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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023

    【023】

    山峰海嘯般的警車包圍了別墅。

    野草的雨水還在落下, 紅色的鳴笛聲夾雜在嘈雜的喧鬧聲里。

    警戒線外,聞訊趕來的記者擠成一團,爭先恐后舉著相機拍照, 閃光燈照亮了小區, 恍若白晝一樣。

    “沒想到啊, 滅門慘案的兇手竟是一條蟒蛇!”

    “據說有十幾米長!藏在地底也太恐怖了。”

    “我接到的消息說是紅色的蛇, 我的乖乖,拍到圖首發絕對爆流量!”

    “一直藏在屋子底下,要不是下大雨地基松動,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發現它。”

    “蛇死了嗎?”

    “死了吧, 消防員都撤了。”

    “誰報的警?”

    “好像是一個租房的,膽子也忒大了!兇宅都敢住……”

    ……

    客廳里, 江騖向警察說:“我在餐廳吃泡面,吃完還在下雨, 我很困就趴下睡了,模糊中聽到有動靜, 當時雨已經停了,我跟著聲音走到客廳, 地板忽然塌陷了, 那個沙坑就露出來了。”

    “你看到蟒蛇時,它就死了?”警察做著筆錄。

    “沒有。”江騖伸出手, 他的手已經包扎好了, 纏著厚重的紗布, “我害怕要跑,它尾巴突然拍向我, 我舉手去擋,就被它的鱗片刮到了, 但它應該是快死了。”

    他瞥了一眼客廳底下深深的沙坑,無數警察正在檢查那頭紅蟒。

    他繼續說:“過了幾秒,它就沒動靜了。”

    警察點頭,“你是怎么發現布娃娃里有人頭?”

    “我當時不知道蛇死了沒有,見它不動了就往外跑,途中被絆倒了,那顆頭從布娃娃里緩緩滾出來。”江騖抿緊唇,似乎還心有余悸。

    “還有個問題,你為什么租這棟別墅。”

    “便宜。”江騖說,

    警察唏噓,收了筆,抬手拍拍他肩膀,鼓勵說:“沒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我們會處理。”

    江騖點頭,提起他的書包,他走了幾步,這時警察又喊住他,“哎,小伙子等等,你外套沾了血,我叫人給你拿件外套。”

    江騖停腳,他低頭看外套,正面沒有,他目光又落到右側,很快在腰部的位置發現了血跡,一塊暗紅色的血跡。

    他記得很清楚,紅蟒的血是黑色。

    當時碰他右腰的——

    江騖兩邊眼睫毛都重重跳動了一下。

    陸嵊!

    警察掏出手機要叫人,號碼剛撥出去抬頭,那道單薄的背影已經背著書包走遠了。

    前門堵滿了記者,江騖是從后門走的,暴雨過后,小路籠罩在霧氣之中,遠處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長款大衣被夜風吹得微微揚起,隔著不遠的距離,都能看出他的冰冷。

    江騖眸色微閃,他沒有遮擋,掏出一張紙巾,隨便擦了擦外套上的血跡,隨后腳步跑上前。

    停在陸嵊面前,江騖抬起頭,眸光明亮,微笑說:“謝謝您又救我一次!”

    陸嵊垂眼看他,“黑鱗血蟒不在死亡薄里,你沒打敗它,今夜死的就是你。”

    江騖驚訝,“原來它叫黑鱗血蟒!難怪它流的是黑血。”他又說,“沒有您的提醒,我也找不到它的死門——”

    “你不是發現了。”陸嵊打斷他,深沉的黑眸里沒有絲毫情緒,隨即他舉起右手。

    遠處閃爍的閃光燈照來了亮光,陸嵊寬大的掌心雖不像江騖那般慘烈皮肉分離,但也血肉模糊,凝固了暗紅色的血痕。

    陸嵊往前邁了一步,俯身靠近江騖,望進青年的眼睛,薄唇間呼出淡淡白霧,說:“你住進這間兇宅,不就為驗證這件事。”

    江騖沉默了,陸嵊只說對一半。

    他故意到兇宅,想驗證的是陸嵊是否是為他的血而來。

    是剛才警察的提醒,他才想到不是血,陸嵊是為了他。他受傷,陸嵊會感同身受。

    以及他最終的目的,也不是驗證猜測,那只是順帶。

    兩秒后,江騖再次抬頭,他的鼻尖幾乎就要撞上陸嵊的鼻尖了,他直直迎上陸嵊的目光說:“您放心,我不會借此把柄威脅您,也不追問您原因,我只是有一筆交易想和您談。”

    陸嵊不置可否,他重新站直,示意江騖繼續。

    江騖確實是要談交易,“我想租您一間房間。”頓了頓,他補充,“我不占地方,很小一間就行,如果租金能優惠點,再包三餐就更好了。”

    陸嵊深深看了江騖一眼,并沒有回答,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那輛熟悉的轎車出現在霧氣中,停在陸嵊面前。

    司機下車開了后車門,陸嵊坐了進去。

    江騖提著他書包沒動,背脊挺得很值,就在這時,車內傳出低沉的聲音。

    “上車。”

    江騖眼眸瞬亮,但還是確認,“您要收多少租金?”

    陸嵊的宅子地處繁華商圈,不算裝修,就那附近房價,都是六位數起步。

    “月考。”

    江騖沒跟上陸嵊的節奏,“什么?”

    “你能通過每個月的月考,便抵一月租金,包括伙食。”

    江騖立即提包上前打開了副駕駛,低頭坐了進去,同時回頭微笑,“您方便回去就擬合同嗎?”

    陸嵊掃了一眼還開著的后車門,拿過一本書翻開,沒看江騖了,“再說吧。”

    車外的司機無聲流了滿頭冷汗,趕緊低頭關上了車門。

    *

    回到宅子,雖處于最繁華的商區地段,卻安靜無比,沒有一丁點兒噪音。

    江騖第二次來,卻是第一次看清了這棟建筑。

    通體砌白灰色的磚,一座九層高的望塔位于中間,其他塔樓以馬蹄形圍繞而建,四周綠樹環繞,仿佛是在深山老林,而非繁華市中心。

    整個建筑群卻沒有開燈,只門前有一盞可以忽略不計的照明燈,更顯得陰沉。

    身后腳步聲靠近,陸嵊從江騖旁邊走過,前方的門就自動打開了。

    江騖快步跟了進去。

    黑暗的空間因為陸嵊的回來壁燈一盞接一盞亮起,到玄關,陸嵊打開鞋柜,拿出一雙新家居鞋遞給江騖,“你住三樓。”

    江騖接過鞋,他摸了摸肚子,到底沒有開口。

    陸嵊換了鞋,沒回頭說:“往前走到盡頭,左轉是餐廳。”

    接著上樓了。

    江騖望著陸嵊的背影消失,琢磨著陸嵊的意思,去餐廳就有飯?

    江騖不確定,但他太餓了,整天只吃了一碗泡面一顆鹵蛋,又和黑鱗血蟒打斗了一番,現在前胸貼后背一點兒不夸張。

    他換好鞋,提著書包前行到盡頭,左轉又走了幾分鐘,就到了上次的餐廳。

    江騖剛出現,左側的門就開了,不是公良也,是上次那些手腳鎖著鐵鏈的黑影,源源不斷端著食物進來。

    江騖馬上說:“我只要一碗面!”上次鋪滿桌的食物他記憶猶新。

    黑影不動了,但也沒有聲音,就那么佝僂著腰站著。

    江騖還在思考接下來要怎么做,那扇打開的門就跑出兩個穿著廚師服的人。

    一男一女,同時問:“中式還是西式?”

    男人三十出頭,女人也差不多。

    江騖說:“中。”

    男人頓時沮喪,而女人摩拳擦掌問:“要什么面?”

    “普通湯面。”

    女人馬上回去了,男人則垂頭喪氣轉身,也走了。

    走前男人喊走了那群黑影,“去菜院拔野草!”

    這棟宅子里充滿了不尋常,江騖也不花時間思考,以后住下來,自然會慢慢了解,他依然坐的是上次的椅子,不一會兒,女人親自端來了湯面,還有一杯熱牛奶。

    “請慢用。”女人眉開眼笑離開了。

    江騖低頭看面,從顏色老看,的確是一碗普通的豬油醬油湯面,點綴著幾粒青翠的蔥花。

    但鮮到舌頭都融化的香氣不斷噴到江騖鼻尖。

    他拿過筷子,匆匆攪了幾下面條,迫不及待開吃了。

    面條勁道有嚼勁,咬開還會爆汁,江騖平時吃的都是普通蔬菜肉類,他分辨不出是用什么東西熬的湯,口感清爽,又鮮得像在吃春日最嫩蔬菜尖尖。

    江騖風卷殘云地吃完了這碗湯面,連一滴湯汁都沒有剩下。

    他喝不慣牛奶,但不想浪費,還是端起來一喝了。

    喝了一口,江騖抿了抿嘴唇,與他以前喝的牛奶不同,沒半點兒腥味,只有濃郁醇厚的奶味,回味是淡淡的甘甜。

    江騖幾口就喝完了。

    他放下杯子,側門就出現幾道黑影,麻木著收拾桌子,跪下擦著干凈發亮的地板。

    江騖冒出一個念頭。

    這些黑影是無休止地在這棟宅子里工作?

    江騖思考著,這時一直消失的公良也終于出現了。

    公良也提著幾大只紙袋,笑瞇瞇說:“歡迎入住,我帶你去你房間看看。”

    江騖彎唇,“麻煩您了。”

    公良也領路,江騖跟著他,又走進一條鋪著地毯的回廊,江騖注意到這條回廊也是掛著相框,主角還是鳥。

    幾乎全是他在書里才能看到的鳥。

    公良也注意到江騖的的目光,主動放慢腳步說:“這些照片全是老爺拍的。”

    江騖點點頭,又問:“那些黑影是做了什么壞事嗎?”

    這時到了樓梯口,公良也頓了頓,說:“他們全是惡靈,生前作惡多端,就被老爺困在宅內生生世世工作。”

    江騖不再問了,上到三樓,他才明白陸嵊為何只提他住三樓,三樓就一間臥房,一間大客廳,一間是書房,然后就是一間衣帽間。

    公良也停在樓梯口,遞過紙袋微笑說:“這是老爺給你的東西。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有需求隨時打我電話,餓了就去餐廳,24小時供應。”

    江騖頷首,目送公良也下樓了,他挑開紙袋,一袋是新衣服,一袋是藥膏。

    還有一袋——

    裝著一只黑色錦盒。

    江騖沒有忙著開盒子,他迅速觀察了環境,客廳里沙發電視,冰箱都有,他又去書房門口往里看了一眼,看著就昂貴的書架擺滿不遜于云階月地圖書館的藏書,江騖提醒自己,他租的只是一間臥室,強壓住進去看書的沖動,拽過門關上,去了臥室。

    臥室不算奢華,算是這棟宅子比較低調的裝修了,床卻也是兩米大床,床品散發著清雅耐聞的香味,床尾還擺著一套疊得豆腐塊一樣的家居服。

    江騖把紙袋書包放到桌上,先去衛生間清潔。

    進了衛生間,空間比他之前所住的房子還要大,洗手池的水龍頭都是古董級別,架上擺著的日用品全新未開封,雪白的毛巾也是全新。

    江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其實陸嵊早算到他會來吧?

    沖干凈手,江騖出去拿著家居服進來,脫掉衣服,他才注意到他胸口,腹部,大腿零星散落著一些淺淺的新鮮傷口,應該是和黑鱗血蟒搏斗時被它的鱗片劃到了,他當時手實在太疼,這些細小傷口他竟是全然沒察覺。

    又提起外套檢查,果然被劃出不少條鋒利的口子,無法再穿了。

    江騖把受傷的那只手用塑料袋裹好,進浴室久違地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沒有立即換家居服,裹著浴巾出去了。

    屋內開著暖氣,從浴室出來,他也沒感到冷,倒過裝著藥膏的那只袋子,各個牌子的外傷藥嘩啦啦掉到桌上,江騖隨便拿了一罐,涂抹好傷口,他才套上家居服打開那只錦盒。

    揭開錦蓋,看清里面的東西,江騖眼里立即迸發出光彩。

    他猜想過玉鐲在陸嵊手里,但真親眼見到,他還是有種失而復得的慶幸。

    他緊緊握住玉鐲,按在胸口一會兒,才放回錦盒壓到存折上,放進了床頭柜的抽屜里。

    思索幾秒,江騖掏出手機找到公良也的聊天框,發了一句話,“陸先生用微信嗎?””

    幾秒后,公良也推來一張名片。

    江騖添加了,備注:陸先生,我是江騖。他望著屏幕等了很久,一直沒有通過的通知。

    江騖手心在恢復了,有著長肉的癢意,他放下手機,倒進了床上。

    他沒有很快睡著,他睡慣了硬床板,忽地換成棉花般的床墊,江騖習慣了一段時間,才迷迷糊糊睡著了。

    再次醒來,已是八點。

    江騖在床上坐了許久,才像起來他現在住的是陸嵊的房子,他拆開手掌的紗布,那塊脫落的皮肉已經長回去了,只是還隱隱作著疼,應該還得再養幾天。

    又纏回紗布纏,江騖下床換上新衣服,尺碼都合適,快速洗漱完下樓去餐廳。

    到餐廳,卻在門口停住了,還是寒冬,餐廳的落地窗景卻變得春光明媚,滿林梨花被春風揚起,在陽光地里下著一場雪白梨花雨。

    更讓江騖意外的,是主座上進餐的陸嵊。

    長桌擺著大大小小的餐盤,每一只碟子是一款精致的中式點心,桂花烏龍茶香在餐廳彌漫,一個黑影在布菜,一個在烹茶。

    而陸嵊慢條斯理地在吃一碗湯面。

    江騖抬腳進去了,“陸先生,早安。”

    陸嵊淡聲,“早安。”

    立即走出一道黑影幫江騖拉開了椅子。江騖坐下,也要了一碗湯面。

    等待的時間,他再次打破寂靜,“陸先生,您準備的衣服——”

    陸嵊打斷了,“食不言。”

    江騖抿了下唇,閉上了嘴。

    湯面很快送來,今天的湯面又換了花樣,是綠豆海鮮湯面,綠色面條上鋪著鮑魚、海參、干貝……

    以及一杯熱牛奶。

    江騖一口氣喝完牛奶,埋頭進餐,等他吃完,陸嵊也擱下筷子,起身說:“去客廳。”

    江騖跟著陸嵊去了客廳,陸嵊拉開抽屜,拿出一份合同遞給江騖,“你要的合同。”

    江騖翻開,認真檢查條款。

    和他以前簽的租房合同差不多,只是租金變成了月考成績。

    江騖簽下了名字,甲方處蓋的是陸嵊私人印章,他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筆身,放下筆說:“我沒有私人印章,蓋指印行嗎?”

    陸嵊,“隨便。”

    待江騖印上手印,合同瞬間飛回陸嵊手上,他說:“我待會兒要出門。”

    江騖不明所以,“嗯”了一聲,再次撿起餐廳未說完的話,“謝謝您幫我撿回玉鐲存折,還有準備的衣服和藥膏。”他掏出手機,“您通過微信好友,我把錢——”

    陸嵊淡聲,“認識李扶枝嗎?”

    江騖點頭,“知道,神族第268任族長。”

    陸嵊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拿著合同離開了。

    江騖已經點開了微信,同時一條聊天框彈出來。

    全黑頭像,顯示——你已添加陸嵊,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江騖輸入字,準備把衣服和藥膏錢轉給陸嵊,才敲幾個字,一條信息先彈出來了。

    “忙,勿擾。”

    江騖手指挪到刪除健,默默刪了所有字。

    第24章 024

    【024】

    下午返校, 江騖搭公交車時,恍惚明白了陸嵊那句“我待會兒要出門”的含義——他不能送他去學校。

    在此之前,他從未有過陸嵊會送他上學的念頭, 被人送上學的概念對他相當陌生。

    是怕他路上受傷?

    這時公交的小電視播放著本地新聞。

    “本臺急訊, 今日下午三點二十分, 仙江大學實驗室發生爆炸, 實驗室內有一名教授三名學生受傷,目前正送往醫院救治,傷勢不明……”

    江騖立即抬頭。

    小電視里,電視臺記者在爆炸現場, 她的后方,實驗樓還在冒著滾滾濃煙。

    在兩個月前江騖不會多想, 但現在這個時間點,還是他就讀的仙江大學, 江騖正想著,忽然他察覺到了有人、或者說是東西在盯著他。

    江騖沒有回頭, 此刻正是高峰期,車內滿滿的乘客, 他拉著吊環, 在公車停到下一個站點時,他自然下車了。

    他隨意一瞥, 往人少的地方走, 途中他還特意在路邊小賣部買了兩包紫皮糖。

    前方有一條巷道, 江騖走了進去,他在轉角處停住, 屏息聽著腳步聲,腳步聲很急, 到了轉角,江騖猛地走出去。

    那人生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三十出頭的男性,平頭,比江騖矮了一頭,看到江騖,男人轉身就跑,江騖反應更快,幾乎是男人轉身的瞬間,他就按住男人肩膀,快速將男人壓到墻上。

    “跟著我做什么?”江騖觀察著男人,男人的后脖頸靠肩的位置,有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青藍色圖騰,像是飛禽,又像走獸。

    男人右臉被按著貼著墻,他看不到江騖,又掙脫不開,從壓扁的嘴里擠出聲音,“誰跟著你了!快放開我!”

    無論從外形,還是給江騖的感覺,這個男人都像普通人,江騖手下又加了點力度,男人疼得嚎叫,馬上改口,“我說我說……輕點……”

    江騖稍稍放了點力道,男人就抽著涼氣說:“我是一個私家偵探,是一個有錢少爺叫我跟著你,查你的住處和日常。”

    江騖問:“多有錢?”

    私家偵探脫口,“手表是理查德米勒RM055!”

    江騖不認識手表品牌,但他見過有錢少爺戴表。他分別提了葛北和譚亦謙的長相特點,私家偵探瘋狂應是,“是的沒錯,是他。”

    此時江騖描述的是譚亦謙。

    得知指使人是譚亦謙,江騖就放開了私家偵探,他最后問了一句,“你什么時候跟蹤的我?”

    “一個小時前。”私家偵探揉著臉回,然后迅速溜了。

    江騖沒有追,如果是譚亦謙,他根本不在意。

    江騖收回視線,走到轉角處,撿起書包拍了拍,換了條路去鳳凰路21號。

    仙江大學實驗室爆炸,以防萬一,他還是避開人多的地方。

    回到云階月地,快八點了。

    宿舍燈亮著,在樓道里,江騖就聽見屋內有東西噼啪掉地,隨即是賀蘭的聲音。“我來學校不是為了和你社交!”

    江騖沒再上樓了,轉身靠著墻,從口袋摸出一塊紫皮糖,剝開糖紙,他塞進了嘴里。

    沒一會兒腳步聲響起,賀蘭走到樓梯口,看到靠著墻的江騖,他神色詫異一滯,隨即匆匆下樓了。

    江騖頭都沒抬,垂眼盯著地面,兩側臉頰因為他在嚼糖,微微鼓起,又聽到宿舍里一陣兵荒馬亂,繼而徹底安靜了,他才上樓,進了宿舍。

    宿舍里,地面已經清理干凈了,雷填填盤腿坐在椅子上玩游戲,他的桌上堆滿了各種特產零食,瞥見江騖回來了,他咳嗽一聲,按著鍵盤沒有回頭,“阿騖你回來啦。”

    江騖“嗯”了聲,走到他的床位,他書桌的書被挪過位置,有一包牛肉絲沒被發現收走,卡進了兩本書的縫隙里。

    江騖放下書包,沒有抽出那包牛肉絲,走向雷填填,伸手在他桌上撈了一包同樣的牛肉絲,“要一包。”

    雷填填眼睛又亮了,其實這堆零食有一半先前都堆在江騖桌上了,不過剛才惹賀蘭生氣了,他就沒了信心,趕緊從江騖桌上拿走零食,現在江騖主動和他要零食,雷填填立即恢復了元氣,放下鍵盤跳下椅子,“隨便拿!都是我家那里的特產,我從小吃到大,可好吃了。”他挑出一包零食,“這是我的最愛之一,叫桃花仔姜翅尖,完全不辣,你試試看,還有……”

    雷填填推薦的零食,江騖照單全收,等雷填填心滿意足去洗澡了,他抱著一懷的零食回到床位倒到桌上,他掏出手機。

    登錄微信,他和陸嵊的聊天還停留在早上的“忙,勿擾”。他拉開椅子坐下,輸入一句話發了過去,“陸先生,我到學校了,您的事忙完了嗎?”附上一枚笑臉表情。

    江騖沒想過陸嵊會回,確實直到第二天,陸嵊也沒回。

    第一堂課,周思禮意外地沒找借口支開江騖。

    這節課是比劍術。

    “月考第一門考試,就是劍術。”周思禮拿出一個盒子,“考試方式是系統隨機匹配,勝者拿到下一門考試的資格,敗者淘汰。今天我們就以抽紙條的方式模擬考試,拿到數字相同的即為對手,輸的人今日不許回宿舍,留在坎院加緊訓練!爭取我們學院一個也不要淘汰!都在座位上坐好,我來發紙條。”

    周思禮端著盒子走下講臺,開始發紙條了。

    教室里霎時竊竊私語,但內容殊途同歸——不要抽到和龍麟相同的數字。

    “各路神仙祖宗保佑,我千萬不要抽到和龍麟相同的數字!”雷填填也在虔誠祈禱。

    周思禮走到他們桌,先發雷填填一張紙條,笑著又給了江騖另一張,鼓勵說:“江騖同學,你資質不足,這次模擬一定要加油!”

    江騖淡淡的,“哦。”

    等周思禮走開,雷填填立即展開紙條,是8號,他又湊過去問江騖,“阿騖你幾號?”

    江騖打開紙條,這時幾個學生跑去問龍麟,“龍麟同學,你抽到幾號?”

    龍麟回:“13。”

    江騖收到的紙條展開了,他看著紙面的兩個數字,赫然就是13。

    雷填填眼睛都直了,“你和龍麟一個號!”他皺起眉頭,“完了,你今晚別想回宿舍了。”

    倒不是雷填填看扁江騖,相反他認為江騖是全校唯一有機會能贏龍麟的學生,但再優秀的學生,沒上過課,他怎么和對手比試?

    江騖倒是很平靜。

    在周思禮提出發字條選對手的時候,他就猜到了周思禮的小算盤。

    這周周思禮再罰站他,意圖就太明顯了,所以借著模擬考試的理由,讓他晚上不能休息,白天打瞌睡,無法聽課。

    而確保他會百分百輸掉的對手,就是龍麟。

    江騖舉手,直接認輸,“老師我放棄比試,放學后留下來加緊訓練。”

    雖說大家都清楚碰上龍麟必輸,但江騖主動認輸,他們又很看不上,嫌棄的吐槽不斷鉆進江騖耳朵。

    “嘖,他不戰先降,上了戰場就是第一個逃兵!”

    “跟他讀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學院班級,簡直是我人生最大的恥辱……”

    “早說了,學校就不應該招收普通人,他們天生就沒我們有意志力。”

    “遜斃了,現在就淘汰他行不行?坎院學生的臉都給他丟盡了。”

    周思禮假裝很生氣,他推了推眼鏡,不認同地說:“江騖同學,我知道我們現在的課程對你而言是過難了,你學習起來很吃力,但我想要教會你們的,不是劍術,而是面對挑戰的勇氣,你擁有不服輸的毅力,我相信你會是最后的勝者。”他又話鋒一轉,“當然我不會強迫你,你的意愿最重要,再給你一次機會,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江騖說:“我棄賽。”

    嘲笑聲此起彼伏,江騖面不改色,周思禮就嘆了一口氣,搖頭說:“你想清楚就好。那你今晚留下來加緊練習吧,距離月考,只有三周了。”

    雷填填愁得眉毛都快成四條了,他壓低聲音和江騖說:“阿騖,我劍術很爛,不過多少也能抵抗幾下,不如我現在教你,你稍微比一比?”

    江騖婉拒了,他微笑,“沒事。”

    雷填填本想說那他假裝輸,留下來和江騖有難同當,轉念又想到他不用假裝也會輸,他又咧嘴笑了,“行吧!”

    考試的結果卻出乎意料。

    除了棄賽的江騖,其他組都平局。劍術最差的雷填填都和他的對手打了幾十個回合,沒分出勝負就被周思禮喊停了。

    “你們再比下去也水平差不多,我今天看了你們的表現,都很滿意,就不比到底了,明天你們一起加強訓練,考試我們學院一定全部過關!”

    于是只有江騖一個被留了下來。

    晚飯還是周思禮送來的,語重心長叮囑他,“老師信任你,所以不監督你,你好好練習吧。”

    周思禮放心離開了,他早看透江騖了,就是一個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做不來離經叛道的事。

    而此時,江騖飛快解決掉免費的晚餐,拉上校服拉鏈,不遠不近地跟上了周思禮。

    世界上有很多無緣無故就會發生的事,但周思禮不會無緣無故的針對他。

    其中必有乾坤。

    江騖長肉的手心微微冒汗,他有很強烈的預感,找到原因,能解決他的很多疑惑,或許包括他的身世。

    他想找到陸嵊說的那本天書,不僅是想知道解除看見死亡預告的方法,他還想查他的身世。

    奶奶不告訴他,他只能自己查,但他唯一知道的父母的信息,只有那只玉鐲,他拿去過當鋪,成色是不錯,但當鋪老板告訴他,也僅僅是一只成色好的玉鐲而已,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也翻遍了能找到的關于鬼怪的記載,也沒發現玉鐲的相關。

    他懷疑他的母親,與鬼怪有關,所以才會生下他這個非人類。

    曾經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本天書。現在多了兩個選擇,多次想殺掉他的未知敵人,以及周思禮背后的人。

    也有可能,未知敵人就是周思禮背后的人,把他趕出云階月地,就有更多機會殺了他。

    江騖大腦飛速思考著,暗中跟著周思禮離開了坎院島。

    周思禮先去了一趟學校的超市,買了一些日用品和零食,提著回了教師宿舍。

    江騖沒法進教室宿舍,他看見周思禮進去了,正在思考接下來的計劃,周思禮接到一個電話,又轉身出來了。

    江騖麻利躲到墻角。

    不遠處,周思禮掛了電話,他把提著的東西交給門衛,眉眼間是掩不住的驚喜,朝著左邊小路走了。

    江騖拉高衣領遮到鼻尖位置,雙手插兜,裝作散步一樣,晃悠著跟上了周思禮。

    周思禮去了A區的教學樓。

    江騖跟進去,正好看到周思禮進了電梯,江騖盯著顯示屏,不多會兒,限時停在了16樓。

    江騖毫不遲疑,他等不及電梯,跑進了樓梯間。

    他跑得很快,眨眼時間就到了16樓的消防門,他剛要推,門先從內打開了。

    江騖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同時周思禮的聲音響起,“跟著我做什——”

    門打開了,周思禮望著空空如也的樓道,聲音卡在喉嚨里。

    片刻周思禮輕笑著搖搖頭,推了推眼鏡,轉身離開了。

    他太多疑了,哪有人會跟著他。

    與此同時,江騖被攬進冰冷又熟悉的胸膛,一轉身,他視野就變了。

    不再是教學樓的16樓樓梯間,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江騖抬頭,就看到陸嵊略帶墨綠的瞳仁,淡淡看著他說。

    “忙完了。”

    第25章 025

    【025】

    忙完了?

    江騖一愣, 很快反應過來,陸嵊是在回他昨天發的微信。

    他嘴唇動了動,先解釋說:“我是有事想問周老師。”

    陸嵊收回手, “周老師?”

    似乎他不認識周思禮。

    江騖轉身面向陸嵊, 可能性不大, 但陸嵊偏偏剛好出現在周思禮去的地方, 他還是要提防著陸嵊。

    沒有找出幕后之人,任何人都有嫌疑。

    迅速有了判斷,江騖彎起眼睛,“我在坎院的老師。”

    提到坎院老師, 陸嵊就明白了。

    五分鐘前,他查閱今年的新生花名冊, 知道了江騖的宿舍,他過去, 看到了一棟年代久遠的宿舍。

    他在樓下碰到了一位學生,恰好是江騖的舍友。

    那名學生告訴他, 江騖輸了今天的劍術比試,留在坎院加班訓練。

    從第一次江騖單殺巨鷂, 陸嵊就看出了江騖極強的學習能力, 就算他的對手是奇才,暫時輸掉比試, 江騖也不會是全院唯一需要加緊訓練的學生。

    江騖被針對了。

    對方是他老師。

    便是這名周老師。

    陸嵊垂眼看著江騖, “你跟著他想做什么?”

    “學習。”江騖駕輕就熟編著謊話, “還有三周月考,我繼續不能上課, 沒找到天書我就會被淘汰出局,也需要付您租金了。”

    他故意提到不能上課, 有試探的意思,江騖觀察著陸嵊的反應。

    陸嵊一如既往的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緒,“月考是哪些內容?”

    江騖眼皮動了動,“您不知道?”

    陸嵊反問:“我需要知道這種東西?”

    “……”

    江騖下巴被拉鏈卡得有些不舒服,他拉下拉鏈,露出了天藍色的衣領,是陸嵊給他買的衣服之一,羊絨衫。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說:“月考科目有三項。”

    “第一項,隨機匹配八大學院的學生比試劍術,敗者淘汰。第二項,進入訓練場,隨機匹配一頭猛獸搏斗,取回指定信物獲得進入下一項考試的資格。第三項,四人一組離開學校24小時內捉妖,數量最少的一組淘汰。”

    說到第三項,江騖眉心皺了一下。

    歷史書上記載,神魔兩族在第二次大戰后約定好休戰,魔族一部分好戰分子便脫離魔族,不知所蹤,也被歸類為妖了。

    而最傳統的妖,是一些自發修煉的精怪,有動物,也有植物,壽命短,法術低,如今的時代,存在的數量也不多了。

    “我教你。”

    突然一聲,江騖眨了兩下眼睫毛,看著陸嵊確認,“您教我?”

    陸嵊面無表情,“你被揍,會影響我。”他揚手一揮,他們所處的地方就變成了一個空曠的訓練場。

    “今天開始,每晚十點,我會來找你。”

    陸嵊看著江騖,“但有一個條件。”

    江騖問:“什么?”

    “贏。”

    *

    江騖第二天是被雷填填叫醒的。

    “你好用功啊!”雷填填看著江騖剛從水里撈出來的疲憊樣,豎起來兩根大拇指,“就你這毅力,沒什么是辦不成的!”

    江騖點點頭,又趴回桌上補覺。

    這一天,他如周思禮所希望的那樣,整整睡了一天,在課堂上也沒有聽課。

    放學江騖沒有跟雷填填去食堂,他回宿舍泡泡面,加了兩根火腿腸。昨晚他從最基礎的劍法開始練,直到天亮,陸嵊才放他離開訓練場。

    江騖風卷殘云地吃完泡面,強烈的饑餓感終于消失了。

    他又趴下睡了一會兒,再醒來,宿舍里已經有人了。

    雷填填戴著耳機在玩游戲,龍麟在陽臺洗衣服,不見賀蘭。

    江騖昨晚練了一夜劍,還沒洗澡,他提起羊絨衫的衣領聞了聞,倒是沒有味道,他脫下校服外套,翻出一套新的衣服,端著盆去洗澡了。

    快到公共浴室,江騖聽到了淅瀝的水聲,他腳步微頓。

    應該是賀蘭在洗澡。

    江騖是賀蘭沒有厭惡感,但也說不上好感,他沒有進去,放下盆靠著墻,閉上眼假寐,在腦海里溫習著陸嵊教的劍法。

    不知過去多久,有腳步聲停在他面前,江騖睜開眼,不算明亮的走廊燈照著賀蘭的臉。

    賀蘭剛洗完澡,脖子上還搭著一條干毛巾,直勾勾看著江騖。

    “昨天有個男人來找你。”

    江騖沒任何反應,“那又怎么了。”

    “他很厲害。”賀蘭眼睛亮得驚人,“我能感受到,他非常厲害。”

    江騖就猜到了,昨天來找他的男人是陸嵊。他彎腰端起他的塑料盆,還是沒有回答賀蘭的問題,“謝謝你告訴我。”

    就要進浴室,賀蘭又跑過來攔住他,緊盯著江騖問:“他是學校的老師,還是?”

    云階月地禁止外人踏入,就算是再有權勢的家長,至少在這一條規定上,都沒有例外。能在夜晚還隨意出入的人,除了住在學校的老師,只有更高級別的校領導。

    江騖勾唇,“這是我的隱私。”

    賀蘭卻少見地沒有黑臉走人,反而厚著臉皮說:“我向你道歉。”

    江騖,“?”

    “第一堂課。”賀蘭直白說,“我對事不對人,如果給你造成了傷害,我很抱歉。”

    江騖回憶了一秒,眉梢微挑。“不需要,你只是為自己爭取合理權益。”

    賀蘭神色這才波動了,他看著江騖,片刻才繼續說:“我會在月考拿到好成績。如果可以……”他深吸口氣,攥緊手指說,“你能幫我問問你那位家人或是朋友,轉去其他學院的方法嗎?”

    “這個我就可以回答你。”江騖說,“只要你月考在前三,可以次月選擇轉院。”

    賀蘭眼眸晶亮,“那個人告訴你的?”

    江騖抬腳便走,“校志第20期17頁有詳細記載,你可以去圖書館看看。”

    賀蘭怔住了。

    江騖正要進浴室,忽而握緊了盆的邊緣。他回頭看向賀蘭的腳踝。

    賀蘭只套了一條運動褲,不知是九分褲還是他腿太長,褲腿只到他腳踝上方,在賀蘭左腳的腳踝處,有一枚遮住,圖騰模樣的紋身。

    是青藍色。

    前日追蹤他的私家偵探,也紋著類似的圖騰。

    江騖的目光太過光明正大,賀蘭猛然清醒,他驚慌著用力拉扯左邊的褲腿,快步跑走了。

    跑過江騖時,他快速又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

    江騖沒有反應,他進浴室迅速洗完澡,回宿舍換了衣服,又跑去圖書館了。

    快到十點,他就翻到了關于青藍色圖騰的記錄。

    【部分魔族以青藍色圖騰為家族傳承,多為飛禽走獸,幼兒出生時便紋到身上,不同家族的紋身部位不同。】

    那個私家偵探,是魔族!

    江騖關上書,大腦有短暫的空白。

    魔族跟蹤他,是巧合還是——

    嗡。

    江騖口袋震動了,是他調的鬧鐘,十點到了。

    江騖把書放回書架,猛地掐了一下手心,剛長好肉的地方被毫不留力地攻擊,江騖疼得直冒冷汗。

    他抬手擦了擦,再放下手,他所站的地方從圖書館變成了熟悉的訓練場。

    與昨晚不同的是,練習場里不是陸嵊,而是烏泱泱的一群執劍黑影。

    這群黑影與陸嵊宅子里的黑影相似,唯一不同就是他們沒有被鎖住手腳和琵琶骨。

    低沉不帶情緒的聲音在江騖耳畔響起,“這一百名劍客,劍下都是上千條人命,今晚你的任務就是殺光他們。”

    隨即一根樹枝落到江騖面前。

    這根樹枝與路上隨處可見的樹枝沒任何不同,或許就是在路邊隨手撿的一根樹枝。

    昨晚江騖練習用的“劍”是想象力,他撿起樹枝,準備動手前,他突然問:“殺光他們是什么意思?”

    陸嵊說:“他們不死,你死。”

    這是練習,也是廝殺。

    ……

    當砍掉最后一道黑影,江騖已經沒有力氣了,他握著樹枝倒在似乎摩擦到發熱地板上,胸膛劇烈起伏著,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

    他眼睫毛已經被汗水徹底浸透,雪白的膚色運動過量,第一次透出濃郁的粉色。

    他不知道陸嵊在哪里,閉著眼睛說:“我贏了。”

    江騖沒有期待得到回應。

    如同以前的每一次,無論他是考了第一,還是故意考砸,奶奶不會夸他,也不會罵他。

    “你做得很好。”

    聲音離江騖很近。

    江騖猛地睜開眼,被汗水打濕的視野里,陸嵊今天換了身衣服,難得的休閑裝,然后他說:“你可以要求一個獎勵。”

    江騖消化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他確實是被夸贊了,還獲得了一個獎勵。

    他半天沒出聲,陸嵊眸色深了幾分,抬手正要解除幻境,江騖胳膊撐在地面,從地上站起身,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望著陸嵊要求,“您再說一次。”

    陸嵊沉默兩秒,到底開口了,“你可以要求一個獎勵。”

    江騖搖頭,他眼眸璀璨,“不是這句,上一句。”

    短暫的安靜。

    陸嵊的手換了方向,很輕、很輕地揉了一下江騖的發頂。

    “你今天做得很好。”

    第26章 026

    【026】

    次日早上, 江騖是被雷填填喊醒的。

    雷填填兩只手扒在他,烏黑的瞳仁在微暗的光影里發著光,壓抑著興奮小聲說話, “阿騖快醒醒, 下雪了!外面下了好大的雪!”

    江騖迷迷瞪瞪就被雷填填拽去了陽臺看雪。

    外面比宿舍亮一些, 大片大片的雪花和紙片一樣, 這樣的雪,江騖從小看到大,沒覺稀奇,他揉著眼睛轉身, 卻看到龍麟端著洗臉盆站在后面,他也定定在看雪。

    發現江騖的視線, 龍麟很快就收回目光,若無其事走到水池洗漱。

    江騖沒說什么, 陽臺沒有封窗。他只穿了一件薄T,風吹得冷, 他快速洗漱完,回宿舍換了衣服。

    上學路上, 其他地方都有人融雪, 到坎院島上,積雪堆得老高, 快到膝蓋了。

    江騖聽見身后的抱怨聲, “我一天都不想待了, 完全被遺忘的破地方!”

    “忍忍吧,還有半個月——”

    “半個月怎么了?”

    “就淘汰回家了唄。”

    “哈哈, 靠!我才不要淘汰,只要不碰到龍麟我就有希望!”

    “切, 你還不如祈禱你匹配到他。”

    “誰?”

    “還能誰。”聲音低了幾分。“前面那個弱雞。”

    ……

    進了教室,雷填填手機震了一下,他掏出看了一眼,快快把書包塞進桌肚,湊近江騖低聲說:“今晚我們去禁區吧。”

    江騖扭頭看他。“什么?”

    雷填填前后左右瞥了瞥,從桌子底下遞他手機給江騖,“看。”

    江騖低頭,屏幕上是一條短信——

    【方法一,半夜去禁區找到許愿樹,將寫上“必過”的紅絲帶扔上樹,掛得越高越靈!】

    江騖眼皮跳了跳,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但他還是確認一遍,“這是?”

    雷填填又靠近了一點兒,在他耳邊說:“過月考的方法,前幾屆流傳下來,超級靈!”

    江騖問:“你想去?”

    雷填填飛快回:“想!”他臉頰突然爆紅,輕輕抓著下巴,“你愿意陪我去嗎?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江騖說:“稍等。”

    他掏出手機,點開了和陸嵊的聊天框,編輯了一段話發過去。

    “陸先生,我今晚有事,可以請一天假嗎?”

    又補過去一句,“略急,盼回復。”

    他沒指望陸嵊會馬上回,剛要放下手機,一行字彈出來。

    “明天訓練加倍。”

    江騖回了個“OK”的表情,扭頭回雷填填,“好。”

    很快上課了,周思禮跟著鈴聲進教室,他第一眼瞥向江騖。

    補了一覺,江騖的精神看著還不錯。

    周思禮早有計劃,他翻開教案,嘆了口氣說:“同學們,天氣預報這幾日都是大雪,到下午坎院的路就會被積雪埋了。”

    “是啊老師!”馬上有學生抱怨,“我早上還摔了一跤。”

    “我也是!”

    “學校也太過分了,這么大雪,應該找人來融雪啊!”

    江騖已經能猜到周思禮接下來的話了。

    果然周思禮等大多數學生抱怨完,連聲嘆氣,“沒辦法,各種雜費經費是學院自己出,我們院的情況,大家都清楚,沒錢。這樣吧,我開張條子,哪位同學愿意跑一趟,現在去后勤中心領融雪劑,中午我把主干道的雪清理了。”

    大部分目光不約而同看向江騖。

    雷填填皺皺鼻子,就要舉手,有人先起身了,“我去。”

    所有人都驚訝看去,周思禮也愣住了,龍麟面無表情走到講臺,伸手說:“條。”

    周思禮騎虎難下,唰唰幾筆寫了張條子,龍麟接過離開了。

    周思禮捏著筆,臉色不太好看,他今天準備的課程很豐富……

    就在這時,江騖起身了,“老師,我不舒服,要去醫務室。”

    周思禮還沒反應過來,江騖已經出了教室。

    雪還在下,江騖把手插進口袋,去了圖書館。

    他初步檢查到了43號藏書館,還是沒天書的眉目。

    最近江騖在看一套小說,是400年前出版的一套奇人異士異聞錄,有五本,江騖已經看了四本,第五本他看了一半,快中午了,又到關鍵情節意猶未盡,他就把這本書借了出來。

    回到坎院,他在竹林看到了龍麟。

    龍麟靠著一棵竹子在抽煙,幾袋融雪劑丟在腳邊。

    雪花簌簌落到龍麟頭頂,他也不在意,也沒有和江騖說話的意思。

    江騖抬腳上了臺階,龍麟忽然開口了,“你和周思禮有什么過節?”

    江騖停住,“沒有。”

    龍麟笑了一聲,卻不帶絲毫情緒,“他從第一天就針對你,你心里明白。”

    “針對并不一定需要有過節。”江騖回頭,嘴角上揚,“你在這里等我,還有其他事吧?”

    龍麟抖了抖煙灰,“如果第一輪比試我們不是對手,我想邀請你組隊。”

    組隊捉妖是月考最后一項,由學生自由組合,四人一組。

    對于龍麟意外的邀約,江騖沒有馬上答應,他回來個不痛不癢的答案,“我能順利通過兩輪考試再說吧。”

    與此同時,周思禮到了白招行位于16樓的辦公室。

    “老師,為了保險,我想提一個建議。”周思禮恭敬微笑。“這次負責第一輪考試的是韓確……”

    白招行臉色瞬間冷了,周思禮馬上嚇得不說了,他尷尬扯著笑,“您當我沒說。”

    暗箱操作在月考時屢見不鮮,為了保送,“匹配”到一個合適對手的事時有發生,周思禮左思右想,總覺得江騖捉摸不透,以防萬一,他想了個辦法,操作安排江騖在第一輪考試,匹配到龍麟,只要對上龍麟,江騖必輸。

    這時白招行突然說:“我會考慮,你回去吧。”

    周思禮頓時松了口氣,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等周思禮離開,白招行也離開了辦公室,來到一樓,大堂一個男老師正在訓斥學生,學生低著頭,垂頭喪氣的樣子。

    白招行正要走,男老師忽然音量加大了,“不好好學習,只知道弄這些歪門邪道,第一批淘汰的就是你這樣的學生!”

    白招行皺眉,停住叫男老師,“小趙。”

    小趙老師回頭,看到是白招行,他讓學生原地站著,自己快步走向白招行,禮貌說:“白校長,您剛下班啊。”

    白招行指了指那名垂頭學生,“出什么事了?”

    小趙老師嘆了口氣,從口袋摸出一條紅布,“您看看吧,現在這些學生真是氣得我胸口疼!竟然信什么過考謠言!”

    白招行奇怪道:“過考?”他接過紅布,展開看到寫著兩個毛筆字,必過。

    小趙老師點頭,“不知哪里傳出來的謠言,說去禁區找到什么許愿樹,只要把寫有‘必過’的紅布拋到樹上就能通過考試,還有什么掛越高越靈。”

    “胡鬧!”白招行丟下紅布,叫來那名學生問,“誰散布的謠言?”

    學生怕得牙齒都打顫,“不、不知道,大家都這樣做。”

    白招行一聽更生氣了,“你們都打算什么時候去掛?不老實交代,我現在就開除你!”

    “晚上。”學生嚇哭了,抽抽嗒嗒說,“說最靈驗的時間是凌晨1點21分……”

    “最靈驗的時間是凌晨1點21分!”雷填填收到信息,興沖沖告訴江騖,又展示著手里的兩條紅布條,滿眼自信,“這兩條布是從上屆成功上岸的兩位師兄從上上屆上岸師兄手里買的必過神布,特別靈!我們倆這次也會必過!”

    雷填填抽出一條紅布條給江騖,叮囑說:“好好放著,千萬別掉了,等熄燈了,我們就去找許愿樹!”

    江騖看了眼隨處可見的紅布,隨手塞進了口袋。

    入夜,宿舍的燈熄了,兩道身影閃出了F區8棟,直奔禁區樹林。

    到了樹林,深深淺淺的電筒光照亮了山腳的梅花林,到處都是來掛紅布條的學生。

    雷填填急了,抓過江騖的手,馬不停蹄往山里走,“我們得先找到許愿樹!”

    江騖仍他抓著手,但見雷填填實在太著急,他還說:“后到也一樣,不是看誰掛得高么?”

    “雖是這樣說。”雷填填還是走得很急,“但先到的更誠心,有神保佑!”

    江騖嘴邊的“你們不就是神族”滾了幾道,到底沒有說出來澆滅雷填填的熱情,跟著跑上北面山林。

    “小趙你去堵南邊。”白招行放下望遠鏡,立即抬腳往北邊趕。

    回想著剛才在望遠鏡里看見的意外之人,白招行瞬間有了好主意。

    比系統作弊更能趕走江騖的辦法,還有一個——違反校規,按校律正規開除!

    屆時管他什么北太帝君,十方鬼帝,誰來替江騖做保通通沒用!

    白招行朝著江騖的方向追去了。

    第27章 027

    【027】

    幽森的樹林里時不時有光影交錯, 找許愿樹的學生都默契地保持安靜,在手機里交換情報。

    雷填填也收到了消息,他第一時間和江騖說悄悄話, “山下沒有, 我們上山吧。”

    彼時江騖在觀察禁區的環境。

    他同意陪雷填填來許愿, 自然不是相信所謂的許愿就能通過月考。一來是雷填填缺乏自信, 需要有個心理安慰,他便陪他來,二是為了找天書,除去圖書館, 禁區是最有可能藏天書的地方。

    這次有新生進禁區找許愿樹,剛好給了他機會, 假如被發現,沒人會知道他的真實目的。

    聽到雷填填的話, 江騖扭頭瞥了眼他的屏幕,問:“你們還有群?”

    “是。”周圍漆黑, 又冷颼颼的,雷填填下意識抓緊江騖的手臂, 緊跟著他走, 邊走邊說,“賣消息給我的人拉的群, 方便他通知。”

    江騖沒問了, 他再次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又往山上走了一段路, 江騖忽然和雷填填說:“往左走。”

    左側不遠處,黑暗中林立著奇形怪狀的亂石, 是一片石林,沒有樹木, 其他學生就忽略了那一片,直接往前走了,雷填填看過去,疑惑著壓低聲音,“那邊沒有樹哎。”

    江騖就踩了踩腳下,“這是什么。”

    雷填填低頭打燈,那束淡橘色的光柱里,照出了一小塊雪白,他說:“雪啊。”他又抬頭看江騖,“白天下了暴雪,有積雪不奇怪啊!”

    江騖耐心提醒雷填填,“你再看石林,有沒有哪里不同。”

    雷填填馬上踮腳眺望,看了幾秒,他嘴里嘀咕著,“就是石頭啊,啊,不對,好像形狀很漂亮,是天然形成的嗎……啊!我知道了!”他雙眼冒光回頭,“雪!那些石頭上沒有雪!”

    江騖點頭,“化雪不可能那么快,我們過去瞧瞧。”

    雷填填的頭連連小雞啄米,他抬起腳要走,想起什么又問江騖,“要通知其他人嗎?”

    江騖笑了,“你進的群不就是用來交換消息嗎?”

    雷填填也咧嘴,“沒錯,那我發了!”馬上低頭在群里發了消息,就跟上江騖走向石林。

    石林肉眼看著不遠,他們卻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到,江騖第一時間觀察地面,如他所想,地面十分干燥,不像是化雪了,而是從未落過雪,還有……

    江騖舉起手電筒,細細掃過地面,沒有落葉雜草,也沒有任何猛獸的留下的痕跡。

    他又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網絡,果然沒網了。

    剛在石林外,雷填填都還在群里發言,這片石林一定有問題。

    不多會兒,其他學生陸續趕到,手電筒的光交錯照著石林,就在這時,有腳步聲靠近,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江騖耳畔響起,“有發現嗎?”

    雷填填先轉過頭,看到來人,他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賀、蘭!”

    賀蘭沒理雷填填,視線只盯著江騖,青年的臉部輪廓很是崎嶇——

    顴骨突出,太陽穴凹陷,鼻梁塌陷,兩片厚嘴唇能切出一大盤香腸,沒有下巴,膚色黑得站在暗夜里,得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看見他。

    身形也單薄得不堪一擊,連魔族最低等的魔物,都能輕而易舉將江騖捏得粉碎。

    就是這樣一個毋庸置疑丑人,弱者,他卻莫名相信江騖能找到許愿樹。

    或許是因為開學第一天,江騖被周思禮刁難,卻輕松漂亮地回擊了周思禮,又或許是江騖告訴他轉學院的辦法……

    “這些石頭擺了陣法。”江騖開口,他舉著手電上前,照著他們面前的那一小片亂石。

    賀蘭立即跟了上去,雷填填還在狀況外,就聽到江騖的聲音,“跟上。”雷填填馬上跑過去。

    其他學生也注意到了他們的動靜,紛紛跑來跟著。

    江騖走在最前方,他觀察著石頭的位置,一會兒左轉,一會兒右轉,偶爾他會敲敲石頭,寒風陣陣,江騖的額頭卻沁出汗水,他的鬢角肉眼可見地快速濕透了,雷填填緊張不已,小聲問:“阿騖你在——”

    “別出聲,他在破陣。”賀蘭低聲打斷他。

    雷填填瞥了眼專注的江騖,舔了下嘴唇,緊緊閉上了。

    就這樣繞了半小時左右,江騖停在一座七八米高,占地也是七八個平方的粗石頭前方,回頭說:“需要搬開它,誰來?”

    賀蘭和雷雷填填同時說:“我來。”

    江騖往后看了一眼那些躲開他目光的學生,淡淡說:“要徹底搬開它,就我們三不夠。”

    賀蘭又回頭問:“還有誰來?”

    跟著他們的大概有十來個人,短暫沉默幾秒,有聲音冒出來:“你確定搬開石頭就能找到許愿樹嗎?”

    江騖回:“不確定。”

    頓時抱怨四起,“不確定搬個屁啊!”

    “已經一點多了,再找不到許愿樹就天亮了。你不確定我不搬。”

    江騖就說:“那就繼續耗著,今晚誰都別想找到許愿樹。”

    那些人便閉嘴了,磨蹭半天,還是上前一起推石頭了。

    雷填填簡直驚呆了,江騖平時總是懶洋洋的,做什么都不積極,也很好說話,今晚卻——

    他忍不住和江騖咬耳朵,“阿騖你太酷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新偶像!陸神還是我心中第一位,但你是特等位!”

    江騖眼皮輕輕跳了一下,“陸神?”

    “北太帝君的外號!”雷填填咧著嘴,“我取的!是不是超級酷?”

    江騖頓了頓才點頭,“酷。”

    兩人說話間,石頭動了,一群人同時推著石頭往旁邊挪,剛挪走一半,賀蘭驚喜的聲音響起,“在這兒!”

    除了江騖,其他學生都松開手跑過去,十來把手電同時照到那半塊空地,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和井口差不多大。

    “真的內有乾坤!”

    “許愿樹會在里面嗎?”

    賀蘭已經蹲到洞頭往下照了。

    手電光一照進去,立即消失了,深不見底,洞壁也很光滑,這時江騖撿起一塊小石頭,他丟進洞口,等了許久,都沒有絲毫回音。

    這時有人小聲問:“誰先下去?”

    所有人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

    賀蘭也猶豫了。

    江騖默不作聲,他關掉手電筒塞回口袋,平靜和雷填填說:“關了燈看不見,會沒那么害怕。”

    雷填填吞咽了幾次口水,望著江騖的臉,亂跳的心稍微緩和了一些,他重重點了頭。“嗯!”

    江騖沒理其他人,順著洞口滑了下去,利落消失在黑暗里。

    雷填填深吸幾口氣,掐了手電,閉著眼視死如歸躺著滑了進去。

    賀蘭也不再遲疑,迅速關了手電筒跟上滑進洞。

    有了打頭陣的人,其余學生也相繼滑進洞了。

    江騖在黑暗中睜著眼,專注聽著動靜。

    聽到有風聲時,他提前做了準備,在落地時一個完美的翻滾,輕松站了起來,他眼睫微動,看向了右前方。

    隨后滑下來的雷填填就沒那么容易了,一個狗啃地的姿勢摔到地上,賀蘭稍微好一些,但也狼狽著摔到地上。

    剩下的學生也下餃子一樣摔下來。

    等他們呲牙咧嘴爬起來,頓時驚喜尖叫,“找到了!真有許愿樹!”

    雷填填吐掉嘴里啃到的草和泥,還沒爬起來先抬頭,不見邊際的翠綠草地里,一樹火紅的花樹在夜空下散發著盈盈的紅光,樹的周圍飛著成千上萬的螢火蟲,像是小燈泡一樣,照亮了整個地洞,他甚至感覺不到疼了,張大嘴說:“好漂亮!”

    原來許愿樹是生在地洞里!

    賀蘭眼底也滿是喜悅,他翻身而起,快速奔向右前方的紅花樹。

    歡笑聲在空曠的地洞里回蕩,江騖卻沒有動,他毫不在意那棵許愿樹,他觀察著四周,這個地洞寬不可測,高不見頂,洞壁十分光滑,肉眼可見地無法藏書。

    如果天書不在這兒,為什么要特意設陣法將此地隱藏起來?

    江騖直接排除掉那棵樹,不過是一棵樹齡久遠的雞冠刺桐,絕不是什么愿望神樹,他正思考著,掛完紅布的賀蘭走過來,目光灼灼問他,“你為什么會破那個陣法?是那個人教你的嗎?”

    賀蘭又在打探陸嵊,江騖彎了彎唇,“67號藏書館2號書架第6排第76本書,里面詳細記載了石頭陣的破解之法。”

    “……啊?”賀蘭愣住,雷填填就過來拉住江騖往雞冠刺桐樹跑,激動不已,“阿騖,我們快去許愿!”

    到了雞冠刺桐樹下,雷填填松開了江騖,掏出紅布跳著朝樹頂扔,“保佑保佑,我和阿騖都通過考試!”

    江騖在旁邊看著,沒有動,下一秒,他眼神一凜,搶先推開了雷填填,避開了身后襲來的白色劍氣。

    但襲擊來得太突然,躲閃不及,那條白色光劍還是從江騖手臂擦過,力道震得他手臂發麻,整個人也騰空而起,飛到雞冠刺桐粗大的樹干上。

    巨響一聲,江騖從樹干滾落摔落到草地,無數紅色花瓣也像下雨一樣,簌簌從花樹掉下來,落到了他眼睫毛上,他口里瞬間涌上濃郁的鐵銹味,他強撐著咽回血,眨掉睫毛上的花瓣,睜開眼,短暫黑暗的視野漸漸清晰。

    頭發全白的老頭,兩只狹長的灰眼居高臨下盯著他,手握他的長劍,毫不留情地又一劍揮向江騖,口中大喝,“何方妖孽,竟敢擅闖我校禁地!”

    來人赫然是白招行。

    江騖身體無法動彈,望著那道襲擊向他的劍氣,他一時無法避開,只嘴角流出了幾縷紅色血跡。

    “校長,他是江騖!”雷填填尖叫出聲。

    江騖咬著牙,閉眼就要硬抗這一劍,就在這時,一道黑紅的光光速飛來,在最后一刻劈斷了白招行的劍氣,那裂成兩道的劍氣就分別擊向兩側,一道砸到草地上,整片草地都開始晃動,另一道飛向洞壁,碎石塊噼里啪啦砸下來。

    螢火蟲和紅花在江騖周圍飛舞,他抬頭,就撞進了那雙藏在面具后的眼睛。

    江騖視野漸漸暗下去,在徹底陷入黑暗的那一秒,他想。

    陸嵊原來還撿回來了他的面具。

    白招行見有人壞了他的計劃,他又是震驚又是生氣,盯著那張廉價懶羊羊面具,氣急敗壞問:“你是誰!”

    陸嵊又看了一眼閉上眼睛的江騖,轉身摘下了左手的黑皮手套,同時一把散發著金光的純黑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他一言不發,揮劍便是一道帶著黑紅火焰的劍氣擊向白招行。

    白招行趕緊舉劍遮擋,強大霸道的劍氣卻徑直穿透他的寶劍,直拍他胸口,白招行“嘔”一聲噴出血,整個身體被震飛,重重撞上身后石壁,跟著轟然碎裂的石頭,從半空砸落在地,雙眼一閉,昏死過去了。

    第28章 028

    【028】

    見白招行被一招秒殺, 地洞內鴉雀無聲。

    陸嵊手中長劍消失,他回身正要抱起江騖,忽然沖過來一道身影, “你要做什么?”

    雷填填張開雙臂擋在江騖面前, 他臉怕得慘白, 身體也抖成了篩糠, 但還是瞪著陸嵊放狠話,“我我爸是雷氏第897……987代傳人,我媽是李氏長女,你你敢動江騖, 他們不會放過你!”

    最后一句話雷填填倒是說得利索。

    陸嵊眼皮都沒抬一下,揚手一揮, 雷填填就被一股無形力量強行推著走開了。

    雷填填掙脫不得,眼珠不停瞄向昏迷不信的江騖, 急得快哭了,“我、我沒騙人, 我爸媽都可厲害了,你別傷害阿騖——”

    下一秒, 雷填填雙唇自動往里卷, 徹底被封住,無法說話了。

    陸嵊蹲下攔腰抱起江騖就要走, 不遠處傳來賀蘭的聲音, “是您嗎?”

    賀蘭眼底閃爍著異光, 他緊盯著陸嵊,是那夜到宿舍找江騖的男人嗎?

    他果然很強。

    賀蘭還眼巴巴在等回答, 雞冠刺桐樹下的身影已經抱著江騖憑空消失了。

    賀蘭,“……”

    雷填填的禁錮同時解除了, 他卻仍是保持著被封嘴的動作站在原地,瞪大眼望著江騖消失的地方,幾秒后,他又不可置信地抬高手,用力揉了幾次眼睛。

    真的消失了……

    這個他只在歷史書看到的法術,竟然真的還存在!

    “臥槽……這到底是回何方神圣……”有人發出疑惑。

    沒人能回答他,又一陣安靜后,賀蘭第一個回神,他瞥了眼還毫無反應的白招行,抬腳就往來時的洞口跑。

    其他人也陸續反應過來,“快離開吧!白校長醒了就糟糕了。”

    “差點忘了他還在,走吧!”

    “我有個問題,白校長還能醒嗎……要不去看看?”

    “你想去就去,我撤了。”

    “哎……等等我!萬一他醒了回去,我們怎么解釋?”

    “他又沒抓到我們,咬死不承認唄!”

    聲音漸漸遠去,雷填填又看向江騖消失的地方,用力抓了幾下頭發,咬著牙也跑了。

    地洞內再次恢復寂靜,不知過去多久,白招行左手食指動了動,很快他擦掉嘴上的血,捂著胸口晃悠著爬起身,環顧了四周一番,半晌臉色猛地大變,按住胸口狂奔至雞冠刺桐樹下,望著紛紛往下掉的紅花,灰色瞳孔急速收縮著。

    “怎會掉那么快?難道是……嘔……”白招行急火攻心,又嘔出一口血,他也不擦了,抬手施了個手勢,剛從樹梢落下的紅花就劇烈震動了幾下,晃悠著又回到樹梢掛著。

    白招行越來越站不穩了,等花樹不再掉花,他的面容又蒼老了幾分,撿起他的劍,拄著蹣跚著離開了地洞。

    地洞內死一般沉寂,死寂的空間隱約響起腳步聲,一道身影自暗處走出,走向了歸于平靜的雞冠刺桐。

    *

    陸宅。

    陸嵊抱著江騖出現在客廳,公良也趕緊迎上前,瞧見江騖面無血色,雙眼緊閉,他驚道:“怎么受傷了?”

    陸嵊大步上樓,“去拿雪靈芝。”

    公良也應是,又見陸嵊去的方向不是江騖的臥室,他腳步稍滯,問了一句,“送哪個房間?”

    陸嵊身影已經消失在樓道,“主臥。”

    進了房間,陸嵊單手脫掉了江騖沾有血的校服外套,內里只一件天藍色羊絨衫,凹陷的鎖骨和凸出的蝴蝶骨都會硌手。

    在這個長身體的年紀,江騖瘦得有些營養不良了。

    陸嵊眼眸沉了沉,又剝掉江騖的褲子,兩條修長雪白長腿也細得可怕,指甲凍得透出凍肉的茄色。

    陸嵊把江騖輕放進鵝絨被里,只留了江騖被白招行劍氣擦過的那只手,他挽高衣袖,江騖半只手臂上都是漆黑的劍傷。

    “嘶……”江騖在昏迷中哼了聲,兩條眉毛痛苦著擰緊。

    陸嵊皺了眉,他問:“還沒來?”

    公良也氣喘吁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了!”

    他端著一朵通身雪白的靈芝快步進屋,那朵靈芝還有冰霜的氣息。

    雪靈芝是療傷圣品,生存在海拔一萬米的雪山之巔,三千年才會生成,離開雪地十分鐘便會枯萎。

    適才他是去十萬里之外的雪山之巔現取靈芝。

    這時公良也眼前一花,托盤的雪靈芝不見了,他往床邊看去,就見陸嵊將整朵雪靈芝捏碎,全抹到了江騖的手臂。

    三千年轉瞬沒了。

    公良也,“……”

    眨眼的功夫,江騖手臂的劍傷消失了,皮肉重新生出,沒留下半分痕跡,疼痛感消失,江騖的眉毛也漸漸舒展開來,安靜陷入了沉睡。

    但江騖不過是受了尋常劍傷而已,用其他傷藥完全可以治愈,或是一小塊雪靈芝也足夠了,何必……

    那可是三千年一朵,用一朵少一朵的大寶貝!

    公良也肉疼著要退下,又聽陸嵊問:“云階月地的食堂自費?”

    公良也回憶了幾秒,點頭說:“是。”又補充,“價格不便宜,李道請我吃的那頓飯,似乎花了他半個月薪水,也就四菜一湯。”

    陸嵊拉下江騖的衣袖,將江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說:“你立刻去學校一趟,告訴食堂,明日開始,新生伙食由你贊助。”

    公良也馬上離開去辦事了。

    主臥安靜下來,陸嵊撿起江騖的校服正要離開,忽然衣袖被拽住,他長睫一顫,低頭卻沒對上江騖的視線。

    江騖還睡得熟,只從被子里探出清瘦修長的手,緊緊攥住了陸嵊的袖口。

    “奶奶……”恢復紅潤的嘴唇呢喃著。“想吃糖水雞蛋……”

    陸嵊眼眸微閃,他彎下腰,在江騖耳邊說:“下次記住了,我是陸嵊。”

    ……

    江騖是被熟悉的香味勾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睜開眼,就看到了雷填填奇大的臉。

    江騖下意識拍開了雷填填的臉。

    “嗷!”雷填填捂著臉后退,驚喜道,“阿騖你可算醒了!”

    江騖視線轉了一圈,才發現是在宿舍里,賀蘭和龍麟都在各自床上睡著。

    他擼開衣袖,看到恢復如初的手臂,愣了2秒說:“抱歉,我們怎么回來了?”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地洞,他快被白招行的第二道劍氣擊中,是陸嵊出現救了他。

    雷填填說:“我是走回來的,你我不知道。”

    江騖抬頭看向雷填填,雷填填撲過來抓住他雙手,眼框有些紅:“我回來你就在床上躺著了,剛才我以為你被那個懶羊羊帶走,都快嚇死了!”

    聽到懶羊羊,江騖視線又落到他的桌子,一碗熱騰騰的糖水雞蛋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他小時候特別羨慕鄰居家的小孩,他們生病了就可以吃糖水雞蛋,他就在冷天開窗睡覺,可他就是不會生病,后來他就悄悄自己煮,結果把公用廚房弄得亂七八糟,奶奶回來又揍了他一頓。

    不過那個晚上,他如愿以償吃到了糖水雞蛋。

    和他聞到的味道一樣,很甜,特別甜。

    江騖湊近去聞糖水雞蛋,雷填填馬上說:“對了,還有這碗糖水,也是回來就有了。”他壓低聲音,“是那個懶羊羊送你回來的嗎?”

    江騖聞著香甜的氣息,眼睛彎了彎,回:“不知道。”

    忽然他耳尖動了動,馬上和雷填填說:“快回床上!”

    雷填填不明所以,但麻溜脫鞋上床了。

    江騖也快速端起糖水雞蛋,顧不上燙,一鼓作氣吃完放下碗,回床上躺著了。

    幾乎是他躺下的那一秒,宿舍門被打開了。

    涌進來一群人打開燈,為首的正是白招行,他第一時間看江騖的床,見被條拱起,他忍著傷口疼也要大步上前,用力掀開了被子。

    “誰啊?”江騖睡眼朦朧地坐起來,靈魂出竅一樣,眼神直直看著床前的一堆人,顯然是沒睡醒。

    “……”白招行搖頭。“不可能,你不可能在宿……”

    他眼神一變,又上前抓過江騖的手,推上衣袖說:“別裝了!你的手——”

    余下的話在看見光潔的手臂時卡住了。

    白招行面部神經隱隱抽動,他又要去檢查江騖的臉,“你不是江騖……”

    還沒碰到,被一只手用力扇開了。

    “夠了白老頭!”李道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你硬要我們來宿舍檢查,說江騖夜闖禁地,要抓他現行,我們也跟你來驗證了,現在結果是江騖手臂完好無傷,根本沒有你的劍氣,你也鬧夠了吧!”

    白招行根本不理他,他緊緊盯著江騖,咬牙切齒說:“不可能!我親眼所見!江騖必然是用了什么歪門邪道掩蓋,我要檢查他的臉。”

    “我偏不讓!”李道擋在江騖床前,“他是我招的學生,白招行你從他進校就要開除他,其實不是針對他,是看不慣我吧!”

    江騖眼皮輕動,白招行自他進校就想開除他?

    他馬上回憶學校地圖,那日周思禮去的教學樓,也是辦公區,周思禮要見的人,想要趕走他的幕后之人,很大可能就是白招行。

    江騖思考著,宿舍里已經吵成一團,白招行和李道新仇舊恨一起吵,大有要開打的架勢了。

    這時還是校長上前,他隔開兩人,苦口婆心勸,“大家都是幾百年同事了,在學生面前吵起來像什么話,想知道江騖有沒有去禁區我有辦法。”

    李道和白招行同時看他,“什么!”

    校長笑吟吟看向江騖隔壁的床位,和藹問:“龍麟同學,今晚江騖有離開宿舍嗎?”

    裝睡偷聽的雷填填和賀蘭一起緊張著吞咽口水。

    龍麟是剛正不阿的性格,他要爆出江騖今晚離開過宿舍,他倆也逃不了。

    白招行也眼前一亮,他按著陣痛的胸口走到龍麟床前,胸有成竹說:“龍麟你是好學生,你放心說不要怕,學校和我們是你堅實的后盾,誰都不能威脅你!”

    龍麟頂著一頭亂發,冷冷說:“他打了整晚的呼嚕,打雷一樣,他會離開宿舍就謝天謝地了。”

    第29章 029

    【029】

    白招行表情凍在臉上, 瞬間難看得厲害。

    李道立即說:“白大校長聽清楚了?”他指著江騖,“校長犯錯罪加一等!你冤枉學生,夜闖宿舍, 你馬上向江騖道歉!”

    江騖這時也假裝徹底清醒了, 他整理著衣袖下床, “李老師, 出什么事了嗎?我今晚沒有離開過宿舍。”

    李道“哼”了一聲,“出大事了!白校長指認你違反校規進了學校禁區,他還人贓并獲,打傷了你手臂。”

    他一番陰陽怪氣, 白招行渾然不在意,他突然沖來扳過江騖的肩, 緊盯著江騖的臉。

    “唉!白老頭你——”李道氣得正要出手,白招行卻先松了手, 錯愕著呢喃,“是你, 但不可能啊,傷口怎么會消失……”

    兩人離得近, 江騖目光落到白招行臉上, 明顯蒼老了不少。

    他在二食堂第一次見到白招行時,白招行頭發雖白, 皮膚仍很緊致。

    書中記載, 現存神族雖不再長生不老, 久的壽命千歲左右,短的幾百年, 但蒼老速度十分緩慢,才短短半月, 白招行的狀態卻足足蒼老數十歲。

    這時校長過來解圍了,他拍了拍白招行的手臂,“老白啊,你的劍氣削鐵如泥,重則當場斃命,輕則休養七七四十九天,這位小江同學毫發未傷,絕不是你在禁區撞見之人,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別妨礙學生休息,他們明日還有早操呢。”

    校長又轉而對江騖笑,“小同學,今晚之事是意外,我替白校長向你道歉,他也是為學校安全著想才看錯了人,你別往心里去,好好學習,通過月底的考試。”

    江騖點頭,校長就和白招行使著眼色,白招行又看了江騖一眼,才神色恍惚跟著校長離開了,李道沒動,他也拍拍江騖的手臂,“小鬼,月底爭口氣,別被淘汰了!”

    說著就要走,江騖忽然拽住他手,拉著他去了外面,走廊里已經沒有人了,江騖低聲問李道,“您上次問我是否認識白校長,是因為他準備開除我嗎?”

    李道欣慰點頭,“你果然很聰明。沒錯,他平時為人也算和善了,這次是——”他搖手,“算了,不提他了,你回去睡吧。”

    江騖沒動,他又問:“是您保住了我嗎?”

    他猜測白招行是開除他被攔住后,轉而在暗處指使周思禮使絆子。

    李道搖頭,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上面有人為你作保,我沒那么大面子。”

    李道走了,江騖眼睫輕動,抬眸往天花板看了一眼,才回身推門進屋。

    宿舍里靜得滿是擂鼓般的心跳聲,是雷填填,他按緊胸口,雙眼發自盯著江騖,動著嘴唇無聲問:“全走了嗎?”

    江騖點頭,雷填填馬上倒回枕頭,大口大口呼吸,“嚇死我了!”

    賀蘭也望著江騖,只是沒有說話,瞥了眼江騖的手臂,很快拉上了床簾。

    江騖鎖好門,他走到他書桌抓了一把紫皮糖,走向龍鱗的床位。

    龍麟面對墻睡著,只露出半邊后背,看著像是睡了,江騖將紫皮糖放到他書桌,說了聲,“多謝。”

    沒有回應。

    江騖也不在意,關上燈,自黑暗里走回床鋪,上床繼續睡覺了。

    *

    次日江騖起床,龍鱗已經出門了,連帶著不見的,以及桌上那一小堆紫皮糖。

    早餐江騖一如既往準備泡面,他剛翻出一桶豚骨拉面,賀蘭走過來說:“江騖,一起去食堂吧。”

    江騖抬眼,賀蘭滿臉笑意,“感謝你昨天找到許愿樹,我請你和雷填填吃早餐。”

    雷填填還在換衣服,聽到還有他的份兒,他拉鏈往上一通拉差點卡進下巴肉,發出小小一聲“嗷”。

    江騖本想拒絕,但他確實也吃夠泡面了,加上雷填填很期待,他放下泡面桶,大方同意了,“卻之不恭。”

    只是三人到食堂,卻被告知以后免費了。

    “我們這一屆命真好!”江騖耳邊不時傳來學生興奮的聊天聲。

    “哈哈哈,沒錯,校服免費,伙食也免費,學校真重視我們啊!”

    “不是學校,聽說是有大佬贊助。”

    “誰啊?太有錢了吧!”

    “我哪有渠道知道,估計是六大家族之一吧。”

    ……

    賀蘭臉色白了白,他握緊手,“你們吃吧,我不餓。”轉身就走了。

    雷填填也看出苗頭了,他小聲和江騖說話,“他請你吃早餐,是想打聽昨晚那個懶羊羊吧!”

    江騖不置可否,他目光在琳瑯滿目的窗口流連,問:“哪個窗口的紅燒牛肉面最好吃?”

    雷填填不假思索,“五號窗口!超級好吃!”

    江騖就去五號窗口要了一份大碗紅燒牛肉面。

    熱騰騰的手工拉面香氣撲鼻,大塊燉得又爛的紅燒牛肉鋪了滿滿一碗。

    江騖端著拉面剛坐下,對面又坐下一人,江騖不在意,拿過筷子攪拌好牛肉面,埋頭就大快朵頤。

    等吃完抬頭,看到對面的龍麟也不驚訝,微笑說:“早。”

    龍麟面前沒擺著食物,他看著江騖,眉梢挑了挑,“糖是什么牌子?”

    江騖說:“不知道,便利店隨便買的,你喜歡宿舍還有一包,回去給你。”

    龍麟沒拒絕,從書包拿出一個本子放到桌上:“不白吃,這是謝禮。”

    他說完就走了。

    雷填填一直在遠處觀察,龍鱗走了,他馬上端著塞滿的托盤跑來坐下說:“我剛回來就看到他坐下了!他找你有事嗎?”

    江騖拿過筆記本,翻開第一頁,頁面畫著圖解版的劍法招式。

    他睫毛微動,合上了筆記本,“嗯,一件小事。”

    雷填填就沒問了,他撕著漢堡的包裝紙,對著巨無霸漢堡滿足地咬上一大口,口齒不清感嘆,“唔!免費的漢堡果然更美味!”

    江騖點頭,也端起湯碗,喝掉了最后一口湯。

    *

    接下來幾日都相安無事,甚至周思禮也不找茬了,留江騖在教室里上課。

    轉眼又到了周五放假,雷填填再次邀請江騖去他家做客。

    江騖收拾著書包拒絕了,“這周有事,下次。”

    雷填填很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就下周!下周必須去!”

    江騖同意了,他問雷填填,“這周你的車可以借我開嗎?”

    雷填填直接丟了車鑰匙過來,“沒問題,我叫我爸到出口接我。”

    “謝了。”江騖也丟了一顆紫皮糖給他。

    江騖背著書包下樓,去停車場找到雷填填的車,開車出了學校卻沒去仙江市的出口,而是守在校門外,等著白招行的車。

    他這幾天已經觀察好了,白招行不住學校,他的車是一輛灰色甲殼蟲,每日六點半準時離開學校。

    天色五點就黑透了,人行道的路燈勉強能照亮,江騖掏出手機,時間到6點半了。

    他抬眸,校門口的道路閘打開,灰色的甲殼蟲亮著兩束車燈駛過。

    江騖拉高校服拉鏈,踩著油門跟上了白招行。

    白招行去的出口很繁華,穿過結界,就是霓虹燈閃爍,車水馬龍的街道。

    江騖看著車窗外的商店招牌。

    【風棲市大宇金行】

    風棲市距離仙江2000公里,是南方的一座小城。

    江騖跟著白招行的車左轉直行,行駛了兩百米左右,白招行在路邊的臨時車位停下了,下車進了一家花店。

    江騖也停住,等大概十分鐘,白招行抱著一大束鮮花出來了。

    橘色光影里,是一束白色海芋。

    接著白招行有陸續去了幾個店鋪,買了許多東西。

    有甜點蛋糕,一籃又大又紅的草莓,一份鹵肉飯,一份牛骨湯,最后是一瓶紅酒。

    江騖猜想白招行可能是去約會,思考片刻,還是暫時跟上了。

    若是約會,他再離開不遲。

    兩側街景不斷變化,從熱鬧變為蕭條,最后上了高速,到了墓園。

    白招行下車時先對著后視鏡整理了外表,把頭發梳得特別整齊了,才抱著花,提著大包小包上山。

    地點并不遠,只爬了一次階梯就到了。

    上了石階,白招行又整理了一會兒衣服,這才昂首挺胸去了一座墓前。

    路燈太暗,加上隔得有一段距離,江騖看不清墓碑的刻字,只聽到白招行的聲音。

    “今天的海芋花開得很漂亮,就是鹵肉飯沒你以前喜歡的那家做得好,你湊合吃吧,我下次再去找找別的店。草莓也是,我總覺得沒有你在的時候味道好了,是你不在了嗎?”

    白招行低聲笑,“還可能是現在的氣候變了,沒以前干凈了,還有一年……咳咳咳,不知那時還有沒有草莓了。”

    “你會討厭我吧,哈哈,討厭也好,總比無視強。”

    “這些食物你一個人享用就好,我只是買給你。”

    江騖眸光微閃,墓主人似乎是白招行喜歡的人,他繼續聽著,這時一陣手機鈴聲,白招行來電話了。

    “什么事?”

    對方回了幾句,白招行安靜片刻,才開口:“就這樣吧,安排他和龍麟。”

    聽白招行提到龍麟,江騖瞳孔收縮了一秒,再看過去,白招行已經收起手機,不再說話,在墓前站了好一會兒,快到9點,白招行才離開了。

    這次江騖沒再跟了,他耐心等了一會兒,白招行沒再回來,他才去了白招行去的墓。

    路燈光從遠處照來,看到墓碑的瞬間,江騖愣住了。

    墓碑上沒有字,沒有照片,這是一座無名墓。

    忽然江騖余光一凜,他快速看向左邊的墓碑,同樣空無一物,也是一座無名墓。江騖又看右側的墓,刻著字,貼著照片,是有主的墓。

    江騖走到左邊的墓,兩座無名墓肯定有關聯。

    他蹲下,近距離觀察著墓碑長年累月留下的痕跡,與白招行拜祭的墓截然不同,這座墓應是常年無人清理過,風吹日曬了上百年一樣。

    想到神族的普遍年齡,江騖又看向隔壁的墓,他仔細看著墓碑上刻的日期。

    是——

    300年前的墓。

    江騖不動了,他望著地面思考著,沒一會兒,一串鈴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江騖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他的手機在響。

    除了快遞和放松,很少有人打他電話。

    江騖掏出手機,看到來電,他停了一秒才接聽。

    他沒有先開口,對面是低沉的嗓音,“還沒放學?”

    是陸嵊。

    江騖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時間,還沒到十點,他奇怪,“放了,陸先生有事嗎?”

    “回來吃飯。”

    江騖理解了幾秒,他環顧了一下附近,低聲說:“回不去,我離得有點、很遠。”

    “哪里?”

    “風棲市。”

    頓了頓,江騖站起身就往下跑,這是第一次有人等他回家吃飯,他邊跑邊說,“我很快回來,一、一個半小時!”

    *

    江騖跑下山,快到停車處,就看見車旁站著一人。

    那人身材高大挺拔,他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了,江騖跑過去,實在有些好奇,“您是一個跟斗十萬八千里嗎?”

    陸嵊顯然也看過西游記,他淡淡道:“那是神話故事,我和他們不是一個體系。”

    “2000公里也很厲害了。”江騖停了一下,目光灼灼,“您是來接我回去吃晚飯嗎?”

    “危險。”

    江騖疑惑,“?”

    陸嵊面不改色,“放你一個人待著,很危險。”隨后伸手,“車鑰匙。”

    江騖延遲了1秒才摸出車鑰匙遞上前,“您不能把車也瞬移回去嗎?”

    之所以用也,是他問過雷填填,那日在地洞,陸嵊是帶著他原地消失的。

    “不能。”陸嵊接過鑰匙就進駕駛室了。

    江騖跟著進了副駕駛,狹小的車內頓時更擁擠了,江騖余光掃過陸嵊頂著車頂的頭,到底沒提換他來開車。

    他高考完拿到駕照,但沒錢買車,今天是第一次開車上路。

    他小聲說著線路,“淮賓路可以開進云階月地的結界。”

    陸嵊轉著方向盤,掉頭駛向淮賓路,他沒問江騖為何會來風棲市的一個墓地,聲音很低,“同學的車?”

    江騖點頭,他頓了頓,主動提起地洞,“就是和我一起進地洞的那個男生。”

    他抬手撫過手臂,深吸一口氣,“抱歉,我以后盡量不受傷連累你。”

    “如何保證?”陸嵊望著前方,“白招行一劍就差點殺了你。”

    “……”

    車外的路燈不停倒退,江騖從來不是爭強好勝的性格,他更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說:“我當時沒有準備,假如知道他會偷襲,我能躲開。”

    “敵人不會讓你知道。”陸嵊穿過車流,一閃而過后就是云階月地那條繁花長路。

    寬闊的六車道上,僅他們的一輛車。

    奶黃色的路燈籠罩著揚揚灑灑的花瓣,斑駁的光影從窗外照到江騖眉間,他安靜地垂下眼睫,望著鞋尖說:“您說得對。”

    接下來江騖沒再出聲,陸嵊指腹輕輕摩挲著方向盤,駛出隧道回到仙江市,外面是鋪天蓋地的大雪。

    小小的甲殼蟲戛然停在了隧道口。

    車內寂靜得能聽見雪落到枯樹枝上的聲音,以及一聲不太明顯的肚子咕嚕聲,江騖轉頭看陸嵊,“陸……”

    剛開口,被陸嵊打斷了,“我不是責備你。”他也側目看著江騖,深邃不見底的黑眸,濃郁得無法辨認出他的情緒,片刻他又轉回去,從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丟到江騖懷里,重新啟動車,“餓先吃一塊頂著,半小時到家。”

    江騖下意識接住,低頭一看,是一塊紫皮糖。

    片刻,他剝開糖紙,小小咬了一口。

    比他買的紫皮糖牌子,甜很多。

    ……

    回到陸宅,陸嵊換了鞋就要上樓,江騖看著那道頎長的背影,忽然開口,“陸先生,您不吃東西嗎?”

    陸嵊停住,沒回頭說:“換衣服。”

    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騖先去了餐廳。

    桌上擺滿了新鮮的燒烤食材,還有一只噼里啪啦燃燒著果木炭的烤爐,而窗外繁星點點,蟬鳴聲此起彼伏,空氣里都浮動著清雅的荷花香氣。

    晚餐是烤肉。

    江騖眼皮動了動,他還以為陸嵊不吃垃圾食品。

    他剛坐下,陸嵊就進來了。

    陸嵊換了一身純黑色的睡袍,江騖咳嗽一聲,到底沒說什么。

    很快有黑影進來工作了,陸嵊看向江騖,“想吃什么讓它們烤。”

    江騖分不清盤子里的東西,他隨意指了一盤,“先烤這個。”

    黑影就夾了幾塊牛舌放到燒烤架上。

    滋啦的油聲都帶著香氣,隨后公良也拿著打冰啤進來了。

    他開了一瓶倒進水晶杯,放到江騖手畔微笑說:“今天老爺破例,你可以無限制飲酒。”

    江騖看向對面的陸嵊,黑影給他倒了杯茶,他慢悠悠品著,不像在吃燒烤,像在海邊度假。

    兩人的距離也隔了十萬八千里。

    江騖端起啤酒喝了幾口,這時牛舌烤好了,黑影夾到江騖面前的餐盤。

    江騖眨眨眼,喊來黑影,把盤子遞給它,“送給陸先生。”

    公良也臉色微變,剛要拒絕,陸嵊就放下了茶杯。

    江騖又端起啤酒推薦,“陸先生,您也試試冰啤酒,燒烤配啤酒是夏日必備。”

    他看出來了,窗外的景可以四季隨意變換。

    陸嵊淡淡說:“好。”

    公良也的表情頓時和吞了上百只蒼蠅一樣,但還是立即倒上一杯冰啤送給陸嵊。

    陸嵊面無表情喝了一口,片刻,他又讓黑影開了一瓶。

    一打啤酒,基本全是陸嵊喝的,江騖只喝了一瓶。

    江騖咀嚼完最后一塊烤鳳梨,剛要放下筷子,窗外猛然電閃雷鳴,下起鋪天蓋地的冰雹,砸得玻璃快碎了一樣。

    同時餐廳的水晶燈也咯吱閃了幾下,就徹底熄滅了,陷入了黑暗。

    江騖握著筷子剛要起身,就被一只手推回了椅子,緊接著一道壓迫感十足的身軀壓了下來,干燥又滾燙的手指挑高他的下巴,帶著濃郁酒氣的呼吸噴到江騖鼻尖。

    然后他聽到陸嵊暗啞的嗓音。

    “江騖,你還欠我一件事。”

    第30章 030

    【030】

    窗外, 數道閃電劃過,餐廳短暫地亮若白晝,倒映在那雙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里, 明光爍亮。

    只差一公分, 兩人的鼻尖就要撞上了。濃烈的酒氣噴到臉上, 江騖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僵在椅子里,紋絲不動望著陸嵊,陸嵊是喝醉了?

    他忘了回答,轉瞬餐廳內又恢復了黑暗, 只有噼啪落下的冰雹聲。

    等半晌沒有回答,陸嵊很有耐心地又說一遍, “江騖,你還欠我一件事。”

    江騖終于回神, 他想點頭,又想到他下巴此時在陸嵊手里, 便沒動說:“是,在圖書館——”

    說一半, 他就感覺眼前一閃, 周圍溫度驟降,接著視野逐漸明亮, 越過陸嵊的肩膀, 江騖瞳孔猛然張大, 震撼望著一望無際、無邊無際的雪地。

    眨眼時間,陸嵊帶他到了一個未知的地方。

    江騖余光看著四周, 他同陸嵊似乎在一個密閉狹小的草棚里,他眼前有一個墨綠綢布蓋著的東西, 身后是濃烈的酒氣,他被陸嵊緊扣在懷里,沒有絲毫動作的余地,江騖嘴唇微微張開,“陸——”

    “噓。”熱烈的氣息噴在江騖耳后,陸嵊抬手扯下了綢布,竟是一部架好的相機,鏡頭特別長,江騖還沒做出回應,陸嵊先抓過他左手放到相機上,聲音低沉沙啞,“變焦環。”

    又抓著江騖的手挪到另一處,“對焦環。”

    江騖腦海閃過在陸嵊拍的那只雄性綠尾虹雉,陸嵊是帶他到雪山拍鳥?

    江騖想著,瞬間就進入了狀態,仔細聽陸嵊講解。

    “自動曝光鎖。”

    “速控。”

    “開啟自動對焦。”

    ……

    時間漸漸過去,陸嵊抓著江騖的手來到最后一顆按鈕,“快門。”

    隨后松開江騖的手,說:“拍到一張棕尾虹雉,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

    江騖剛開口,就感到禁錮他的身軀離開了,溫熱的氣息消失,他扭頭,身后空空如也,陸嵊不見了。

    同時陸嵊回到了臥室,他扯開睡袍帶走進浴室,不多會兒,浴室里響起淅瀝的流水聲。

    沒多久,他聽到了敲門聲。

    “老爺。”公良也恭敬的聲音,“江同學落下了手機,有個號碼不停打進來,可能他同學有急事……”

    水聲停了,陸嵊披上浴袍出去。

    門打開,公良也躬身遞過手機,陸嵊瞥了一眼來電,是本地的號碼,他接過手機,公良也就退下了。

    陸嵊并沒有接電話,他回到房間擱到桌上,來電熄滅了,顯示99+未接,都是同一個號碼,緊接著下一秒又進來,陸嵊指腹在桌面一抹,桌面就浮現了來電號碼,以及機主資料——

    葛北。

    和江騖一樣,仙江大學的學生。

    陸嵊眸色深了幾分,劃過了接聽。

    “江騖你怎么不接電話,不會又出事了吧?你快急死我了!你又搬家了,搬哪兒去了?你為什么休學了,是真生病了還是為了躲我?要是躲我,那我告訴你沒用,我絕對不會放棄你!你……”

    葛北的聲音很年輕也很氣盛。

    陸嵊淡聲打斷,“江騖現在不能聽電話。”

    葛北聲音戛然而止,片刻他炸毛連珠炮一樣質問:“你誰啊?憑什么替江騖接電話,你多大了,家住哪兒,哪所學校的,和江騖什么關系?”

    陸嵊只覺葛北實在聒噪,“家屬。”

    直接掐了電話。

    *

    江騖在書上見過棕尾虹雉,白天活動,晚上棲息在巖石,通常為了保護自己,它們會選陡峭的巖石。

    江騖并沒有在陸嵊搭的草棚子里待太久,待夜色降臨,他主動取下相機出發了。

    雪地連綿的白,裸露的石頭和覆雪的高山植被都相似,晚上飄著雪,剛踩出的腳印頃刻又被覆蓋,江騖就折了一把樹枝,走一段路就插下一根留作記號。

    他觀察了地形,朝著左側的山巔走。

    快到山巔,下雪聲夾著風聲越發犀利,像在吹口哨一般,江騖扛著單反走到懸崖邊。

    棕尾虹雉雄鳥身上大部分是深藍色,雌鳥是通身麻栗色,在黑暗里都是不易辨認的顏色,又下著雪,江騖眼睫毛不時被風雪刮到,有一種利刃割到的痛感,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手機留在了餐廳,不過他被帶到雪山差不多就是晚上十點左右。

    到訓練時間了。

    難道這也是陸嵊今晚的訓練?

    江騖想著,忽然他余光一亮,他趕緊低頭看向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在下方幽黑的峭壁上,有一道耀眼的深藍流光。

    是雄鳥?

    江騖正要細看,那抹藍光忽然以極快的速度沖向江騖,藍光越來越龐大,終于看清那團東西,江騖凍僵的嘴唇都動了動,“……”

    在逃跑前,他還記得按了幾次快門。

    “咔咔咔!”

    將那只將近兩頭成年大象體積的棕尾虹雉拍進了相機。

    被棕尾虹雉的大翅膀扇動,整個山顛都跟著晃動,風雪變成了暴風雪,襲到江騖后背,他跑不及整個騰空卷起,他迅速將單反塞進懷里,拉高拉鏈護住,落地滾了一圈后單手撐在地面,就地翻身而起,他瞥見旁邊的草叢,也不逃了,取下相機塞進去,順手又撿了一根樹枝,起身直面棕尾虹雉。

    江騖停住,棕尾虹雉也停下了。

    黑夜里,棕尾虹雉的兩只眼睛也散發著幽藍的光,與上次那只巨鳥老鷂不同,這只棕尾虹雉更加巨大,也散發著更加危險的氣息。

    江騖握緊樹枝,就在棕尾虹雉要動作時,江騖突然開口,“稍等,在開打之前,我要說句話。”

    棕尾虹雉還真不動了,顯然是聽懂了他的話,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江騖,片刻,它開口了,是成年男性的嗓音,“什么話?”

    能交流就有余地,江騖目光明亮,“你攻擊我的理由是什么?”

    棕尾虹雉哼笑,“你闖進我的地盤,你還問我理由?”

    江騖便利落丟下了樹枝,不是為了他的血,那好談,他在棕尾虹雉疑惑的目光里,誠懇道歉,“抱歉,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地盤,如果你接受,我馬上離開,絕沒有下次。”

    棕尾虹雉面部雖然被毛覆蓋著,但它的眼睛明顯透出了不可思議,“你是在和我談條件?”

    “是。”江騖大大方方,“我雖只有皮毛功夫,但拼死一博也未必沒有勝算,不如化干戈為玉帛——”

    “說簡單點!”棕尾虹雉不耐煩地打斷他,“我是妖,聽不懂你們人類的……”它又狐疑打量著江騖,“你是人嗎?”

    江騖點頭,換了個簡單的說法,“我的意思是,我們不用打架,可以做朋友。”

    “……”棕尾虹雉沉默了,片刻它帶著點驚奇,“朋友?”

    江騖頓了頓,正要解釋朋友的含義,棕尾虹雉周身忽然散開一陣藍色的光霧,江騖瞳孔微收,他警惕心起,盯著那團藍霧往后退了幾步。

    藍霧散開,棕尾虹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年男性,看著二十出頭的樣子,他身著深藍色長衫,一頭烏黑的長發如絲綢般披在肩頭,兩腳光著白森森踩在雪地里。

    江騖,“……”

    他在云階月地待了那么久,知道動植物皆可修煉成精怪,修煉到一定道行能化為人身,但第一次一只鳥在他面前化身為人,他還是有點驚訝。

    “我叫藍弘。”藍弘不滿看著江騖,“你不是要和我交朋友,退后做什么?”

    江騖真誠說:“第一次見到鳥變人,不習慣。”

    藍弘高興了,他完全不怕冷,踩著雪跑到江騖面前,他個頭同江騖差不多,那雙同樣是深藍色的眼睛熠熠生輝,“我們是朋友了,你想看我隨時可以變你看。”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很高興,“你是我第一個朋友!有時候碰見人,他們都很怕我。”他挑眉,“我剛才只是想嚇唬你,誰讓你打擾我睡覺。”

    江騖看著藍弘開心的樣子,忽然想到很久之前,他也是這樣期盼交到一個朋友,他趕緊伸手進口袋,摸了幾下還真找到了一塊漏網的紫皮糖,他抓住掏出來,遞給藍弘,“見面禮。”

    藍弘沒說話,他小心接過紫皮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抬眼巴巴問:“這是什么?”

    江騖耐心解釋,“這叫紫皮糖,是裹著巧克力的夾心糖果,剝開外面的包裝就可以直接吃了。”他眼眸也亮亮的,“紫皮糖很便宜,是我吃到的第一塊糖。”

    藍弘卻沒有撕開,他小心握進掌心,然后另一只手去拔頭發,他扯下一根黑發,瞬間就化為一根散發著深藍光澤的羽毛。

    “見面禮。”藍弘學著江騖的樣子,“我的羽毛。”

    江騖嘴角上揚,接過了羽毛,插在了胸前的胸口袋。

    后來兩人就地坐下聊了起來,江騖從草叢里找出相機,翻出搶拍的藍弘原身照片給他看。

    “我的毛發可真漂亮。”藍弘順了一把他黑綢緞般的長發,又小小咬了一口紫皮糖,下巴墊在胳膊上,歪頭問江騖,“你就是為了拍這個闖進我的地盤啊?”

    江騖點頭,“我欠一個人一件事,他要我拍到一張棕尾虹雉。”

    “那還不簡單。”藍弘咽下紫皮糖,吹了聲口哨,他挑起下巴,“拍吧。”

    江騖抬頭望去,遠處是成群結隊的在棕尾虹雉,有雌有雄,壯觀到無以復加。

    ……

    再次回到草棚,江騖剛彎腰要進去,一道身影先鉆出來。

    陸嵊換了一身純黑休閑服,顯得格外年輕,他目光掃過江騖胸前插著的那根深藍羽毛,語氣淡淡的,“贏得不錯,毫發無損。”

    江騖便肯定了,陸嵊帶他到這兒,果然不只是要教他拍鳥。

    他抽出那根羽毛,眼眸清澈,“我沒贏,是和藍弘成了朋友。”

    陸嵊眉峰重重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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