿過客廳進了另一邊的廚房。
煮紅茶用不了多少時間,為了避免他進去會出現費奧多爾想說的話還沒說完的尷尬情況,他順帶調制了點香料嘗試弄點新的調味紅茶。
等他端著紅茶再推開門進去,里面的人像是已經討論完了,也像是遇見了什麼難題,氣氛有些過于安靜。
花言習慣性地先把紅茶遞給了自己所熟悉的身影,在對方開口感謝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他跟費奧多爾已經相處了很久,后者對他感謝不會帶有像是維持距離感一樣的禮貌意味。
花言緩緩抬起眼眸看向房間內。
費奧多爾平時在屋內是不會披斗篷的,大多數時候也都是穿著那一件紫色盤扣的白色襯衣,他召喚出來的“費奧多爾”里也有與對方平時相同打扮的,他們與費奧多爾唯一的差別只有披著斗篷。
現在其他人可能是覺得房間里溫度有點高,都沒有披斗篷。
因此他這一眼至少看見了三個一模一樣的費奧多爾。
花言大腦瞬間停止了思考。
他若無其事地假裝自己是按照靠門的位置分的,逐一把紅茶送到了其他人面前。
隨后毫不猶豫地抬起腳步往門口去,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花言?”費奧多爾出聲喊住了對方,口吻是故作疑惑的明知故問,“您不打算留下來嗎?”
“你們說就好了,我還有事。”花言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說道:“橫濱有家下午茶今天促銷,去晚了就沒位置了。”
伴隨著話音落下,門瞬間被合攏,白發青年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他們眼中。
學生“費奧多爾”輕輕嘆了口氣,似有些無奈。
給花言提供據點的“費奧多爾”沒忍住笑了一聲,他指節抵在唇下,“看起來他如果一時不注意,還是會認錯。”
費奧多爾微微點頭,對此也有些苦惱,倒不如說,早在對方難以分辨他與幻術時,他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第123章
昨晚似乎下了一夜的小雪,這座沿海城市覆蓋著一層濕冷的純白色彩。
花言拉起肩頭斗篷的帽檐戴上,依照模糊籠統的印象找到了那家從入秋就開始宣傳平安夜與圣誕節會有促銷活動的甜品店。
原本花言是不想在下雪后出門的,因為有點冷,也有點麻煩,但為了盡快逃離那個不小心認錯人的尷尬之地,他又覺得區區小雪算不了什麼,連帶著那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優惠都變得格外劃算了起來。
哪怕他當時反應很快了,裝得也很不錯,也并不意味著他有能夠騙過一屋子費奧多爾的自信。
更何況他還有一種如果留下會出現什麼糟糕發展的不祥預感。
種種因素之下,他決定先享受完下午茶再說。
花言坐在靠窗的位置,不僅點了最經典的招牌下午茶套餐,順帶也把這家店推出的圣誕限定款也點了一遍。
既然費奧多爾像是有什麼想要瞞著他的樣子,那他剛好可以吃夠了再回去。
花言一邊漫無目的地發散著思緒欣賞窗外的雪景,一邊慢悠悠地喝著熱氣騰騰的伯爵紅茶,驅散身體中一路走來蓄積的寒意。
他來的時間比較早,因此店內也沒有多少人,現在伴隨著時間臨近下午,被活動吸引來的顧客也越來越多。
花言的視線從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中逐漸轉移到店內,半途中注意到一名匆匆推門而入的白發少年,后者看見排成長龍的隊伍震撼地瞪圓了眼睛,仿佛沒想到這點優惠力度的活動能吸引來這麼多人一樣。
——是中島敦。
花言指腹摩挲著瓷制茶杯的邊緣,又想到了太宰治借助指環爭奪戰磨練后輩,還把他當保險的事。
這一下天時地利人和,不做些什麼都對不起自己。
中島敦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縷視線,他下意識環顧四周,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注視來源,哪怕對方戴著墨鏡,直覺卻仍舊告訴他——對方在看著自己。
下一秒,窗邊青年招手的動作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中島敦猶豫地看了看周圍,最終還是磨磨蹭蹭地挪過去了。
“花言先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一個人喝下午茶太無聊,想找個人聊天而已。”花言單手撐著下巴,笑吟吟地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如果你不趕時間,可以陪我聊聊嗎?”
“唉?但是我還要給亂步先生買這家甜品店的圣誕節限定甜點……”中島敦表情有些為難。
“這樣啊……”花言微微點頭,很快又話音一轉,“可是現在人這麼多,你哪怕排隊也需要很長的時間,等著也是等著,不如在這里坐著陪我聊天,等人少了再買不是更方便嗎?”
“要是賣完了怎麼辦?”中島敦還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數量那麼少,你現在再去排隊也不一定能買到吧?”花言再接再厲,繼續說服對方,“而且這家店從入秋就開始宣傳活動了,門外的牌子也沒寫限量,現在后廚一定在瘋狂烤圣誕節限定甜品,所以完全不用擔心。”
中島敦緩緩陷入沉思,這番話聽起來好像確實很有道理,就是不知怎麼,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哪不對。
花言抬手招來服務員給中島敦加了套餐具,安慰道:“好了,先耐心坐下等等吧,桌面上的東西你可以隨便吃哦。”
真的隨便吃嗎?
中島敦遲疑地問道:“可以嗎……?太宰先生告訴我,您在這方面……”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一時不察說了前輩壞話,中島敦急忙找補,“我的意思是,會不會不太好?”
找補的晚了,花言已經從那半句話里得知了太宰治說他壞話的事實。
大概是上次在中華街不小心把對方當成費奧多爾分享了價格昂貴的茶點又懸崖勒馬及時收回的事,被對方當成話題說給中島敦聽了,甚至對方十有八九還說了他在這方面相當小氣的這種話。
花言維持著唇邊和善的笑容,“沒關系,我看人下菜碟。”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暗戳戳指責太宰先生在對方這里印象也很差一樣啊!
中島敦內心忍不住吐槽,他語氣有些僵硬,“那個,花言先生,果然還是算了吧……?”
花言觀察著中島敦的反應,后者仿佛在顧及什麼一樣,想要刻意跟他保持距離。
這種反應很不對勁,是太宰治在世界融合結束后意識到他在幫助費奧多爾了?還是指環爭奪戰已經結束,把他當作什麼一次性的勞動力,用完就丟了?
花言沉吟片刻,選擇直截了當地出擊,“是太宰治讓你離我遠點嗎?”
中島敦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麼敏銳,他腦海中浮現出之前對方幫助自己的事,又浮現出自己的承諾,在良心的譴責下,他有點手足無措。
“呃……不、不是……就是……那個,呃……”
中島敦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挫敗地低下頭,說出了實情,“……太宰先生,只是讓我警惕一些。”
警惕的對了,但沒用。
花言似難過地嘆了口氣,“是嗎?你之前還遇到解決不了的情況找我呢,還說以后會幫我,現在就開始警惕我了……我燃燒的五年壽命終究是錯付了……”
中島敦思緒瞬間被愧疚的洪流沖走,他當即坐了下來,“沒有,花言先生,我相信你的!”
他沒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惡意,太宰先生跟他說要警惕一些,卻只在他追問時反問他——有沒有覺得對方跟“魔人”費奧多爾走的太近。
中島敦回憶起自己見到對方的幾次情況,發現自己大部分時候都能從對方身邊看見“魔人”費奧多爾的身影,這確實太近了。
中島敦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面的白發青年,后者一如既往地披著雪白的斗篷,只不過比起之前,最近的斗篷加絨了,可能是因為冬季的來臨。
他無法透過對方墨鏡窺見更多的神色,只能小心翼翼地詢問:“那個,花言先生,你為什麼跟費奧多爾走那麼近?”
果然是因為這個。
花言放下茶杯看向窗外,用一副閱盡千帆的滄桑口吻說道:“原來如此,你們是因為這一點才懷疑我的啊……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告訴你也沒關系。”
他回過頭,嗓音壓低,“其實這都是我的計策。”
中島敦:?!
“什麼?!”反應過來自己叫的太大聲,中島敦又匆匆壓低了聲音,“為什麼?”
“你不覺得他很危險嗎?放在身邊比放在暗處要保險許多,如果放任他在暗處,那還不知道會出現什麼事呢。”花言繼續壓低嗓音,神秘氛圍拉滿,“所以我精心籌劃了一場局來接近他,現在一切進行的都十分順利,他對我不設防,我已經成功得知了他接下來的計劃。”
中島敦面色逐漸嚴肅,“是什麼?”
“是“書”。”花言說出了所有人都知道信息。
但他沒想到對方聽見這個回答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知道!”中島敦捏緊了拳頭。
花言:?
你就知道什麼?
中島敦意識到花言疑惑的反應,他跟對方解釋道:“之前我不小心聽見了社長他們的會議內容,是有關“書”的。”
花言:??
花言驟然沉默,好半天才艱難地問道:““書”……怎麼了?”
“還不知道。”中島敦搖了搖頭,他眉頭緊皺,“我只聽見了似乎是因為什麼問題,要檢查“書”狀態之類的只言片語。”
花言更沉默了。
他好像一不小心又給費奧多爾挖坑了。
不過往好處想想,所有人都知道對方想要“書”,而且現在對方不用再費勁地弄什麼“書簽”和“書頁”了,既然要檢查,那肯定有機可乘。
只是……為什麼會突然要檢查“書”的狀態呢?是他之前融合世界、讓異能短暫被取代的事情引起了橫濱所有人的警惕?
如果他沒記錯,現在對“書”了解十分透徹的只有夏目漱石,這是對方的意思嗎?
“中島敦。”花言雙手搭在對方肩頭,語氣認真,“我需要你的幫助。”
中島敦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息,他表情變得凝重,“請說,花言先生,我一定會盡力幫助你的!”
“事情是這樣,我想先弄清楚你身上跟“書”之間的聯系,以防到時候會出現什麼變故。”花言用并不存在的真誠眼神望著對方,“你愿意協助我嗎?”
嚴嚴實實的墨鏡遮住了對方的眼眸,中島敦只能通過對方的語氣,聽出對方像是做出了什麼艱難抉擇的覺悟。
中島敦也很好奇他身上跟“書”之間的聯系究竟是什麼,聽見這句話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沒問題!”
見對方同意,花言當即起身——打包甜點,打包完提著甜點找了一處監控死角的小巷,又抬手召喚了“與謝野晶子”用于以防萬一,才轉頭對身后乖乖跟著的中島敦說明情況。
“我一會兒可能會嘗試分離你的異能,如果你感到不適可以跟我說,我會停止分離。”
中島敦還在悄悄觀察跟他印象中無二的“與謝野晶子”,聽見這句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聲音有些顫抖,“那……與謝野醫生是來做什麼的……?”
花言溫聲安撫,“是為了以防你會沒辦法開口說不適而出現什麼生命危險,嗯……總之是來保護你安全的。”
“與謝野晶子”配合地點頭保證,“安心吧,敦。”
中島敦完全安心不下來,他更加驚恐了,這種仗勢不是說明可能會很危險嗎?!
然而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
若有若無的白霧逐漸蔓延,虛虛籠罩著這一處小巷,由輕薄到厚重。
花言復刻出當初澀澤龍彥分離中島敦異能所用的能量,手中綻放出一縷縷紅光輕輕摁在對方心口處。
中島敦看見這近乎與當初相同的場面簡直頭皮發麻,他努力壓下想要反抗的本能,在理智的拉扯間,他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己好像上當受騙了的迷茫感。
短短瞬息,如同有什麼被抽離的感覺在四肢百骸蔓延,中島敦眼睛緊閉,下意識抓住了青年的手腕,像是瀕死的受害者在抓罪魁禍首。
“花言先生……”
花言耐心地安撫,“嗯,已經好了。”
中島敦:?
這麼快?
中島敦嘗試著睜開眼睛,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在白皙手掌中懸浮著緩緩轉動的銀白色菱形結晶體,再往上移則是白發青年臉上的困惑神色。
這種反應讓中島敦有些惴惴不安,“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確實出問題了。
花言本來以為自己分離異能后,會出現什麼異能結晶體變成“書簽”、或是變成路標指明“書”所在方向的情況,再不濟也會給點什麼特殊反應,但事實卻是根本毫無動靜,跟異色的普通結晶體別無二致。
難道是他沒掌握使用的正確方法?
極度困惑之下,花言向中島敦問道:“你有什麼特殊感覺嗎?”
“沒有……?”中島敦試探性地回答。
花言這下是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總該不會是因為結晶體的狀態封住了異能,導致感應也中斷了吧?
他沉思著溶解了異能表面的結晶體,重獲自由的異能像是受到了白霧的干擾,在兩人之間盤旋了近一分鐘才找到自己所屬的主人,重新回歸中島敦身體中。
忙活了半天的花師傅忙活了半天。
花言沉默地盯著中島敦,中島敦也不知所措地看著花言,兩人相顧無言。
只余屬于冬季的冷冽寒風刮過巷子發出的嗚嗚聲響。
第124章
雖然沒達到預想的效果,但花言依舊拿出了身為成年人的成熟沉穩。
他風輕云淡地分出了一袋圣誕節限定甜點給中島敦當作補償——被他忽悠的補償,又趁機搓了幾下對方的白發當作安慰,才放對方離開。
中島敦完全沒意識到花言送的圣誕節限定甜點早已在暗中標注好價格,單純以為是對方好心,揮手離去時甚至還說著,下次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再喊他。
花言對此不置可否,他知道這句承諾注定實現不了,等中島敦回去將他做的事跟太宰治一說,以后者的頭腦肯定能明白他想做什麼。
不過他也并不是什麼都沒能得到。
最起碼他得知了“書”好像不是這麼找的。
花言努力安慰了自己,折返回剛剛那家甜品店買了幾分圣誕節限定甜點,順帶又在商業街逛了一圈,最終提著大包小包回了據點。
重力操縱的異能在這種時候格外好用,花言一邊控制買的東西浮在半空中,一邊空出手推開了門。
伴隨著一聲略有些腐朽的“嘎吱”聲響,數道相同面容但不同穿著打扮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們像是已經溝通完了彼此想要了解的事情,隨意打發著時間等他回來一樣,有的坐在沙發上翻閱著書籍,有的像是在續杯,端著紅茶正從廚房中走出。
聽見開門聲,他們不約而同地朝聲源望來。
之前花言光想著正事,沒來得及欣賞,現在換一種角度來看,他后知后覺感受到這一幕還是相當有沖擊力的。
平時一個費奧多爾就已經足夠賞心悅目了,現在這麼多費奧多爾一同出現,穿著風格各異的服飾,像是從各個方面將吸引人的地方同時展示了出來。
穿著令花言念念不忘的“骸塞”中白色晚禮服的“費奧多爾”注意到對方似走神般短暫的停頓,他眼眸微彎,“您回來了。”
“嗯。”花言隨手抹消了眼前的墨鏡,又解下肩頭的斗篷搭在門口的衣帽架上,“你們已經結束了嗎?”
“差不多?他想要得知的——我們能提供的都提供了,剩余的不需要我們插手。”
身穿白色繁復中華服飾的“費奧多爾”靠坐在沙發扶手上,他眉眼間浮著一層溫和的笑意。
“所以也是時候回去了。”
“這麼快?”花言緩緩眨了眨眼睛,“不準備吃個飯再走嗎?”
“唔……關于這個問題……”
他們其實也想,但他們同樣很了解“自己”,了解“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容他人染指的獨占欲與掌控欲,這些陰暗的情緒被情感催化,近乎要到偏執的地步,哪怕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也不行。
不過如果換做他們也會出現這些想法,所以他們也并不是不能理解這個世界的自己。
“會很不方便的吧?”身為學生的“費奧多爾”恰好開口,“我們人有點多,無論是出去吃,還是在這里都很麻煩,而且……我們各自都還有事情要做。”
這樣就沒辦法了。
花言表示理解地點頭,他從紙袋里掏出了一包甜品,塞到身為學生的“費奧多爾”手中,后者下意識低頭看去。
驚訝地發現被塞進手里的是一個用透明塑料袋包裝的姜餅人,精致可愛,如學院中春季櫻花般的粉色緞帶系在包裝上,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圣誕快樂。”
花言說完又覺得有點太早了,今天好像才平安夜,于是他又復制出了一個蘋果放進對方手中,補充道。
“平安夜快樂。”
學生版“費奧多爾”啞然。
半晌,他唇邊勾起弧度,“嗯,圣誕節、平安夜快樂。花言,我期待著您下次來我所在的世界,希望到時候我們能在學院中見面。”
“我也是。”
花言應了一聲,將對方送了回去,星星點點的光芒消散,他抬起眼眸,發現房間里的“費奧多爾”都正盯著他。
花言沉思了一秒,從紙袋里又掏出了一袋姜餅人,又順帶復制出了一個蘋果,塞給離他最近的中華風“費奧多爾”,再次說出了同樣的祝福。
后者原本有些欲言又止,但在低頭注意到手中姜餅人包裝上如他印象色般的金白色調緞帶,又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縱容地笑著點頭,說出了同樣想讓花言去他所處的世界找他的話語。
花言對此同樣應答。
他力求讓每個人都不白來,哪怕他不太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會在被送離時,對他說出想要讓他去對方所處世界的話。
花言有些感受到系統當初所說的性格差異了,雖然十分細微,細微到像是心情影響的一樣,但還是帶給了他不一樣的感受。
學院的“費奧多爾”給他的感覺是偏青春的,中華風的“費奧多爾”似乎要稍微溫雅一些,穿著黑色西裝晚禮服的“費奧多爾”偏蠱惑一些,萬圣節裝扮披著漆黑斗篷的“費奧多爾”偏神秘那一面,新春繁復衣飾的“費奧多爾”偏優雅,和服賞楓的“費奧多爾”偏溫和,白絨黑斗篷常服的“費奧多爾”偏理智……
在“骸塞”中白色晚禮服的“費奧多爾”給他的感受要偏危險深邃一些……
花言沒忍住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費奧多爾”,后者能夠看出對方眼眸中的欣賞,故意微微低頭靠近。
“花言……既然您都答應去找他們,也答應來找我吧?”
被引誘了一下的花言當即點頭,“好……”
同樣得到承諾的白色晚禮服版“費奧多爾”心滿意足地離開。
至此客廳里只剩下給花言感受跟最初他接觸的費奧多爾無二的、也是給他提供了橫濱據點位置的“費奧多爾”,后者朝花言攤開雙手,眼眸中充斥著笑意。
“終于輪到我了嗎?”
“嗯。”
花言行云流水地從紙袋里掏出了一袋系著紫羅蘭色蝴蝶結的姜餅人,又復制出了一個蘋果,給了對方相同的圣誕節禮物套餐。
不同于之前幾人語焉不詳的邀請,“費奧多爾”將話說的更明白了一些。
“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最后的結果會是什麼樣,但如果迎來了我們都期望的結局……”他蒼白俊美的臉龐上綻開笑容,意有所指地說道:“我也希望你們能來我所在的世界呢。”
花言逐漸意識到不對勁,“‘我們’?”
“嗯,您和他。”
“費奧多爾”說出了其他人都默認的隱性信息。
他們都清楚如果最后迎來了最好結局,以“自己”的占有欲不會讓花言獨自一人去見平行世界的“自己”。
“費奧多爾”注意到花言像是才反應過來的神色,似好心般跟對方展露了他們一同布置的陷阱,“學生的‘我’,向我們說明了——哪怕有一模一樣的‘我’,您也不會把我們當作同一個人,我們都很想驗證這一點,而在這個世界您與我們之間都有所感應,無法精確得出結果,所以只能……”
花言瞳孔地震!
他就說為什麼會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還是被他們發現自己當時認錯人的事了,明明已經及時逃離了,沒想到還是沒躲過,甚至還在這里等著他。
花言有點想收回那句承諾,“我……”
“費奧多爾”看出花言想要反悔的意圖,他態度溫和又不容拒絕地詢問:“您都答應他們了,也會答應我的,對嗎?”
花言很想搖頭,但是這樣有點太區別對待了,像是自己在孤立對方一樣,于是他只能咬牙忍痛點頭。
“嗯……”
沒關系,大不了他到時候拖延一下,反正也沒說具體什麼時候……
這個想法冒出還沒一秒,只聽“費奧多爾”像是能夠讀心一樣,進一步問道。
“什麼時候?春天的時候您會來嗎?”
“大概會吧……”
花言止住了想法,欲蓋彌彰地移開目光。
“費奧多爾”選擇性忽略了對方回避的心虛反應,僅用十分期待的口吻告別。
“那麼……我會等你們的。”
話音落下,最后一名來自平行世界的費奧多爾也被送了回去。
花言有些疲倦地靠坐在沙發扶手上,想換個姿勢躺下時,余光注意到了一道站在房間門口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熟悉身影。
他瞬間坐起,掏出袋子里準備的最后一份姜餅人遞給對方,“費佳,圣誕節快樂。”
安靜看完全過程的費奧多爾眼眸微垂,視線落在對方塞進他手里的姜餅人中,包裝上的緞帶不同于其他來源于自身的印象顏色,他手中的是對方眼眸的絢麗色彩,明亮又璀璨。
似無聲的安慰,也似有更深層的隱晦暗示。
費奧多爾拿對方無可奈何地輕輕嘆了口氣,“您真是公平呢。”
“其實也沒有。”
花言說著用指尖撥了一下費奧多爾手中的姜餅人,原本看起來只有一個的姜餅人在此刻變成了兩個,他在這方面還是知道區分的。
“我特意讓店員這麼裝的哦。”
——只有他有兩個,也只有他擁有他。
費奧多爾讀出了花言這句含蓄的話語背后,因不好意思而沒有直白說出口的意思。
他其實從決定讓對方將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帶到這個世界時,就已經預料到了各種會發生的狀況,但哪怕預料到了、做好了準備,也不可避免地會因情感帶來的欲望而冒出些偏執又陰暗的想法與不悅的情緒。
這是人類潛藏在靈魂深處的本能,他亦是如此。
費奧多爾嘆息著撫摸上對方臉龐,看著后者因他不斷上移的指尖而本能瞇起一只眼睛,“可是……現在還沒到圣誕節,花言……”
花言懂對方的意思,他保證給對方不一樣的待遇,以證對方在他這里是特殊的。
花言復制出了足足一盤蘋果遞給對方,“平安夜快樂,費佳。”
這麼好的平安果,別人都只有一個,而對方有足足一盤!
第125章
費奧多爾沒有立即回答,他視線落在那盤紅艷果實中的銀質水果刀上,又似確認般緩緩下移,看向用于呈放蘋果的果盤。
對方拿出來的這盤蘋果像極了當初“骸塞”里放在桌子上——同樣也是他在最初見到花言時,被后者墜落的動靜踹飛的那盤。
說起來……
花言視線在身穿“骸塞”白色晚禮服的“他”身上所停留的時間,要比在其他人身上久上一些,而對方使用“Vita
他不否認澀澤龍彥在設計服飾方面的天賦,但是為什麼對方會在那麼多穿著各異的“他”中,唯獨對這一身念念不忘呢?
是因為這是他們初遇的一幕?還是有更加深層的原因在里面?
“花言。”費奧多爾忽然開口,“您真的很喜歡“骸塞”里的‘我’呢。”
這個話題讓花言有些猝不及防,也讓他一時之間不確定對方會突然提及這方面的緣由。
總之先夸一下應該沒錯。
“我只是喜歡你穿那一套的時候,很好看。”
而花言也確實沒有說謊,真的很好看,都把他給好看“死”了——指猝死前想的還是這套。
“原來如此……”費奧多爾似已經明白了一樣微微點頭,很快又話音一轉,“那……我其他跟您產生過交集的同位體,也是因為您覺得很好看才會選擇與他們創建聯系嗎?”
他唇邊弧度不變,溫和地提醒,“他們之中大部分的穿著都各不相同,而您在不同者身上停留的視線,也要比在相同穿著的‘我’身上停留的視線要久一些。”
花言:……
這觀察的是不是有點太仔細了?
好吧,他承認,他當初確實是看臉下卡池的。
但是這個時候說出來會不會顯得他像是膚淺的顏控?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花言目光游移,沒看對方,并試圖轉移話題,“費佳,我在去的甜品店里遇見了中島敦,他好像說“書”出了什麼問題,要檢查“書”的狀態,是你做什麼了嗎?”
費奧多爾看得出對方想要轉移話題的意圖,不過他仍舊回答了對方,“嗯……他們大概率是因為之前世界融合的事情擔憂“書”的狀態,而讓您這麼做的是我,所以應該算是我的原因。”
費奧多爾的語氣十分平靜,像是早已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而這個回答也跟花言聽見這句話時腦海中冒出的猜測相同,他又回想起在中島敦身上什麼都沒能得到的事實。
好奇心驅使著他再次詢問:“我嘗試著分離了中島敦的異能,但是什麼都沒發生,是我的方式不對?”
費奧多爾微愣,“您分離了中島敦異能?”
“嗯,借用了一下澀澤龍彥的能力。”
花言詳細地跟對方描述了當時的情況,說到最后,他甚至開始往其他苛刻的先決條件上想。
比如說想要解除“書”的封印會不會是跟獲取圣杯或者賢者之石類似的條件,夏目漱石為了保證不讓人濫用“書”,所以將封印定成需要他在橫濱被挑選出的異能者全部死亡,才能解除封印,繼而讓最后的希望——主角中島敦通過異能“白虎”找到“書”改寫一切之類的。
這個套路好像還挺符合熱血少年頻道的,就是有點費人。
“分離出來的異能重獲自由后,在您與他之間盤旋了近一分鐘才回歸中島敦身上……?”費奧多爾復述了一遍讓他在意的地方,很快他眼眸中浮現出了然,“這應該是因為您身上有“書”的氣息,干擾了它的判斷。”
畢竟對方此刻的身體是由類似于“書”本質的力量構成的,會對“書簽”造成干擾很正常。
花言明白了,原來因為是被分解進他異能的“書頁”。
這樣看來“白虎”的嗅覺還挺靈敏,他沒復制出實體都能聞到,就是怎麼聽起來有點不太靈活的樣子?只會搜索最近的目標。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這是不是證明他復制出來的“書頁”其實與正常“書頁”一樣?
花言思緒微微偏移了片刻,又重歸正題,既然對方對于這種發展早有預料,那……
“費佳,你見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難道是因為想要集思廣益制定出一個能夠萬無一失搶到“書”的計劃嗎?”
順便給其他相同世界觀的“自己”提供些思路什麼的?
“不,在這方面我并不需要他們的幫助。”
費奧多爾謙和背后的傲慢在此刻展露出一角,他指尖纏繞著對方垂落在臉側的碎發,意有所指地告訴了對方真相,“我只是想通過他們更多的了解您,考慮到您的性格聽到這些可能會……不好意思?所以才給予了您的回避選項。”
“可惜的是他們對您了解的好像也并不多。”
這是令費奧多爾感到遺憾又愉悅的結果,遺憾是因為他沒辦法通過了解到花言更多的信息,從而制定出一個通往兩全結局的穩妥計劃,愉悅則是因為比起其他平行世界的“他”,他確實要更為了解花言一些。
“只得知了您經常給他們送一些食物以及書籍之類的東西,每次出現都會先找他們,向他們告知您心血來潮更改的名字,偏愛帶他們參加戰斗——哪怕大部分情況都會輸……”
費奧多爾一一清點著花言所做的事情,讓后者愈發羞恥。
“既然你都知道我會不好意思了,就別說出來了啊……費佳……”
花言低頭想在地上找個縫鉆進去,又迫于對方抵在他臉側的手,以及不知何時環住他后腰用于拉進彼此距離的手,而被迫中止。
費奧多爾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是您問的。”
“我沒想問這麼詳細……”花言知道對方是故意的,卻也沒有計較,僅無力地說道:“你想了解我,其實可以直接問我。”
“這樣啊……”
費奧多爾沒有給對方太多的反應時間,對方對于自身確實是不了解,但他也有對方能夠回答的問題。
“花言,您更喜歡穿著那套澀澤龍彥設計服飾的‘我’,還是穿著常服的我?”
花言:……
不知怎麼,他感覺這個地方好像有文本陷阱。
如果他回答喜歡對方穿白色晚禮服,那萬一對方是在指平行世界的費奧多爾呢?如果他回答穿著常服,那豈不是等同于在否定他前面的那一句?
花言認真思考了半晌,說出了高情商回答,“我喜歡你穿著那套白色晚禮服時的樣子,當然平時的你,我也很喜歡。”
費奧多爾很喜歡對方會偶爾袒露出的直白話語,哪怕很多時候都需要他去主動將對方逼入一個不得不坦率的境地才能得到。
他輕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了,花言。”
花言沒從費奧多爾身上感受到不悅或是陰郁,甚至恰恰相反,對方很開心,但對方在說完這句話卻松開了他,兀自進了臥室。
花言站在原地,腦海中的思緒在吃晚餐與一探究竟中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抬起腳步走了過去。
臥室的門沒有合攏,也沒有露出明顯的縫隙,他只能小心地推開一點點試圖觀察對方到底在做什麼。
“花言。”
房間里的人一如既往的敏銳,對他也依舊溫和縱容。
“您可以直接進來。”
“好……”
花言遲疑地應了一聲,順應對方的話語推門而入。
耳邊傳來布料摩擦所發出的輕響,他抬起眼眸發現對方更換了一套衣物,大片純白的色彩映入眼簾,“費佳……?”
“嗯。”
費奧多爾慢條斯理地戴上這套白色晚禮服中最后的黑色手套,完全重現了“骸塞”中的一幕。
他走近站在門口的白發青年,后者仿佛是被什麼沖擊到了一般,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后思緒似乎重新運轉,浮現出驚艷之后的真實情緒。
“您真的很喜歡我這樣穿呢,花言。”
費奧多爾從對方眼眸里捕捉到了喜愛與新奇,那是與在看平行世界的那個他時不同的反應,如同因為不用顧及什麼而毫不遮掩了一樣。
指腹隔著手套與那層衣物重新貼在對方身后,借此讓對方因本能受到細微刺激想要躲避的反應而主動靠近他。
費奧多爾低下頭,似呢喃般在對方耳邊詢問:“我穿這套會帶給你不同的感受嗎?”
“因為……真的很好看。”
那些過于直白的夸贊話語花言有些說不出口,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帶來若有若無的癢意,他小幅度地偏了偏頭,想要躲過這份似蠱惑般的引誘。
“看起來您除了年齡之外,或許還要加上一條——也喜歡我的外表?”
費奧多爾一向擅長利用自身的每一個優勢,也很清楚自身能夠吸引他人的地方,他故意用唇擦過對方耳尖又逐漸下落到對方頸側,用對方上次在溫泉中相同的方式觸碰著那片身為人體最為脆弱的致命處。
“不過,您具體喜歡在哪里呢?我的臉?我的手?還是其他地方?又亦或者是全部?”
費奧多爾靠得太近,本該帶給人清醒的冷冽氣息在此刻像是西伯利亞凍土上能夠讓人迷失方向的暴雪,哪怕如此,花言也勢必不可能說出那些以前經常口嗨,但現在說出來會讓他社死的夸贊。
但是什麼都不說也不做會顯得他很不配合,畢竟對方都主動為他這麼穿了,他也得做點什麼回應一下。
花言一手抬起對方臉頰,一手勾住對方脖頸,吻上了淡色的唇。
試圖用這種方式表示自己的回應,也希望費奧多爾別再追問了。
后者眼眸沒有閉上,他視線一點點勾勒過對方蔓延上緋紅的耳尖和臉頰,感受到了對方因性格上的內斂而顯得青澀的猶豫觸碰。
費奧多爾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答也不在意,對方的身體會取代話語告訴他答案。
花言本來在斟酌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是該繼續貼近對方,還是該短暫地分開。
然而沒等他選擇出一個合適的、不會讓對方覺得自己冷淡,也不會顯得自己太過分的動作,有什麼東西從他衣擺伸入,腰間感受到的冰冷涼意與陌生的觸感率先打斷了他的思緒。
花言通過腰際消失的觸碰,反應過來那應該是費奧多爾的手,后者手上戴著手套,隔絕了對方本身的溫度也隔絕了肌膚相貼時本該因情感而產生的安心與依戀。
那只手在伸入衣物后逐漸順著他脊柱所在的弧在線移,似在觀察什麼般不斷摸索過每一個角落,原本冰冷的溫度也在其中逐漸被他的體溫浸染,但哪怕如此那種陌生的觸感還是強硬地宣告著存在。
花言身體不斷前傾想要躲開對方的觸碰,但這樣反而愈加靠近罪魁禍首,直到完全相貼退無可退。
費奧多爾像就是想達成這種結果,故意等他分心在那種觸碰中反應過來無處可避想直接逃離時有所動作,將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引回這場吻。
花言眼眸中絢麗的色彩仿佛開始融合般透著模糊不清的霧。
那只抵在腦后用于阻擋他退離的手也擦過頸側來到了身前,冰冷的皮質觸感一點點順著領口下滑,冷空氣驟然入侵。
“費佳……”
花言模糊的思緒喊著對方的名字,哪怕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
“嗯,”費奧多爾的嗓音仍舊溫和,其中似乎掩藏著若有若無的誘導,“花言……可以嗎?”
對方嘴上是優雅又溫和的詢問,像是極其有禮貌知分寸地詢問他的想法,但已經回到腰際摩挲著那塊軟肉的手,以及對方已經輕咬上他頸側的動作,都根本沒有任何想要停止的意思。
花言輕輕喘息著低頭想要彎腰,又因為兩人之間已經毫無間隙的距離而只能被迫將頭搭在對方肩頭,過于頻繁的觸碰與身體不斷被他人探索的陌生感讓他不斷流失著力氣,但顯然對方也不需要他再堅持。
費奧多爾單手環住對方的腰將后者輕輕放在了背后的床上,暖色調的燈光自高處灑落,不同于溫泉中的朦朧與無動于衷,潔白無瑕宛如上好藝術品的身體展露在眼前,每一個反應都清晰明確,無論是伴隨著呼吸的細微顫抖,還是那雙眼眸深處由逐漸浮現出的情感而催化出的情緒都一覽無余。
雪白的長發如絲綢般散開在身下,花言視線模糊地看著對方蒼白俊美的面容,將一切都盡數交付。
雜亂無章的呼吸聲中時不時混雜著幾聲氣音,費奧多爾在這方面似乎極有耐心,也滿懷探索欲,近乎觸碰過每個地方,直到最后他以更加清晰直觀的方式感受到了對方的觸碰。
這有點太超過了。
蔓延上神經末梢的感覺驟然炸開,花言本能地抗拒,又被對方按回,只能出聲阻止。
“費佳……別戴著手套進去……”
“唔……抱歉。”
費奧多爾的聲音中透著些許似呼吸不穩的喘息,裹挾著笑意詢問。
“是讓您感到不舒服了嗎?”
這種事情想也想到的……
更別提他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那種粗糙感有點太超過了。
花言哪怕大腦已經亂成一團,也依舊能夠聽出其中故意的因素。
他應了一聲當做回答,模糊的思緒暴露出了最真實的想法。
“我不想隔著手套接觸你……”
費奧多爾紫羅蘭色的眼眸微顫,抵達極致的情緒與興奮讓其中浸染出大片類似于葡萄酒發酵出的暗紅,他低低笑了兩聲,親吻了對方眼瞼。
“那麼,如您所愿。”
身上的觸碰短暫地消失,再次接觸到的是已經變得溫熱的手。
花言忽然有些后悔了,他眉頭緊緊蹙起,抽著冷氣,“費佳……指甲……”
費奧多爾似才意識到這一點,也有些苦惱,“都已經到這里了,花言,您稍微忍耐一下,可以嗎?”
花言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他有些難以置信,“你……”
后面的話被對方的動作被迫咽回,費奧多爾惡劣的一面在此刻暴露得相當徹底。
他似好心般提醒,“而且……這也是您自己所要求的。”
花言覺得這好像不是一回事,不過對方啃咬的坑坑洼洼的指尖也確實沒讓他受傷,除了會冷不丁在某個時候刮過給他一下猝不及防之外,其他似乎都還好?
費奧多爾在這方面好像極有耐心,也格外照顧他的體驗,無論是準備的工作,還是真正進入正題,都沒帶給他太多的痛楚。
如果對方能不惡趣味地想看他露出更多從未表現出的反應、以及不在這種時候跟他提其他平行世界的費奧多爾就更好了。
事實證明一些問題哪怕糊弄過去了,對方也會在某些時候重新提起。
對方近乎偏執的占有欲在此刻一覽無余。
花言被沖散模糊的混亂思緒難以思考對方一些有特殊意味的話語,身體因對方動作而繃緊,卻又在對方的安撫聲中不自覺放松,如此反復。
眼角溢出的生理淚水將燈光與所看見的一切都暈染成模糊不清的色塊。
在抵達極限的恍惚中,他似乎在混雜在一起的聲音中聽見了一段極為熟悉的旋律,夢幻又情況。
窗外夜幕如墨,窗沿處擺放的透明塑料袋被彩色緞帶打了漂亮的蝴蝶結,其中兩個做工精致的姜餅人緊緊相依。
第126章
費奧多爾這幾天似乎有些忙,雖然對方平時也沒有無所事事的時候,但這次給花言的感覺不太一樣,像是在鋪墊什麼精密計劃、在每一環上都吹毛求疵。
對方給他準備的一日三餐、下午茶以及夜宵依舊符合他的胃口,甚至有點精細豐富得過了頭,顯得像是在用這種方式轉移他的注意力。
連昨天他好不容易等身體上的不適消退,想要出門“體驗生活”時,對方也會恰時出現,用各種委婉話術與溫和手段打消他出門的想法。
有點似曾相識……
他依稀記得在學院里的時候對方也對他使用過相同的手段,不過當時沒現在這麼……費盡心機?
那個時候對方沒怎麼包裝自己的真正意圖,也摻雜了一點類似于威脅的因素——比如說出去遇見其他不怎麼熟悉的人會被找麻煩,舉報觸發規則了之類的。
當時對方應該是想瞞著他做些什麼,有了前車之鑒,再結合他從中島敦那里得到的信息,能夠讓對方做出這種舉動的因素呼之欲出。
——是為了搶奪“書”。
可如果是為了搶奪“書”,那為什麼對方要阻止他出門呢?還用上了這麼多手段用于掩藏自己不想讓他出門的想法。
總該不會是他找中島敦分離異能的事,給對方造成了他很不靠譜的印象吧?
花言表情凝重起來了,他認認真真回憶了一下。
當時費奧多爾聽他說這些話沒露出什麼困擾的神色,反倒像是不在意——畢竟太宰治對他跟對方走這麼近的事情早有懷疑,所有人也都知道費奧多爾想要得到“書”,所以不會是因為這個。
花言表情又放松下來了,繼續思考其他緣由。
那會是因為什麼?
難不成是對方擔心自己出門遇見太宰治或者其他跟他關系好的人,一番暢聊后對要繼續幫助對方這個決定產生了動搖,又或者是會出現什麼其他意外情況,所以想在得到“書”前盡量避免這種可能?
以費奧多爾的掌控欲,這種可能似乎很大……
花言緩緩陷入了沉思,連帶著嘴里的包子都暫停了咀嚼。
身后傳來門被拉開所發出的細微摩擦聲,屬于費奧多爾的腳步聲逐漸靠近,直到停在自己身后伸手挽起了他披散在肩頭的長發。
“費佳。”花言慢吞吞地重新咀嚼完包子咽下,才接著說道:“你也稍微對你自己、也對我,有點信心吧。”
費奧多爾并不意外對方會察覺到他的意圖——哪怕他精心掩飾。
這或許是花言太了解他這件事上唯一的壞處了,對方總能看穿他的想法,不過幸運的是對方就算看穿了,也依舊會似任他予取予求般配合。
費奧多爾手中為對方梳理好因剛起床未來得及打理而亂成一團的長發,散亂的白發聚攏,視線觸及下方白皙頸處依舊散布著那夜他所留下的痕跡。
他好心情地開口,“我會記得的,花言。”
花言對此頗為懷疑,他似真似假地試探,“那我一會兒要出門了哦?”
“現在嗎?”
費奧多爾語氣有些苦惱,“他們將在今天下午解除“書”的封印,而現在距離那個時間點也不過一個小時,花言,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幫我。”
這個時間卡的有點太巧了。
花言幽幽轉頭看了對方一眼,后者在這種模棱兩可到像是巧合的情況,經常會露出無辜的神色表示自己的無意,但這在他面前根本沒用,他才不信這不是對方計算好的。
花言用視線譴責了一下對方,還是同意了。
“需要我做些什麼?”
費奧多爾唇邊綻開笑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通信設備,細致地佩戴在對方耳廓上,“局面我已經都布置好了,您到時候只需要趕到特定的地點,其他的我會依據現場情況的變化,告訴您該做些什麼的。”
花言有些不適應地想要偏頭躲過,但對方似早有預料般伸手抵在了他另一邊頸側,修長的手指順著他臉部輪廓觸碰到了耳垂。
耳邊傳來對方溫和的安撫,“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
花言模糊不清地應了一聲,“還有其他什麼嗎?”
“唔……可能需要您在靠近那個地點時多注意一下周圍的埋伏?他們在周圍部署了大量軍警,橫濱的異能組織應該都會在,不過……我會盡量為您減少壓力。”
費奧多爾指尖輕輕擦過那一片已經被頻繁觸碰得浮現櫻色的皮膚,低頭在對方頸側落下一吻。
“花言,麻煩您了。”
……
距離圣誕節已經過去了近四天,但圣誕節依舊在這座城市里殘留著痕跡,路燈上纏繞的紅綠色彩帶,街頭掛著彩球的冷杉,道路上的積雪已經被踩成了薄冰。
這一次的行動至關重要,無論是異能特務科、還是他們的上層,又亦或是港口mafia和武裝偵探社,都對此嚴陣以待。
他們十分清楚“書”對于那些境外組織的吸引力,也知道“書”一旦解除封印,那麼為了“書”而像禿鷲一樣盤旋在橫濱上空揮之不去的境外之敵都會像看見了食物那樣兇狠啄下。
但他們卻不得不這麼做。
那位掩藏在橫濱的最強異能者——夏目漱石,朝他們發來了通知,或者說是透著警告意味的提醒,提醒他們——
——這個世界根源的“書”出問題了。
在這句提醒之后,夏目漱石那邊沒有再主動傳來消息,像是在讓他們自己權衡要怎麼做。
前不久像是世界融合般的記憶還歷歷在目,不同于那名白發青年之前帶他們所去的平行世界,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改變了這個世界,哪怕只有短暫的一周,所造成的轟動也已經足夠大了。
歐洲那邊近乎發了瘋似的在查找源頭,他們為了避免那些人注意到橫濱,導致出現更多混亂,不得不聯手替對方掩藏。
考慮到對方在學級裁判中對“書”的了解和宣言,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對方所為,那麼,對方這麼做是有什麼更深層次的特殊用意嗎?
又或者……是對方在費奧多爾處心積慮的接近中被后者所蒙蔽,在刻意誘導下做出了這一切?
充滿不確定的問題滋生了不安與焦慮,但偏偏對方一向神出鬼沒,除非主動出現,否則他們誰都無法接觸到對方。
他們既無法判斷對方的具體情況,也無法得知對方的想法。
查找不到可疑對象,只能將目光投向出現問題的世界根源。
他們需要確認“書”的狀態,才能判斷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哪怕從花言之前短暫出現接觸了中島敦時所做的行為來看,這極有可能是某種陽謀——也不得不這麼做,畢竟越拖下去世界所面臨的危險就越大。
坂口安吾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緊緊注視著屏幕中的畫面。
這片局域是這座城市的中心,同樣也是最為繁華的地帶,而此時卻寂靜無比,無關人員早已被清空,肅穆凝重的氛圍在他們之間蔓延。
一道光束驟然沖天而起,宛如打碎了水晶球的玻璃壁,展現出平常安逸背后的真實。
這座城市上方浮現出了道道散發著淺光的弧線,那些弧線在半空中匯聚凝結,直到相互銜接勾勒出一個類似于法陣般繁復古老的花紋。
來不及過多觀察欣賞,花紋逐漸開始碎裂,這是封印即將被解開的預兆。
“噼啪。”
細微的破碎聲在這座城市中每個人耳邊響起。
清晰、微弱,卻又讓人難以忽視。
無數光點伴隨著徹底碎裂的花紋而飄逸向橫濱各處,它們落在海岸、落在擂缽街臟污的角落、落在郊外草尖、落在鋼鐵森林的各個角落。
“書”藏在橫濱的某處。
同時也無處不在。
那些光點攜帶著更多光點重新匯聚回光束所發射出的地方。
在這個令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關注的關鍵時刻,一道警告聲陡然炸響。
“注意!有不明人士在往“書”所在的點位極速靠近!”
坂口安吾瞳孔驟縮,順著臉龐不斷下滑匯聚在下巴處的汗水終究還是墜落在了操作臺上,暈染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周圍下屬迅速鎖定目標,監控畫面一幕幕閃過,不斷靠近放大,其中的色塊逐漸褪去,從模糊到清晰。
直到徹底將孤身一人靠近的那道白色身影展露在屏幕中。
——是花言。
坂口安吾不會認錯那道給自己帶來深刻印象的身影,哪怕后者此刻戴上了斗篷自帶的毛茸茸兜帽,遮掩住了大半張臉。
……
花言身體表面浮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紅色異能微光,一如既往地借助這份異能增幅了自身行動。
耳中的通信設備傳來費奧多爾的提醒。
“花言,您已經進入軍警警戒范圍了,他們可能會在警告后開始攻擊,也可能會直接攻擊,您多加小心。”
確實如對方所說,花言聽見了軍警警告他立即離開的聲音,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為那些人會直接開槍。
對方似乎是見他無動于衷,數道火光自槍口中亮起,槍聲在這片局域不斷回響。
無論是主力部署,還是狙擊手的位置,都牢牢堵死了每一個能夠借助掩體躲避的角落。
這里已經被改造成了毫無死角的狩獵場。
既然如此,那就不躲了。
花言身體重量一瞬間調至最輕,又在借力上調至最高,似炮彈般迸發,剎那間沖進軍警的包圍圈最深處。
強行頂著槍林彈雨,毫發無損地突破了包圍圈,進入了更靠近“書”的內環。
整個過程用時不到一分鐘,比之前他無阻攔趕路時還快。
密切關注著這一幕的坂口安吾與費奧多爾不約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費奧多爾知道花言在這方面的運氣一直都很好,像是被世界偏愛,但他沒想到對方現在演都不演了,明明最初的時候還會躲一下的……
坂口安吾只覺得那種在“骸塞”里死活沒辦法用麻醉槍擊中對方的匪夷所思感再次襲來,對方根本沒躲,但他們的攻擊就是打不中,甚至連對方衣角都沒摸到!
巨大的荒謬之下,坂口安吾回想起了對方在那場自相殘殺游戲中所獲得的才能——“超高校級的幸運”。
這也是幸運嗎……?
真正的幸運原來是這樣的……嗎?
不知怎麼,坂口安吾腦海里冒出了一個相當灰暗的想法。
——對方如果鐵了心想搶“書”,那應該會如囊中取物一樣簡單吧。
第127章
花言穿梭在各個建筑物之間,身后的軍警沒有追上來,僅一種古怪又匪夷所思的目光望著他,像是在看什麼不能理解之物。
花言沒有太過在意,以前他幸運發力在大馬路上撿到百萬彩票時,他身側的好友也是以這種目光看他的,長此以往,他已經完全習慣了。
而那些軍警沒有追上來,可能也跟戰術安排有關,比如說一旦入侵者突破包圍先原地待命封鎖這片局域之類的。
這樣看來留在里面的應該都是異能者了,在這方面意外的分工明確。
耳邊費奧多爾的聲音在短暫消失后重新響起。
“負責內部防線的是“獵犬”、港口mafia、武裝偵探社、以及異能特務科的異能者,他們原本是各負責四個方位,現在得知入侵者是您的話……應該會選擇先集中一同對付您。”
花言沉默了一秒,“……我的仇恨值這麼高?”
居然寧可讓內部防線出現漏洞也要先干掉他,要是這個時候有其他組織突破軍警也進入了中心局域,那他們這不炸了嗎?
“不,這應該跟您展現出的能力有關系,能夠自如使用各種異能、以及——在“骸塞”里讓所有人都無法行動的那種能力。”
費奧多爾像是知道他在疑惑什麼,繼續說明。
“而且橫濱目前能夠讓他們警惕的組織也只有“死屋之鼠”和“組合”,我沒有多余的人手突破軍警,至于“組合”……弗朗西斯的行動應該沒這麼快。”
花言察覺到對方在最后一句話上的停頓,后知后覺意識到對方這些天做的準備工作可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
比如說除了得到這次行動所需要的必要情報,還給其他想要搶“書”的組織使了絆子。
近期的世界融合,再加上橫濱各組織現在做出的行動,其他境外勢力不可能注意不到,也不可能不會從中聯想到什麼。
他記得“鐘塔侍從”近衛騎士長阿加莎也參與了中島敦的懸賞,對方應該也想要“書”,但現在卻沒有任何動靜。
會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只有兩種。
一種是費奧多爾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暗中幫助異能特務科一同掩藏了即將解除“書”封印的信息;另一種是費奧多爾給阿加莎找了點麻煩,讓對方分不出精力來參與這件事。
總之無論哪種都跟對方脫不了關系。
而對方剛剛所說的“沒有多余人手”與提起“組合”時似猶豫要不要說的停頓,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費奧多爾極有可能給弗朗西斯也找了點麻煩。
花言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對方這種為了取得勝利所以先絆其他競爭者一腳的行為了。
難怪對方會跟他局面已經布置好了呢。
這確實很穩妥。
唇邊無意識溢出的嘆息似乎通過通信設備被對面的人捕捉。
費奧多爾關切地詢問:“讓您感到困擾了嗎?”
“沒有,我跟弗朗西斯是朋友,但你跟他不是,所以我不會阻止你什麼。”花言在這方面還是很清楚的,“只要你別拿我的名義去騙他進陷阱就好了。”
“好,我答應您。”費奧多爾輕輕笑了一聲,將話題重新撥回眼下,“花言,您三分鐘后將會在前面街道拐角處遇見武裝偵探社。”
花言思考了一秒,為了避免出現什麼意外,也為了一會兒能夠更輕松,果然還是把他們控住比較好。
同樣的提醒也在武裝偵探社幾人耳邊響起,國木田獨步手中撕下的紙變成了電-擊-槍,他與身側的谷崎潤一郎幾人對視了一眼,心中細數時間。
在腳步聲靠近的那一刻,他們猛地從建筑物后躍出,緊隨其后想要攻擊的想法僅僅只停留在想法,身體像是失去了控制般站在原地。
而站在他們面前的,則是一名穿著駝色風衣的黑發男人。
“太宰?你怎麼……”
國木田獨步皺眉剛想說些什麼,很快又反應過來了不對勁,這不是他們所認識的太宰治。
視線越過笑瞇瞇的黑發男人往后望去,不出意外地看見了站在不遠處正閉眼換墨鏡的白發青年。
“我們明明都還沒看見目標……”谷崎潤一郎有點絕望,“難道是只要出現在對方視野內就會被控制嗎?”
“不是哦,是只要進入一定范圍、花言有戰斗的想法就會被控制。”“太宰治”善良地為這個世界自己的同事解惑。
他像是才注意到什麼,用輕快的語氣提起了新的話題,“你們在做什麼呢?這麼多人都在——啊,好像也有不在的……說起來,這里應該是橫濱最為繁華的市中心吧?怎麼這麼安靜?”
“太宰治”視線掃過眼前眾人,發現在這里的成員除了社長、這個世界的他、中島敦以及泉鏡花,其他人倒是都在。
他在花言身上聞到了一縷似有似無的硝煙味,對方好像在做什麼很不得了的事情。
這一句話讓國木田獨步回想起眼前的“太宰治”其實與他們所認識的太宰治無二的事實,他當即開口跟對方說明情況,希望對方能做些什麼,讓他們弄清楚花言的想法,又或者是能夠阻止花言的入侵。
“因為“書”出現了問題,現在我們正在解除“書”的封印。”
“太宰治”明白了,他看向逐漸從他身邊走過的花言,“你是要去搶“書”嗎?”
“嗯,麻煩你在這里阻攔一下他們了,如果有其他人來,你提醒我一下,我反應很快,不會讓你當木樁的。”
花言指尖微微拉低帽檐,將附有戰斗界面的墨鏡折疊放進了對方口袋。
“雖然這種可能已經很明確了。”“太宰治”有些無奈,“是他讓你這麼做的嗎?”
花言點頭。
“好吧。”
“太宰治”這下是真的無話可說了,花言了解他們所有人,不存在會被費奧多爾誘騙利用的可能,因此對方會這麼做,肯定也有自己的意愿,換句話說——對方對此說不準早就有所想法和準備了。
他只得提醒,“你也別太慣著他了啊,花言。”
花言有些心虛地匆匆點頭,“我知道了。”
“太宰治”覺得對方這不像是知道的樣子,更像是在安撫他,使用了善意的謊言。
武裝偵探社眾人無力地在原地目送那道白色身影漸行漸遠,國木田獨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太宰治”。
“你就這麼讓他走了?”
“嗯哼。”“太宰治”風輕云淡地應了一聲,鳶色的眼眸里倒映出空曠的街道,“他想做的我們都不會阻攔,我們信任他的一切決定。”
“哪怕他有可能會用“書”毀滅世界?”國木田獨步眉頭緊皺。
“嗯嗯……如果發生了這種事,那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太宰治”一本正經地說出了會讓國木田獨步瞳孔地震的話。
在得到對方震撼又難以言喻的反應后,他似惡作劇得逞,笑出聲,“騙你的,他不會讓世界毀滅。”
國木田獨步:……
這種讓他拳頭不自覺捏緊的感覺,確實是太宰治沒錯。
……
花言感受到跟費奧多爾搭檔的好處了,對方會準確告訴他每個敵人的動向,也會告知他對面想用的戰術,給予了一切信息,卻不會插手他的處理方法。
這一點給花言帶來了極大的舒適,如果比作游戲,大概就是開了掛的隊友不斷向他透露敵人的裝備、技能、位置……等等各種信息,他都不用思考太多,只用負責爽就可以了,其他的都由對方背負。
花言用同樣的手段控制住了趕來的港口mafia和“獵犬”,又在更加接近“書”的地方控制住了想要偷襲他的異能特務科眾異能者。
一切簡直順利得不可思議。
花言好久沒有感受過這種純粹的幸運了,自從被系統綁定上后他經常倒霉,以至于現在突然一直幸運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憋著大招,準備給他一個狠的。
“花言,守在“書”附近的是福地櫻癡、福澤諭吉、森鷗外,以及異能特務科的種田山頭火,唔……在他們之中,您需要多注意一下福地櫻癡手上的“雨御前”,這可能是唯一能夠傷到您的攻擊手段。”
費奧多爾的嗓音徐徐響起,細致地分析出了所有因素。
讓花言更有既視感了。
考慮到“雨御前”襲擊的原理是穿梭時間和空間,攻擊極有可能是必中的,再加上另外三個人會用的攻擊方式……
花言為了以防萬一,提前將異能復制成了“請君勿死”,又抬手召喚出了“與謝野晶子”用于二重保險。
沒等他準備好轉身踏入最中心的局域,耳邊費奧多爾的嗓音突然提高。
“小心!”
花言驟然回頭,閃爍著寒光的刀鋒映入眼簾,被他憑借運氣偏頭躲過。
沒有給他太多反應過來的時間,那四人像是蓄謀已久,所有攻擊手段在短短不到半秒內爆發。
福地櫻癡手中“雨御前”藍盈盈的刀刃瞬間消失,卻沒有再次出現,這種詭異的情況讓他眼底閃過一絲驚愕。
“咦?”
留給福地櫻癡的時間只有不到一秒的剎那,同樣也是利用奇襲讓花言沒能反應過來的那短短瞬息間。
“雨御前”一旦沒能襲擊成功,就意味著他們的失敗。
戰斗頁面在花言墨鏡前展開,四人被硬控在原地。
“嚇了我一跳……”
花言松了口氣。
該說不愧是各個組織的領導者嗎?果然老奸巨猾,居然選擇離開“書”周圍,主動向他發起偷襲。
“還是失敗了啊,好不容易才想到這麼個好主意呢。”
種田山頭火苦中作樂地笑了兩聲。
“掉鏈子了呢,福地閣下。”
森鷗外默然看著身側跟他一塊罰站的愛麗絲,后者已經解除了戰斗狀態,在不滿地抱怨。
“抱歉啊,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見。”
福地櫻癡哈哈大笑了兩聲,像是在不好意思地道歉,但眼眸中神色卻驚疑不定,““雨御前”沒辦法鎖定他,像是他不存在于‘過去’和‘未來’。”
“僅存在于‘現在’?”
福澤諭吉理解了好友的意思,他目光肅穆地看向繞過他們想要往“書”那邊去的白發青年。
緩緩開口。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有點像是在人身攻擊了。
花言惱怒地回頭,“你怎麼還罵人?”
他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甚至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世界驅逐出去的風險,所以沒辦法被“雨御前”鎖定也很正常吧?!
這怎麼就被開除人籍了?!
在場四人都沒想到花言的側重點會是這個,其他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福澤諭吉看似仍舊嚴肅莊重,實則在絞盡腦汁地盡力解釋。
“……我只是想問你的存在本質。”
這不還是在拐著彎說他不是人嗎?
花言冷漠地越過這四人走到“書”面前,四面八方光點不斷匯聚,一本書的輪廓在其中緩緩成型。
沒有讓他等太長的時間,在微光消散的那一刻,一本合攏的“書”也出現在了眼前。
花言指尖觸碰上封面,反饋回來的感覺跟碰到了普通的書沒什麼不同。
他嘗試性地拿下了面前浮在半空中的“書”,意外地發現這本“書”的手感很輕,甚至捏起來還很輕薄。
花言疑惑地翻開了“書”,下一秒,出現在眼前的情況讓他猝不及防地呆愣在原地,一片空白的大腦傳來了不祥預感成真的果不其然。
花言太長時間沒有動作和聲音的情況引起了不遠處四人的注意。
也讓通信設備另一端的費奧多爾察覺到異常,由于“書”所處位置是監控死角,他無法直觀得知發生了什麼,只能通過詢問對方得到。
費奧多爾的聲音與種田山頭火的聲音相疊,近乎是同步出聲。
“花言,發生什麼了?”
“少年,你拿到“書”后要做什麼呢?”
花言沒有回答,他收斂情緒,轉過身看向身后被硬控在原地的四人,向在現場與不在現場的兩方同時發出疑問。
“原來……“書”被封印的太久,也會長書蟲嗎?”
為了更加直觀展現問題,花言將手中的“書”向那四人攤開,“這本“書”只有書殼,其他什麼都沒有。”
費奧多爾:?
被硬控在原地老奸巨猾的四人:?
花言在問出這個讓他迷茫不已的問題后,他發現那四人不約而同地瞳孔地震,甚至連耳邊屬于費奧多爾的呼吸聲也停滯了。
第128章
見多識廣的頭領四人組原本還不理解花言為什麼會愣那麼久,現在他們理解了。
夏目漱石通知他們“書”出了問題,他們對各種可能出現的糟糕發展都已經有所心理準備,比如說“書”受到了某種污染,又比如說“書”外表發生了什麼變化。
但這其中絕對不包括“書”變成了空殼!
倒不如說身為世界根源的“書”都變成空殼了,這個世界居然還能安然無恙,未免過于不可思議了吧!
一片寂靜無聲中,只有僅剩書殼的“書”在所有人腦海中不斷回蕩。
種田山頭火頭疼地倒吸一口涼氣,其他三人震撼也不比他少。
森鷗外難得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福地櫻癡與福澤諭吉表情愈發嚴肅。
半晌,花言聽見費奧多爾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接受了什麼難以接受的事實,尾音帶著幾不可聞的輕顫,細微到猶如電子設備信號被干擾的不穩定電流。
“花言,您先帶著東西回來吧,他們的增援快來了。”
花言見眼前經驗豐富年紀也較為年長的四人仿佛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確認他們無法提供出什麼信息,也不是什麼陰謀陷阱,拿著僅剩書殼的“書”干脆利落地撤退。
他用與進入時相同的方法再次突破了軍警的包圍,哪怕后者在這段時間布置了很多陷阱也沒用。
在出包圍圈的那一刻,花言不忘解除戰斗頁面,并將召喚來的平行世界眾人送回。
整個行動都順利無比,如果忽略“書”僅剩書殼的話,這簡直是一次完美的行動。
現在這種情況更像是開頭順利、過程順利、收尾順利,但結果不如人意。
花言頂著干完壞事甩掉跟蹤必備異能“細雪”回到了據點。
門在身后合攏,異能緩緩消退,他抬起眼眸,發現費奧多爾正站在門口迎接他,對方溫和地朝他抬起雙臂,其意味不言而喻。
花言短暫思考了一秒,還是撲進了對方懷里,后者手臂在他腰間收攏。
費奧多爾指尖撫過懷中青年的發稍,“歡迎回來。”
這倒是很新奇的體驗,給花言一種日劇里經常出現的妻子在家迎接在外勞作的丈夫的錯覺。
他下巴搭在費奧多爾肩頭,看不見對方此刻表情,卻莫名感覺對方似乎心情不太好。
這也是正常情況,畢竟任誰看見了籌劃已久、好不容易即將得到的東西,在費盡心思拿到手的時候發現已經變成了空殼,心情都會不太好。
花言安慰道:“沒事的,費佳,雖然“書”沒得到,但我這里有很多“書頁”可以給你……嗯,就是不知道兩張之間的內容能不能連貫起效。”
他會在能夠無限復制“書頁”的情況下幫對方搶“書”只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書”留在外界終歸是個不穩定因素,萬一其他人用“書”改變了費奧多爾好不容易實現的理想怎麼辦?
另一個則是不確定他手中的“書頁”是不是單獨的個體,在不同頁上面寫的內容是像閱讀故事書一樣連貫起效,還是會各自起效。畢竟本質上他手中的“書頁”相當于是一張。
費奧多爾聞言指尖微頓,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他很清楚這一點,也已經從之前花言回答他“這種異能石以前很重要,現在不算特別重要”的話里,意識到對方或許不算特別缺這種能量結晶,因此他仍舊想要得到“書”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想嘗試能不能用這個世界的“書”,在完成他理想的同時,也能將對方留存下來。
如果用對方提供的“書頁”,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他想創造一個沒有罪惡異能者的世界,所以異能這種東西理所當然不能存在,用類似于純粹極致異能本質能量構成身體的對方無法與他理想共存。
而花言提供的“書頁”與花言自身之間的關系密不可分,自然不可能反向影響對方,給予對方一副普通人的身體、容納對方的意識。
“書”為什麼會只剩書殼這個問題也已經不重要了。
也許是他錯估了世界融合對“書”造成的影響,導致“書”出現了意外,將內頁用于修補世界;也可能是“書”很早就出現了問題,直到現在支撐不住無法再隱瞞下去。
一切終究還是通往了壞結局,連嘗試的可能性都沒有。
費奧多爾輕輕嘆了口氣,“那您呢?您知道我近乎顛覆世界的理想,如果我直接用您的力量達成了這一點,您……”
后面的話費奧多爾沒有直白地說出口,花言也能夠明白。
是在擔心他會被驅逐出這個世界吧。
系統現在雖然還沒離開,也說過即使被驅逐了也沒關系,它也能帶自己回來,但考慮到系統沒畢業也不靠譜,這確實是有風險的一件事——哪怕他已經得到了任務完成的愿望也是如此,還不知道他如果許愿不會被驅逐出這個世界會帶來什麼樣的后果,畢竟愿望這種東西,通常都需要謹慎對待。
不過……
“沒關系。”
早在他來到這個世界、決定去接觸對方時,他就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無論是當流浪漢幫助東山再起,還是幫助完成對方理想后離開,都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這也同樣是花言在點燃火焰時回想起的最初覺悟,哪怕這份覺悟點燃的火焰弱小又飄渺,卻也同樣生生不息。
費奧多爾在決定接觸對方時就已經構想好了一切用于鋪陳他抵達理想的終焉,現在他得到了對方袒露的情感,距離多年理想的終焉也僅有一步之遙,卻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不完美的遺憾。
花言了解他的一切,因此對方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一點,但仍舊這麼做了——似早有預料的飛蛾撲火。
費奧多爾牽起花言往室內走去,他給對方買的蛋糕已經解凍好了。
“那您還會回來找我嗎?”
這個問題……
花言沉思了一秒,隨后點頭,“會。”
以前朋友非要安利他看的狗血苦情劇在此刻派上了用場,別管能不能、也別管結果怎樣,總之先給對方一個好的回答。
費奧多爾能夠聽出花言看似堅定語氣背后的不確定,他更進一步問道:“要多久呢?”
“嗯……運氣好的話,可能很快就回來了吧。”
花言給了對方一個系統不掉鏈子的情況當作回答。
但他也知道這個回答無法抹消對方會進一步問他具體時間背后的那份懷疑。
費奧多爾不會因此輕易放棄一直以來的理想,同樣的,他也不希望對方會在理想達成時產生任何遺憾的情緒,又或者是因為他無法回來而出現一些愛情苦虐劇里都會出現的殉情可能。
花言腳步停下,沒有繼續跟對方走進廚房拿出今日份的下午茶,他拉住費奧多爾,將后者摁在了身側的沙發上,連帶著僅剩書殼的“書”也被隨手丟在了沙發一邊。
花言雙手撐在對方頭側,單膝壓在對方腿間的沙發上借此穩住身形。
試圖通過這種極具壓迫感的體位,讓對方意識到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十分重要。
“費佳,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骸塞”里、穿著那一套白色晚禮服的你嗎?”
花言主動提及了那晚自己怎麼樣都不肯吐露出具體回答的問題。
費奧多爾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后者耳尖因即將要說的內容而蔓延上了緋紅,明明一副恨不得立刻鉆進地縫的模樣,卻還是強裝不在意地看著他。
他感受到對方不同尋常的認真,重復了對方那晚數遍相同的回答,“因為很好看?”
“是很好看,但是,費佳,更多的原因是……”
花言微微閉眼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眸時里面只剩下熾熱又純粹的情感。
“我喜歡你勝券在握時的樣子,喜歡你計謀達成時的傲慢與譏誚,“骸塞”里的你是最直白展現出這一面的時候,所以只要你的理想能夠達成……”
他莊重地吐露出最后宛如起誓的話語,“我也會為你高興并對此贊嘆不已,所以你不用感到遺憾,如果你不能盡情享受那一刻,遺憾的反而是我。”
費奧多爾眼眸微微睜大,一片紫羅蘭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低頭看著他的白發青年,耳邊因情緒迸發而清晰無比的心跳聲蓋過了所有,大片愉悅在意外之后從深處迅速蔓延,情感像是冒泡的汽水從瓶口溢出鋪陳滿桌。
他伸手環在對方腰后,將后者從原本居高臨下俯視他的角度拉回正常的平視,眼簾微垂,輕輕在對方唇邊落下一吻,似呢喃般喟嘆。
“我知道了,花言。”
費奧多爾的體溫于花言而言有些低,這個吻似白雪一樣輕柔地落在皮膚上,卻飽含了眾多復雜的情緒,似組合成雪的細微冰晶。
花言指尖抵在那個吻落下的位置,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眸。
又很快回過神,想起正事,爭分奪秒地給對方復制“書頁”。
花言手中光點不斷匯聚,空白“書頁”宛如批發般一張張凝聚成形,考慮到直接拿著一打“書頁”給費奧多爾會顯得有點潦草,他側身摸過隨手丟在沙發上的“書殼”夾進去填充,最后遞給對方。
“不夠可以再跟我說。”
“書頁”管夠的。
說完花言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反正他現在連無限制“書頁”都提供給對方改變世界了,那為什麼不再做的周全一點呢?
“還有其他平行世界的數據,我再給你一份吧。”
之前實體化的平行世界數據合集在他融合世界時自動消失了——可能是由于摻雜了“書頁”產生了某種干擾,也可能是他當時只有系統數據庫的瀏覽權限,所以不能復制多份之類的——現在干脆再實體化一份給對方,方便對方更加穩妥便捷地完成理想。
話音落下。
熟悉的特效再次于白發青年手中凝聚,不同于第一次的疏離,不同于第二次的觸手可及,這一次費奧多爾徹底得到了對方。
紛飛的光芒不斷墜落匯聚,花言一回生二回熟地弄出了那本記錄著所有平行世界數據的書,在即將把這本書也交給對方時,他忽然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書”給他的感覺是輕薄,而他手上這本書給他的感覺是厚重——比之前厚了一點,也重了一點,像是容納了兩本書的重量。
花言遲疑地又收回了手中的書,為了避免意外,他草草翻閱了一下,發現了問題所在。
——像是翻不到盡頭。
費奧多爾注意到花言愈發凝重的表情與不斷翻頁的動作,很快明悟,“是世界變多了嗎?”
“嗯……”
花言已經有點想抽冷氣了,腦海中逐漸開始聯想到變成空殼的“書”,聯想到系統在世界融合時抽取了“書頁”的能量,再聯想到在用異能召喚平行世界的費奧多爾時發現可召喚對象遠超他異能原本作用域。
他記得……在有關“書”的設置里好像有一條是說其中折疊了數個平行世界……
不會吧……
不會“書蟲”竟是他自己……不對,“書蟲”該是系統。
畢竟能夠抽空“書”能量的只有對方,系統大概是在之前世界融合抽取“書頁”能量的時候抽過頭了,通過“書頁”與“書”之間的聯系,抽到了“書”本體上。
虧他剛剛還安慰費奧多爾呢,現在罪魁禍首竟是他自己!
花言近乎把頭埋進書里,人在尷尬的時候都會假裝自己很忙,他手中越翻越快,想要用這種方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費奧多爾僅能感受到對方似有什麼超脫掌控的事情發生而感到無措又慌亂的情緒,他思索片刻,說出了最具有可能的推測安撫對方。
“這有沒有可能是您頻繁召喚了其他世界的我們,以及讓世界融合的原因,導致出現了蝴蝶效應,從他們的世界、您所召喚的世界、我們的世界的基礎上又衍生出了眾多平行世界?”
花言:?
原來還可能會發生這種情況嗎?!
花言緩緩陷入沉思,旋即瞳孔地震!
他發現從“太宰治”最初跟他說的結論來看,好像還真有這種情況!
對方早在一開始就提醒過他——“每當你召喚我們在這個世界停留、讓我們了解這個世界更多,都有可能改變我們的命運,創造出更多的平行世界哦,這樣沒關系嗎?”。
他當時還沒有過多在意這一點,因為沒想到系統只單純降維了他,導致原本于他而言的游戲世界變成了平行世界。
后面也因為事情太多而拋擲腦后,現在遇到了問題,這個提醒才重新浮現。
但是,這個問題為什麼現在才爆發出來?明明他之前實體化所有平行世界成書的時候都沒有遇見這種情況。
果然還是因為“書”的原因嗎?系統究竟是怎麼抽的?
[馬路牙子,你當時利用“書頁”融合世界的時候,抽了多少能量?]
【抽了足以支撐世界融合的能量?】
系統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它事無巨細地跟對方說明。
【不過當時世界融合后,能量還有多,被我轉化成了數據塞進了數據庫里存儲,原本是準備用于以防萬一的,后面副本結束,我數據庫都塞給你了……所以,宿主……】
花言:……
花言默然將手中的書翻到編號為270的平行世界,不出意料地發現這個世界編號后面的代稱從“枝丫”變成了“枝干”。
原本這個代稱只是他為了方便費奧多爾理解不同平行世界之間他能夠做到的作用域,同樣也是他當時隨意攥寫的,現在卻略過他兀自發生了改變,并且他好像還改不回來。
已知系統的數據庫里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還有自動生成程序,“書”的起效需要邏輯完整的因果關系,而“書”又被系統抽成了能量,還從能量轉化成了數據,一同存儲進了數據庫里……
他在實體化所有平行世界的數據時,借用的是“太宰治”跟他所說的“世界樹”猜想……
眾所周知,“枝丫”能夠變成“枝干”那一定是被嫁接到了“主干”上,而那個世界才剛跟這個世界融合結束……
他想的又是將所有自己能夠接觸的平行世界數據實體化,那絕對會牽扯到“書”的數據,而想要使用“書”的數據又需要先提條件……
這個時候就輪到省心省力的自動生成程序出場了。
如果自動生成程序優先抓取了他的想法滿足了調動“書”數據的條件,讓附帶著能量的“書”順利運轉……
結合以上種種信息,結論自然而然地能夠得出。
簡而言之——
——“書”在自動生成程序中把“太宰治”說的猜想實現了。
無論在此之前原本的真相是什麼樣,反正現在這個世界真成“主干”了,他的一舉一動也在此基礎上衍生出了更多平行世界。
事情都到這地步了,這個世界還沒把他驅逐出境。這讓花言不禁開始懷疑那個時候系統所感受到的“失敗預兆”,該不會實際上是這個世界想要將他驅逐出境的意圖吧?
然后系統為了增加成功率反向抽取“書頁”的力量,結果直接把身為世界根源的“書”給抽空了。
身為世界根源的“書”都被抽空到他這里了,那這個世界當然也沒辦法再驅逐他。
換句話說,這個世界現在有心無力,已經完全管不了他了。
串聯起一切線索得出真相的花言驟然陷入沉默。
第129章
鑒于氣氛已經烘托到了這里,這件事說出來又過于丟人,花言決定假裝沒發現這一點,等費奧多爾徹底實現理想的時候讓對方自己發現——發現他最后居然沒有被驅逐出這個世界。
善意的隱瞞有時候也是很有必要的。
這樣一來,原本的虛驚一場的烏龍到最后就會順理成章地變成意料之外的驚喜,既不會破壞原本深情凄美的氛圍,又不會讓對方因發現把“書”變得僅剩書殼的罪魁禍首是他而感到無語,簡直是一箭雙雕!
但讓花言感到良心不安的是費奧多爾沒有第一時間去制定計劃完成理想,對方近期將所有注意力都傾注在了他身上,連計算機都不怎麼打開了。
這種有求必應的溫柔態度像是他命不久矣、所以想要在最后的時光陪他一同創造更多幸福美好回憶一樣。
花言對此心虛不已,為了安撫自己隱隱作痛的良心,他將之前找平行世界眾人共同商討卻沒能用上的追人小妙招又重新用在了對方身上,試圖努力補償對方。
他趁費奧多爾替他去買冬季限定甜品的間隙,從花店取到了之前預定好的花,返回原定的地方,準備給對方一個驚喜。
圣誕節的氛圍已經徹底逝去,取代而之的是更為熱鬧的新年氛圍,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其中大部分人穿著和服,有說有笑的模樣像是準備去寺廟參拜,慶祝新的一年。
花言視線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簾,每個國家用于慶祝新年的方式不同,如果按照俄羅斯慶祝新年的習俗,他現在是不是該去買瓶香檳?
那家甜品店今天人很多,現在距離費奧多爾回來還有點時間,他記得附近有一家專門賣酒水的店,就是不知道那家店的香檳怎麼樣。
花言抬起頭剛準備判斷方向,視線正巧觸及一雙鳶色的眼眸,后者似看了他很久,跟他對視一眼后又落在他懷中的花束上,面色也逐漸變得古怪。
“花言。”
半晌,太宰治還是主動開口了,他雙手插在駝色風衣口袋里,語氣仍舊輕快。
“方便找個地方單獨聊一下嗎?”
花言其實不太方便,因為他還在等費奧多爾,但是……
太宰治一如既往的態度看起來像是毫不介意他搶“書”的事情,而他之前在行動的時候也沒看見對方的身影。
這些天橫濱幾個組織的人但凡遇到他都要追一下,不是問他搶“書”做什麼,就是問他把僅剩書殼的“書”怎麼了,追的花言不厭其煩,當即讓對方原地罰站,后面可能是罰站多了,其他人不怎麼追他了,至此他才得到了普通人的安寧。
相比之下,對方這種反應就顯得十分奇怪。
“你知道我搶“書”的事吧?”
“當然。”太宰治神色不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我不會問你搶“書”做什麼,也不會問你僅剩書殼的“書”在哪兒,安心吧,花言。”
花言心底疑慮更深。
如果對方不問他這兩個問題,也知道他當時搶“書”的事卻沒出現,那對方不是對此有所預料,布置好了什麼能夠反轉局面的陷阱,就是跟費奧多爾一樣在當指揮位。
可按照當時他一帆風順的情況來看,太宰治應該沒有在指揮。
所以果然是有什麼后手嗎?
花言墨鏡后的眼神犀利起來了,決定淺淺試探一下,“去哪?”
太宰治知道對方這是同意的信號,他微微聳肩,“咖啡廳、甜品店……還是隨便找個沒人的角落都可以,看你方便。”
花言沒那麼多的時間跟對方去正式一點的場所慢慢聊,他環顧了一圈,隨手指向不遠處的巷子口,“就那里吧。”
那條巷子是監控死角,也沒什麼人會注意。
太宰治欣然點頭,跟對方一前一后走了進去。
狹窄昏暗的特殊地形削弱了外界的喧鬧,雖然有些潦草,但確實是個不錯的聊天場地。
為了展現誠意,太宰治主動站在了靠里的位置,他打量著懷抱花束的白發青年,問出了好不容易見到對方孤身一人時就想問的問題。
“花言,你……還在完成你的任務嗎?”
“嗯?”花言疑惑地發出一聲單音,沒想到對方特意找他是為了這個。
他記得上次對方也說過要幫助他完成任務類似的話……
雖然太宰治會想要幫他追費奧多爾,可能是想看后者的熱鬧,或者是對方有什麼自己的道理,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感謝對方的好意。
“已經完成了,謝謝你。”
太宰治:?
因感受到對方與費奧多爾關系似乎愈發密切而冒出的不祥預感終究還是成真了。
對方的任務十有八九不是殺費奧多爾。
現在費奧多爾沒出現任何異常情況,花言卻跟他說任務已經完成了。
太宰治腦海中不斷梳理最近發生的事情,保守地問道:“你的任務難道是銷毀“書”嗎?”
這是目前唯一帶有與費奧多爾為敵意味的事件了。
雖然有很多亂七八糟說不通的地方,但最起碼可以解釋“書”現在只剩書殼,而世界卻安然無恙的情況。
按理來說,身為世界根源的“書”如果出現問題,那這個世界一定會受到影響,但現在卻沒有絲毫變化,甚至如果不是夏目漱石的提醒,他們都意識不到“書”出現了問題。
這種情況大概率是花言做了什麼——用什麼東西取代了“書”,讓這個世界在失去“書”的情況下也能繼續正常運轉。
花言沒想到太宰治居然能夠一眼看穿他苦苦隱瞞的秘密,以至于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這件事我不是故意的。”
太宰治:?
最終那個最為恐怖的猜想還是浮現在了眼前。
他再次看向對方懷中抱著的花束,那束花通體由百合和玫瑰組成,紅白相間中還參雜著些許紫色調的風信子和勿忘我,這些花背后花語都有一個共同點——“愛”。
“……花言,能問一下這束花是給誰的嗎?”
太宰治由衷希望對方的回答是掃墓用的,但事與愿違。
“費奧多爾。”
花言不理解對方問這個問題的緣由,不過還是回答了對方。
果然。
太宰治的表情徹徹底底地扭曲起來了,像是吃到了什麼讓他反胃又吐不出來的東西。
他艱難地進行最后的確認,“你的任務……實際上該不會是跟費奧多爾談戀愛吧?”
倒也沒有那麼直白。
花言含蓄地回答,“其實是攻略費奧多爾。”
這有什麼區別啊?!
太宰治簡直瞳孔地震!
“等一下,花言,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很詭異嗎?那個高維的東西大費周章把你送到這個世界,居然只是為了讓你攻略費奧多爾??”
這是在干什麼?愚人節特典嗎?!
更匪夷所思的是對方居然真的照做了!?
之前對方想殺費奧多爾的原因,該不會是在試圖反抗那個東西給的任務吧?直到對方發現難以抵抗,無奈之下才選擇了順從??
太宰治認真地勸告,“花言,我覺得那個東西一定不吉利,搞不好還有詛咒,甚至極有可能是什麼邪神,我們一起想辦法幫你擺脫那東西的控制吧。”
聽到前半句話,花言還在贊同點頭,這系統確實有詛咒,他自從綁定上運氣就變得不穩定,時常倒霉。
不過后半句的邪神就有點抬高這個未畢業系統了,還沒有到那種令人不明覺厲的地步。
“它不是什麼邪神,嗯……就是有點不靠譜吧。”花言為系統挽了一點聲譽,“而且它現在已經要離開了。”
只不過是因為他愿望還沒決定好,再加上他十分擔憂對方會因為被斃掉論文而未能畢業直接銷毀,才將對方留了下來。
太宰治:。
看對方的反應怎麼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難道對方之前表現出對費奧多爾的熱情都不是演的?
“……那你之前為什麼想殺費奧多爾?”
這下輪到花言沉默了,原來誤解的不止果戈里一個嗎?
他委婉地試圖掩蓋自己不擅長這方面的真相,“其實這是我為了接近費奧多爾用的一點點小手段。”
太宰治:……
什麼人會用這種方式去接近攻略目標啊?!
太宰治覺得這不是他的問題,這換誰都會認為對方的任務是殺費奧多爾,甚至就連費奧多爾本人當時都是一副以為對方想殺自己的反應吧!
按照這個真相,他對花言做出種種舉動的猜想都要推翻,對方極有可能真的不知道“書”只剩書殼,而世界的維持也是對方無意識下達成的。
換句話說,這個攻略任務正好符合花言的想法,甚至說不準是根據對方愛好生成的,對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本心,包括搶“書”也是為了協助費奧多爾完成理想。
現在費奧多爾在“書”只剩書殼的情況下沒有任何行動,反而愿意空出所有時間陪花言……
大概率是……花言愿意付出什麼代價令費奧多爾在沒有“書”的情況下也能夠達成理想,為后者創造出一個沒有異能者的世界。
花言能夠取代“書”維持世界穩定,自然也能做到這一點。
但是,現在他們也并不是什麼都做不了。
在搶奪“書”的行動里,費奧多爾精心布局,刻意隔絕了弗朗西斯接觸到花言,也隔絕了他和中島敦以及泉鏡花。
既然花言說任務已經完成,那費奧多爾肯定也對花言有所感情,能夠讓費奧多爾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不想讓花言為難或是動搖。
弗朗西斯和花言關系很好,他們是朋友。
中島敦和泉鏡花年紀尚小,花言對于年紀尚小的人都會網開一面。
更何況從之前來看,花言對中島敦的態度還算不錯,連騙后者分離異能用于找“書”時都會顧及對方的安危,最后哪怕一無所獲也分給了對方甜品。
至于隔絕他……只能是單純不想讓他接觸花言。
畢竟費奧多爾也很清楚,情感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是最為致命的弱點。
“花言。”太宰治緩緩開口,“你應該也知道費奧多爾的理想,他想要一個沒有罪惡異能者的世界,如果他實現理想的方式是殺光所有的異能者,你也要幫他嗎?”
花言不是沒想過這種情況,雖然從費奧多爾之前的反應來看,對方似乎暫時沒有想要和他死在理想完成那一刻的想法,但這并不意味著對方不會選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如果最后對方要這麼做……
他能跟對方商量一下,讓他把弗朗西斯他們送到平行世界去嗎?
同樣的,太宰治挑撥離間的意圖有點太明顯了。
花言摟緊花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如果你沒有什麼其他事情要說,我回去了。”
太宰治并不需要對方確切的回答,他只需要花言那一瞬間的遲疑就足夠了。
他隨意地揮了揮手跟對方告別,“希望我們下次還能再見,花言。”
這句話的暗示意味也很明顯。
明顯到花言已經明白了太宰治沒有任何反轉局面的后手。
他沒有回應太宰治,腦海中想起自己還在等費奧多爾的事實,腳下速度不自覺加快。
在快步走出巷子口的一瞬間,花言看見了靜靜佇立在墻邊的費奧多爾,后者似乎在思考什麼極為困惑的事情,眼眸微垂,手中還提著給他買的甜品。
聽見腳步聲,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抬起,目光也隨之落在了他臉上。
花言從對方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僅看著他的反應里緩緩意識到事情似乎有點不妙。
他猶豫地伸手牽住了對方,想要先離開這里,畢竟太宰治還在后面。
費奧多爾沒有拒絕,順從地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細雪”掩去了兩人的身形,花言一邊帶著費奧多爾朝他們所處的據點走去,一邊斟酌著詢問。
“費佳,你什麼時候來的?”
費奧多爾語氣仍舊溫和,但說出口的內容卻讓花言瞳孔地震。
“在您跟太宰治進巷子里的時候。”
“你都聽見了?”
花言不死心地確認。
費奧多爾輕輕點頭,“嗯,我都聽見了,花言。”
花言:……
系統不該說他陰濕的,費奧多爾才是真正的恐怖如斯。
怎麼他每次悄悄跟其他人說些不想讓對方聽見的內容,對方都能恰好聽見?
這對嗎?
第130章
花言腦海里反復播放他跟太宰治說的那些內容。
無論是原本想假裝不知道“書”僅剩書殼的事跟他有關——將他其實不會被驅逐出世界的烏龍事件隱瞞到最后,直到塵埃落定給對方一個驚喜得到皆大歡喜的結局,還是他其實有個攻略任務的事情,全部都暴露了個徹底。
這下不僅他在對方心里的印象要發生微妙的改變,甚至搞不好要出現什麼情感危機了。
花言下意識摟緊花束,懷中淺色調包裝紙受力發出的簌簌聲響讓他重新想起自己打算給對方送花的事實。
一次主動換來一生內向。
不過,既然不知道從何說起,那不如先送花算了。
如果用“聽我解釋”作為開場白會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在各種狗血愛情劇里也通常都會激怒戀人,所以先送花安撫一下對方的情緒好像是個不錯的選擇,也許會產生那種“其實我是去給你準備禮物”了的峰回路轉效果。
花言在距據點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他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才抬頭迎上那雙平靜到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紫羅蘭色眼眸,將手中的花束遞給對方。
“費佳,新年快樂。”
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沒想到對方思考這麼久居然會選擇先送他花,像是思維已經完全亂成一團,把自己纏進了死角一樣。
他沉默半晌,還是伸手接過,一聲嘆息自唇邊溢出,主動為對方梳理思緒,“花言,您跟太宰治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峰回路轉的效果好像沒達成,但費奧多爾似乎也沒怎麼生氣。
花言很清楚對方問這個問題不是想要得到答案,而是想要他的親口承認。
“嗯,抱歉……我被一個不靠譜的攻略系統綁定,它給了我一個攻略你的任務,“書”僅剩書殼的事,其實也是它干的。”
花言說完又就覺得這樣的解釋有點太簡陋,更進一步地說明,“不過……費佳,我對你的情感無關這個攻略任務。”
費奧多爾當然清楚這一點,他能夠感受到花言情感的真假,也十分清楚對方對自己的愛意不摻任何他人因素。
但是……
從聽見花言說出任務是攻略他開始,他心底就浮現出了深深的疑惑,不由得開始回想對方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的每一個舉動。
以至于現在其他問題都被放置在了一邊,只有一個疑問尤為清晰。
原來對方在攻略他嗎……?
真的,在攻略他……嗎?
怎麼他印象里好像一直都是他在主動接近對方?
如果是攻略任務的話,不該是對方主動接近自己嗎……?
費奧多爾陡然沉默,他忽然想起對方最開始其實主動接近自己了,然后就造成了連帶著他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對方想殺他,甚至不惜他們都拉入一個無異能的平行世界體驗校園生活,參加自相殘殺游戲,給他創造了一個看似孤立無援的環境。
提起自相殘殺游戲……
如果花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攻略他,那他得出的——有關對方的所有信息說不準都要推翻。
費奧多爾打開了花言身后據點的門,微笑著朝后者開口,“這樣看來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問您呢,先進來吧,花言。”
花言敏銳察覺到對方語氣背后的危險,考慮到對方惡劣的一面,他有點不太想進。
可這件事歸根結底是他的問題,不進有點不太好,會顯得他很沒擔當。
花言短暫猶豫了片刻,還是順應對方的話抬起腳步走了進去,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外界,顯得有些寂靜昏暗,屬于臨近夜晚時間段的晦暗在此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費奧多爾似乎先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了玄關柜子上,耳邊傳來塑料袋與物品相觸發出的悉悉索索聲響。
花言習慣性地想要先去開燈,但伸出去的手卻在半空中被另一只體溫偏低的手輕輕握住。
光線昏暗的環境里花言只能看清對方的大致輪廓,看不太清具體表情。
“費佳……?”
“嗯,不用太過緊張,花言,我只是想問您一些問題。”
費奧多爾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優雅溫和,如果忽略逐步浸染呼吸間的清冷氣息,以及頸側像是被發稍劃過皮膚的細微癢意,花言可能更會相信對方只是單純想問他問題,這種模樣分明更像是想跟他算賬。
他沒能忍住微微偏頭,“你可以直接問的,費佳,只要是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那……先跟我說說您的事吧,您怎麼被那個系統綁定的?”費奧多爾不緊不慢地提出了他想要了解的最為關鍵的一點。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
“玩手機被數據線電死……”花言說到一半又反應過來他好像不是被電死的,改口道:“不小心猝死了,然后被一個還未畢業的攻略系統撿到綁定了。”
縱使對方改口很快,費奧多爾也聽見了對方前半句的荒謬死法,無論是第一種的死法還是第二種的死法,好像都跟手機脫不開關系,他隱約有些明白對方為什麼很少用電子產品了,是因為有了某種心理陰影嗎?
“那攻略目標……是系統為您選定的,還是您自己選定的?”
“大概是它根據我最喜歡的對象挑選的。”
花言已經從這兩個問題里明白了對方想要了解的作用域,他干脆利落地將在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到在船上跟對方見面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包括系統給他捏異能時為了圖方便直接套用原來游戲數據忘記降維的事情,以及在系統的“一計”下開啟校園副本結果出現各種意料之外情況的事情。
花言所說的一切都跟費奧多爾的推測截然不同,所有事件背后的原因都相當單純——純粹是為了攻略他。
只是因為花言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和知識,以及綁定對方的攻略系統也是個無法未畢業的不靠譜系統,才造就了種種誤解。
仔細回想,花言確實沒有故意誤導他過,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了。
費奧多爾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像是被捉弄——讓他自己因自己的思維方式而先入為主,導致全部誤判的無力。
甚至如果不是因為聽到這兩人的對話,他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發覺這一點。
費奧多爾唇蹭過對方耳尖,有些不太高興,“花言,您攻略的對象明明是我,為什麼太宰治會比我知道更多呢?”
“我也不知道……”花言眼眸微微瞇起,想躲又忍住了,“我跟太宰治見面的次數明明也不多……”
考慮到某種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定律,他將跟太宰治見面時發生的事情都跟對方講述了一遍。
費奧多爾聽到最后得出了結論——太宰治跟他一樣想得太過復雜,只不過對方側重點跟他不同,憑借著全錯的開頭和全錯的過程誤打誤撞得到了正確的答案。
“可如果是這樣,您和那個攻略系統到底是怎麼做到把“書”變得僅剩書殼的?”費奧多爾對此頗為困惑,“這也是您攻略的方式嗎?”
“呃……不是,這個是意外。”
花言心虛地游移了視線,哪怕眼前光線昏暗到他什麼都看不清,他也仍舊欲蓋彌彰地看向了角落。
“費佳,你之前不是利用了“書頁”讓平行世界跟這個世界融合嗎?那個時候系統把世界要驅逐我的意圖當作了能量不夠的失敗預兆,反向抽取了“書頁”的力量,結果一不小心抽多了,抽到了“書”本體上……”
費奧多爾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花言和這個系統了,難怪對方會一直強調這是個不靠譜的未畢業實習攻略系統,這確實很能闖禍。
“……“書”消失的“書頁”,難道是您給我的這些?”
“哈哈,不是。”花言干笑了兩聲試圖緩解尷尬,“這個是你最初拿到的那張“書頁”無文本版復制體,“書”消失的“書頁”……被我在無意識間用掉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費佳,你在世界融合后得到的結論是什麼?”
“這個世界是‘主干’,而能夠控制所有平行世界、又不會被影響的您,是所有世界的‘根源’,也是‘根部’。”費奧多爾指尖漫不經心地卷著對方臉側的碎發,“我完全誤判了呢。”
“其實也沒有。”花言不好意思地說道:“雖然時間前后有點問題,不過,費佳,現在你的結論成真了……”
花言將實體化所有平行世界數據時的事情都告訴了對方。
雖然他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成為了所有世界的“根源”,不過既然對方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那一定有合理的邏輯。
比如說身為世界根源的“書”變成這個樣子其實會讓世界出現問題,但現在毫無動靜一定是被取代了之類的。
所以沒準他真成為了“根源”……
怎麼聽起來有點真要成神的感覺?
費奧多爾沉默許久,“您……身體真的沒事嗎?”
憑一己之力支撐無數個平行世界,這似乎已經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作用域了。
“好像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花言認真感受后確認了這一點,他安慰道:“沒關系,大不了到時候我把那個攻略任務完成的愿望用在這里好了。”
費奧多爾:……
甚至對方攻略任務確實已經完成了。
費奧多爾簡直匪夷所思,怎麼會有人把攻略任務做成這樣?
他承認,他確實被對方所吸引,也產生了情感,但……
如果對方要攻略他的話,不該是對方不竭余力地主動嗎?
怎麼會有人在攻略上全靠攻略目標主動,在其他地方反倒游刃有余突飛猛進?
費奧多爾有些氣惱,沒忍住低頭咬上眼前青年脆弱敏感的頸側,牙齒稍稍用力磨著那塊軟肉,不出意料地聽見對方猝不及防從唇邊溢出的氣音。
致命處感受到的細微痛楚讓對方本能地想要反抗,但那只手在虛握上他的發稍后又很快松開,僅搭在那里沒有了進一步動作,似無聲的忍耐與縱容。
花言對他一向予取予求,仿佛無論怎麼樣都沒關系。
如果對方來這里的原因、做出的種種舉動、得到的所有結果……都是因為他,那他再過分一點也沒什麼關系吧?
“花言。”
費奧多爾用唇碰了碰那片被他咬出深深齒痕的皮膚當作安撫,呢喃著問出太宰治問對方的最后一個問題,同樣也是對方沒有回答的問題。
“如果我真的想殺光所有異能者徹底凈化世界呢?您依舊會幫助我嗎?”
這個問題……
花言有些遲疑,視野受限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僅通過語氣他判斷不出對方的真正想法。
如果費奧多爾想的話,他當然會幫助對方,可這樣一來他們是不是也都得死?
成為殉道者點燃理想迎接無盡白晝的結局也不是不行,但果然還是會有點不舍……
他到時候要是利用愿望帶著系統悄悄去撈費奧多爾的靈魂,再找個無異能世界一起復活,不知道會不會讓對方生氣。
費奧多爾從花言長時間的安靜中,得知了后者極有可能已經走神的事實,他另一只手順著對方斗篷間的縫隙進入了那一片溫熱的空間,指尖抵在對方腰側微微用力,用自身冰冷的溫度強行喚回對方的注意。
有些不滿地輕聲催促,“花言?”
被對方冰了一下的花言抽了一口冷氣,感受到對方隱約有要掀起衣擺更深一步探入的意圖,他當即點頭,“會。”
費奧多爾得到了答案沒有第一時間開口,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對方手腕,指腹清晰感知到下方那抹心跳,“這種反應……花言,您是在騙——唔,您應該不會騙我,所以……在這個答案之后,您是有什麼想法瞞著我嗎?”
花言:……
難怪對方一直握著他手腕不松開,原來是為了這種時候。
“好吧……”
花言猶猶豫豫地問道:“費佳,在最后我們死的時候,我能撈走你的靈魂帶你去其他沒有異能的世界生活嗎?”
費奧多爾好說話地點頭,“如果您更想我一直陪著您的話,當然可以。”
花言的心思活絡起來了,他再次試探,“那……我能在你開始殺光異能者之前,把弗朗西斯他們送到平行世界去嗎?”
費奧多爾:……
感情在對方這里,他可以死了再復活,而弗朗西斯他們可以直接不用死是嗎?
他指尖微微用力,語氣仍舊溫和,“您不覺得您有點得寸進尺了嗎?花言?”
“噢……”花言失落地應了一聲,旋即又重整旗鼓,“無論怎麼樣,我都會幫你的,費佳,你想怎麼做?”
費奧多爾沒有忽略對方短暫的失落。
雖然花言的反應沒有完全讓他滿意,不過以對方本身的性格來看也很正常,對方的猶豫會在得到他絕對的態度時摒棄,已經變相證明了他的重要性。
同樣的,如果他真的那麼做,最后那雙擁有著世界所有色彩的漂亮眼眸也會徹底崩壞吧,就像是一點點融化的冰淩,不斷往下墜著水珠,直到露出背后干癟的枯枝。
——這是與對方性格完全相悖的事情,對方不會拒絕他,只能消磨自己。
費奧多爾松開控制住花言的手,指尖撫過對方臉頰,輕輕嘆息,“騙您的,花言,我不會讓您為難。”
那就是對方其實不會這麼做的意思了。
花言安心了。
從費奧多爾會松開他、以及那句像是承諾的坦白來看,他似乎已經安撫好了對方。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那他現在不得提點什麼以防出現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
“費佳……下次你可以不要再悄悄旁聽我跟其他人的談話嗎?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花言,我第一次確實不是故意的,而這一次……”
費奧多爾眉頭微蹙,仿佛是在疑惑對方怎麼好意思提這點的。
“如果您跟太宰治一同離開的那個時候回一下頭,稍微看一下我所在的方向,就能發現我正在路對面等紅綠燈,如果我記得沒錯,我們當時的約定是——讓您在這里等我。”
對方因買花離開就算了,跟太宰治離開算怎麼一回事?
費奧多爾緩緩提醒,“而且如果我沒有跟上去,以您的性格,我不問的話,您也不會主動告訴我這一切吧?”
言下之意是——雖然花言不會隱瞞或者說謊,但那也得費奧多爾先意識到問題并問了才行——這完全是在玩文本游戲。
花言:……
花言選擇性忽略了對方后一句話,僅解釋了前面一句,“我如果說,我只是被太宰治的態度誤導了,以為他有什麼后手才跟他離開的,你會信嗎?”
“我當然相信您。”費奧多爾從容不迫地點頭。
對方這句話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可能是他一直以來都太過主動,讓對方養成了一點不太好的習慣。比如說會在一些特定的環境下因完全交付給他的信任,選擇將注意力先放在其他人身上,從而不小心忽略他的存在和想法。
他或許不該這麼輕易放過花言,該給對方一點教訓,最起碼要讓對方意識到有些時候不能太貪心。
費奧多爾話音一轉,將話題重新撥回最初,“花言,您有沒有發現您的攻略任務能夠完成,很大有一部分原因都是我在主動?明明您才是攻略者,您不打算對此表示些什麼嗎?”
“……我們現在可以當作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花言后悔了,他沒想到對方還能把翻篇的事情再翻回去,這未免有些過于小心眼了。
“您說呢?”
費奧多爾不緊不慢地打開了對方最初想打開的燈,暖色調的光芒驟然灑落,照亮了彼此。
花言一臉糾結地站在原地,垂落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捏著斗篷內部的絨毛,想到的每一個補償都因為種種原因劃去,干脆選擇權遞給對方。
“費佳,你想要什麼?”
“要讓我提要求嗎?”費奧多爾好心地確認。
直覺告訴花言,對方一定不會提出什麼輕松的要求,不過以對方的性格,既然主動提及了這一點,那無論如何一定會達成目的,所以他的選擇根本不重要。
花言無奈地點頭,“嗯,既然是給你的補償,那自然由你來提。”
“這樣的話……”考慮到對方做出的那一系列事情,費奧多爾貼心地為對方做出了選擇,“通常攻略任務不是都需要做些什麼提升攻略目標的好感度嗎?花言,作為表示,您來試著主動取悅我吧?”
花言瞳孔地震!
真的假的?他取悅費奧多爾……?
事已至此……要不然……
費奧多爾捕捉到對方逐漸瞥向甜點和晚餐的視線,率先否決,“花言,把您喜歡吃的甜品分享給我不算是取悅我,這是您的愛好,不是我的。”
花言萎靡下去了,“費佳,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長這方面。”
費奧多爾確實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鑒于讓對方自己思考可能會耗到天亮,費奧多爾還是給予了提示,“花言,請您認真回憶我們相處過的時光,以您的頭腦能夠得出答案的,不要讓我失望,親愛的。”
最后的話語被對方用故鄉的語言吐露,微微低啞的嗓音裹挾著磁性,無端顯得纏綿又繾綣。
花言感覺自己好像被上壓力了,不過他對這方面確實不是毫無頭緒。
費奧多爾大部分時候展現出來的情緒都很淡薄,猶如西伯利亞枝頭最輕盈的新雪,連唇邊一直掛著的溫和笑意,也像是一層用于體現自己親和力讓人放下戒備的偽裝。
因此只要重點回憶對方情緒濃烈的時候,就能輕易得出答案。
——對方喜歡他直白坦露出的愛意。
要做的事情有些太過于難為情,花言艱難地閃爍其詞,“費佳,我……”
“您已經想到了,不是嗎?”
費奧多爾伸手捧起對方臉頰,循循善誘地進一步逼迫對方吐露,“花言,對我說出您的情感、說出您其他喜歡我的地方……說出,能夠讓您對所有的‘我’都特殊的原因。”
費奧多爾執著到近乎偏執的詢問已經很好告知了花言他此刻別無選擇。
或許是一直以來他近乎于無的主動,才會讓費奧多爾偏向于用這種方式不斷確認他的情感。
在一段戀情中,也確實不能一直讓某一方主動。
花言輕輕呼出一口氣,用自己的雙手覆上對方捧在他臉頰兩側的手。
“費佳,我喜歡你見證時光流逝時代變遷近乎什麼都知道的無所不知,喜歡你如火焰般燃燒的理想,喜歡你身上深遠而又危險的氣息,喜歡你在理想的道路上仿佛要將世界連帶著自己也焚燒殆盡般的殉道風格……”
花言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費奧多爾,被封存在心底一直扣扣索索只一點點掏出來的愛意在此刻盡數傾瀉。
“我喜歡你的全部,無論是好的一面還是壞的一面,我全都喜歡。”
費奧多爾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彎起的眼眸中盛滿了發自內心的笑意,他低頭粘貼了那片柔軟溫熱的唇,回應了對方好不容易蓄積出的勇氣與這份純粹到只供給他一人的情感。
微涼的指尖牽引著對方自己解下披在肩頭的斗篷,從領口往下逐一解開扣子。
朦朧到似引誘的話語自唇邊溢出,輕輕蹭過對方白皙溫暖的皮膚,“再對我呈現您更多的愛意吧,花言。”
花言小幅度地抬起頭,感受到對方動作逐漸往下,他指尖搭在對方肩頭。
“別在這里,費佳……”
這個要求費奧多爾自然會同意。
曖昧纏綿的氛圍不斷在柔軟的床鋪上蔓延,不成句的零碎話語與喘息一同回響。
花言模糊的意識在對方的手中逐漸偏移——他應該先讓對方修下指甲的,不然每次都這樣有點太過了。
在身體完全被打開,即將步入正劇的那一刻,費奧多爾忽然停下了動作,連帶著兩人的位置也發生了轉換。
花言坐在費奧多爾腿上,下意識摟住對方脖頸,有些迷茫,“費佳?”
“嗯,不是說好要取悅我嗎?花言?”
費奧多爾指尖還沾著晶瑩的水光,一點點摩挲過對方腰際,他意有所指地說道:“一切我都為您準備好了,您學東西也很快,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的,對嗎?”
花言慢半拍地意識到了什麼。
他緩緩睜大了眼眸,沒想到這也在取悅對方的范圍內。
頂著費奧多爾似鼓勵般溫柔的視線,他低頭看了一眼,又抬頭看向對方,又低頭。
如此反復確認了幾遍,有點想去撿衣服遺憾離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