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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神明·妖怪

    最后當然沒有綁。

    睡了一覺醒來出門看情況的夏目貴志及時解救了妖怪中也……說他及時解救了神明中也也不錯。

    醒來后的神明中也聽到妖怪中也閑閑地給他講了他醉后的模樣, 臉控制不住地紅起來,直接把夏目貴志和斑送回家, 順便把自己傳送回了虛空之中。

    超能力者中也正在那里構建空間,讀到他的心聲,不禁心生同情:“沒想到你回去一趟遇到了這么多事。”

    神明中也的神情羞恥,耳朵和尾巴萎靡地向下垂。

    “所以我可以摸一摸嗎?”

    “……哪里來的這種所以?”

    *

    芥川銀和桃園奈奈生共同升入高三,開始了緊張的備考。

    不過每到周末,她仍然會不遠萬里來神社。

    為了避免添麻煩,她會自帶便當, 人多時就幫著前院收整人們的供奉,某日遇到一個老夫人驚奇地叫她:“是銀嗎?”

    她回頭, 看到那位夫人露出欣喜的笑:“我之前總是在想還能不能再見到你,哎呀,長成大姑娘了……你還記得我嗎?之前你和你兄長在這里的時候很喜歡吃我帶來的水果,你們現在都好嗎?”

    芥川銀愣了愣, 低頭用力眨眨眼, 抬起頭,露出靦腆而溫柔的笑:“我和兄長最近都很好, 謝謝您的關心。”

    “是嗎, 是嗎, 真是太好了。”老夫人曳著老年人綿長的腔調, “我那時候就覺得你們兩人討喜,總想著離開之前, 得再見你們一次。”

    她虔誠地遙遙向神社又是一拜:“一定是神明庇佑, 真好, 真好。”

    芥川銀也覺得真好。

    神社也許并非和中也先生所想的那樣,與世間不容。

    接近高三尾聲, 芥川銀定了志愿,決定考到橫濱的大學去。

    她一如既往對著神社講述每日的煩惱。

    “哥哥覺得在橫濱讀大學很危險,不過我還是更想和哥哥在一起。中也先生,您一定也會支持我吧。”

    偶爾也會吐槽考試,順便告芥川龍之介的狀。

    “我打算報考醫學。原本想學習神學,但是哥哥最近總是受傷,我想幫幫他,希望您能原諒我……數學考試真難,我也很沒有把握,不過我會努力的,英語也令人頭疼,不過鞍馬同學會幫我們一起補習,我很開心。”

    桃園奈奈生告訴芥川銀,她決定畢業之后和巴衛結婚,巴衛會和她一起變回人類,在人間生活。

    芥川銀握緊了她的手,桃園奈奈生怔了怔,隨后用力回握,露出她招牌的熱情的笑容:“別擔心小銀,不管是去哪里做什么,我們都是好朋友。”

    于是芥川銀又把最近打工積攢的零花錢都扔進祈愿箱,雙手合十。

    “先生,奈奈生要結婚了,您會去參加奈奈生的婚禮嗎?我想祝她幸福平安。”

    她又合了一次手,神情悵然。

    “那次之后,已經許久沒有見到您,真希望您能看到,哥哥現在正在努力活下去,我也在和奈奈生一起努力,學著怎么獨立生活,好好保護大家。”

    晚霞遍布的天空,化成金暉黏在她的肩頭。

    芥川銀忽然感覺到一只看不見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猛地回頭,清風卷起她白色的長裙,如同百合花在庭院中盛放。

    “中也先生?!”她睜大眼睛,露出笑容,“謝謝您——請您安好——!”

    *

    因為發生“與平行世界的自己交換還差點被削弱神印”這么大的事居然不通知他,中原中也被風神乙比古狠狠訓了一頓。

    御影在一旁但笑不語。

    御影神社在其中摻和了一腳,御影也大概知道更多內幕,但是見中原中也隱瞞了神代做的事情,他并沒有揭穿訕笑的中原中也。

    中也那有些心虛的樣子,乙比古一看就知道其中還有隱情,橫眉冷對訓了兩天,最終還是瞪著眼縱容了他,手中戳著他的鼻尖:“下不為例,聽到了嗎下不為例!”

    ……

    mimic事件發生后兩周,太宰治從港口Mafia叛逃。

    離開之前,他大半夜開鎖進了神社,在神代的震怒中穩穩坐在神明寢屋外的院子里,倚靠著樹自言自語了一晚上。

    那些話都是些沒頭沒腦的閑聊,從森鷗外一路抱怨到底層人員,然后問:“中也,你也能看到這座城市的生息嗎?是什么樣子的?”

    房間內,中原中也睜開眼睛,他推開門走出來,看到落了一地的月亮清輝。

    “就算看多少遍,我都無法理解生的一側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你堅持說有,我就假設即使混亂如異能都市橫濱也會有吧。”太宰治拍拍衣服,站起身,雙手插在駝色大衣的衣兜里,微微一笑,“你和織田作還有安吾都選擇的這一邊,希望不會那么無聊。”

    芥川龍之介是從森鷗外那里得知這個消息的。

    他大為驚怒,但又沒有完全怒——森鷗外提起這件事的那一刻,或者更早,他就產生了這樣的預感,因為他知道太宰治也在尋找某個行蹤不定的神。

    森鷗外也沒想到那個神正是橫濱神社供奉的神。

    而mimic事件期間一直向他透露消息的人,也來自于橫濱神社。

    離開神社后,芥川龍之介也曾經單獨找到太宰先生,想詢問中原中也過去的事,但太宰先生拒絕了他,并且對他說:“你該走了,芥川。”

    現在想想,這句話簡直就是道別。聰慧如太宰先生,一定知道芥川龍之介會選擇港口Mafia,也知道中也先生不會同意讓他真的留在神社。

    “我曾經救下太宰君時,聽他問過我相同的一句話,可能連他自己也已經忘記,‘你相信神的存在嗎?’”

    森鷗外看著芥川龍之介,緩慢念出這句玩笑般的閑言細語。

    “我一直聽說你加入港口Mafia是為了追逐某種真相,太宰君主動將你收為部下,那時候我就知道他遲早也會追逐著那個他視為神的存在,離開港口Mafia。”

    “太宰君從來都是這么無序又任性的孩子。”

    為了拿到異能許可證,森鷗外曾經做了詳盡的計劃。

    從神社為他透露消息的人顯然與橫濱主神有什么仇怨,森鷗外利用貓妖驗證之后,認為這條道路可行,于是他把原定的織田作之助當成了后備選項,謹慎地觀察著神社還有消息泄露者的動態。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森鷗外有多信任這個神秘的消息泄露者。

    森鷗外始終維持著其中平衡,哪怕為了橫濱秩序,也不能讓那個人徹底得逞。

    他讓旗會支援,并隨時準備重啟原定方案,將神社的動態告訴能影響“神”的人來挽回損失:太宰治和芥川龍之介。

    當然,森鷗外也始終不相信神佛。

    他只是相信太宰治如此執著的存在一定擁有恐怖的力量,而這樣的力量必定不能為太宰治所用,以免將來某一天,這個捉摸不透的少年會為了這個存在反過來毀掉港口Mafia。

    而消息傳遞者的最終目的正是削弱那個存在。

    加上對支援時間、損耗人員成本的考慮,森鷗外最終下達了跟隨貓妖出擊的命令。

    森鷗外并不會把這些事告訴芥川龍之介,他把芥川龍之介叫來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確認……

    “那么你呢,芥川君。你又如何看待港口Mafia?”

    芥川龍之介的雙手背于身后,眼睛中翻涌著交織的情緒,冷冰冰地回答:“在下身為港口Mafia的走狗,一定會給予叛徒應有的懲罰。”

    森鷗外笑了起來。

    *

    神明中原中也發現神社來了一伙不速之客。

    他們通常結伴而行,毫不顧及神社是祈愿之地,幾乎可以說敲鑼打鼓地在這里聚會。

    神代想要驅逐他們,用結界術讓他們得到懲罰,不過中原中也攔住了他。

    他知道來人的身份——港口Mafia的干部以及他的擁躉。這些人來神社著實有些奇怪,加上森鷗外曾經連神社都敢設計,讓中原中也不由猜想對方又在籌劃些什么陰謀。

    比如冷血一言不發地、散發著恐怖氣息站在其中,可能是為了挑釁。

    比如公關官用明星笑容把人們引走,導致參拜的人越來越少,可能是為了削弱他的信仰力。

    比如外科醫生表明自己想要成為神,可能是為了挑釁。

    比如阿呆鳥來燒烤,可能是為了測試他的容忍程度……

    ……才怪吧!

    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饒是好脾氣的荒神也感覺到離譜了。

    在這群人已經計劃著要把名叫“舊世界”的酒吧新址選在神社后,中原中也沉默片刻,五張小木牌飛去,準備狠狠拍中了他們的腦門。

    然后木牌就被鋼琴線啊刀啊之類的東西依次隔斷。

    外科醫生的表情變得異常亢奮:“神明真的存在嗎?”

    鋼琴師感慨地對冷血說:“你的感覺真是靈敏到恐怖,連非人的存在都能判斷一二。”

    阿呆鳥滿臉不爽,把錢交給了公關官,然后對著空氣叫囂:“你真是沉不住氣的神啊!都不能再堅持幾天不要出手嗎!!因為你我把一個月的工資都輸進去了!”

    中原中也:“……”

    他引動結界,把幾個人全部都丟了出去,并且直接下了禁制,禁止他們在參拜時間進入神社。

    五人眨眼間就出現在鳥居之外,各自對視,外科醫生抬了抬眼皮:“怎么辦,首領交給我們的監視任務好像失敗了。”

    “監視任務可不至于讓一個干部和一堆干部候選出動。”阿呆鳥笑嘻嘻地想去搭他的肩膀,然后躲過迎面而來的枕頭,“直說吧,你們都對這個小可憐神感興趣。”

    “怎么能叫小可憐?阿呆鳥,你不僅數字差,邏輯也應該好好學一下。”公關官的目光落在牌匾上,“他可是能讓龍頭抗爭快速結束的存在,橫濱很多極端沖突最后卻以意外溫和的結尾告終,現在想來,說不定都有他的手筆。我們的醫生,你怎么看?”

    外科醫生的表情終于不那么困了,他彎起一抹小而詭異的笑:“他不阻止死亡,又想要拯救市民,啊啊,這簡直與我的理想不謀而合,我得知道他到底能為此做到什么程度……”

    “匯報的事情就交給我吧。”鋼琴師無視外科醫生逐漸出神的自言自語,總結道,“這里確實是個不錯的度假勝地,戲弄神明嗎……真是有趣,下次打算什么時候來?”

    神社中的中原中也好不容易把這群麻煩丟走了,忽然覺得右眼眼皮一跳,尾巴炸起來,耳朵警惕地豎起,左右動了動。

    “荒神?”

    中原中也猶疑道:“就是突然之間有種背后發毛的感覺……”

    神代神情微轉,提議:“可能是最近天氣變涼,我為您尋找一些適合沐浴的東西,然后為您……”

    “后面的不行。”中原中也筆直切斷了他的話。

    *

    “有沒有可以看到生的那邊的工作?”

    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接受了太宰治的請求,幫他找到了兩年洗白檔案的地下工作,并且介紹他來到武裝偵探社。

    與此同時,坂口安吾也接到了一份匿名的贈禮——一塊寶石。

    坂口安吾上看下看,忽然靈光一現,抓著寶石的手指發麻,表情僵硬地申請權限,打開了龍頭抗爭前封存的一份資料。

    異能者澀澤龍彥,他的異能“龍彥之間”能夠將異能具象化為寶石,與手中這塊的形象一模一樣。

    ……只不過眼前這顆寶石更加特殊。

    它不是別的,正是澀澤龍彥自身的異能所化,這個異能忘記了主人已死,代表了他的意志,也繼承了他的能力。這個異能被神代捕獲,化成寶石隱藏在心臟中,以構建并維持神代的實體化。

    神代帶走神明中也之后,太宰治和妖怪中原中也聯手解除了異能“龍彥之間”,荒神中也用神力保存下讓神代保持完整實體的一小部分異能寶石,并放任太宰治撬鎖那晚順走了剩下這一部分。

    致:在與港口Mafia的協調之中,冒著增加傷亡的風險擅自泄露織田作之助的情報導致織田作之助沒有成為完美后備方案,因此沒有得到應有嘉獎與晉升的坂口安吾君。

    這是神明的贈禮,他認為你應當獲得應有的功勛,如何使用這塊寶石,就是你的故事了。

    *

    芥川兄妹和太宰治仍然時常來參拜。

    芥川龍之介在前廳,太宰治則溜進后院,機敏地不與前弟子打任何照面。

    他穿著駝色風衣,好像在自己家轉悠,明擺著要挑釁神代。

    中原中也有的時候不理睬他們,有的時候幫著勸一下對太宰下黑手的神代,好笑地看著太宰治像是戰勝的孔雀,一屁股坐在石頭上,開始碎碎念今天發生的事。

    織田作之助的新小說發表了,這次的故事講的是神明與妖怪。

    太宰治拿出預讀本,故作認真地念起序章:

    “‘我最近忽然有所感悟,神明和妖怪就像硬幣的兩面。造物將拯救與破壞性變成不可相容的兩個存在,讓一方停留,一方遠游。’”

    “‘這不禁讓人聯想,如果他們遇到彼此,一定會將彼此視為向標般的存在吧——給予從未頑劣者以越界與自由,給予無視規則者以緣分與刻度。他們的時間原本只有日與夜,唯有相遇時,方才越過黃昏的界限,看到自己未曾設想、以為永遠捉不到的缺失處。’”

    預讀本是織田作之助郵寄給太宰治,希望得到他的點評,太宰治特意拿到神社來閱讀,結果念完這意想不到的開篇,就忍不住抱怨:

    “——明明只是個放浪形骸的妖怪,織田作太小題大做了。中也,你總不可能對那個妖怪好感度那么高吧?不會吧不會吧?”

    只有清風回應他,樹葉細細簌簌作響,聽起來像是神社因為他的話在輕笑。

    今天看來也引不出中原中也現身了。

    太宰治逐漸露出了Q版的智慧表情,開始繼續碎碎念更瑣碎的事,完全把神社當成了樹洞:

    “我最近正在準備武裝偵探設的入社考試,然后十有八九會變成國木田君的搭檔,他是個和中也一樣固執的人,戲弄起來一定也很有趣。也不知道他看到我自殺,會變成什么表情呢……”

    樹葉搖晃的方向和聲調一起變了,看起來中也并不贊同自殺這件事。

    但他表現出了情緒,太宰治就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突破了。

    “你作為神明真是遠遠不夠!居然連偉大的居民的愛好都弄不清楚嗎,我的座右銘就是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的自殺!前段時間織田作還答應在專欄幫我向讀者征集意見,可惜被編輯攔下來了……”

    一瓣花落在了太宰治纏著繃帶的右眼上。

    “你問這個繃帶的來歷嗎?這個是因為我的眼睛里封印著地獄的火焰,一旦解除封印就會……啊。”

    太宰治還沒有犯完突如其來的中二病,繃帶就被看不見的拆開,一圈一圈,從太宰治眼前落下。

    陽光透過金色葉片,碎金一樣點在他的鳶色瞳仁中。

    ——這只眼睛當然什么事都沒有,與自殺也無關。

    中也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好騙。

    太宰治本來想這么說。

    但是那只看不見的手將繃帶整整齊齊疊好,遞回太宰治手里,力道有些重,太宰治仿佛能幻聽中原中也拿那不滿的聲音,說“你這人類真是奇怪”。

    想到這,他噗地一聲笑起來,話鋒一轉:“解開了也好吧,到偵探社也需要形象改造……唔,這樣子看起來更加帥氣逼人嗎?”

    太宰治對著空氣連擺了幾個pose——可惜唯一能當評委的神并不捧場——不過他自娛自樂也樂得開心,整理好新造型,決定去嚇嚇人,比如安吾,安吾和安吾什么的。

    “那我走了。接下來的入社考核恐怕要好幾天……中也,所謂生息的光景,你覺得我在那里真的可以看到嗎?”

    一塊御守掉進他的懷里,仿佛是某種回答。

    太宰治捻起御守對著陽光看了看,上面畫著象征吉祥的花,他又笑了一下,輕巧地跳下石頭,沿著山路哼著不成調的歌,向樹林陰翳外的陽光之地走去。

    身旁鳥兒飛舞,愜意的空氣久久縈繞不去,連太宰治都能感受到清新與舒適。

    太宰治明白。

    中也聽到了他的話,這次他沒有忘記諾言,用靈力護送他回家。

    ……

    …………

    妖怪中原中也在神社代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班。

    期間,他本想去圍觀桃園奈奈生和巴衛的婚禮,卻被巴衛神情古怪拒絕了。

    神明中也倒是對巴衛亂吃飛醋的心情一目了然——畢竟妖怪的自己著實太容易吸引目光,最后,他臨時和妖怪中也換了位置,和神代一起去觀禮。

    妝容精致的奈奈生小姐穿著白無垢,撲入了活了數百年、決心變成人類與她廝守的大妖巴衛懷中,那一路鮮花怒放,所有人都為他們即將締結的契約歡呼。

    他們與還有御影、乙比古站在一側,看著大國主確認之后,對巴衛高高舉起萬寶錘,對他說:“變成人類吧!巴衛!”

    神代定定地看著那個錘子。

    這個神器曾經就是這樣由荒神舉起,落下,然后締造了他這一生。

    如果……

    神代看得太出神,以至于連中原中也瞥來的目光都沒有注意到。

    萬寶錘落下的一瞬,神代仿佛看到這場景從眼前繽紛的、受眾人簇擁的新婚夫婦,變成了十幾年前漫卷的昏黃風沙。沒有人為他的誕生歡呼,沒有花為他綻放,他在硝煙與混亂中,只有荒神的顏色為他著色,將他擁在懷里,讓他堅信這一生就要奉獻于這一位神明。

    如果說最開始他就不復存在……

    手指間傳來了另一層溫暖,一下讓神代回過神。

    他看著突然握住他的手的中原中也。

    這似乎是荒神從那個妖怪身上學來的……壞習慣。

    神代嘴唇微動,中原中也立刻意識到他要開始講神明的地位和神使不能如此玷污神。

    但他并沒有松開,他對神代露出不允許拒絕的神情,然后直到典禮最后,都仍然穩穩地牽著他。

    指尖源源不斷送來溫潤的靈力,充盈著他的身體,仿佛荒神是讀懂了他的心情,想用嶄新的靈力來替代過去,沉靜而溫柔,以至于他幾乎想要流出淚來。

    沒有人知道,醒來之后,澀澤龍彥向中原中也請求留在神社。

    那場長夢里,澀澤龍彥曾經貼近神代的心臟,在他的心中,望見了神代眼中最美麗的風景。

    澀澤龍彥對著荒神訴說他的景仰與傾慕,他說自己在目睹中原中也的光輝后,本應釋然消失,然而在與神代靈魂貼近、漫長的相處中,神代又給予他新的目標,他住在神代的心臟中,完完整整記錄下了神代越來越濃烈的心情,開始擁有了新的愿望,想要為神明點燃熏香,和神代一樣,侍奉他左右。

    然而神代還沒有出言,中原中也已經拒絕了他。

    他的荒神說:“我的神使過去只有一人,今后也只會有一人。非常感謝你的心意,但是我不會改變這個決定。”

    澀澤龍彥仿佛知道中原中也會這樣回答。聞言,他長而深地與神代對視了一眼。

    澀澤龍彥的愿望已了,現在的他已經很難說是澀澤龍彥自身,他的意志正無限接近于神代的意志,因此堅持說出一切,只為讓中原中也說出這個答案。

    神代,聽到這句話,現在你是否也有了一個答案?

    白發青年閉上眼睛,化成一枚寶石,收于中原中也的手中。

    中原中也合攏手指,看著神代向他走來。

    在他無聲的鼓勵中,神代神情酸澀地跪坐在他的座位下,閉上眼眸,如同被馴服般隔著薄薄的空氣將側臉微微枕在他的膝側。

    中原中也神情愉快,手指輕撫他金色柔順的長發,靈力流轉,神社正門,吱呀一聲關閉。

    “神代,送客。”

    橫濱諸事,至此暫且塵埃落定。

    明日太陽仍然升起,祈愿美好的人們仍然絡繹不絕。

    少年和青年在前庭后院中訴說著心事,遠方的小鳥某日會再次遞來新的執念,千絲萬縷的緣分會將所有人束縛在一起。時間循環往復。

    而他一直在那里。

    第52章 幼崽·少年·總裁

    【序章】

    彭格列總部。

    明凈的辦公室頂層, 精心雕琢過的蘭花點綴在桌案前。

    面容成熟的赭發青年坐在柔軟的皮質沙發上,半長的橘色尾發挽成一個散亂的丸子頭, 手持鋼筆,筆尖點著文件:“阿綱,這份情報可信?”

    他的右手側辦公桌前坐著一個棕發的黑西裝青年——時任意大利最大的Mafia集團彭格列第十代首領,年輕的教父沢田綱吉。

    聞言,沢田綱吉拿起手中最新拍攝的照片向赭發青年展示,淺棕色的眼睛露出無奈之色:

    “已經派人打探過,橫濱確實出現了名為港口Mafia的組織, 他的首領森鷗外邀請我們合作,我想你應該會感興趣, 所以……要麻煩中也代表彭格列合作商去一趟了。”

    赭發青年,ARED集團的實際控制人中原中也,因為年少的孽緣與彭格列首領以及守護者們保持著長期友好合作關系,此時不禁感嘆歲月無常。

    十多年前說句話都會臉紅的友人沢田綱吉現在已經能談笑間輕描淡寫扔給他這么一個大麻煩。

    當初拼命拒絕當彭格列十代目的柔軟的少年, 現在也變成為了拯救彭格列財政赤字到處坑人的白皮黑芝麻Mafia教父了。

    中原中也無奈地站起來, 把文件放在他的面前,五指張開按在紙面上, 俯身相當有壓迫感地與沢田綱吉對視:“事先說一句, 我可不是你們彭格列的編外人員, 別天天把我使喚來使喚去的, 所有該有的文件和手續,今天之內立刻給我補好。”

    沢田綱吉眨了眨那雙看似無害的棕色眼睛, 雙手合十:“我知道了中也!拜托了中也!路費什么的都會給你報銷的, 飛機也已經在草坪等你了!”

    “……喂!飛機是怎么一回事!你從進來開始就沒考慮過我會拒絕的事情嗎!”

    中原中也在沢田綱吉誠懇的目光中長嘆一聲, 轉過身,黑色手套揮著文件向外走:“下次再敢先斬后奏就揍扁你。”

    沢田綱吉彎起眼眸:“一路順風呢, 中也。”

    琉璃一般澄澈的玻璃在赭發青年身上投下一串晃動的清亮光點。

    中原中也一腳踏上停機坪上的飛機,手攏住飛揚起來的碎發,想著橫濱的那些名字和沒來得及處理的麻煩,面色平靜,內心卻有些雀躍。

    這么回想起來,竟然也已經過去這么久了。

    他第一次誤入橫濱時,好像才剛剛十四歲而已。

    *

    【十四歲】

    香港。繁華的街道上。

    少年帶著遮住上半張臉的面具,穿著暗紅色長式唐裝,長袍下隱約能看到白色的寬松功夫褲,靈敏地穿梭在人群中。

    余光瞥見一條暗巷,他急剎車后,以驚人的柔韌度從橫欄下滑了過去,兩腳輕點,就順著管道爬到屋頂,然后從天窗向下一躍,腳尖勾住衡量倒掛在房梁上。

    一連串的動作,連一絲聲響都沒有驚起。

    少年圓潤的鈷藍色眼睛饒有興味地看著外面的追兵傻乎乎地向另一個方向追去,狡黠地勾唇,這才有心思觀察起自己是借了哪個人家的房間。

    結果剛一低頭,看到下方一位打扮精致的小小姐驚恐地抬頭看著他,女孩的腦袋上頂著一把槍,赫然與追擊他的人是同一款式。

    ……想來也是。

    今天他的工作就是盜取當地幫派的核心交易情報,為了趕緊完成工作,然后去找渡口找師父,他直接沖進這個幫派交火最厲害的地區,遇到這樣的場景一點都不意外。

    而且,如果他記得沒錯,眼前的小小姐,應該就是這次委托者的孩子了。

    就當是給酬金支付者附帶的服務好了!

    槍對準突然出現的中原中也,毫不猶豫地按下。

    少年像是貓一樣,一個翻身從屋頂上跳下來,眉心浮現出微不可見的暗紅色火焰。

    暗紅火焰控制之下,向他飛來的子彈依次凝固在空中。

    而他身影輕晃了兩下,踩著滯空的子彈如履平地,如同一道柔風,一膝蓋正中劫持女孩的老禿驢的臉,還未落地就借力向前一躍,手腕彎起,腳踩古樸的武道步,行云流水地閃身躲過子彈,手背、手臂外側、肘部等處精準地依次擊中剩余所有人的要害。

    收勢,拍拍手上的灰,呼吸。

    全方位無死角圍住他的大漢們如同開花的花瓣一樣仰面朝天,劈里啪啦倒了一地,只剩下少年神色如常,像是一棵挺拔的小樹般站在中央。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少年側耳傾聽,意識到是女孩家的救援來了。

    他并不想浪費時間和這些人糾纏,吐吐舌頭,蹭地一下竄到窗口,向上扒開窗戶,準備向下跳。

    “等等!請問你是——(中文)”跌坐在地上的女孩著急地向他伸出手。

    少年回過頭,食指與中指并攏,指尖從額前開始向前帥氣地一劃,聲音清越中帶著一絲沙啞:“名字不能說,記得代我向貴家主問好(中文)。”

    說罷,撐著窗臺一個翻身跳,從窗口跳了下去。

    女孩呆呆地看著敞開的窗戶猛烈灌進來的風,隨后一聲驚呼,提著裙擺匆匆跑到窗邊:“這里是五樓——!”

    窗外車水馬龍,哪里還能看到任何人影。

    ……

    碼頭,一個穿著袖長過手的紅色唐裝小嬰兒正帶著平和的笑容站在船邊。

    他的胸前帶著一個紅色奶嘴,但是周圍的人卻沒有人敢用對待孩子一樣的態度對待他。

    畢竟眼前的嬰兒——彩虹之子嵐屬性的風,曾是將武道發揮到極致的最頂級高手。

    他與另外六人被選中接受彩虹之子的詛咒,各自擁有一種顏色的奶嘴和相應屬性的火焰,雖然從成年人變成了如今的嬰兒模樣,風在被詛咒后卻實打實得到了新的能力,更是深不可測。

    風見到他的大徒弟滿頭是汗地跑過來時,就知道他恐怕又從另一個區直接跑酷過來了,溫柔地對他招了招手。

    他頭頂蹲著的寵物里奇(白猴子)拿著手帕,一溜煙爬到少年的肩頭,把手帕按在他的臉上,然后嗤嗤笑了兩聲。

    原因當然是——少年戴著的那張與矯健的身手完全打不上邊的熊貓面具,迎風的時候耳朵還很可愛地動了動。

    中原中也聽到了猴子的嘲笑,和它眼對眼瞪了半天,才接過手帕擦擦汗,一只手揭開面具,一只手向風伸過去,開始告狀:“師父,這可是一平送我的禮物。”

    他原本帶的面具可是相當帥氣的半遮臉假面,只不過為了甩開追兵,中途換了面具,結果現在居然要被一只猴子嘲笑。

    風含笑地搖搖頭,里奇便哼了一聲,回到風的發頂。

    風則順著中原中也伸出的手,順著他的手臂,幾乎沒有重量地跳到他的懷里。

    在被抱著跑上船時,他的小手拍拍中原中也的手背,提醒:“中也,呼吸。”

    中原中也一個大撒把,把行李箱原地畫了個圓弧甩進船艙,堪堪趕上最后一批登船的人

    聽到風的話,下一秒他的呼吸立刻就如同清風一樣,融入了空氣。

    兩人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不疾不徐地落了座,風笑了笑:“你做得很好,中也,學習武道最重要的就是這些基礎式,不管遇到多么急躁的事情,都不要忘記去聽自己的呼吸和聲音。”

    風作為老師,鮮少會不會批評人,只是一直心平氣和地引導他。

    中原中也向來不愿意讓他失望,好久沒聽他糾正過自己,乍一聽到還有點緊張,又聽到風補充了一句夸獎,才勾起笑:“是。”

    “到日本后我有事還要改道去意大利,暫時不能跟著你。意大利最大的Mafia彭格列家族有兩方繼承人正在并盛進行爭奪首領爭奪戰,此行雖說是為了探望一平,你……”

    “安心吧師父,我不會隨便插手他們的事。”

    中原中也目光炯炯地看著風。

    “我有自己的原則,絕對不會加入Mafia。”

    風踮起腳,隔著長過手的紅色袖口,摸了摸中原中也乖巧低下來的腦袋:“嗯,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之前一直跟著我在世界各地行走,這段時間香港的工作也都做得很好,到日本之后,只要一如既往就可以。”

    “我遲早要獨立。”中原中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師父你就不用擔心了!”

    “你這孩子……注意安全。”

    風無奈地笑了笑,坐回他身邊的位置,袖手倚著椅子背睡去。

    彩虹之子奇怪的嬰兒習性在這時展露出來,看到風睡熟,中原中也悄然把兩人之間的扶手抬起來,讓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空著的手飛快操縱著手機,把用語從中文調整成日文。

    *

    “聽說班里要來新的轉學生了,會是什么樣的人呢。”

    山本武湊過來說這條新消息時,沢田綱吉正在猛打哈欠。

    這一個月發生了太多事,讓沢田綱吉身心俱疲。

    先是忽然得知自己經常玩失蹤常年不回家的爹原來是意大利最大Mafia彭格列的二把手,而自己要繼任一把手,然后又忽然跳出來一個叫做巴利安的暗殺組織表示我要取你狗頭殺你全家下一任首領的位置是我的哈哈,最后被迫日日訓練,并在今晚正式開始第一場戰斗。

    ……有沒有人記得他只是個十四歲國中二年級學生啊??

    再加上他的其他六名守護者都年幼得各有千秋,沢田綱吉只覺得頭大如斗。

    但這種時候,他的同伴、同樣被選中需要參加這場首領爭奪戰的雨之守護者山本武和嵐之守護者獄寺隼人似乎完全不受影響地在八卦著新來的轉學生。

    明明今晚就要第一場戰斗了誒!話說回來這次的轉學生不會又是個Mafia吧?!

    在未來十代目沢田綱吉滿腦子的吐槽中,老師叫了轉學生的名字:“中原同學,進來吧。”

    一名長相精致的赭發少年走了進來。

    自我介紹沒有很離奇,規規矩矩地穿著校服,上一個學校不在意大利而是中國,雖然氣勢有些兇但是超直感似乎并沒有感受到惡意……

    沢田綱吉松了口氣:“不是敵人真是太好了……等等我的思維也要被帶歪到Mafia的思路上了可惡。”

    轉校生一來就憑借帥氣的樣貌和熱情爽朗的說話方式受到了同學們的歡迎。

    透過圍著他的人群,沢田綱吉能看到赭發少年笑容飛揚,藍眼睛漂亮得像是從深海裁剪下來一般,毫不怯場地回答著各種問題。

    ——“譬如你家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功夫”或者“聽說那里每個人都能養一只大熊貓”。

    真好啊,他也想養一只大熊貓呢。

    沢田綱吉十分羨慕地趴在桌子上。

    轉校生神采飛揚,很容易吸引目光,連沢田綱吉也產生了和他交流的愿望,但他又覺得自己似乎沒什么特色值得讓明顯擁有校園人氣王潛力的中原同學分給他注意力,再想到即將到來的Mafia爭奪戰,頓時臉上一片灰暗地揪住自己的頭發。

    這簡直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生啊!

    獄寺隼人沒有去湊這個熱鬧,他不屑地看了轉校生一眼,隨后低聲道:“十代目,您這么沒有精神,是發現了什么異常……難道是敵人嗎?!”

    所以都說了不要有Mafia思維了……也不要亂來啊獄寺君!

    山本武笑哈哈地在旁邊進行一些看似安慰實則煽風點火的補刀。

    沢田綱吉手忙腳亂攔住準備沖過去讓轉校生知道彭格列十代目威名的獄寺隼人,絕望地發現他們響動太大,轉學生也好奇地轉過頭來。

    他一扭頭,原本積極地想與他交朋友的男生女生審視的目光也一起掃向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蹭地站直:“不、那個,我并不是想打擾你們,你們慢一點聊……”

    中原中也從進來開始就關注著班里幾位彭格列十代候選人。

    看著沢田綱吉尷尬得幾乎要鉆進地下,他撥開擋在前面顯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幾個男生,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向沢田綱吉走去。

    他的師妹一平來到日本一直寄養在這位沢田綱吉家,看來信,沢田家把她照顧得很好。

    不管這位十代目身份如何,中原中也都準備帶謝禮過去拜訪。

    而另一側。

    獄寺隼人的指尖不知何時出現了炸彈,看著那幾個人明顯是在故意欺負沢田綱吉,如同被挑釁的忠犬:“我明白了!!這個轉學生想要奪取十代目左右手的位置,還想糾集其他人做幫手,看我……”

    “哈哈哈,獄寺可真有精神。”

    “啊啊啊啊獄寺君快停下山本君你也快別說了!!”

    中原中也倒是不至于被這種幼稚的挑釁激怒。

    他雖然和他們一樣年齡,但從小被風帶著見慣了武道屆各種各樣的人,看他們仍然像在看小朋友。

    再加上他看過獄寺隼人等的資料,知道現在這位彭格列十代目候選人和他新組建的年輕家族如今處境艱難,畢竟爭奪戰的另一方可是彭格列久負盛名的暗殺部隊,應激一點也很正常。

    ——當然,他也不打算和他們交惡。

    所以中原中也自來熟地走過來,直接開始社交。

    山本武倒是很擅長應付這種場面,獄寺隼人不情不愿地別過頭,沢田綱吉慌亂地自我介紹,中原中也看著他,忍不住沉思片刻。

    說起來,他聽說六道骸就是被這孩子送回復仇者監獄……到底是怎么打贏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被他打量得有些背后發涼的阿綱:咦?他的目光好像一下變得很犀利,是錯覺嗎?

    *

    因為風隨口說了一句“可以體驗一下校園生活”,非常聽師父的話都中原中也利落地給自己安排了全套假身份轉進并盛中學,還在沢田綱吉家附近租了房。

    他轉校當天,正是彭格列首領爭奪戰的第一天。

    據說這場爭奪戰是雙方派出六個守護者,按照順序依次1v1決斗,最終勝率高的一方勝利——這如同石頭剪刀布五局三勝一樣的簡易機制讓中原中也非常想吐槽。

    出于對Mafia的警惕,也為了避嫌,中原中也只是在遠處觀望彭格列每晚在并盛中學的爭奪戰。

    第一場是晴守戰,然后到雷守戰,再到嵐守……

    本來他們戰斗成什么樣都與中原中也無關——即使沢田綱吉最后真的失敗,中原中也唯一要做的也只是把一平帶走,免得她被卷進彭格列的風波。

    但是作為一個對幻術有抗性的人,中原中也一眼就看出并盛中學的很多條走廊已經被彭格列夜晚的戰斗炸得坑坑洼洼。

    在他眼中,學生們毫無察覺地在洞上懸空著走來走去,看得他直想翻白眼,身體肌肉也下意識緊張,隨時準備去撈踩空掉下去的學生。

    他的意思是……這真的是正經戰斗嗎?怎么還選在學校這種地方,而且白天還不想辦法封鎖無關人員啊?

    戰斗一場一場地經過,走廊的洞一個一個地增加。

    第四天雨守戰后,中原中也看著幾乎可以說是滿目瘡痍的走廊,扶了扶額,沒有再去教室,而是挑了一條勉強還能走的路上了教學樓天臺,準備在這片凈土補補覺。

    剛閉上眼睛,中原中也就察覺到不對。

    與此同時,坐在天臺另一側的云雀恭彌也立刻察覺到了什么。

    中原中也跟隨風學習,所有動作都講究順勢,輕得幾乎讓人發現不了,本來敏銳如云雀恭彌也需要一點時間發現他的蹤跡。

    但是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空氣中這濃烈的令人厭惡的幻術的氣息是……

    “骸。”

    中原中也一下被拉入幻境,在無邊青草中盤膝坐下,雙手按在腳腕上,像是蹲坐的貓一樣驚奇地打量著出現在眼前異色雙瞳的鳳梨頭少年。

    “你又從復仇者監獄出來了?”

    第53章 幼崽·少年·總裁

    六道骸當然是有自己的來意的。

    中原中也聽了半晌, 震撼地看著他:“也就是說,你被那個Mafia十代目候選人沢田綱吉打了一頓之后決定成為他的霧之守護者, 為了幫他參加戰斗,還特意找了替身小姑娘幫你參加霧守爭奪戰?”

    “你被彩虹之子帶走這么多年,邏輯還是簡單得可怕……kufufufu,只要沢田綱吉成為彭格列第十代首領,我作為霧之守護者,接下來就能更方便奪取他的身體,再通過彭格列毀滅Mafia。”

    這到底繞了幾百道彎子。

    中原中也眉頭皺了起來:“不準污蔑我師父。”

    “你的結論就是這個嗎?”六道骸按住太陽穴, 饒是他,對中原中也這種一聽到師父就立刻歪樓的習慣也非常頭疼。

    六道骸剛被抓回復仇者監獄, 像這樣制造幻境入夢和中原中也說話并不輕松,聽中原中也語氣略帶嘲諷,就知道他不太高興,索性收了幻術。

    咕嚕嚕。

    中原中也一眨眼, 身體就沉入一片陰沉的水底。

    他轉瞬就控制好呼吸, 隨后向下看去。

    水的最深處,六道骸渾身被束縛住, 閉著眼睛困在一個圓柱形培養基中。

    中原中也哪里還能不明白這是什么地方。

    Mafia關押惡徒的地方——復仇者教育環境最差、堅守最嚴的底部, 以骸剛剛戰斗完的身體, 恐怕也很難吃得消長期的禁閉。

    更別提這個水牢中暗無天日, 曬不到太陽,寂靜無聲, 中原中也光想想就覺得渾身難忍。

    他頓時沒有了說笑的心思, 心中反射性計算起自己最多能在水下潛行多久, 向六道骸游去,手扒住玻璃的邊緣。

    “這是幻術, 你在費什么力氣。”

    在他渾身冒起暗紅色光芒時,耳邊傳來六道骸的聲音。

    培養基中裝著的少年睜開異色雙瞳,仰起頭望著目光灼灼焦急向他游去的赭發藍眼少年,露出戲謔的笑來。

    六道骸很清楚,中原中也與他理念不合,并一點也不看好對他毀滅Mafia的興趣。

    但他也很清楚中原中也的性格,只要他稍微示弱,不管多么不情愿,中原中也都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六道骸開了口。

    “如你所見,我在復仇者監獄的最底層,寸步難行。”

    “所以外面的那個孩子,我的新容器——凪和今晚她要參加的霧守戰就拜托你了。”

    “喂——!給我等等!骸!?”

    中原中也叫出了聲,隨后他感覺到口鼻前的氛圍驟變,明顯已經從夢中抽離。

    他猛地睜開眼睛,眸光銳利地盯向自己砸下的浮萍拐,單手撐地用力向旁一翻,警惕道:“什么人……師父?!”

    話還沒說完,中原中也差點破了音——原因無他,眼前對他揮出武器的少年與風的容貌幾乎如出一轍,相似得就算說是父子,中原中也都可能相信。

    “哇哦,你是本校的學生嗎?”

    對面那個與師父手臂上掛著風紀委袖章的學生殺氣騰騰地笑了起來,并沒有理睬他的話。

    少年頭頂的黃色小鳥叫著“云雀”飛了起來,他身后披著的外套飄飛,不由分說揮舞著浮萍拐沖了過來。

    “擅自讓六道骸附身,上課時間翹課上天臺,破壞風紀者,咬殺。”

    中原中也在懵逼的一段時間后也反應過來,這個人大概就是師妹一平信中提到過的云雀恭彌。

    據說此人長相和他們的師父風一模一樣。

    據說……一平很喜歡這個人,情人節特意為他做巧克力,看到他就會害羞到(物理)爆炸。

    中原中也在消極地躲避幾下后,目光逐漸變得深沉,防御的掌法改為進攻的拳法,滿臉不爽地沖了過去。

    大概的意思是——

    就是你小子讓別人家幾歲的妹妹一見鐘情啊?!

    今天就讓你小子知道能徒手擋子彈的拳法怎么掰斷你的浮萍拐!

    *

    中原中也本來抱著玩鬧的心態,但是感覺到云雀恭彌那極速成長的戰斗能力,他也興致勃勃地衡量著云雀的路數,拿出與之相當的戰斗方式。

    他的戰斗天賦極佳,加上被風從小帶大,跟著他學了大幾十種武道,戰斗方式極其靈活,又身輕如燕,沒有動用他那招牌的暗紅色火焰,就成功占了上風。

    被中原中也近身轟出一掌后,兩人各自跳到天臺兩端,喘歇幾秒。

    中原中也抬起手:“休息會,我想喝口水。”

    云雀恭彌正是戰意蓬勃,怎么可能聽進去,揮起拐子再次沖過來。

    中原中也皺起眉,腳步飄逸地邁出,在云雀恭彌逼近后,身體一矮滑到云雀身體側后方絆住他,隨后掌心附著著“氣”,一手抓住云雀一只浮萍拐,另一只手掌用力向他后背一拍——

    這個招式本來足夠讓體型和重量超過中原中也三倍的人跪下去。

    但是云雀恭彌只是踉蹌著向前跌了兩步,便穩住身體,單手后揮拐攻擊。

    中原中也身體后仰,躲過那一擊,掌法再次向前推,把云雀的大半身體按向面前的鐵絲網上,隨后掌心疾速翻轉,抓住他另一只揮拐的手腕,把他兩臂反剪,從身后牢牢抵住他。

    但是在他即將捏緊云雀的手腕讓他丟棄武器時,理智讓他從戰意中清醒過來。

    這人可是彭格列十代目候選人沢田綱吉的云之守護者,過兩天就要參加比賽,萬一在他這里受傷……

    只是一瞬間的走神和猶豫,讓云雀恭彌抓住了漏洞。

    小腿上一陣疼痛,中原中也暗道不妙,來不及后撤,雙臂就被云雀恭彌大力抓緊,反身一掀。

    兩人以鐵絲網為支點扭轉了半圈,攻守位置眨眼間互換。

    中原中也被云雀恭彌推得后背用力撞上鐵絲網,跌坐在地,云雀恭彌高舉起浮萍拐,重重地向他砸了下來。

    鈷藍色的眼眸縮成了針尖。

    那一瞬間,中原中也的肌肉與感官發揮到了極致,浮萍拐的軌跡在他眼中逐漸變得緩慢、清晰。

    在拐子即將錘中他的額頭時,中原中也輕飄飄地向另一側偏頭。

    嘭——

    一只浮萍拐險險擦過中原中也臉側嵌入鐵絲網,斷掉的鐵絲劃破了他的臉頰,與赭色的短發纏繞在一起,另一只浮萍拐橫在他的喉嚨上,一使勁,逼迫著他抬起下巴。

    中原中也難受地仰頭,胸口急促地起伏,血從他的臉側劃到嘴角,被他舔掉,看著躬身把他困在雙臂之間的云雀恭彌,呲牙咧嘴地露出挑釁的笑:“不賴嘛。”

    云雀恭彌也在劇烈地呼吸,黑眸顯出一種嗜血的鋒利,浮萍拐再次用力,讓赭發少年的臉幾乎仰到最大角度,興奮道:“被咬殺之前還有別的遺言嗎?”

    “誰咬殺誰還說不……”

    中原中也垂在地面上的手以一個詭譎的資質微微抬起。

    然而即將反擊時,他忽然聽到天臺門口傳來一個稚嫩的小女孩的聲音:“師兄?”

    中原中也動作停止了,眼睜睜看著沖天辮、紅色功夫服的小女孩從斜對面的天臺門口跳了進來。

    一平本來是想來偵察阿綱他們的情況,結果路過天臺,看到自家師兄嘴角沾血,校服領口打得亂糟糟的扯開來,被逼坐在鐵絲網,被迫仰頭看向另一個黑發的人。

    隨后黑發的人也偏過頭去看一平,露出了全部樣貌。

    一平愣在原地,眼睛中跳出小小的愛心,頭上出現了從九筒開始的倒計時。

    “……一平?!怎么突然變成筒子炸彈模式??”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隨后反應過來一平就是因為看到云雀恭彌太過害羞所以啟動了炸彈機制,接下來的十秒倒計時后,她恐怕就要在天臺上原地爆炸……

    [“中也,呼吸。”]

    腦海中閃過風的聲音。中原中也屏息凝神。

    呼吸。

    掌握著風的方向,順應他們。

    仿佛一縷清風從耳邊輕輕吹過,云雀恭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被他用浮萍拐禁錮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赭色的殘影直直越過他的身側,熟練地抱起一平,身體矯健地跳躍到鐵絲網上方,把少女向天空用力一扔。

    小女孩在空中發生了巨大的爆炸。

    中原中也確定她在爆炸后就調整姿態向樓頂落下,松了口氣,像四肢聚攏的貓一樣蹲在鐵絲網頂上,指尖拂開飄揚的赭發,漂亮的海藍色貓眼睨著云雀恭彌:

    “我趕著照顧我家妹妹,現在沒工夫陪你——記好了,我叫中原中也,你這戰斗狂雖然糾纏不休,不過倒是個可敬的對手,下次再好好打一場吧!”

    一陣猛烈的風從斜上逆流向下,云雀恭彌瞇起眼睛,少年已經從高處一躍而下。

    他矯捷的身影穿過空蕩的校園,順著圍墻一溜煙跳到教學樓頂層,去接被他扔出去的小女孩。

    云雀恭彌正要追擊的手頓了頓,看了兩秒,無聊地收了回來。

    之前給自己送巧克力的小孩子啊……和這個中原中也是師兄妹關系?這種全靠近身作戰的打法倒是值得咬殺,而且他今天似乎一直有所保留……下次見面,咬死好了。

    云豆唱著校歌飛回到他頭頂,云雀恭彌打了個哈欠,回到風紀委員室。

    *

    中原中也確實留了手。

    倒不是說故意放水,只是他學的很多純體術招數都是沖著人體脆弱處過去的,和他戰斗的人肌肉和骨骼上會不斷留下暗傷,越戰斗越痛苦。

    這些顯然不能對即將參加彭格列首領爭奪賽的云雀恭彌用,所以他只能挑著純武斗的打法,力道上也加以克制。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中原中也眼尖地看見站在前方樓頂的一平,跑過去把她抱起來舉到空中轉了兩圈:“好久不見一平,這幾天去哪里了?”

    “在醫院等藍波出院。”一平窩在他的懷里,乖巧地回答,“師兄什么時候來的日本。”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結果并盛的形勢有點嚴峻,所以就一切從簡了。抱歉啦一平。等他們彭格列的事情處理完之后,我再帶你去吃大餐。”

    中原中也說完,又摸摸下巴:“雷守藍波……他不是你的玩伴嘛,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一平細聲細氣地說:“一平一個人就可以,師兄現在要去包扎,臉上還在流血,危險。”

    中原中也高興地揚起嘴角:“喔喔,真厲害,一平已經能獨當一面了。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去醫院,順便也包扎一下。”

    ……

    中原中也一路跑酷到了醫院,耐著性子包扎期間,意外在藍波的病房里見到了同班的笹川京子和隔壁學校的三浦春,還有沢田綱吉的媽媽沢田奈奈。

    聽說中原中也是一平的哥哥,三個人都好奇地同他講話,只是講話時透露出一個信息……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一下:“澤田同學說他們正在參加相撲比賽?”

    “是啊。”笹川京子面露擔憂,“藍波也是在相撲比賽中受傷的。”

    ……那群人不是去打Mafia首領爭奪戰的嗎,能不能再找一個更離譜的解釋,這么小的孩子誰會去相撲啊!這兩個女孩子居然也都信了!

    中原中也神情復雜,見笹川京子疑惑地看過來,撓了撓臉頰,露出安撫的笑:“我是局外人,也不好隨便插嘴,不過……既然他們敢這樣放下大話,想必一定做好贏的準備了。”

    “等待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他動作溫柔地把懷里不知不覺睡著的一平放在椅子上,“辛苦你們這些時間照顧一平了,這幾天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隨時讓一平找我幫忙。”

    “不,哪里……”

    中原中也行動風風火火的,跑下樓買回來一堆零食,又反復確認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才離開。

    笹川京子和三浦春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對視,小春微微捧住臉頰:“一平的師兄看起來好可靠啊。”

    “感覺是很溫柔的人呢。”笹川京子的手指抵著下巴。

    夏日傍晚,熏風輕輕推開窗簾,來得快到讓人猝不及防,卻拂面地溫和。

    橙發姑娘一手成拳錘中掌心,恍然大悟:“像是風一樣。”

    澤田奈奈雙手合十,笑容甜美:“等到勝利之后,邀請中也君也一起來慶功吧。”

    ……

    中原中也本來想多在醫院留一會,但是被京子她們提醒,才想起應該去看看六道骸委托給他的那位容器女孩了。

    他在并盛中學附近徘徊到傍晚,嘆了口氣,明知六道骸打定主意想讓他卷進來,還是沒忍住,從便利店買了一袋零食,繞到極為偏僻處抬起腳一踹,就把幻術罩踹破一個小窟窿,走了進去。

    這場比賽,彭格列請了一個名叫切爾貝羅的組織當裁判,他沒有惹事的打算,這樣足夠表明自己沒有危險和惡意,接下來只要等對方來和自己確認身份,隱蔽一點看完這一場離開便可。

    中原中也靈活地翻到最遠的樓頂坐好,咬住還溫熱的飯團,無所事事地啃了起來。

    很快,體育館的燈打開,似乎就是這次比賽的場地。

    山本武從校門口走來等人,一路吵鬧。

    中原中也注意到其中一個裁判切爾貝羅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后很快跳到他身旁,像機械一樣確認他這個闖入者的身份。

    身份……嗎。

    其實中原中也不想碰Mafia的事,更不想摻和到這種爭奪首領的大事里。

    畢竟另一位首領爭奪者——直屬彭格列九代目的暗殺部隊巴利安的首領Xanxus和他的成員就是一群大麻煩,中原中也雖然不害怕招惹他們,但也不打算大張旗鼓地作對。

    他完全不明白六道骸為什么要在這么危險的賭局上輕率下注。

    但是相識這么多年,六道骸偏偏有辦法次次都讓他妥協。

    六道骸自稱找到的新容器叫凪,據說她在出車禍后許多內臟受損,幾乎已經徘徊在死亡線邊緣,家人也不愿意捐獻內臟救她,六道骸在幻境中散步時,意外走到了她的夢里,就誘拐人家小女孩給他當身體媒介,用幻術維持她的生命。

    骸說他們兩人配適度很高,那這種孩子對于骸之后離開水牢想必有很大作用。

    雖說六道骸的情節惡劣,不過他向來喜歡在作死邊緣大鵬展翅,加上那個女孩的情況聽起來很是不妙……中原中也怎么可能不擔心。

    只要回答切爾貝羅這個問題,就意味著可能展示出偏向一方的態度。

    中原中也腦海中循環著把六道骸打成餅的方法,選了最為穩妥的說法:“我是彭格列霧守的、嗯、就當作是臨時看護人吧,受人所托在這里觀看。不過我只會賽后確定這孩子的生命安全,不會插手戰斗,之后也不會再來觀戰,如果你們需要證明我的中立立場,‘中原中也’……你們這種組織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吧。”

    切爾貝羅來的兩人對視,恭敬道:“我們明白了,中原大人。”

    切爾貝羅離開不久,中原中也就望見一個女孩帶著兩個男生走向體育館。

    這招牌的鳳梨頭、中二病的眼罩還有三叉戟讓他無語片刻——好好一女孩子怎么被剪成這樣了。

    即將步入體育館之前,那個女孩若有所感地抬起頭,視線與他一觸即離。

    中原中也分明看到那張臉一閃而過屬于六道骸的表情,噙著優雅的笑意,仿佛在說:“你果然來了”。

    中原中也懶得看他自得的樣子。

    體育館中很快升起詭譎的霧氣,他卻慢慢走了神,手指輕輕點在鎖骨處,隔著夏日輕薄的校服布料,摸著那里一串至今仍然沒有褪去的淺淡傷痕。

    師父。

    [“中也。”]

    這一次不論是見到骸還是觸碰幻術,這里似乎都沒有再感到疼痛。

    [“那樣痛的話,就和我一起走吧。”]

    離開這么多年,他終于也成長到可以利用這個名號了。

    [“——艾斯托拉涅歐家族,已經不存在了。”]

    第54章 幼崽·少年·總裁

    風第一次見到中原中也是在雨夜。

    那時風已經適應了彩虹之子的詛咒, 習慣以嬰兒之身開展工作。

    聽說做人體實驗的艾斯托拉涅歐家族被一夜屠光,他受另一名彩虹之子里包恩所托, 去檢查有沒有什么殘留的特殊彈實驗。

    滿地都是瓦礫和血跡。

    大雨下了一天,好像要沖盡這片土地上的罪惡。

    在風跳到一塊磚頭上時,腳底下突然動了動,風便輕盈地跳回上一個位置,注視著那塊晃動的磚塊。

    像是掙扎了良久,一個臟兮兮的赭色腦袋緩緩頂起了那塊磚,雙臂打著顫支撐起小小的身體, 穿著破破爛爛不合身的寬大白色實驗服,呆呆地注視著前方。

    從這片廢墟底下, 爬出一個小男孩。

    鈷藍色的雙眼瞳孔不正常地放大,可能因為天空陰沉,眼睛也黯淡無光,無神地看著風。

    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膚被碎石塊割得血液直流, 但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顫巍巍的小手向前努力地爬著。

    風站在他面前堆起來的石堆上,平視著男孩, 在他即將撞過來時, 伸出紅色唐裝長袖下的手, 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在這種環境下還能活下去, 真是奇跡。”

    雨絲逐漸變細,停了下來。

    貼在臉頰上的另一個人的體溫, 好像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暖。

    “是家族的成員, 還是……幸存的實驗體?”

    男孩被關鍵詞提醒, 機械地報出一串數字。

    “后者嗎……抱歉,我應該換個問法。”風搖搖頭, 落到地面上。

    視野中只有他這樣一個活物,還穿著明顯的紅,赭發團子像是被色彩吸引的小獸,身體乖順地追隨著風伏在地面,枕住自己的手臂,一小團,像是盤起來的小狗一樣,一眨不眨地看著風。

    “在變成這樣之前,沒有名字嗎?”

    小男孩歪過頭。

    長時間的實驗和暴走讓他一時無法區分人類的話,只是茫然地看著風收回手,臉上溫暖的觸感消失了。

    他暴躁起來。

    眉心浮現起一縷暗紅色的火焰,隨后暗紅色覆蓋了小小的有些發軟的身體,眼睛中顯出一縷血色,他把帶著嬰兒肥的臉頰向前湊,警告地盯著風,威脅他再做出剛剛那個讓他感到舒適的動作。

    這種示威在風的面前就像是幼崽小狗弱弱叫了一聲而已,他看著狼狽的小孩,重重皺起眉。

    這個家族除了移植輪回眼,還在開發新的人體火焰嗎。

    這種暗紅色雖然接近嵐屬性的紅色火焰,但他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七種火焰中的任意一個。

    風的身上浮現出殺氣,讓臟兮兮的赭色團子一驚,直覺一般想要縮回去,火焰也控制不住了,像是煤氣泄漏般覆蓋在大地上,把瓦礫弄得相互碰撞。

    風有些無奈,在小男孩身邊來回跳了幾下,終于從他的腳腕上發現一個破舊的環。

    2383號。中原中也。

    “原來如此,你叫做中也啊。”

    中也。

    好像不久之前,有人說過這兩個字。

    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湖中,小孩的腦海中閃過了什么,攥住胸口前的布料,溺水般的窒息感和心臟傳來的疼痛讓他痛苦地呼吸起來。

    眼前在逐漸變得模糊,身體也好冷,好不容易才逃出那里,再次睜開了眼睛,外面……竟然這么冷嗎?

    “只是躺在這里的話,傷可是好不了的。”

    輕柔的話語給他帶來了一縷溫熱的呼吸,赭發男孩失神的瞳孔中出現了一絲微不可見的波動。

    “中也。”

    好溫暖。

    會動的紅色生物溫柔地從他的頭發撫到臉頰,溫暖到好像連疼痛都能撫平。

    風愣了愣,手停在了男孩貓一樣的眼尾旁。

    那雙沒有焦距的藍色眼眸一直直勾勾地看著風,隨著他的撫摸,眼淚從眼角無聲地落下。

    但是這個孩子卻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哭一樣,沒有表情,眼睛無波,只是一直看著風,像是個破掉的玩偶。

    半晴半陰的天空,太陽終于鉆出云層。金色的日光從風的身后開始,一寸寸驅散黑暗,親吻了滿地廢墟。

    日光逐漸照亮了風,他做出了決斷,邁向明暗分割線另一側的陰影中趴著的小孩,露出笑來。

    “那樣痛的話,不如和我一起走吧。”

    籠罩的云翳一點點消退,光終于落在中原中也的眼睛中。

    過了很久,他好像終于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猛地咬住嘴唇,吸著鼻子。

    可明明露出了即將放聲大哭的表情,他卻只是沉默地嗚咽起來。

    風的心軟了些,微微張開雙臂,示意他過來:“那些束縛你的——艾斯托拉涅歐家族,已經毀滅了。”

    明媚的天空覆蓋了大地。

    小孩子恐怕就是善于趨利避害的生物,從滿地瓦礫中逃出來,毛茸茸的腦袋用力地、委委屈屈地拱進風的懷里。

    風的笑意增加,溫柔地回抱住他。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師父了。”

    “——中也。”

    *

    被風帶回意大利的住處養了幾個月后,中原中也的身體技能和記憶開始恢復。

    他成為艾斯托拉涅歐家族實驗體以前的記憶已經全部被消除了,最開始的記憶就是在一間白色房間醒來,刺進身體里的儀器和眾多疼痛測試、強制戰斗、藥品、采血,以及一直一直,都只能睡在那個填充著液體的柱狀容器中。

    唯一會來和他說話的孩子名字叫做骸。

    在他漂浮在容器中動彈不得的時候,骸有時會走進他的夢里,在一片草原中給他變出來一張床休息,告訴他大家都遭受著折磨,但是遲早有一天他們可以逃出來。

    骸的實驗完成的那天,兩人有了最后一次交談。

    骸構建了夢境,中原中也一如既往飛撲到床上,用力在柔軟的被子上滾來滾去裹好自己。

    異色雙瞳的少年坐在他的床邊幫他壓平被角,說出了他與另外兩個孩子——城島犬和柿本千種毀滅這個Mafia試驗基地和家族成員的計劃。

    中原中也當然沒有異議。

    一切都進展得也如預想般順利。

    ……直到提前察覺到異樣留了后手的實驗室成員孤注一擲地啟動了隱藏在中原中也身上的裝置,數道電流順著鎖住他手腕腳腕的鎖鏈向他通去,暗紅色的火焰從他的身體里迸發,吞噬了在場的所有人。

    中原中也感覺身體快要被那股力量撕碎。

    他拼命掙脫著束縛自己的液體牢籠,沖破玻璃罩,跌落在地上,又被暗紅色的火焰卷到空中。

    不知道自己叫喊了什么,只是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喊,淚水從變成暗色的眼睛里懸浮到空中,痛到什么感官變得麻木,只是嗚咽著想把一切退還這個世界,祈求他們永遠不要讓他再次醒來。

    意識模糊時,他聽到了用幻術傳來的低語。

    只是屬于他的暗紅色火焰曾經特意利用輪回眼采集數據,天生具備反幻術屬性,很快就把六道骸試圖用幻術傳來的聲音消除。

    [中也,我們得走了……]

    骸,還有那兩個沒有見過的孩子,有從這里成功離開嗎?

    [如果無法逃離……就讓我們在輪回的盡頭相遇吧。]

    如果骸所說的那個世界真的存在的話。

    ……他也好想去看一看啊。

    ……

    耳邊清晨的鳥鳴聲喚回了意識,中原中也站在鏡子前,扒開寬松的睡衣襯衫的領口,面無表情地拿起一把小竹刀,在鎖骨上那串實驗數字上粗暴地劃了過去。

    ……然后因為過度的疼痛抱頭蹲下,就差滿地打滾。

    從窗口跳進來的風見狀嘆息,翻出藥品給他上藥,上完,摸摸他的額頭:“這樣也好。但是身為武者,以后你要珍惜你自己的身體,明白了嗎?”

    被抓包的中原中也垂下腦袋,乖巧地點點頭,隨后震驚地抬起來:“武者?”

    風頷首,輕敲他的腦袋:“再多養幾天傷就該離開了。”

    中原中也有些驚慌:“——你要去哪里?”

    “是我們。”風糾正道,“你稱我為師父,當然和我同行。”

    中原中也緊張得呼吸都加快了,攥著風的衣角:“那……我們要去哪里?”

    風隨意地伸出手,一片葉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心。

    他又將葉子揚向中也的方向,中也揮著短手,嘿咻嘿咻跳來跳去捉了半天,眼睜睜看著葉子順勢飄回了風的袖口。

    紅色唐裝的嬰兒微笑:“順著氣流的指向走。風能去到哪里,我們就能走到哪里。”

    幾個月后,風開始帶著中原中也到處旅行,一邊旅行,一邊修行。

    風掌握了107種拳法。

    中原中也在學第一種的時候,就和比自己高出三倍的熊一起練習。

    熊打他也打,熊跳他也跳,熊落下來如同地震一樣,他剛落下來,就被震得手舞足蹈再次飛上天去。

    樹枝上觀看的風提住他的后領,中原中也與他坐在樹枝上,微紅著臉吃他遞來的熱帶水果。

    他們一起去香港密集的房頂上學習利用障礙物與地勢,中原中也好幾次差點沖過頭從大廈頂沖下來,渾身冷汗地被跟著跳下來的風抓住,才沒有直接摔到疾馳著車輛的高速路上。

    后來中原中也習慣成自然,養成了跑酷的愛好,從此到處爬坡翻墻,再也不好好走大路。

    等到中原中也基礎打得讓風滿意,風開始給他定任務和目的地,讓他獨自去穿梭歷練。

    中原中也去過雨林,揪著猛獸的胡須騎在它背上,在泥里面翻了兩天。

    他覺得自己臟兮兮的,就提前溜回臨時居所的浴室,泡完澡,頂著小毛巾舒舒服服推開門,看到風老神在在坐在他臥室里泡茶,現場抓包:“晚上好,中也,明天訓練翻倍。”

    他也去過無邊無際的花田中,腳尖輕盈地踩在橙黃色花瓣之上,沒有弄彎任何一朵,就迎著風和蝴蝶一起向前飛去。

    他還和打水漂的石頭一起在瀑布上跳躍,踩著一段枯木從雪山上滑下來,在竹林迷宮中放棄推理,把所有木頭都削成武器的形狀,在路人驚慌失措的目光中,把迷宮縱向打出一道直挺挺的道路,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他在沙漠里渴得出現幻覺,暈乎乎倒下時師父不知道從那里跳出來,醒來時,他一口氣灌了三大壺水,四仰八叉躺在帳篷外看星星。

    滿天黃沙在他頭頂高歌。

    找到風之后,中原中也按照他的要求,試圖從各種地方偷襲他,只要抓住他就算贏。

    但是每次他志得意滿地從長椅背后做著鬼臉竄出來,或者在水下憋氣很久,頭頂一條觀賞魚從噴泉中撲向泉邊的師父,手還沒碰到風的衣角,風已經含笑出現在另一側,對垂頭喪氣的他搖頭:“中也,用力的方向還不對。”

    學完了不知道多少種武道,甚至連師父的爆裂疾風拳和爆龍炎舞全都學了,師父卻沒有直接給他派遣工作,而是帶他來到海邊。

    “我已經交給你所有適合你的拳術、掌法和‘氣’,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把它們千錘百煉,找到最適合你自己的戰斗方法……但是在你獨自工作之前,有一樣東西,我想你必須控制住。”

    風看著躍躍欲試的中原中也,好笑道。

    “用呼吸去抑制、然后發泄身體里的火焰吧。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樣。”

    已經成長為半大少年的中原中也猛地抬起頭,瞳孔緊縮:“師父,你已經知道了……”

    剛離開實驗室的初期,中原中也其實可以自我克制好這源于Mafia人體實驗的火焰。

    但是中原中也總是不愿意使用它。

    他曾經聽六道骸說過,在他之前曾經還有一些實驗體的孩子為了研究失去生命,永遠都沒能離開那個白色的房間。

    他愧于使用它,所以一直壓抑著它,可是火焰并不聽從人的意愿,它與他的身體同步率極佳,連研究員都曾驚嘆這火焰好像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即使離開實驗室,火焰仍然隨著他的生長,越演越烈,但容器總有極限,太久不釋放的后果就是……如今遭到了反噬。

    師父,您從什么時候發現了呢?

    發現他這具容器,正在被力量沖擊得作痛,也許會逐漸出現裂痕呢?

    “擁有秘密是正常的事情,我并不是在責怪你。”風平靜地說,“但是那個火焰會伴隨你很久,這一次只是為了保護你自己,我希望你能徹底掌控它。至于之后使用與否、如何使用,我不會干涉你的任何意愿。”

    風跳到他的肩膀上,像小時候般撫摸他的側臉:“你在厭惡它嗎?”

    “不,我只是……”

    “那你便是在害怕它?”風與扭過頭的中原中也對視,“中也,相信我,我不會讓你的火焰再傷害到別人,你已經強大到足夠掌控它。”

    “你記得我最初對你說過什么嗎?身為武者,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如果無法拋棄,那就讓它為你所用吧。決定它的價值的人是你,而中也……我知道你能用它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

    中原中也看著風黑黝黝的眼睛,僵硬的肩膀和脖子慢慢放松下來。

    “……如果是師父的愿望,那我會努力的。”他低聲回答。

    其實沒關系的。

    即使答案是會被利用,變成他的刀,哪一天斷掉,他也會努力的。

    只要……師父認為這是正確的,那它一定就是正確的。

    *

    實驗室移植到中原中也體內的火焰已經被壓抑太久了。

    他的身體是自發生產火焰的源頭,那破壞之火越來越盛,燒得他心臟與鎖骨的傷疤都在疼。

    風先是用死氣丸帶著他引出了人體中正常屬性的火焰——非常值得高興的,他和風同為嵐屬性的紅色火焰。

    他開始把嵐之火焰和自己特有的火焰一起練習,正好能用來掩蓋他那獨特的暗紅焰色。

    兩人又依次研究了他的火焰的所有性能,過程中失敗過很多次,要不狂亂到引發海嘯,要不收斂過頭一腳踩空倒栽進海里。

    中原中也渾身濕漉漉地坐在沙子上曬干,風會跳到他的肩膀上遞給他一個冰棒,摸摸他的頭。

    花了大半年的時間,中原中也終于能讓火焰在他體內正常流轉,火焰帶來疼痛感也逐漸消失,只剩鎖骨的疤痕,仍然在時不時刺痛一下。

    重新踏上意大利的土地那晚,中原中也在夢中再次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六道骸。

    那時中原中也已經在各種工作中有了情報師、格斗師與潛入者等等名號。

    異色雙瞳的少年六道骸也比分別時顯得成熟許多,就像是初見一樣散步散到他的夢里,說你果然還活著。

    中原中也因為這意外的重逢驚喜,興奮地和六道骸聊了一整晚,但是問到六道骸所在時,對方頓了頓,那種氛圍讓中原中也覺得危險,下意識向后退了半步。

    原來一直被他忽略的很多細節,在冷靜下來的瞬間終于察覺到了。

    骸的身上充斥著過量的殺意,仿佛手上已經沾滿了許多血腥。

    骸的神情從一開始就沒有多么開懷和意外,反而好像知道他的情報一樣。

    骸……剛剛對他說的很多信息,都不是真的。

    六道骸仿佛沒有看到他警惕的動作,笑容妖異,說出了這次來的正題:“中也,要和我一起來毀滅這丑惡的Mafia世界嗎?我需要你成為我的同伴。”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搖搖頭。

    六道骸卻并沒有意外。

    他托著下巴,嘲諷地勾起嘴角:“你的師父作為彩虹之子,也會接觸Mafia,甚至為他們工作,說不定最初也是懷著某種目的才去那個家族,把你撿回身邊。現在你是想告訴我你已經放下過去的仇恨,準備與這樣的人相安……”

    “夠了。”

    中原中也的眼神冷厲下來。

    “骸,你該走了。”

    “我一直在意大利活動,雖然從情報猜到你可能沒死,但是……kufufufu,既然如此,那就采取更簡單的辦法吧。”

    話音還沒有消散,六道骸的手中就幻化出一柄三叉戟,向中原中也攻來。

    中原中也微微攥起拳頭,藍眸帶著一絲難過,咬緊牙關,暗紅色的火焰從兩人之間升起,架成一道火焰的墻壁,想直接打斷這場突兀的戰斗。

    升起的風搖晃著墻兩側少年的衣領,六道骸笑出聲來。

    “想必也是你師父讓你重新掌握這個火焰吧。真是諷刺,最初Mafia把它們植入時你痛不欲生的樣子還歷歷在目,現在你又重新為他們所驅使。中原中也,這個火焰確實利用輪回眼增加了對幻術的抗性,可惜今非昔比,你想拿它來對抗我,并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中原中也握緊拳頭,聲音有些沙啞:“……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樣。”

    六道骸挑眉:“哦呀,意思是你心甘情愿被利用嗎?”

    “就算是那樣又怎么樣?”中原中也提高了聲音,“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都是我的師父。”

    過去早就被他舍棄了,也已經充實到無暇去反復咀嚼它們。

    風一直在教導他的事情中,一定包含著某種能讓他獨立而驕傲地活下去的價值。

    不是作為2383號,不是作為火焰的載體,不是充滿殺意與憎恨的復仇者,更不是被六道骸精神控制的傀儡,只是作為中原中也。

    師父要前往風的方向,那他就不顧一切去師父所在的方向。

    只要去到那里……他一定會知道家在什么地方,世界會擁有什么樣的風景,人們會帶著什么樣的笑容與他交談。

    所以。

    為了師父和將來有一天能夠明白這種價值到底是什么的他自己,他要驅逐想要把自己從這條道路上拖曳走的任何人,然后比誰都更自由地去追逐喜愛的正確的事。

    “骸……你走吧。”

    六道骸施展的幻術不斷向中原中也逼近。

    草坪化為巖漿,化為冰山,化成噩夢一樣的實驗器材緊緊扼住中原中也的喉嚨,像是對這些幻術應激一樣,鎖骨處的傷痕再次痛癢難耐起來。

    但中原中也不受任何影響地站在其中。

    “這些年我也不是沒有一點成長,你的幻術很強,但是我也絕對相信自己身體的能力。如果說幻術造成傷害的原理就是懷疑自我,那你永遠都無法對我造成足以控制我精神的攻擊。在這里戰斗是沒有意義的。”

    中原中也深而沉緩地吸了一口氣。

    自信快要從他的身體中溢出,把幻術的影響一點點擠出來。

    綁住他四肢的鎖鏈與注射器逐漸化成粉末,鼻尖中先是褪回到化學物品冰冷的氣息,隨后褪為冰塊的味道,最后,場景一層層消散、破碎,他重新站在那片開著野花的草原上。

    再次吐息,松弛下來。

    中原中也揚了揚下巴,也不管六道骸是否還站在另一側,露出張揚的笑來。

    “但是不論如何,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很高興。如果到了危及你生命的時候,就算是師父不允許,就算你不愿意,我也會去救你的!這也是我選擇的道路!”

    話音未落,中原中也就被踢出了夢境。

    他懊惱地揉了揉頭發,然后驚訝地發現風正停在他的床邊。

    是發現他身上的幻術氣息了嗎?

    中原中也從床上坐起來,伸出雙手,風無聲無息地落在他懷里,遷就地讓自家學生抱了抱。

    “師父,你說我做得對嗎?”他喃喃道。

    風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

    兩人這一次落腳在了山谷中,窗外飄來了崖邊的花瓣,被風抓在手中。

    “你是自由的,中也。”風展示著手中的花瓣,溫柔地說,“讓你困擾的事情就像這片花一樣,如果努力抓也抓不住,就等待它飄到你手里的時機。”

    “那時候,你會強大到足以接受一切。”

    ……

    …………

    “中原中也”的名字有兩種含義。

    一個是廣為人知的“彩虹之子的徒弟、重力操縱師中原中也”,一個是鮮為人知的“與六道骸同為艾斯托拉涅歐家族實驗品、去向不明的中原中也”。

    切爾貝羅剛剛的反應,明顯是了解后面這條情報,才應允他留下的吧。

    中原中也擰眉。

    以后有必要提醒里包恩調查一下這個組織了……不過,現在暫時先看看彭格列的好戲吧。

    霧守戰順利開始。

    前半場,六道骸的容器、現在名叫庫洛姆的女孩被瑪蒙打壓得節節敗退,險些讓幻術徹底消散,不過六道骸很快借她的身體取得了勝利。

    中原中也看著對方在體育館弄出的極其不合時宜的盛放蓮花,嫌棄地撇撇嘴。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樣,六道骸側過身,故意耍帥般托在手上的兩半戒指輕輕合攏,向他示意。

    中原中也閑閑地自言自語:“你還是一如既往聲勢浩大。”

    耳邊傳來了帶著笑意的聲音:“想學習的話,現在成為我的契約者,讓我掌控你的身體,也還不晚。”

    中原中也翻了個白眼,手中浮現重力火焰,在空中一抓,把幻術抓碎。

    ——以六道骸的性格,鬼知道已經用這個幻術窺探他的反應窺探了多久,如果他打碎幻術,這家伙指定能跟著他一路回去監控他的洗漱起居,想著什么時候趁虛而入。

    一想到六道骸過去的操作,中原中也就頭皮發麻地又揮了幾下手,確保沒有幻術附著,又有些擔心起來。

    霧守戰的消耗不小,叫凪的小女孩直接倒在地上,這么一想,骸恐怕剛剛也是為了讓他相信自己安然無恙才特意跑過來唬他一下。只可惜中原中也被六道骸騷擾這么久,也摸清了他的性格,稍一停頓,就想通了其中的用意。

    如果讓六道骸聽到,恐怕要再次不爽地嘲諷中原中也恐怖的直覺系了。

    體育館中蔓延的霧氣逐漸消散。

    中原中也摸著那道淺淡的傷口,等待切爾貝羅來這里確認后再離開。

    師父,那么多的工作和任務之后,他好像覺得也許您所說的時機已經到了。

    能讓師父愿意把一平留下來的地方,能讓六道骸放棄過去每個夜晚對他喋喋不休的毀滅世界的夢想下注的家族。

    他想要看看Mafia和黑暗中的人性到底會有什么樣的姿態。

    想要親眼確定,也許從很早之前開始,他們就已經無法讓他感到刺痛。

    *

    霧守戰結束時,庫洛姆被沢田綱吉背回家里休息。

    中原中也跟了沢田綱吉一路,站在院里的樹枝上正思考要不要從窗口翻進去查看的時候,被里包恩攔住了。

    與他的師父風同款身材、穿著黑色西裝的彩虹之子小嬰兒里包恩抬了抬帽檐:“ciao,中也,好久不見,你已經長這么大了啊,隱匿氣息的能力相當不錯哦。”

    中原中也挑眉坐回到樹枝上,翹起一條腿:“你從好幾天前就發現我了吧,居然等到現在才現身。”

    “情況特殊,我也需要戒備一下。怎么樣,這幾天觀察下來,想要加入彭格列嗎?”

    中原中也毫不猶豫:“我拒絕。你知道我不可能加入Mafia,也不是骸那口是心非的家伙。”

    里包恩聳肩:“那你就一直打算這樣旁觀嗎?”

    “我可不覺得有你——世界第一殺手在的地方會有什么危險,看完庫洛姆之后我要去找犬和千種然后揍他們一頓,居然把這么一個小女孩扔給對她還存有懷疑和敵意的人,真是……”

    里包恩繞著鬢角,聽著中原中也的抱怨。

    他很早之前曾見過幾次被風帶著游歷的中也,也知道他的出身。

    由風培養長大的中原中也雖然擁有著很直白的熱情與溫柔,但是細想下來,他沒有復仇的愿望,只是對很多嫌惡的東西敬而遠之或者適當施以援手,觀念也在風的教導下相當穩固,進一步拉攏的難度反而遠勝于骸。

    能不能抓住這縷風為自己所用,就當阿綱新一輪的試驗好了。

    “想必你也已經在切爾貝羅面前表明過立場了吧,既然如此,再多參與一點也無妨。”里包恩彎起唇角,黑黝黝的眼睛注視著中也,“阿綱幫忙照顧一平很久,接下來就幫我一個小忙吧。”

    拿一平當理由嗎,還真是……讓他沒辦法反駁。

    中原中也豎起手指:“事先聲明,我是不會在戰場現身的。除此之外,嘖,你說吧。”

    ……

    第二天早上,沢田綱吉被里包恩帶到山崖上,茫然地聽他講今日的訓練計劃:“請到了一個外援,他正好也是火焰的使用者,幫你訓練正合適。”

    沢田綱吉看來看去:“?”

    中原中也提著一袋零食,衣服被山風吹得柔軟地飄起,坐在他正上方的崖邊,見狀笑了笑:“別左顧右盼了,我在上面。”

    沢田綱吉下意識抬起頭,看到背對著太陽居高臨下的中原中也,然后:“……”

    “噫?!結果還是Mafia啊!!”

    第55章 幼崽·少年·總裁

    彭格列十代目候選人沢田綱吉。

    訓練他, 陪他對戰,其實已經算完加入這場戰爭。

    但是……

    “如果這場戰爭結束后阿綱失敗了, 那一平、庫洛姆還有骸也是被狙擊的對象。即使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中原中也瞇起眼睛:“你在威脅我?”

    “不,只是向你分析所有利弊而已。你僅僅基于對骸的信任就偏向彭格列,那么接下來多偏心還是少偏心,對巴利安而言也沒有區別,不是嗎?”

    中原中也挑眉:“說起來我一直很好奇,骸還能說心懷鬼胎,里包恩先生, 你又是為什么要來攪和這趟渾水。只要隔岸觀火,不管誰繼位, 以你的能力都不會受影響吧。”

    綠色的寵物蜥蜴爬到了里包恩的手背,里包恩壓了壓帽檐:“是啊,為什么呢?”

    帽檐下,那雙眼睛中劃過狡黠的光:“只要看到阿綱, 你就會知道了。”

    中原中也在樹枝上坐了很久, 對著里包恩消失的方向嘁了一聲。

    “我可不是信任你的學生,只是信任你, 里包恩先生。”他起身站在枝杈上, 手伏著樹干, 靜靜望著回到房間中睡得香甜的里包恩, “和師父一樣的你,想必就算是頑石也能雕成金子, 明天早上叫你的學生早點起床, 遲到的話, 我們的約定就作廢了。”

    屋內的小嬰兒勾起嘴角。

    ……

    “綜上所述,今天一天我會擔任你的臨時教師。”中原中也擺出起勢的動作, 勾了勾,“你的任務可是很重的,就算被我打哭,也不準停頓一分哦。”

    “……綜上所述什么啊!你除了做了和學校一樣的自我介紹之外根本什么也沒說吧!!”

    “這種事情都不重要,等有時間再好好聊天吧。”

    中原中也吞下了死氣丸,身上浮現出嵐屬性的紅色光暈,嘴上不停息地講解:

    “我還是第一次和大空屬性的火焰使用者戰斗,為了配合你,我會使用嵐屬性的火焰,它的性質是破壞分解與重構,所以堅持住了,彭格列十代目。”

    如果敢輸掉比賽讓一平受傷,他一定制裁你們所有人!!

    中原中也的身影消失了。

    他像是融入了土地、山與樹,以飄逸的身形腳踩八卦擊了過去。

    沢田綱吉沒想到他毫無前搖就直接開始戰斗,手忙腳亂向后躲閃,被中原中也一下擊中腰部,飛入石堆中,砸出一陣煙塵。

    中原中也活動著指骨,正想前去查看,發現沢田綱吉的眉心燃燒起暖橙色的火光,眼睛也變成了金棕色,手套下竄出兩團火焰形成推動力,向自己疾速飛來。

    沢田綱吉的氣勢一下變了。

    中原中也終于來了精神,高喝著躲過他的攻擊,從側面推動手掌,身體宛如一條柔軟的絲綢,纏上他,手上燃燒著嵐的火焰,如同猛烈的暴風雨般,重重向他襲去。

    “戰斗就得這樣才行啊!!”

    *

    沢田綱吉從來沒有和這樣的人戰斗過。

    他身邊除了笹川了平打架用拳頭之外,其他人多少都會使用遠程攻擊的武器。

    但是中原中也的攻擊范圍卻極近。

    他的身法看似柔軟,但是打到身上卻結結實實地作痛,招招沖著他的空擋攻擊,而他使用的嵐之火焰的屬性是分解,非常嫻熟地用嵐火焰形成鎧甲,并且精細地利用這一屬性擊穿了沢田綱吉防御用的大空火焰,一次次從刁鉆的角度,把沢田綱吉摁進地里。

    原來……火焰也可以這樣使用嗎?

    沢田綱吉思考著,他手套上的大空火焰開始以不規則的規律明明暗暗地波動起來。

    在中原中也再次向他沖來時,他在一片明悟中,沒有躲避,直面中原中也,雙手的拇指與食指相接,大空火焰消失,又從手指框中逆行迸發,直接迎接上那帶著嵐之火焰的重拳。

    “死氣零地點突破。”

    中原中也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不僅是因為沢田綱吉終于領悟了大招,把他身上的嵐之火焰盡數消除,凍結成冰塊,更是因為……

    來不及剎車的拳頭錘開了沢田綱吉的雙手,一拳把完成大招后以為萬事大吉、額頭上火焰消失、滿臉懵逼的十代目打出去幾米遠。

    中原中也:“……”

    “你是笨蛋嗎?我可不是單純用火焰攻擊。消除火焰的時候好歹也用力阻擋一下我的純體術攻擊啊!”

    “蠢綱,中也的招數以體術為主,其次才是火焰,和那些依靠火焰助推的武器可不一樣,如果戰場上犯這種錯誤,你就自己去三途川游泳吧。”

    “對、對不起!!”

    ……

    忽略掉過程中里包恩對阿綱的鞭策,整體而言,沢田綱吉的修行過程算是完美告終。

    臨近傍晚時,中原中也又陪他短暫打了兩場。

    雖然以沢田綱吉現在的力氣完全沒辦法正面擋住中原中也,但是至少已經開始知道避開要害。

    “這樣就可以了。”中原中也露出滿意的神情,“不管敵人使用多么輕飄飄的招數都不能大意,你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到底會不會面臨暗器或者后招……我的工作做完了,接下來可以走了吧?”

    “中原君這么快就要走了嗎?”

    中原中也坐在篝火旁,飛快吃完了沢田綱吉的媽媽奈奈阿姨做的便當:“嗯,畢竟我不能進一步摻和Mafia的事情,你也記得不要吐露我的名字。”

    “誒?”

    這句對于Mafia的評論讓阿綱覺得似曾相識,他一時回憶不起來有誰說過,見中原中也雷厲風行地吃完飯起身就走,下意識伸出手:“那個,中……中原君。”

    中原中也雙手插進衛衣外套中,偏了偏頭:“還有什么事嗎?”

    沢田綱吉撓了撓臉頰,露出靦腆的笑容,猛地鞠了一躬:“總之,今天非常感謝你。還有抱歉!肯定是里包恩又做了什么吧,才強迫你參與了不想參與的Mafia的事情……嗷嗚!!”

    里包恩手中舉著一個鐵錘,看著被一錘子擊中倒地不起的笨蛋學生,哼了一聲:“當面這樣說,想死嗎廢柴綱?”

    少年擁有著棕色的頭發和棕色的眼睛,溫順得像是兔子。

    他流著面條淚跪坐在里包恩面前慘兮兮的,怎么看也不像下一任意大利最大的Mafia首領。

    中原中也輕笑出聲,碾了碾手指。

    今天的戰斗中,他其實有數次把手臂砸進大空火焰中——在戰場上,中原中也從來不會做這么危險的動作。

    除了自信自己不會被沢田綱吉所傷,還有一點是因為……沢田綱吉的火焰擁有著不可思議的溫暖感覺。

    中原中也并沒有見過這樣毫無殺意卻能強大地戰斗的人。

    大空的火焰即使洶涌地包裹住他,即使觸碰到來自Mafia的攻擊,鎖骨前的傷疤也沒有產生任何異樣。

    ——中原中也當然知道這么久遠的傷疤并不會再疼,之所以會感到刺痛,只是因為他的直覺在對他預警危險的存在。

    而沒有讓他感覺到任何威脅的沢田綱吉……

    骸,這就是你下的賭注嗎?

    ……不得不說,確實是個有意思的Mafia。

    “——Xanxus。”

    中原中也的腳步停住,倚靠在樹上,與表情嚴肅下來的里包恩對上視線:“霧守戰那天我離得遠,具體情況說不上來,但是那個機器人……是叫哥拉莫斯卡來著?那不是什么好東西。如果不得不和它戰斗,記得盡量避開核心。”

    “快去戰場上吧,你的同伴還在等你呢。”說罷,中原中也揚起笑,“阿姨的便當很好吃,結束之后我會再上門拜訪的,今天先道別了,阿綱。”

    里包恩跳到茫然的沢田綱吉肩上:“雖說得到中也的認可是不錯的收獲,不過現在沒時間發呆,我們得快點去戰場上。”

    “誒?怎么回事啊里包恩?云雀前輩有危險嗎?”沢田綱吉慌張起來。

    里包恩壓了壓帽檐,心中閃過不詳的預感:“中也的感官比常人敏銳,哥拉莫斯卡恐怕如我所想有古怪。Xanxus戰敗不可能輕易善罷甘休,他讓哥拉莫斯卡作為云之守護者出戰……要快點去看看云守戰的情況。”

    *

    好消息,沢田綱吉一方的云之守護者云雀恭彌一招讓哥拉莫斯卡失去戰斗能力。

    壞消息,哥拉莫斯卡暴走了,被沢田綱吉制服之后,他發現它的核心竟然是彭格列失蹤的九代目。

    雖然沢田綱吉在中原中也的提醒下有所防備,沒有給哥拉莫斯卡致命一擊,但是被當成能源消耗的老人仍然受了不小的傷。

    巴利安的大空首領Xanxus立刻開始指責沢田綱吉有殘殺九代目的嫌疑,切爾貝羅竟然沒有質疑九代目被誰塞進機器人,反而詭異地認可了Xanxus的話。

    此前所有守護者戰斗作廢,雙方重新開展一局定生死的首領戰,首領與守護者全部都要參與,就連戴著氧氣罩的藍波也被抱去了戰場。

    笹川京子還有奈奈阿姨她們渾然不知藍波已經被偷偷抱走,在隔壁病房準備著慶祝藍波出院的彩帶。

    中原中也敲響了她們的房門,倚在窗戶邊,漫不經心地掃視著看似安靜的醫院周邊。

    夜深時,另一側的首領戰激烈進展期間,Xanxus的屬下果不其然包圍了醫院,準備清理沢田綱吉方的所有人。

    不出所料,是相當Mafia的不擇手段。

    所以說……果然例外只有阿綱一個人嗎?

    中原中也擰起眉頭,暗紅色的光芒從他身上散逸出去,沿著醫院圍墻一路向下,三兩下就把巴利安的人打得滿地亂爬。

    同樣被里包恩委托前來保護沢田奈奈等人的女性殺手碧安琪一直埋伏在樓下,還沒有把手中的有毒料理糊到敵人的臉上,就看到他們倒了一地。

    她驚訝地抬頭看向中原中也所在的窗戶,中原中也對著她豎起大拇指,聽到奈奈阿姨叫他,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云淡風輕地關上了窗簾,神情柔和下來:“還有什么要幫忙的嗎?”

    奈奈阿姨拉起一張巨大的彩色卡紙,期待地看著他:“中也君可以再表演一次剛剛的剪紙嗎?”

    中原中也接過剪刀:“當然,你們想要什么花?”

    “慶祝藍波出院plus慶祝相撲大賽勝利——字會不會有點太多了?”笹川京子手指抵住下巴。

    一平在地上跳來跳去:“師兄不管做什么都很厲害的!”

    “被這么期待著就沒辦法拒絕了啊。”

    中原中也朗聲笑了起來,在卡紙上畫了幾筆確定位置,藍眸中神采飛揚,剪刀揮舞,游龍般在紙前飛速地走動。

    漫天的紙角飛起來,兩側拉著彩紙的笹川京子和三浦春小心地把裁剪精致的連字拉展:“真的好厲害啊中原君!一平說你還會書法,之后可以麻煩你在蛋糕上寫字嗎!”

    “一平說得太夸張了,不過只是幾個字的話,讓我來試試吧……”

    第二天,大空戰勝利后。

    齊聚在山本家壽司店準備慶祝的山本武、獄寺隼人等人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中原中也在奈奈阿姨身邊忙前忙后,一手安置慶祝用的行李,一手舉著一平玩。

    藍波和風太在中原中也腿邊跳來跳去,他放下行李,彎腰在兩個孩子手中的卡片上寫了什么,風太開心地舉起來炫耀,笹川京子和三浦春坐在旁邊談笑風生,吃著中原中也遞過去的零食,偶爾笑著說一句話。

    場面一時顯得十分溫馨,有一種所有人都被中原中也安頓好的安心感。

    獄寺隼人:“……………………”

    他拿出炸彈,慷慨激昂:“我就說這個人圖謀不軌!竟然想趁十代目虛弱的時候試圖取代十代目的位置!!!”

    ……

    “一平的師兄(和聲版)?!”

    中原中也用重力掐滅了炸彈,心平氣和地解釋后,幾個腦袋滿臉震撼地湊到中原中也面前。

    中原中也向后仰了仰身體:“他們就算了,阿綱你也不知道嗎?”

    獄寺隼人震怒:“你怎么能直接稱呼十代目的名字!”

    中原中也奇怪地看獄寺隼人,猜測:“那你們叫我中也就行了。”

    山本武:“原來如此,中也那天還去幫阿綱訓練了嗎?”

    獄寺隼人揪住山本武的衣領用力搖晃:“喂棒球笨蛋,你不要這么自然地就應下來!這家伙從哪里看都很可疑吧,還瞞著我們偷偷去和十代目戰斗,萬一他心懷不軌想要暗殺十代目怎么辦??”

    山本武的話跟著獄寺隼人晃動的頻率晃蕩:“阿綱和中也戰斗是小鬼安排的吧,而且感覺中也不像壞人哈哈哈……”

    藍波也對他做鬼臉:“中也會做很好吃的料理,是藍波大人看好的跟班,獄寺這個笨蛋,略略略。”

    “切,蠢牛和天然呆棒球白癡都已經被收服了嗎,可惡,我獄寺隼人身為十代目最忠誠的左右手,一定、噗——!!”

    獄寺隼人話沒說完,就看到懶得理會他們的中原中也向挪動幾步,避開他的大嗓門,停在他敬愛的十代目旁邊。

    兩人笑著說了句什么,中原中也無比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十代目的頭發,然后十代目愣住,紅著臉“誒”了兩聲:“謝、謝謝?”

    中原中也其實在說:“雖然我沒有去看比賽,不過能戰勝那個Xanxus,你比我預想的還要強不少,之后再來打一場吧,阿綱。”

    “都是大家一起努力……”

    沢田綱吉干笑著,內心卻在揪著頭發哀嚎。

    竟然連問了兩次能不能和他1v1戰斗……中也君看著和藹可親,難道其實是個和云雀前輩不相上下的戰斗狂嗎?

    沢田綱吉正在想辦法搪塞過去,聽到房間另一側傳來一聲爆炸,與中原中也同時看了過去:

    他的嵐之守護者兼最忠誠的左右手獄寺隼人手持炸彈對他們的方向怒目而視。

    他的雨之守護者山本武無奈地拽住獄寺的胳膊——但看起來效果不佳,反而讓獄寺隼人的反應更過激了。

    年幼的雷之守護者藍波還在他們腳下添油加醋地挑釁著獄寺隼人。

    三人拉扯期間,獄寺隼人點燃的一枚炸彈沒有拿穩,掉落在地上,把藍波炸得哇哇大哭起來。

    隨后,藍波從頭發里拿出了一個粉色的火箭筒,被警覺的獄寺隼人用力一踢,腳下一滑,向中原中也和沢田綱吉兩人所在地飛了出來……

    事情發展得行云流水,中原中也把火箭筒當成攻擊,反應極快地沢田綱吉按到另一邊,習以為常地準備出拳迎接。

    沢田綱吉也來不及提醒,就眼睜睜看著十年后火箭筒正中一拳打中空氣的中原中也,冒出一陣煙霧。

    幾人都愣住,看向煙霧中心。

    藍波來自彭格列附屬的波維諾家族,這個家族善于制造各種機械,藍波最經常使用的就是炸彈和眼前的十年后火箭筒。

    十年后火箭筒,顧名思義,就是能讓使用者與十年后的自己進行五分鐘的交換。

    但是煙霧中掉落下來的是——

    山本武憑借多年打棒球的肌肉記憶,眼疾手快飛撲過去,雙手接住了從空中掉下來的那個渾身臟污的赭發小孩子,露出白牙爽朗地笑了一下。

    沢田綱吉松了口氣,剛想去扶山本武起來,就看到山本武眸光銳利地翻身站起來,憑借同樣優秀的肌肉記憶,下意識做出了精英棒球選手拿到球后經常會做的另一個動作——扔球。

    “——啊啊啊啊啊啊這是小孩子不是棒球不能隨便亂扔啊山本!!”

    XXXX年X月X日。

    命運早就為彭格列未來多年的財政赤字埋下了伏筆。

    *

    這邊,沢田綱吉等人正在為壞掉的十年后火箭筒和似乎不太能聽懂人話的赭發團子感到棘手。

    另一側,中原中也站在一個爆炸后形成的深坑中心,也沉默了。

    他來并盛之前調查過所有人的情報,也聽說過十年后火箭筒——在發現自己四周環境改變、但沒有幻術痕跡的瞬間,他就反應過來這恐怕是傳說中的十年后火箭筒的作用。

    也就是說,他可能來到了屬于自己的未來。一般而言,五分鐘后他就能被交換回去。

    眼前街區似乎剛經歷過大爆炸,情況相當慘烈,他拿不準未來的自己在進行什么危險的工作,為了避免給十年后的自己添麻煩,中原中也謹慎地走到一塊安全區,蹲坐下來。

    然而五分鐘、十分鐘后,什么也沒有發生。

    中原中也看著遠方建筑上寫有“橫濱”的字樣,以及顯得過于破舊和古老、仿佛上個世紀的街道,嘆了口氣。

    到底被送到了什么地方啊,真是的。

    第56章 幼崽·少年·總裁

    并盛。

    中原中也被置換之后, 遲遲沒有回來,而明顯是幼年版的中原中也在被山本一球拋出去之后……身上浮現出暗紅色的光芒, 飛在了空中。

    笹川京子等人驚奇地看著他:“是中原君在表演魔術嗎?”

    “啊哈哈,應該是這樣沒錯。”山本秒速回答。

    ——根本不是那樣啊!不過謝謝你適時的天然呆山本!為了避免京子她們發現不對勁,就當成這樣好了!

    沢田綱吉捂住了臉。

    赭色的小孩雖然外表相當柔軟可愛,但是身上那恐怖的暗紅色卻來者不善,顯然剛剛山本武把他當成棒球本壘打的行為讓他應激般開始向周圍的敵人發出攻擊。

    但是正當沢田綱吉坐立不安準備讓在場的女性和小孩回避時,沢田奈奈眉眼彎彎,完全不在意男孩臟兮兮的身體, 雙手舉到空中,一個熊抱, 就把他抱在懷里。

    在沢田綱吉的驚呼中,暗紅色包裹了沢田奈奈,隨后仿佛失去了目標,茫然散去。

    “嗯嗯, 真是乖孩子呢。”

    赭發的小孩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充滿了困惑與好奇,安靜地和澤田奈奈對視。

    沢田奈奈溫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 笑容溫暖得像是陽光明媚的天空:“小綱, 這是是中也君的弟弟嗎?”

    *

    剛剛從實驗室爆炸中出生的中原中也被一群不認識的人帶回了他們的家。

    他的意識誕生于一片黑暗, 大約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存在, 卻極度缺乏常識。來到這里之前,他連食物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勉強依靠喝水維持生命,

    沢田奈奈與他進行了一番雞同鴨講的對話之后, 里包恩率先發現此時的中原中也似乎處于一種奄奄一息的饑餓狀態,提醒道:“這孩子恐怕已經好久沒有吃飯了。”

    山本武立刻回應, 端著打包來的壽司想投喂這只幼崽。

    赭發小團子盯著這個黑白相間、上面綴著一條紅色長條的東西:“這是什么?”

    獄寺隼人皺眉:“壽司沒見過嗎小鬼?”

    中原中也學著他皺眉,艱難地發出這個單詞:“壽司?”

    獄寺隼人:“嘖,連藍波都知道的知識,你居然不知道……聽好了,就是一種有米飯、紫菜、大根、三文魚組成的……”

    沢田綱吉滿頭黑線看著獄寺隼人對著這個連人話都聽不怎么懂的小孩開起了講座。

    沢田奈奈走出來時,就看到阿綱三人把中原中也團團圍住,一副見到了有趣的洋娃娃的神情,新奇地圍著中原中也投喂他壽司。

    她手中端著剛剛煮出來的面條,香味立刻把小中也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鼻翼動了動,肚子發出了咕——一聲叫聲。

    赭發幼崽騰地紅了臉,用力揉著肚子,似乎在質問它為什么突然發出這么丟人顯眼的聲音。

    沢田奈奈噗地笑出聲,趕開了阿綱三人,把可愛的小圓碗放在中原中也面前:“這是綱君小時候最喜歡的宇宙超人碗……”

    沢田綱吉的臉也紅了,連忙打斷她:“媽媽你不用再講過去的事情了——!”

    沢田奈奈看著紅著臉的一大一小,被可愛得捂了捂胸口,才放過被掀黑歷史的兒子,繼續誘惑中原中也:“叮叮,看,這里的貼畫還很完整,中也君很喜歡吧,要不要嘗一口?吃過之后肚子就會變得暖和,睡起覺來就會更香啦。”

    中原中也猶豫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沢田奈奈的手藝相當好,樸素的一碗面條上點綴著新鮮的青菜、豆腐還有蘑菇,雞蛋花被細心打散,偶爾浮上來一滴香油。

    中原中也被她喂了兩口,意識到這就是解決饑餓感的源頭,一時間吃得有點急。

    被故意煮得軟糯的面條逐漸讓胃不再痙攣,直到沢田奈奈拿來手帕擦掉他額角冒出的薄汗,中原中也才從那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中回過神來。

    吃完面條,嘴邊被塞進來一塊很好吃的方塊——他們說這個叫糖。

    中原中也把方糖在腮幫子之間咬來咬去,像是把松子在兩頰之間換來換去的小松鼠,表情也變得甜滋滋的。

    在沢田奈奈又來抱他的時候,他下意識伸手回抱奈奈的脖子。

    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泥土灰塵會黏在沢田奈奈淺色的衣服上,急忙又想放開手,但沢田奈奈已經毫不在意地把他抱了個滿懷,向另一個房間走去。

    中原中也茫然地坐在泡著小鴨子的浴缸里,被女性輕柔地搓得滿頭都是泡沫。

    她拿著吹風機想把他的腦袋烘干,中也被那股熱風嚇了一下,藍眼睛睜得圓圓的,其中泛著漂亮的粼光,在沢田奈奈和吹風機之間警覺地猶疑,最后眼巴巴地看著沢田奈奈,選擇信任這個剛剛給自己做飯吃的人,跑回她的膝蓋間趴好。

    沢田奈奈找來了沢田綱吉小時候沒有扔的衣服,在他身上來回比劃:“小綱的衣服尺碼有點大,先將就著穿一下,明天我帶你去商業街買新的。”

    “啊——這是誰家帥氣的中也君呢?”

    沢田奈奈看著被自己打扮好的中原中也。

    年幼的孩子溫順地任由她擺弄,略顯寬大的白T恤堪堪搭在肩頭,牛仔背帶褲系了個結,才固定住。

    中也稍微動了動,領口就從一側肩膀上滑了下去,像是一個沒有套緊的麻袋,隨時等待有人來給他系上口連夜抗走。

    沢田奈奈終于忍不住心動,把小孩子在懷里使勁搓搓,揉得他滿臉通紅,像是被人按著rua的小貓一樣軟軟掙扎起來,才哼著不成調的歌,把他重新抱在懷里,一起坐在后院的長廊下曬太陽。

    沢田綱吉等人已經轉移到院子里,吵吵鬧鬧地。

    赭發幼崽趴在沢田奈奈的肩膀上,側耳聽了一會,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團起拳頭困倦地揉揉眼睛,腦袋湊得離奈奈的脖子近了一些,嗅到那股令人安心的氣味,安靜地睡了過去。

    沢田奈奈感受到肩頭突然變沉,小中也像是終于放松下來一樣,把自己的全部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她笑著輕撫中原中也的后背,聽他發出哼哼唧唧舒服的睡音,發自內心地感嘆:“中也君的弟弟也很可愛啊。可以在我們家多住一段時間嗎?”

    沢田綱吉:“……啊哈哈,應該可以吧。真可愛啊,中也……弟弟。”

    洗干凈吃飽飽的小中也愜意極了,雙手雙腳懶洋洋地提不起力道,半睡半醒間他覺得自己仿佛穿著背帶褲,威風凜凜地站在宇宙超人的肩膀上,一頭砸進棉花糖般的云朵里。

    前一天在那個災難一樣的街道中求生仿佛只是個錯覺。

    他無聲地吐了一個泡泡。

    這里……好像是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

    *

    橫濱。

    中原中也沿著爆炸處繞了一圈后,開始意識到這個地方也許根本就不是他原本所在的城市。

    跟著風旅行期間,他見過好幾個彩虹之子,包括雷屬性的科學狂人威爾帝。

    那時威爾帝正好在研究平行時空的理論,中原中也也聽了一耳朵,思考之下,覺得他恐怕到了某個平行世界。

    以他來時見到的慘狀,讓這個世界的自己暫時交換走,說不定是件好事。

    正想著,前方迎面走來了幾個年齡不大的小孩。

    他們有些畏懼地抱團擠著,其中一個輕聲問:“白瀨,我們真的要去爆炸中心看嗎?”

    “萬一實驗室還殘留有用的東西,‘羊’里的孩子們就能安穩一段時間了。”年齡比較小卻大著膽子走在前方的白發男孩說。

    小孩們的衣服看起來都有些舊,手上帶著彩色環帶,和迎面走來、穿著干凈休閑服的中原中也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見到中原中也,他們如同驚弓之鳥一樣聚在一起,拿出了十分幼稚的武器戒備著——一截鋼筋,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棒球棍等等。

    看著像貧民窩的小孩子啊……

    中原中也沒怎么和這種孩子打過交道,便回憶著他對風的印象,露出盡量沒有殺傷力的表情:“你們,不要再往那邊去了。”

    “想掙錢的話,給我提供情報,這里的錢都是你們的。”中原中也還特意拿出錢包展示了一下。

    幾個孩子狐疑地對視,那個領頭名叫白瀨的男孩壯著膽子跑過來看了一眼,隨后猛地后跳:“你到底想干什么?那里面的根本不是錢!”

    中原中也:“?”

    他低頭看了看錢包,靈光一現,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可以看一下你們這里的貨幣嗎?”

    白瀨伸出一只手臂,壓著身后幾個孩子謹慎地后退:“我們身上也沒有錢,如果你想要,探索爆炸中心的權利就交給你,我們不會和你爭搶的,對我們下手根本沒有意義!”

    中原中也:“……”

    也就是說,兩個世界的貨幣不僅不流通,他還被當成搶劫犯了嗎……誰會干那么挫的事情啊!

    中原中也試圖和他們解釋。

    但發現自己怎么也無法取得幾個小孩的信任后,他干脆擺出囂張的姿勢盤問了大致的情報,然后點點頭:“我明白了,既然你們回答了我,那、咳、探索前面區域的權利就交給你們吧,作為回報,我會幫你們巡視的。”

    孩子們相互對視,最后白瀨越過他向前挪動幾步,試探道:“我們真的要去了哦?”

    中原中也擺擺手。

    他爬到高處的石板上坐好,眺望著自以為進行了等價交換的白瀨等人去那片區域尋找有價值的垃圾。

    發現他們行動無序,只是些沒有技能的流浪兒,中原中也皺起眉。

    都是些普通的流浪兒……如果這次遇到的不是他,而是什么別有用心的人,用這種話術把他們輕而易舉騙進去,恐怕要遭不少罪吧。

    而且他們看起來并沒有火焰或者特殊能力,根本不可能探查出什么。

    中原中也只是安靜地坐在上方,沒有背后襲擊他們的意思,讓“羊”的探索隊越發地松懈,行動范圍也擴大。

    中原中也的視線追隨著他們,最后落在某個區域,瞇起眼睛。

    那邊……是不是躺著一個人?

    *

    離開之前,中原中也把身上還算值錢的東西都摘下來扔給了自稱“羊”的組織成員。

    其實其中的胸針、錢包還有錢包里的金箔,如果摸不清門路,也許并不太適合小孩子親自拿去兌換。

    但是白瀨攔住其他人,堅持不告訴中原中也基地所在,中原中也便遺憾放棄了幫他們兌換現金再交給他們的念頭。

    不過對于這種孤兒組織,警惕和排外并不是壞事。

    發現白瀨隱隱有組織核心的意味,中原中也單獨留下白瀨,把貴重點的東西都給了他。

    白瀨捧著天降橫財,露出錯愕且動搖的表情。

    中原中也忍不住睨他:“我這些東西沒有標識,可以自由流通。但下次陌生人突然給你提供這樣一筆財寶,一定要確定來路再使用,否則很容易當替死鬼,惹來殺身之禍的。”

    白瀨抿唇:“你幫助我們這么多,也有什么目的嗎?”

    中原中也勾起嘴角:“我對一群沒有戰斗力的小鬼能有什么目的?”

    他伸手輕拍了一下白瀨的頭,越過他:“如果還能再見面,那時你改變想法的話,我仍然可以幫你兌換成現金。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幫助,我建議你不要輕易販賣,除非有年長者或者靠譜的渠道代為處理。就這樣。祝你和你的組織之后順利。再見了。”

    “——名字,你的名字叫什么?”白瀨在他身后大喊。

    中原中也背對著他揮揮手,什么也沒有說。

    離開白瀨的視線之后,中原中也飛快地繞去了剛剛看到那個人的位置。

    躺在那里的青年雙目緊閉,黑色的長發散落,發尾微卷,身上的傷昭示著他可能經歷了一場爆炸。

    中原中也檢查完畢,根據街道風格的陳舊程度,再聯想到白瀨他們描述的爆炸現場,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浮現。

    這里也許并不是十年后,而是七八年前。這里的自己更加年幼。

    以及……說不定和自己一樣,另一個世界年幼的自己力量暴走引發了這場爆炸,而這個人,要不是與他有關的實驗者,要不是被無辜波及的倒霉路人。

    以他當初的經驗來看,距離他最近的實驗員都被碾得灰都不剩,也許大概率是后者……這樣就沒辦法坐視不管了。

    中原中也背起青年,身上重力火焰流轉,盡量幫他抑制住流血流得恐怖的傷口,向城中心飛躍而去。

    “堅持一下啊,我馬上送你到醫院。”

    *

    在風的帶領下,中原中也接過各種各樣的工作。

    他不參與Mafia,游離在灰色和白色的領域,從情報販賣到大宗交易的經營,從維護山林的和平到護送要員,從世界級的武斗比賽到不可見人的地下搏命場。

    總之,除了不殺人之外,中原中也的涉獵領域廣泛到很多人聞所未聞,因此也積累了依托各種行業生存的知識。

    以招牌的紅色嵐屬性火焰配合變幻莫測的武道,戰斗期間能對人施加看不見的重量,重力操縱師聲名鵲起。

    但其實,嵐屬性的火焰遮掩下,真正能對人施加重量的是中原中也體內的暗紅色火焰——他命名為重力火焰。

    雖說現在他穿越到完全陌生、并且看起來秩序極為混亂的平行世界,地下世界運作的套路都是相通的。

    中原中也輕車熟路地操縱一通,先販賣爆炸街區的情報,換來一些錢,把昏迷的青年送進正規的醫院。

    因為擂缽街莫名其妙的恐怖爆炸,最近缺胳膊少腿入院的人并不罕見,中原中也混入其中,也不顯得突兀。

    他又在碼頭踩了兩天的點,找到一個急缺保鏢人手的單主,幫他押運貨物,并順著這條線,聯絡了幾個固定的護送生意,維持進賬,拿著報酬租下了一個靠近醫院的商鋪二樓。

    這種地方是最能隱匿在街道中的地方,也是很適合探聽情報的地方。

    做完一切,中原中也接到了醫院的通知。

    好消息,青年醒了。

    壞消息,青年失憶了。

    青年隨身攜帶的物品被毀得七七八八,唯一有用的信息是一頂黑色禮帽,里側寫著一串法文。

    在歐洲修行多年、對當地常用的幾種語言相當熟悉的中原中也念了出來:“阿爾蒂爾·蘭波?”

    青年有些虛弱:“我的名字是這個嗎?”

    “啊……不是,我只是把你的隨身物品念了出來而已。”中原中也與蘭波面面相覷,不確定地說,“要不就按照這個吧,反正也沒有別的名字了。”

    “好。”

    ……是不是有點呆啊,這個人。

    本以為能從他身上得到更多情報,但是這個人看起來像是有些缺乏生活自理能力。

    中原中也秉持有始有終的理念,擔心地嘆了口氣,認命地當起他的臨時照顧者。

    支付醫療費,有時間就親自買來一日三餐和水果零食,順便把兩人的衣裝行頭也更換得像模像樣一點。

    一段時間下來,中原中也自認和對方也混了個臉熟,并且堅信了自己最初的觀點……蘭波果然有一些天然呆和神經大條。

    都失憶受重傷了還老神在在的,婉拒了中原中也幫他尋找家人的建議,好像也完全沒考慮過和自己分別之后怎么在橫濱生存,只是抱著中原中也帶給他的詩集坐在窗邊悠哉游哉地看。

    中原中也來探望時,他笑得越來越真實,后來連餐食都不會習慣性檢查了。

    就算中原中也知道自己沒有害人之心,看到蘭波像是雛鳥情懷一樣逐漸失去警惕,有時也忍不住念叨對方兩句:“萬一失憶之前我想利用你,你現在不是徹底被騙了嗎?”

    “中也是在騙我嗎?”

    “當然沒有。”

    中原中也無語地看著蘭波點點頭,露出清淺的笑,繼續吃完了他給他削的水果:“那我應該珍惜這份寶貴的心意。”

    ……還挺會說話的。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又削了一個,遞給蘭波。

    蘭波的傷勢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起來,但即便如此,他也沒辦法短時間能下床行走的。

    中原中也安頓下來后,有時不想自己呆在家中無聊,干脆在休息時,把文件類的工作拿到病房里來做,一邊時刻監控蘭波的情況,一邊計算著自己到來的天數。

    已經大半個月了,再怎么樣里包恩他們也該有所行動了。

    雖說相處時間不長,但中原中也直覺阿綱他們會好好照顧交換過去的自己。

    ……那么,到現在他還沒有交換回去,要不是兩個世界時間流速不同,要不就是里包恩還沒有找到辦法,再不然,就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情況相當不妙,他們選擇優先讓自己在并盛養傷。

    根據中原中也這些天的調查,這個世界沒有彩虹之子,他耳熟能詳的很多勢力和家族、甚至彭格列也不存在,但卻存在著名為異能者和異能組織的存在,也不知道是哪個平行出幾百萬公里的平行世界。

    另一個自己最好是有行為能力的成年人,但萬一不是……如今當務之急是在離開之前,給可能年幼或者重傷的自己謀劃出一條安全的道路。

    充滿犯罪、異能和混亂的橫濱根本不允許一個小孩子正常成長。

    他不清楚幼年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處境,但如果他和剛離開實驗室的自己一樣,遍體鱗傷,神智不清醒,無人照管和引導,而且身負恐怖的力量……

    中原中也的心變得沉重起來。

    那么,首先可以排除讓他在一個普通人家或者孩子眾多的孤兒院生活的可能性。

    ——別說誰愿意緊急接受這么來歷不明的小孩子,萬一他身上有別的糾葛,或者力量再次爆發,牽連到其他無辜者就太糟糕了。

    時間太短,容不得他到更遠的城市確定情況,再加上幼年自己隨時可能和自己原地置換,因此照顧他的人至少要可信到足夠讓他說明這一復雜的情況,擁有一定戰斗能力,愿意接下這個燙手山芋,并且危險性最低。

    這些天認識的人中,情報販子太過狡詐,很可能把幼年自己轉手販賣,單主怕事,恐怕不愿意接收,單主背后的港口Mafia雖然如日中天,但所做之事太過殘暴,一旦加入,必定會面臨被培養成武器利用的可能,

    剩下的選項就是……

    護士應允后,中原中也推著輪椅載著蘭波,心不在焉地坐電梯走到最下一層,推到附近的花園,若有所思地看向正仰起頭感受陽光的蘭波。

    ……托付給目前為止似乎還算靠譜、但只認識一個月的失憶的陌生人?

    雖說失憶時人很容易暴露性格,據他觀察,蘭波確實最符合要求,甚至他最近在蘭波病房越待越久,也是抱著“一旦突然幼年自己交換回來,蘭波是目前最安全的存在”的想法……

    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沒有開口。

    仿佛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一般,蘭波睜開了眼睛,同他上下四目相對。

    “你覺得冷嗎?中也。”

    “現在都已經夏天了,為什么會覺得冷?”中原中也被他噎住,“你不會有什么暗傷吧,從醒來開始就一直在說冷啊冷啊。”

    雖然這樣抱怨著,中原中也還是把特意搭在輪椅背后的外套拉了出來,給蘭波披好:“幸好我出來之前想起來,喏,這樣好點了嗎?”

    夏日暖風把他黑色微卷的長發吹起,蘭波搖搖頭:“還有點冷。”

    “……要不要我回去把床和被子直接給你搬下來啊?”中原中也吐槽道。

    蘭波緊了緊外衣,對這句話表示否認,然后得到了中原中也更加猛烈的吐槽。

    這樣的衣服并沒有辦法阻擋寒冷,但是聽到中也精神奕奕的吵鬧聲,總覺得能感受到一點額外的溫暖。

    蘭波向后靠在輪椅背上,靠近了吵鬧的源頭。

    他一直觀察著中原中也。

    第57章 幼崽·少年·總裁

    蘭波醒來時, 對過往的記憶一片空白。

    伴隨著這樣的空白,心中的感情仿佛也消失一角般, 熱量無法停駐在他身上,只能感覺到無盡的寒冷,連對自己重傷艱難的處境也冷漠到經不起波瀾。

    醫院給送他來醫院的人打了電話,很快,他見到了這名長相漂亮、氣質有種說不上來的清澈舒適的赭發少年。

    不知道是否是少年的長相太過出眾,火焰般的暖橘色卷發,名貴貓眼石般的雙眼, 在看到他時,蘭波忽然覺得大腦被某種情感襲擊了。

    想要同他交談, 想要了解他,想要……靠近他。

    少年身上的每一根發絲都是快活的,仿佛昭示著他正肆無忌憚地享受著蘭波鎖缺失的那部分溫度。

    這份期待感,到底是什么?

    少年自稱中原中也, 并告訴蘭波, 他在舊街爆炸邊緣撿到了他。

    如果說把他送來醫院還算日行一善,那么中原中也如同打卡上班一樣來病房監護的行為, 處處充滿違和感。

    一個人真的會僅僅因為善心就對另一個人施以如此大的援手嗎?

    但事實上, 過了這么久, 中原中也確實沒有表現出一絲目的性, 或者希望從他身上得到利益的意圖。

    除去最開始幾日動彈不得,蘭波已經能坐起來。

    中也向護士借來幾本書讓他解悶, 自己則跑去外面賺錢。

    根據他話語中透露出的, 那恐怕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工作。

    中也的探病時間很有規律。

    每到中午和晚上, 蘭波習慣性把書平放在腿上,時不時看一眼看向門口, 等待著少年。

    門開了,先是一只手提著的飯盒從門縫里探出來,炫耀般晃了晃,隨后中也用力一推門,帶著率性的笑容,鈷藍色的眼睛明亮:“看看我今天買了什么。”

    蘭波知道中也在等他捧場——從這方面來看,中也確實還是個孩子——他做出感興趣的表情,果然等到對方興致勃勃地解說今天的菜色。

    讓他覺得……有些可愛。

    香味從他手中飄來,蘭波向病床里讓了讓,方便中也能在床頭和他一起用餐。

    中也飯量大,用餐習慣卻賞心悅目,吃完勤快地幫兩人倒上熱茶,端起來時,又十分養生地吹了吹熱氣。

    養病的日子安逸而日常。睡眠,吃飯,聽中也講外面的事。

    明明普通人都會這樣陪伴病人,蘭波卻覺得他似乎對這樣的節奏陌生到有些手足無措。

    “家”這樣的詞匯,忽然跳入腦海中。蘭波愣了一下。

    蘭波從醒來就發現,自己擁有仿佛與生俱來的本能。

    哪怕沒有記憶,他也能輕易判斷出飯菜是否下毒,判斷出少年的下一個動作是否將掏出武器攻擊,維持這樣緊繃的狀態對于重傷恢復期的他如同喝水般輕松。

    他不禁懷疑起自己失憶前的身份。

    但也許是因為中原中也總是神采飛揚,消弭了一部分危險氛圍,也有可能因為年輕點的護士總是紅著臉來問他還有中也的聯系方式,他不知不覺之間仿佛也被卸下一部分警惕,連吃飯都只粗略看一眼就開動,為此中也還批評過他。

    如果說此前的自己在做的恐怕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事,那中也……也許就是他的另一個極端吧。

    中原中也并沒有對蘭波講過太具體的工作內容,但卻會說一些趣事給他解悶,讓蘭波隱約能瞥見他多么意氣風發地游走在黑與白之間的世界。

    醫生以為他們是兄弟,有時會叫中原中也出去談論蘭波的病情。

    兩人站在虛掩的病房門外,蘭波眼尖地看到中原中也毫不猶豫接下了不斐的醫療費單據,還塞了一些小費。

    托中也的福,蘭波所在的病房和服務都升級不少。

    熟悉法語,有給小費的習慣,聊天時提到的歐洲的地名……

    這些信息隱隱刺痛著蘭波,提醒著他他的過去與之相關,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每次見他思慮過度,按住太陽穴,中也不管在寫什么資料,都會抬起頭關切地看他:“頭又疼了?要不要我幫忙叫醫生?”

    蘭波搖搖頭。

    “難道又感覺冷了嗎?醫生檢查的時候也沒說你有這樣的毛病啊?”

    中原中也納悶,并在下次來的時候扔了一個紙袋到他懷里。

    少年雙手抱臂,倚在窗邊,示意他拆開看看。

    蘭波低下頭,取出一條米黃色底紅格子的圍巾給自己圍好,圍巾之下,還放著一件風衣和一副手套。

    “怎么樣?如果樣式不喜歡的話,我再去換一套。”

    “不……”蘭波摸著針織線柔軟的布料,怔了怔,“好像是有點暖和了。”

    他看到中原中也得意洋洋地擴大了笑容。

    少年往前走了幾步,上下看看,煞有介事點點頭:“我也這么覺得。樣式也很適合你哦。”

    蘭波整理著圍巾,想給自己試試,忽然又聽到少年驚奇的聲音:“你剛剛是不是笑了?真少見啊……”

    赭色的腦袋湊過來,一下占據了眼前的大半空間,蘭波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側臉,有點迷茫。

    笑……嗎?

    蘭波只是忽然心生矛盾。

    明明中也的舉動充滿了與蘭波的身體本能和潛意識認知相悖的違和感。

    ——遺留的身體本能提醒他,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救他,就算對方看起來再像個好人也可能會突然抽刀與他殘殺,對方實力很強可能會威脅到他,他現在的狀態太過懶散……

    但更多的喜悅壓過了違和。

    就好像……他一直想看到中也展露出這樣堅定生活的人們才會擁有的生機。

    明媚,熱烈,從中也的眼中,他能看到無比鮮活的生命力從靈魂中迸發出來。

    蘭波的手轉移到了胸口。

    不可思議。

    一旦看到這樣的眼神,醒來以后遍布身體的刺骨的嚴寒,好像突然間為之融化了一點。

    蘭波知道中原中也還在謀劃著一些事情。他偶然間看到過他手寫的文件內容,十分精細地寫著有關基金和買賣之類的內容。

    蘭波陷入了沉思。

    說起來,現在的他吃著中也送的飯,住著中也買的病房,花著中也的醫療費,現在中也似乎還想經商……也就是說,他完全在被中也這個十五歲大的少年供養著,并且消費檔次遠高于正常橫濱居民水平。

    他身上的利益,真的大到足以讓強大灑脫如中原中也關懷到這種地步嗎?

    等等……關懷?

    除了金錢、權力的利益之外,不是還有一種利益嗎。否則……如何解釋他心中那古怪的想要親近中也的念頭。

    蘭波坐在中原中也推著的輪椅之上,若有所思地拉了拉攏在身上的披風:“中也,你和我是什么關系?”

    中原中也的腦子還停留在如何想辦法給年幼的自己創造一條生存之道上,下意識回答:“小時候的我……”

    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答歪了。

    中原中也晃晃腦袋,改口:“你當我什么也沒有說,怎么突然這么問?”

    蘭波越發若有所思。

    中也這樣遮掩的態度,還有那句不小心脫口而出的“小時候”,難道說……他們其實過去相識,甚至是像兄弟一樣的關系?但是因為他失憶得太嚴重,所以對方才一直不愿意表露身份?

    蘭波繼續試探:“你近日給了我太多幫助了,所以有點好奇,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當然是因為風——中原中也想。

    中原中也露出懷念的表情:“過去有人曾經從一場災難中救下了我……你就當作報答吧,他是很溫柔的人,不忍心看著別人流落,我只是做出和他一樣的事情而已。天要黑了,再這樣下去你會更冷,我們回去吧?”

    蘭波點點頭,內心也有了自己的猜測。

    中也口中那個曾經救了中也的人……

    難道就是他?

    在中原中也離開后,蘭波活動著手指。

    他在這幾天中成功重啟了異能,金色的亞空間立方體浮現在他身邊,他對自己的猜測又增加了一分自信。

    首先,能從災難中救下中也必定需要相當強大的實力。

    雖然蘭波不記得過去,雖然他目前操縱異能仍有些困難,但是他能感覺到自己原本的實力并不弱,只是需要相當一段時間來恢復到巔峰時期。

    而且,中原中也有時試探著想說什么又咽下,似乎很想喚醒他的記憶,但是又猶豫不決。

    ——蘭波覺得,只有對待認識或者親近的人,才更可能會有這樣的善舉和欲言又止的態度。

    最后……蘭波對“從災難中救回某人”這樣的經歷莫名有一絲微妙的熟悉感,說不定真的做過這樣的事。

    哪怕是沾染過不少黑暗的自己……也曾經拯救一個人嗎?

    ……說不定那時的他也是目睹了這樣的光彩,才決定違背時刻警醒的本能,做這樣沒有利益的事情。

    這個念頭讓蘭波有點開心,又有些苦惱。

    他從中也留下的水果中挑了一個,邊吃邊思考。

    他和中也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么?

    *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了好幾天。

    他想要試探蘭波是否愿意照顧未成熟的他,但是又擔心蘭波某天恢復記憶后,會不會因為記憶對幼年的自己不利。

    雖說蘭波并不像是暴戾的人,中原中也檢查他身體的時候判斷他不像實驗者,反而更像是被實驗的異能者,但他畢竟出現了爆炸的核心范圍內,難免會有意想不到的利益糾葛……

    就像Xanxus和彭格列九代目一樣,如果不是這場首領爭奪戰,誰知道一直被九代目當成繼承人疼愛長大的Xanxus其實只是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子呢。

    同為實驗品的六道骸至今也還沒有放棄奪取中原中也身體的打算。

    但交換隨時可能發生,會出現在爆炸眼的年幼自己身上一定背負著相當大的麻煩,而他根本來不及去考察一個家庭、一個組織甚至一個城市能否收容這樣的力量,應付可能的危險。

    戰爭剛剛結束,Mafia混戰,橫濱官方勢力薄弱,恐怕還藏污納垢,跑去自首說不定會面臨被收監乃至被處理的結果……

    眼下唯一合適的,竟然也只有蘭波。

    至少以他目前為止的觀察,蘭波性格冷清并不好斗,看起來喪失感情,但是與他熟悉起來之后經常淺笑著與他說話,會在接受贈禮后向他表示感謝——總體而言,中原中也認為蘭波是他愿意結交的人。

    再三權衡之下,中原中也咬咬牙,決定賭一局。

    并不是賭蘭波的善惡,而是賭屬于自己世界的一切。

    賭里包恩在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內能察覺到他的異樣,并且找到最合適的解決方案。

    賭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目和他那令人感到暖洋洋的母親愿意教會年幼的自己基本的認知。

    賭……自己不論在什么樣的地方都能頑強地活下來。

    這個世界里沒有第二個風能成為他的老師,所以,他將會擔負這份責任。

    中原中也寫了一封長信,包含了他所能找到的實驗室爆炸處殘留的部分資料、武道的練習方法、橫濱可以利用的人以及他在好幾處商行留下的儲戶,并用火焰加了封——這樣,就只有同種力量或者血脈的人才能夠打開它。

    蘭波出院的那天,中原中也用積累下來的錢改租了一間位置相對安全、遠離港口和Mafia的房屋,把信和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鄭重地交給蘭波。

    “有一個人我想要托付給你,蘭波。”

    海藍色的眼睛嚴肅地望著青年,中原中也向后退了退,在蘭波詫異的目光中認真地向他鞠了一躬。

    “接下來我可能隨時會從你面前消失,在那之后,你會看到一個孩子替代我的位置,他和我長相相同,名字也叫做中原中也,只不過更加年幼。這樣的孩子在橫濱是無法好好生存下來的,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照顧他一段時間。”

    蘭波看著深深鞠躬的中原中也,腦海中再次浮現出護士借他的那本包著詩集的封皮實際是科幻小說中的情節,神情變幻莫測,最后面露了然。

    他……忽然把所有線索都穿起來了!

    他的感覺沒有錯,中原中也說小時候的他被別人所救,那個人恐怕確實是他——阿爾蒂爾·蘭波。

    而眼前的人,就是長大后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因為某種原因從未來穿越到現在,可能是偶然、也可能特意搭救了他。

    而接下來,蘭波會保護年幼的中也安全長大,中也因此才認為自己被蘭波所救,并且產生了救人的愿望,直到某天回到現在就下他。

    因果就像環帶一樣串聯起來——也許這就是那本科幻小說中提到的祖父定律或者莫比烏斯環。

    沒有未來中也的托付,蘭波可能會失去生命,如果蘭波失去生命,年幼的中也無人照顧,未來的中也也不會穿回來救下他。

    這種時間旅行的故事如同精心編排的詩集一樣美好。

    而蘭波愿意、也想要為中也解除憂愁,讓他露出和平時一樣快活的神態。

    只要看到中也展露笑顏,他就會暫時忘記刺骨的寒冷,感到柔軟與安心。

    中原中也鄭重地說:“我的所有交易和酬金都歸你,加上最初救下你的人情,這樣足夠你答應我嗎?”

    出乎中原中也的意料,蘭波幾乎沒有猶豫地點下頭。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經歷了怎么樣奇怪的邏輯閉環,便順著說下去:“除此之外,我有一個要求。”

    “不要讓他加入Mafia,并且盡量不要讓Mafia注意到他的力量。”中原中也雙手向他遞出了自己這些時間以來撰寫的計劃,鄭重地說,“如果你需要其他謀生的手段——貿易,暴力集團,公司,這是我最近調查到的所有情報,你可以隨意利用。”

    “也就是說,我也不再適合加入Mafia了嗎?我明白了……不過把這些資料全部給我,沒有問題嗎?”蘭波詫異地看著分量頗重的資料,“你已經救了我一命,在此基礎上要求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并不需要這么多額外的報酬。”

    中原中也搖頭:“我也沒有可以托付的人了……養育年少的我恐怕會讓你很頭疼,之后還不知道會麻煩你多久,收下它吧,我會安心一點。”

    蘭波沉思片刻,接了下來。

    他簡單地翻看了一遍資料,像是臨時起意地問:“作為回報,我可以邀請你吃一頓飯嗎?”

    中原中也沒有多想:“好啊,你想吃什么,我帶你過去。”

    “不……”蘭波搖搖頭,“也許我應該先找到自己能做的事,然后用報酬來請你。”

    “總是被你供養著,真是讓我這個年長者慚愧,你愿意接受我的邀約嗎?如果愿意的話,我會盡力為你工作,為你尋找我力所能及的最精美的晚餐。”

    *

    蘭波這幾日循著中原中也給的資料飛快地找到一個工作。

    不過他畢竟沒有中原中也熟門熟路,開頭也并不順利。

    為此,中原中也特意抽出一周陪他適應工作,幫他熟悉橫濱的組織情況。

    中原中也此時才知道蘭波也是名異能者,他的異能甚至能和重力火焰碰一碰,不禁感到詫異。

    同時,蘭波是同實驗室的實驗品這一原本概率很小的可能性反而增加了。

    這其實是最好的假設。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更加毫無保留地為對方提供情報。

    蘭波的失憶更是讓他感同身受,日常生活中諸如做飯之類的小事也會包攬下來,多照顧這名疑似“離開實驗室后失憶且感情淡薄”的青年。

    在中原中也的建議下,蘭波最終定下了工作方向:順著已有的貨物單逐漸結識并收攏一部分落單的小武器商和異能者。

    這樣就算中原中也離開,他也能持續經營自己的運輸線。

    隨著時間推移,中原中也越來越擔心自己會突然在外面變回小孩。

    于是蘭波開始更頻繁出門去處理他們接過的商單,接替中也的工作。

    中也則半退于幕后,更長時間呆在更安全的家里,做紙面上的情報工作。

    ……

    蘭波出院并答應了中原中也的請求后,中原中也就飛快搬了家。

    蘭波很難說自己是以什么樣的心態走入那間不算很大、但被布置得足夠溫馨的房屋的。

    嶄新的被褥和地毯,可愛得不像是少年會使用的熊貓抱枕。

    熱水順著黑色長發流到赤裸的腿側與腳踝,蘭波偏過頭,看到霧氣氤氳的門外,中原中也隱隱約約的身影端著塑料盆,把浴巾和家居服放在門口。

    問他:“水溫還可以嗎?”

    可能是熱水覆蓋了身軀,也可能是門縫中鉆進來了晚飯的香味,這份難以言喻的屬于普通人家的寧靜氛圍讓蘭波的神經也變得遲鈍了。

    停了好幾秒,他才回答:“謝謝。”

    中原中也補充:“沒有太多時間準備,家里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先將就著安頓下來,改天再去買吧。”

    他的腳步聲踩亮了外間暖黃色的燈光。

    蘭波想象著他是如何站在燈下,那盞小圓燈散射下來的微光,落在他翹起的橙色卷發上,讓他的藍眼睛瑰麗得不像話。

    走進那扇門之前,蘭波雖然失去了一切記憶,但他能感覺自己的身體和大腦像是一架整合精密的機器。

    看到醫院中為傷病死亡慟哭的人們,他的心中平靜得仿佛習以為常,有時甚至會產生一種抽離感,仿佛在對這樣軟弱的場景感到嘲弄。

    如果讓那些人來評判他,一定會形容他冷靜到冷酷,哪怕有人跑到他面前說他曾經手染鮮血,像AI一樣去做殺人的工作,蔑視感情、倫理和生命,他也不會驚訝。

    但是在這極為普通的一天,中也引他走進了這扇簡陋的門。

    這里有普通的熱水浴,少年纖細的身影徘徊在廚房,烹飪的美味的晚餐,熊貓睡衣的耳朵隨著他的動作一跳一跳。

    見蘭波長久地盯著自己發呆,中原中也露出疑惑的神情,嘀咕起來:“怎么了?我記得醫生說你已經能洗澡了……這些飯不至于不合口味吧?”

    蘭波似乎在哪里見過這雙鈷藍色的眼睛。

    只是那時,這雙眼睛似乎冰冷而缺乏感性。

    但那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看到……

    中原中也看著神情怔然向自己的方向伸出手、仿佛想小心觸碰什么的蘭波,彎起眼眸:“你不會是認床吧?”

    沒錯,就是這樣。

    蘭波的手停在空中,隔空虛捧著中原中也的臉,心臟雀躍了一下,好像跋涉千里的旅人,突然看到渴求已久的水源與遍地的名貴寶石,不知所措,又很想上前擁抱他。

    他好像從很久之前開始,一直一直,都想看到這雙眼睛像現在一樣自由而快樂地享用這個世界的每一份歡欣。

    兩人已經共同進出很久,蘭波、或者說恐怕任何人都會對悉心照顧、幫助自己的中原中也心生親近。

    但直到此時,蘭波好像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中也。

    他們住在同一個中也稱之為“家”的地方。中也帶他回了家。

    他應該在這里定居下來,失憶也好、門外的世界也好,暫時都與他無關。

    在這個房間中,他摒棄了危險的身份,摒棄了冰冷的本能,只是中也所呼喚的“蘭波”。

    這棟房屋并不高大,這扇門后并不寬敞。

    可唯有順著那道玄關虔誠地邁入,他才能身為自己,只是身為自己,發自內心地享用這樣珍貴的景象。

    比任何別的地方都要溫暖,比別的任何地方都想讓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這種松懈下來的感覺和蘭波想象中完全不同,并不是一腳踩空臺階,下方全是令人恐慌的虛無,而是如被褥般的柔軟暖和。

    “中也……”蘭波猶疑片刻,還是發自內心地問,“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中原中也困惑地看著他,沒有搞懂前后的邏輯。

    但是蘭波散著黑色長發坐在餐桌前,懷中還抱著熊貓抱枕,金綠色的眼睛真摯地請求著他,因為太過迫切與小心翼翼,蒼白的臉上顯出與平時不同的光彩來。

    不恰當地舉例,此時的蘭波就像不安定的孤僻野獸忽然感覺到自己正在嚴冬中孤身一人,看到這方有溫暖的火光,就想縮進這個小小巢穴,伸著爪子,好奇地想去感受從未感受過的熱量。

    中原中也與他眼神對峙,敗下陣來,無奈地放下手中的鍋鏟,微微張開手臂:“好啦,別露出這種眼神了,雖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來吧。”

    其實——蘭波想,擁抱并不適合他。

    可是因為在非常想要什么東西填補心中寒冷的時候,少年包容地任由他抱了滿懷,他一直空缺的心,這一刻也不需要追尋。

    因為身高差,中原中也幾乎被一整個籠罩在蘭波懷里,蘭波彎著眼睛,就差把腦袋壓在中原中也肩膀上,看起來非常滿足。

    中原中也只覺得口鼻被阻擋,呼吸有些困難,忍不住推了推,悶悶地問:“好了沒?”

    蘭波點點頭,放開手,像是靨足的黑色狐貍:“謝謝你。”

    中原中也摸摸鼻子:“那……開飯?”

    他不解地看著蘭波像是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樣,連背影都顯得開心,暗自納悶:

    明明初見蘭波給他的感覺冷厲又淡漠,似乎還挺不好接近,現在居然因為搬個家就這么開心……難道說他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其實只要熟悉起來就會變得……額、黏人?還是說蘭波只是個深藏不露的天然呆?

    中原中也迷茫了片刻,選擇放棄思考,好笑地搖搖頭。

    總之……對方似乎放下戒備,這對中原中也是好事,就不要深究那么多、吧?畢竟是失憶,任誰都會感到不安,然后想有親近的人吧。

    唔,看在對方有些可憐的份上,今晚再加個菜好了。

    *

    中原中也知道蘭波怕冷,所以第二次去逛家具店的時候,特意在屋中放了一個暖爐。

    蘭波的腳看起來已經快要不由自主地鉆進去,但是仍然關切地為他考慮起來:“我們剛剛定居下來,不需要攢錢嗎?”

    中原中也把毯子掀在空中,纖細的線從他面前飛起又落下,他歪頭,不假思索:“這一點錢不會影響商單,但會影響你的身體,我想比起幾天的開銷,還是讓自己舒服一點更重要。”

    蘭波慢吞吞地點點頭,把自己整個人塞進了暖爐下方,哈了一口氣:“真是溫暖啊……”

    中原中也抬頭看了一眼外面的陽光——現在雖然已經過了最熱的時候,但是行人頂多也只是穿一件長袖。

    被爐帶來的視覺效果讓中原中也覺得炎熱,用手扇扇風,眼不見為凈:“我繼續回去寫這次的運輸匯總,寫完就休息了。”

    走出兩步,蘭波叫住了他:“中也,你喜歡這樣嗎?”

    “哈?”

    “我的意思是,現在你所做的其實也是在為我的工作鋪路吧。你喜歡這樣嗎?”

    蘭波勉強克制住想要徹底鉆到被爐下面四面八方把自己裹緊的欲望,抓著毯子半披在身上,像是剛剛冬眠醒來的無害的動物,盯著中原中也。

    自從蘭波在中原中也的幫助下適應工作后,需要外出的工作大部分都交給了蘭波——他能理解中原中也的擔憂,如果他真的隨時可能和一個小孩子交換,確實盡量避免和別人見面比較好。

    但……

    蘭波脫口而出,溫柔而誠懇:“我已經成功和你找的單主搭上線,如果你不想管,接下來全部交給我,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啊,中也。”

    中原中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么個理由,心里一軟,為難地揉了揉頭發:“我覺得我的請求給你添的麻煩更大吧?當初準備給你說這么無厘頭的事之前我就做好被你嘲笑的準備了……你幫我這么大的忙,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好啦,”他大大咧咧又強勢地說,“早點睡覺——別在被爐里躺到明天,小心感冒。”

    蘭波溫順地點點頭,又開口:“中也。”

    他斟酌著說:“日本有天意這樣的說法嗎?我覺得和你的相遇……”

    中原中也嘶了一口氣。

    他雖然很擅長打直球,但可能正因為如此,他身邊的朋友全是些傲嬌,或者就是熱情過頭以至于他心中毫無波瀾的笨蛋。

    ——他的意思是說,他完全沒有應對熟悉的人這么認真對他詩朗誦的經驗。

    此前蘭波在醫院已經冷不丁說過類似抒情小說用來結尾般的話,像是對他更加信賴,不再拘謹,也不再壓抑自己作詩的天賦和欲望,時不時會冒出來幾句——中原中也愿稱為溢美之詞的話。

    比如在中原中也久違地復習風教給他的茶藝,蘭波學著他的樣子坐好,好奇地看著他行云流水地斟茶:“中也,茶葉豎起來了。”

    “喔喔,這是好運啊。”中原中也笑起來。

    蘭波若有所思:“中也果然是個擅長生活的人啊。”

    中原中也:“哈……你是想學嗎?”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

    再比如兩人去超市采購,買了兩購物車之后,中原中也非常有成就感地結完賬,靠在門口等蘭波。

    蘭波看著側身站立的少年,輪廓被光芒繪制得如同電影的精美一幀一樣,冷不丁感嘆:“中也像在發光一樣,真是美啊。”

    中原中也低頭扯了扯身上畫著幾筆油畫的簡易風白色T恤,又拉拉棒球帽,陷入迷茫。

    ……是在夸這件衣服很好看嗎?

    他望著天空,眨眨眼,決定不打擾對方的好心情,遲疑道:“謝謝?”

    除此之外,蘭波也很擅長準備一些沒有必要的下午茶小驚喜,比如包裝精美的糖果或者蛋糕。

    雖說平時顯得很冷淡,但蘭波此時關切的目光,讓他精致優美的臉龐也顯得繾綣。

    知道接下來蘭波的話也一定會感人肺腑到讓他不適應,中原中也手指忍不住蜷縮了一下,啪地關上了燈,熟練地打斷了蘭波的讀條。

    做完這一切,他匆匆拐回房間:“我知道我知道,今天的茶話會可以先到這里,準備說晚安吧。”

    燈被熄滅,蘭波坐在黑暗的室內,只有另一側走廊光映著他溫柔凝望的側臉。

    他等了一會。

    那個被嘭地關上的房間門吱呀一聲,又被少年從里面輕輕推開。

    中原中也的上身向后仰著,從拐角的墻壁冒出橘色的腦袋,像是傲嬌的藍眼睛小橘貓,不情不愿地咪了一聲:“我也覺得很好……這樣總可以了吧!你可以睡了吧!”

    蘭波彎起眼眸:“晚安,中也。”

    “……好夢。”

    中原中也嘟囔了一句,輕輕合上門,這次看來真的是去睡了。

    月光如水。

    *

    港口的工作招聘的都是黑工,但蘭波接下來想在橫濱生活,身份證明不可或缺。

    中原中也權衡之下,還是決定親自去幫他辦好——畢竟蘭波記憶全失,難免有什么細節注意不到。

    他一如既往穿上棒球帽與衛衣,戴上口罩,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只剩下一雙清亮的藍色貓眼露在外面,站在門口和蘭波道別。

    他遲疑道:“你真的要自己準備做飯?”

    蘭波從前幾天就一直在搗鼓些什么,現在已經圍上了熊貓圍裙——因為一平很喜歡熊貓,中原中也也被帶得愛屋及烏,買的很多東西都有熊貓卡通形象——搭配他頎長的身高,顯得過于可愛。

    中原中也越看越覺得怪怪的,但看蘭波興致高昂,便隨他去了:“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我要去拿文件,地點在……還是老樣子,如果我傍晚沒有回來,你就到這個地方找找,看看有沒有什么意外。”

    蘭波點點頭。

    最近,每次道別的時候,蘭波的目光總顯得格外專注動人。

    仿佛眷戀著兩人面對面站在暖陽下的這一幕,依依不舍地不愿意用“再見”結束。

    但是看著耐心等待著他這場無聲告別儀式的中也,蘭波還是說:“我明白,再見,一路順風。”

    中原中也出了門,走出一段路,若有所思地回頭,發現蘭波果然停在窗口,目送他遠去。

    他失笑,高舉起手用力晃了晃,才壓了壓帽檐,呼吸驟然變輕,像是存在感也變得微弱一般,融入人流。

    約定的情報販子倒是很爽快,錢貨兩訖,中原中也把文件揣進懷里,正想離開,忽然聽到隔壁街道傳來一道聲音。

    “這不是我偷來的……快點放手!”

    第58章 幼崽·少年·總裁

    白瀨拿到了中原中也給他的東西, 卻像手持千金的窮光蛋一樣花不出去。

    他和“羊”組織中年齡最大個頭最高的孩子找到第一家店想試探行情,結果運氣不好直接撞到黑店, 詐出白瀨還有其他貴重的物品,當場翻臉,如果不是白瀨有防備,繞了好久甩開他,恐怕人也要交代在那里了。

    本來白瀨應該知難而退,可是他所在的孤兒組織“羊”的成員有人受傷,再加上物資補給不足, 知道內情的孩子們央求著他出來用這些東西兌換錢去買食物和水。

    白瀨和另一個組織成員在街頭晃了好幾天。

    想要從橫濱街頭這么多店鋪中分辨出好壞著實不容易,他們到底經驗不足, 硬著頭皮最后選定的店,結果店長想壓價,他不愿意,就被冤枉成了小偷。

    大人的手如同鐵箍一樣死死抓著他們, 周圍幾個不懷好意的人也聞聲圍了過來。

    正當絕望之際, 那個一面之緣的赭發少年撥開幾個體型可怖的壯漢,走了進來。

    “抱歉抱歉。”他的語氣很是敷衍, 劈手之間卻輕而易舉把白瀨兩人解救出來, 拉到自己身后, “我拜托這些孩子代替我出來看看行情, 不知怎么惹到了各位?”

    他的眼睛閃爍過一縷明紅色的火焰,聲音低沉, 氣勢陡然改變:“這片可是港口交易的地盤, 這樣鬧恐怕不好吧?”

    白瀨仰著頭, 看著赭發少年可靠的背影,吸了吸鼻子, 眼淚差點留下來了:“是你……”

    中原中也回頭,鈷藍色的眼睛睨著他,勾出爽朗的笑:“我就說了,這樣很容易行不通的吧。”

    ……

    赭發少年三言兩語就威懾了那些大人,還用很合理的價格把東西賣出,還幫他把錢送到他們組織基地附近。

    赭發少年在威脅他們時,看起來殺意凜然,是個非常強大的人。

    赭發少年……看起來也是自己在行動,非要說的話,他的年齡也仍然屬于孩子的范圍。

    白瀨堅持留下了那枚胸針,中原中也問,他只回答:“我想留下些什么當成信物。”

    中原中也看了他兩秒,聳肩:“既然已經送出,就由你決定吧。”

    中原中也警戒著,帶著白瀨兩人和換來的錢繞開那些人的盯梢,來到安全處,才打電話叫組織里另外幾個孩子趕過來。

    他們分了錢,各自拿去買藥和面包,白瀨卻追上了中原中也,邊走邊急切地說:“你還是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們只是萍水相逢,告訴你名字才奇怪吧?”

    “但是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次。”白瀨窺著他的神色,試探道,“你現在也才十幾歲吧?我知道你很厲害,但是在橫濱一個人行動都有很多不便之處,有時候可以讓別人幫你辦些雜事……”

    中原中也腳步逐漸變慢,他挑眉看著白瀨:“你想說什么?”

    他的神情中并沒有嘲弄的意味,白瀨卻漲紅了臉,覺得心思仿佛都被他看透了。

    他硬著頭皮問:“我是想問……你想不想加入‘羊’?”

    說罷,連忙又補充:“如果你愿意加入,我們有好幾個同伴,大家都覺得你很厲害,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我們可以幫你一起……”

    “感謝你的好意。”中原中也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不過很抱歉,我不打算加入哪個組織。”

    白瀨訥訥道:“是這樣嗎。”

    見他尷尬,中原中也緩和了神態,揉揉他的頭發:“抱團確實有很多好處,不過我不喜歡受束縛,也懶得發號施令。我并沒有生氣,只不過我覺得……你為‘羊’愿意不顧面子來說服我,這種責任和勇氣不正是一個首領所應該具備的嗎?你的同伴認可這樣的你,才愿意跟你來冒險換錢吧。”

    白瀨愣愣地看著他。

    “負擔一個組織可是很累人的。”中原中也微微屈膝,幫他把扣錯的胸針重新戴好,清朗地笑了笑,“雖說我覺得你們最好還是去孤兒院之類有人庇護的地方,不過以橫濱的情況,到哪里恐怕都不安穩,所以在有更好的去處之前,如果你愿意,就承擔試試吧,也許未來‘羊’會變成個不錯的組織,來保護和你們一樣的人。”

    “保護和我們一樣的人……”白瀨低聲重復著這句話。

    城市上方傳來了鐘聲,見日色已晚,中原中也想了想,把今天出門帶的錢也全部放在白瀨手中,給他說了幾條街區的名字:“這些是我能幫你們的,但也許我該勸你一句,不要因此對他人的饋贈心懷期待,我說的這些地方相對安全,也有人愿意接收更年幼的孩子打零工……時間差不多了,就這樣。”

    白瀨忽然心生一種強烈的預感,語速不禁變快:“我們還會見面嗎?”

    中原中也雙手插兜,仰起頭看著紫紅色的晚霞思索幾秒,仿佛藏著漫天星子的眼睛微微彎起,露出醉人的笑意:“也許有一天你碰巧遇到和我很像的孩子,他摔倒的話,麻煩扶他一下吧。”

    少年瀟灑地轉身離開。

    白瀨站在原地,半天才從這抹過分明亮、令人目眩的笑里回過神來。

    他捉住了胸口處的胸針,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我記住了,我會等著再遇到你的!還有、還有!如果你說我可以讓‘羊’變得好一點的話……我會努力試試的!”

    *

    中原中也吃了蘭波做的飯。

    中原中也決定從此之后禁止蘭波做飯。

    雖說他覺得自己表述得非常委婉,但蘭波仍然一副受打擊的表情。

    為了兩人的身體健康考慮,中原中也無視了他——不過他有記得第二天用蘭波最喜歡的食材回來做午餐。

    蘭波消沉了兩天,又開始換別的方法來為中原中也減負。

    因為中原中也不想出門,所以他包攬了幾乎所有要出門的活動——買菜、做保鏢任務、遞送中原中也做的情報文件等等。

    沒過幾天,下雨了,中原中也不喜歡日本陰郁的雨天,煩躁地躺在靠窗的沙發上,腦袋上蓋著一本書發呆。

    蘭波若有所思地回來時,瞥見他來不及收拾好的不算高昂的神態,脫口而出的話轉了個彎,走到他的面前,半跪下來,擔憂地問:“中也,出什么事了嗎?”

    中原中也翻身坐起來:“沒什么,你呢,這幾天好像都有雨,我記得這批貨不太耐潮,時間來得及嗎?”

    “這兩天暫停港口的活動,不過不用擔心,我會解決的。”

    蘭波靠著他坐下來,看著中原中也抱著膝蓋,膝蓋上放著熊貓抱枕,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枕在上面,看著有些肉嘟嘟的,忍不住輕笑。

    “是總呆在家里膩了嗎?”

    中原中也不屑:“我還不是那么耐不住寂寞的人。”

    “會說出寂寞這個詞的話,就說明中也確實不想一個人呆著吧。”蘭波細心觀察著他的神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留下來,為你分憂是比應付那些不耐潮的貨品更重要的事。”

    “你啊……”

    中原中也滿臉寫著“又開始了是嗎?”

    但不論如何,讓中原中也每天耐著性子束手束腳呆在房間中確實讓素來自由自在滿世界跑的他感到有些壓抑,即使明白這是為了避免讓年幼的自己不慎掉落在港口Mafia的地盤,他也仍然想嘆氣。

    而且,他有些想念另一個世界了。

    蘭波這幾日沒有外出工作,留在家里和他一起打游戲或者聊天,確實讓中原中也感到慰藉。

    ——雖說蘭波著實有點菜,中原中也勝利得很沒成就感,一起組隊打游戲更是差點掀桌,并且知趣地不再和他一起打多人游戲,避免自己被蘭波連累被認為又菜又愛玩。

    蘭波困惑地看著手中的鼠標。這著實是他從未接觸過的領域,不過看著中原中也大口呼吸的樣子,他有些愧疚地把餅干推到他面前。

    中原中也把餅干咬得嘎吱嘎吱響,發現味道意外很不錯,“咦”了一聲,又拿了一塊,注意力飛快轉移。

    這個樣子……也很可愛。

    蘭波的眼睛中流過明顯的笑意,欣賞的時候,忽然想到最初的雨天,他回來前,和他合作的買主叫住他閑聊——

    “之前那個孩子叫中原中也吧?他怎么不來了?”

    “中也最近身體不太方便出門,就交由我代辦了。”

    “是嗎,真遺憾,我看船員們還挺喜歡他,還以為能靠他減免些額外的費用。”買主爽朗地笑起來,帶著莫名的意味長長掃了蘭波一眼,開玩笑一般,“中也真的只是身體不適吧?怎么聽下來,這么像被你藏在家里的寶物,私藏貨物就算了,私藏中也君這樣的人可……”

    “咳咳咳、給我等、咳咳!!”

    中原中也被蘭波毫無起伏的轉述狠狠嗆道,咳嗽得臉都紅了,灌了一大杯水,瞪著眼睛看蘭波:“你給他說什么了??”

    蘭波滿臉無辜:“?”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他怎么總覺得買主這句話聽著怪怪的……

    但蘭波似乎并沒有理解對方的意味深長,中原中也也沒法責怪他,只能頭疼地放棄:“算了,反正之后也不會再見面……”

    ——但以后終止和這個買主的合作好了!

    聽了他的話,蘭波表情微動:“中也。”

    中原中也飛快答:“怎么了?”

    “你想家了嗎?”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看著蘭波,蘭波帶著恍然大悟的笑容回看。

    中原中也否認:“我沒有。我已經出師了。”

    蘭波順著回答:“嗯,中也確實已經長大了。”

    “……別用那種奇怪的語氣!你是哪里的長輩啊!明明剛開始還都要我照顧著……”中原中也說著說著變成小聲嘀咕,顯然是怕自己說得過分傷害蘭波的好意。

    其實他一說出師,蘭波就覺得自己懂了。

    在他內心構建的邏輯中,這個中也來自未來,也是被他養大的,也就是說中也他……一定是想念未來的自己了吧!

    想到這兒,蘭波覺得有些窩心,又有些酸澀。

    他一時想不到,有中也在身旁,未來的他會是什么樣子,但又覺得不論是年幼還是年長,屬于中也靈魂的光彩都會閃爍,而他棲身在中也身旁,也許會像隨時抱著一個小小暖爐,和擁抱中也時一樣,讓他感到喜悅。

    蘭波徐緩地肯定中原中也的話:“其實現在也是中也在照顧我,之后說不定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我很幸運,能……”

    他說不定要在數年后,才能再見到這個模樣的中也。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蘭波一下就理解了詩中所描寫的離別傷感是什么樣的心情。

    從想要靠近中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憂慮著,也許每句話都會是道別。

    所以想要一遍遍對他訴說。

    未來的他也許顧慮著中也未曾長大,或者因為恢復記憶,不再能像過去一樣暢談,所以唯有此刻,他能用所有美好的詞句,向中也展示自己對兩人共渡時光的欣喜和感動。

    想到這,蘭波的表情也變得柔軟。中原中也一看就知道接下來他又是一番長篇大論。

    不管聽多少遍,他都會耳朵發燙無所適從,但此時外面下著雨,工作也做無可做,他只得認命地耷拉下肩膀:“你不用特意說這么多,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蘭波垂眸:“我只是希望做些什么讓你開心起來。”

    “……不,我不是對你不滿要打擊你,只是說你不用這么認真……啊啊算了算了,你說,我聽著呢。”

    ……

    中原中也對于蘭波是法國人這個事實更加確定了。

    他曾經在工作中和不少法國人以及意大利人打過不少交道,他們從事的大多都是灰色地帶的產業,比普通人還要更大膽開放一點。

    包括但不限于——某次在酒店做監聽工作,中原中也正盤腿坐在床上認真地調試耳機,一個沒注意,同行者不知道吃了什么藥,身體熱得不正常、曖昧地湊過來想要親他的脖子并發出“要不要來一炮”的狂言。

    當然,這位同行者還沒碰到他,就差點和酒店一起,被炸毛的中原中也拆了。

    ……居然還導致他的任務也第一次失敗了,那個人簡直罪不可赦!!!

    后來中原中也從巴黎管理酒莊庫存,因為師父禁止他喝酒,所以即使忙里偷閑到附近酒吧坐著,他也只是坐在一旁喝橘子汁。

    一群年輕男女纏上了他,接下來一段時間,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邀約送花獻吻。

    后來中原中也才得知這個酒吧原來是獵艷專供,獨自一人點非酒精制品代表接受1vN,于是這群人欣然相中了他,正在競爭誰能先得到他的芳心,然后邀請他去他們精心準備應有盡有的king size大床房一起——

    雖說后來他們意外混成了合作伙伴,但是告訴他這件事的人還是被他狠狠揍了。

    最離譜的是這個混蛋邊挨揍還試圖去和他貼貼并狡辯“可是像橘子精靈一樣的精致小男孩坐在那里羞澀又大膽地求愛誒!你那時候神情干凈明顯沒嘗過這種滋味,氣勢又鋒利得讓人頭暈目眩,哦我的老天,誰會不想讓你滿臉通紅眼神迷離和你一起迷失在欲望和快樂?我們連分工都……嗷!!”

    中原中也滿頭十字地一拳給他打暈了——去你媽的橘子精靈,都是什么鬼形容,這群人是加了幾百層濾鏡??

    即使不在工作中,當面對他說你真漂亮或者你真性感的歐洲人,中原中也也遇到過不少。

    ——總而言之,他是想說,他對法國人和意大利人是有一定刻板印象的。

    這種本能行為的可怕之處,簡直就像六道骸的笑刻進DNA里一樣。

    在中原中也逐漸接受蘭波本性是浪漫法國人的設定之后,蘭波再次做出了預料之外的事情。

    雨持續了兩三天后,蘭波立刻恢復了工作,他還記得中原中也禁止他做飯,于是退而求其次,訂了很多半成品和現成品,以及各種各樣的花。

    據說這一天是兩人相遇的紀念日,天知道蘭波從什么時候開始計算的。

    看著眼前相當豐盛的燭光晚餐的中原中也:“……嗯。”刻板印象再次加深了。

    室內因為燭光顯得溫馨許多。

    在蘭波詢問他是否喜歡時,中原中也撐著側臉,出神地看著手邊用絲帶包裹的玫瑰,垂眸,點了點頭。

    拋開這些玩笑話,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從托付年幼的自己之后,或者自從兩人共同工作生活一段時間之后,蘭波對他表現得十分信賴,完全沒有接下一個麻煩的自覺。

    但是中原中也至少有一件事仍然沒有對他坦誠,至少他沒告訴對方自己可能就是造成爆炸的罪魁禍首,也一直在隱瞞有可能是實驗品的身份。

    蘭波是實驗員的可能幾乎徹底被他排除——畢竟對方失憶狀態下的行為習慣沒有一處符合中原中也對熱衷于科研實驗的人的認知。

    所以他要不就是實驗品,要不就可能是無辜或者不那么無辜的路人。

    中原中也越來越快地扣著桌面,半晌,還是沒忍住叫道:“蘭波。”

    蘭波抬起了頭。

    青年的眼眸平靜中夾雜著好奇,注視著他,中原中也抿起唇。

    他沒想到還會在橫濱呆這么久,也沒想到當初無奈之下的蘭波如今也被劃入朋友范圍內,開口時也有些艱難: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恢復了記憶,發現我們的關系也許根本不是可以友好到能坐在一起吃飯的關系,甚至有可能是敵對的關系,那時候你會怎么樣?”

    當被問道這個不算太友善的問題之前,蘭波的大腦還在考慮應該如何為這次精心準備的晚餐安排一個完美的開場白。

    他愣了愣:“敵對、嗎?”

    “……嗯。”

    蘭波反問:“那你搭救我這樣一個敵對者的理由是?”

    “只是假設啦,誰知道等你恢復記憶以后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中原中也有點郁悶。

    蘭波腦海中的科幻小說劇情再次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他想得有點暈,干脆暫時放棄了思考,只是回答:“那就這樣做吧。”

    “在一切真相揭開之前,我都會教導年幼的你,要時刻提防與你同住的失憶的人。但是在不可避免地要互相廝殺之前,可以先一起為每一天不可避免的生活戰斗。”

    中原中也重復著他這句話:“為每一天不可避免的生活戰斗?”

    “就像你一直在做的,中也。”

    “我可沒有這么了不起。”中原中也無奈地笑,“我只是想知道,你其實并不是這么好說話的人吧?為什么有這樣的可能,你仍然愿意收留他?”

    蘭波也彎起唇角。

    中也并沒有把他認成一個純粹的善者,也比想象中還要深得了解他,在此基礎上卻仍然愿意信任他,將年幼的自己托付給他,這讓蘭波心情很好。

    能用來回答中也的答案很多,但非要挑選,蘭波也能選出最令他深刻的一個。

    那是在中也陪他交接工作的那一周末尾,或者也可以說,是讓他堅定決心答應中也請求的那一天。

    蘭波提前來到了中原中也工作的港口。

    晨光熹微,映照在中也的橘發上,十幾歲的少年站在船頂,帶著護額神氣十足地指揮貨艙,瞥見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用力揮舞著手向他示意。

    天水一線處,月亮尚未失去蹤影,太陽已經明亮地升起,漫天的繁星從宇宙落入他的藍色眼瞳中。

    強盛的活力從他的身體中蔓延出來,感染了港口每一個人,明明中也在那里也不過工作數日,船員們卻信服地仰望著他。

    以他為中心,所有人纏進名為人情的網絡中。

    明明什么都不記得,蘭波卻忽然意識到,自己曾經向往著眼前這副景象,如此強烈地期盼著看到這樣生動又強大的“人”,仿佛在告訴他,不論擁有什么樣的軀殼都能如此明媚地自由地生存下去。

    肉身、力量、體內能棲息的所有東西,都不過是靈魂的裝飾物。

    為身體賦予人性與情感,變成了中也,接著賦予笑容、溫柔、自由與希望,變成了他的太陽、月亮和星辰。

    心里有一個聲音,讓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為什么中也會變成這樣,他還會變成什么樣子,如果能無比貼近地觀察中也,看他像現在一樣一遍又一遍發散出這種不可思議的溫暖,也許就不會感到如此寒冷。

    蘭波并沒有說出這些雜七雜八的心事,只是回答中原中也:“因為即使有這樣的可能,中也你還是救下了我。”

    中原中也神情微動,張口:“蘭波,我覺得我應該對你坦白一件事,其實我……”

    話音未落,嘭的一聲,眼前蔓延出來一陣粉色煙霧,中原中也突兀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著小白襯衣和牛仔褲滿臉懵逼的赭色小團子

    他身旁放著一個巨大的禮物盒,一條小短腿半趴在椅子面上,另一只腳懸在空中,小心地向后一點一點想去踩實地面。

    蘭波還在想中也是不是準備坦白兩人在未來的關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走過去把赭發男孩抱起。

    小中也有些排斥地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大人一樣皺起眉,聲音帶著些疑惑和警惕,左顧右盼,依次喊出一串名字。

    從“里包恩”到“一平”到“奈奈”,聽到他喊“lanbo”的時候,蘭波驚訝地把他向上抱了抱,答應道:“我在。”

    中原中也歪頭,看著這個長相大變樣的藍波:唔?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沢田家偷聽到的消息,藍波似乎有一個能穿越宇宙的武器,并且隱約知道自己忽然出現似乎也和這個有關。

    也就是說……

    他的眉毛糾結在一起,直勾勾看著蘭波。

    ……這個也是藍波?來自……另一個宇宙?

    長得是不是有些太不像了!?

    蘭·把藍波聽成了自己的名字·波笑容清淺。

    抱起小中也,他立刻就察覺到了兩個中也的不同。但唯一一點可以確認,這雙圓而晶亮的鈷藍眼眸,都讓他覺得無比可愛。

    他收拾了一下因為少年中也離開悵然若失的心情,順便安撫小中也:“有人把你托付給了我,這里現在就是你的家了。”

    *

    時間退回到兩個月前。

    剛剛從實驗室的爆炸中出生的年幼的中原中也,開始了他在沢田家的大冒險。

    第59章 幼崽·少年·總裁

    里包恩第一個發現了中原中也的不對勁。

    明明已經是七八歲大的樣子, 但是這個孩子對這個年齡應該懂的知識都十分茫然。

    里包恩知道風是怎么撿到中原中也的,或者說當初就是因為他的委托, 風才會去艾斯托拉涅歐家族查看有沒有殘留的特殊彈。據風說,那時候的中原中也因為實驗,反應顯得很遲鈍,但絕對不是這種一張白紙的狀態。

    里包恩面無表情地拿出錘子,一錘砸飛了惹出這件亂子的藍波,在沢田綱吉慌張的叫喊中轉身和風通了信。

    “波維諾家族的十年后火箭筒,好像把平行世界的中原中也換回來了, 情況比這個世界的還要糟糕一點……”他大概形容了一遍,嗯了幾聲, 黑黝黝的眼中閃過精芒,“修理十年后火箭筒還需要一些時日,這次彭格列家族照顧年幼的中也,多少需要一些報酬吧。”

    風溫和道:“這次的穿越事件本就是你們制造出來的, 照顧無辜被卷入的他自然也是你們的工作。至于到底要不要回報, 由回來之后的中也自行決定,我不會干涉。不過你應該清楚這一點, 中也不會加入Mafia, 弟子決定的事情, 身為師父的我自然會支持。”

    “啊, 沒錯,所以我要的是別的承諾。”里包恩勾起笑, “既然你暫時回不來, 那這邊我就全權負責了。”

    *

    中原中也也是個非常聽話非常好照顧的小孩。

    發現陌生人們并沒有敵意后, 他就不再表現出攻擊意圖,并且如同雛鳥情節一般, 整日亦步亦趨地跟在沢田奈奈身后。

    沢田奈奈去做飯,他就用異能幫她端東西,剛開始有些笨拙,碗筷懸浮在空中搖搖晃晃的,但是沢田奈奈并不在意,反而會驚喜地笑著給他拍手:“中也真厲害。”

    中原中也逐漸理解這是夸獎的行為,神氣地揚起下巴。

    沢田奈奈去洗衣服,他就蹲在一旁玩泡泡,被肥皂泡沫黏了一臉,皺著眉用袖子去抹掉,奈奈媽媽忍著笑拿濕巾給他擦擦臉,中原中也乖巧地把小板凳往前拉得離她更近,下次繼續屢教不改玩泡泡。

    奈奈媽媽去院子里晾衣服曬太陽,他就和藍波還有一平在院子里追逐著跑或者玩皮球,玩累了都跑到媽媽面前,奈奈媽媽會給他們切水果,吃完繼續在后院里繞著圈子瘋跑。

    藍波和一平偶爾會在他面前說一些聽不懂的事。

    比如——“中也,你聽到了嗎,你是藍波大人的小弟啊哈哈哈!”

    一平立刻護在中原中也身前,正義凜然:“噠咩!中也是一平的師兄,絕對不讓給藍波!”

    “中也明明是藍波大人的跟班!!”

    “藍波,太過分了,不準欺負變小的師兄,嗨呀——!”

    然后藍波就被一平一拳打飛出去了。

    藍波大哭著沖進奈奈的懷抱,一平也不甘示弱地沖過去。

    他們兩個一左一右霸占了奈奈,中原中也站在原地有點猶豫,奈奈對他笑著招招手,他眼睛亮起來,用手背蹭掉玩出來的汗,也張開雙臂開心地跑過去。

    再后來,一平開始和他手拉手出門探險,帶他去她平時練習戰斗的小公園,然后給他講他們的師父。

    雖說中原中也基本聽不懂幾句話,但是他能聽懂一平問的“明白了嗎”,只要捧場地點點頭,一平就會很高興地繼續講下去。

    ——那里的滑滑梯很好玩,他從上面一遍遍滑,一平在旁邊一遍遍打一個長得很像花椰菜的妖怪娃娃,玩得很晚了,一平拉著他的手,兩個人一起回家。

    因為沢田家有些人滿為患,中原中也只能被安排去和風太住在一間屋子里。

    有時奈奈忙起來,風太就非常有大哥哥氣質地帶著他去洗漱,給他整理領口,在凳子上鋪好幾種軟墊,教他說“我開動了”,然后一起吃奈奈做的美味早餐。

    風太是孩子里面唯一比中也個頭高的,他對中也很是喜愛,經常冷不丁撲過來,抱緊一小團的中也,下巴在他軟軟的赭發上幸福地蹭來蹭去。

    沢田奈奈的精心照顧,同齡孩子的陪伴,以及里包恩不知道什么時候掌握了嬰語(中也版),在沢田綱吉震撼的目光中和中原中也進行了幾乎無障礙溝通。

    ——短短幾周,中原中也就以驚人的速度學習著人類社會的常識,走路做動作也平穩很多,說話也變多了。

    風太還會攤開一本很大的繪本教小中也認圖認字。

    因為山本武想湊熱鬧,獄寺隼人不放心中原中也留在沢田綱吉家,京子和小春聽說阿綱家來了新的小朋友很好奇……放學后,他們也會聚到沢田家圍觀中原中也。

    “誒,明明是和中也君兄弟,名字也叫中也嗎?”

    山本哈哈一笑:“可能因為取名的時候忘記哥哥也叫中也了吧?”

    ——怎么可能啊!你怎么不說父母忘記已經生了哥哥然后又給弟弟起了一樣的名字!!

    沢田綱吉強忍著吐槽欲望,虛弱地給大家倒茶去了。

    笹川京子雙手把中原中也抱起來舉高高,又把他摟進懷里用臉頰蹭了蹭他軟乎乎的皮膚:“好可愛啊!”

    三浦春在旁邊躍躍欲試:“下一個是我,我也想抱中也弟弟!”

    從兩個女生來到開始,中原中也就被抱來抱去,幾乎沒有挨過地面。

    山本武看女生抱得開心,也伸手想把小中也接過去。

    但是中原中也記得這個人曾把自己扔出去過,剛剛被山本武碰到,渾身冒起暗紅的光。

    山本飄到半空中時才“咦”了一聲:“怎么感覺我好像大家越來越矮了。”

    “棒球笨蛋你傻了嗎?!因為你飛起來了啊!!”

    獄寺隼人撲過去,一手拽著山本武的衣服一手抓著中原中也的腳腕,避免他們兩個像氫氣球一樣飄到屋頂。

    結果剛剛抓住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的藍眼睛瞪了過去,重力異能大發神威,順著蔓延到滿屋子,獄寺隼人也跟著失去重力,兩腳離地,接下來是滿屋子的桌椅文具也飛起來,只剩笹川京子和三浦春還安然無恙地坐著,迷惑地望著天空:“哈咿!大家怎么了?”

    笹川京子猜測:“是魔術吧,你忘了嗎小春,中也弟弟剛來的時候就表演過。”

    “喔,中也弟弟果然是厲害的孩子!”

    倒茶回來的沢田綱吉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沢田奈奈被他擋在身后:“怎么了小綱,發生什么……”

    一聽到奈奈的聲音,中原中也立刻意識到自己闖禍了,慌忙收了重力異能。

    飄起來的人和物頓時劈里啪啦地落了下來,獄寺隼人摔在地上,想起身去教訓中也,又被隨之降落的山本武迎面砸了下來,翻著白眼倒地不起。

    中原中也跑到沢田奈奈身邊,奈奈媽媽蹲下來和他平視,聲音溫柔:“是中也把里面弄得亂糟糟的嗎?”

    中原中也一驚,眼神心虛地左右游移,沮喪地垂下肩膀。

    奈奈笑了起來,揉了揉赭色的小腦袋:“犯錯是很正常的事情,中也愿意認錯,是個溫柔的好孩子。”

    中原中也愣愣地看著她,隨后蹭了蹭她的手心,跑回去,抱著膝蓋乖乖地蹲到獄寺隼人身旁,伸出指頭輕輕戳戳他的臉,不太熟練地說:“斯米米賽,痛?”

    沢田綱吉幫他翻譯:“獄寺君,中也是在給你道歉。”

    獄寺隼人和中原中也那雙圓潤的藍色大眼睛對上視線。

    赭發的小孩子眼睛明亮地看著他,安靜下來,像是一只乖巧蹲在門口等主人回家、大尾巴垂在地上的精力充沛的橘色幼犬。

    獄寺隼人的話硬生生被噎了回去,半晌,一下扭過頭,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紅暈:“哼……哼!膚淺的小鬼,你以為我會被這樣的糖衣炮彈打動嗎!!”

    ……過去見過的貓貓狗狗好像都不太愛親近他來著,這么一看,這小子意、意外好像還有一點點可愛。

    當當當當然,比起宇宙生物和世界八大奇跡還差得遠呢可惡!!

    沢田綱吉嘴角抽搐看著就差身后冒出詭異小花的獄寺隼人。

    這不是完全被擊中了嗎?獄寺君。

    *

    為了了解這個中原中也的身世,里包恩把阿綱還有山本獄寺單獨召集到房間中,讓風太用“排名之書”為中原中也做出一些排名,但是第一個問題就卡住了。

    “小中也最喜歡的回憶是……無。”

    風太喃喃地說出了結果。

    “沒有喜歡的事?”

    “不……”風太看著一個字也沒有顯示的書頁,“要不是中也忘記了過去,要不是中也……并沒有過去,也就是說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的意識可能才剛剛誕生。”

    沢田綱吉猛地看了過去:“里包恩,怎么會這樣?!”

    里包恩壓了壓帽檐。了解這個世界中原中也過往的他幾乎立刻猜到了答案:人體實驗。

    而且比這里的要更駭人聽聞,眼前的孩子恐怕生來被剝奪知識和人格,比起人類,更像是力量的承載容器吧。

    不過這件事并不適合從他的口中說出。

    里包恩搖搖頭,對阿綱說:“等到你能成為中也認可的伙伴時,他就會告訴你原因了,不過在那之前,嗯,正好周末我答應他的師父帶他上山訓練,你們也一起跟來吧。”

    獄寺隼人挽起袖子:“來就來吧,我一定讓他知道十代目的威嚴!”

    “不要向比自己小這么多歲的小孩子挑戰啊獄寺君!!”

    幾個人正熱鬧地吐著槽,外面響起敲門聲,話題中心的小孩冒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鈷藍色的大眼睛眨了眨,說:“喝茶。”

    沢田綱吉慌忙把風太的書合起來,強行結束了排名。

    他明知道中原中也聽不懂很多話,但是仍然手忙腳亂地試圖掩飾這對小孩子來說過于殘酷的真相。

    山本武順勢走過去抱起來小中也,笑道:“走吧,下樓玩拋接球游戲嗎?”

    通過兩天時間,山本已經和中原中也冰釋前嫌。

    中也高高興興地騎在他的脖子上,短短的小手沒入山本的刺猬頭,按著他的腦袋,像是發號施令的船長一樣向前揮手。

    山本武便向著他的方向,口中很有干勁地喊了幾句,帶著笑逐顏開的小中也跑下樓去。

    獄寺隼人嘖了一聲:“果然還是太幼稚了,棒球笨蛋。”

    獄寺和沢田下樓時,正看到中原中也和山本武在后院玩拋接球。

    山本武作為優秀的棒球選手,跑出來的球角度刁鉆,速度極快,強度大又銳利,殺傷力大到足夠用球把一個人砸飛出去。

    但是中原中也就算年幼,就算力量不穩定,畢竟也是荒霸吐重力異能的承載者,沒兩個來回,就用暗紅色的力量抵擋住了山本武的攻勢。

    一大一小有來有回地打。

    沢田綱吉在旁邊手足無措地看著可憐的球在兩人之間越飛速度越快,快到卷起風飛沙走石,他甚至覺得這顆球快要被摩擦生的熱給烤焦了。

    里包恩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站在旁邊評論:“這孩子對能力的控制比我想象中還要強一點……本來還在想用什么方法訓練他比較合適,看來給你們當陪練也綽綽有余。”

    但是向來看不懂形勢的藍波大搖大擺地走到球場——或者說戰場上比較合適——跳到球路中間,閃亮登場:“咩哈哈哈,不愧是藍波大人的小弟,接下來輪到藍波大人向你展示——嗷嗚嗚——”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就被山本再次揮來的球砸中。

    山本“啊呀”了一聲,中原中也也停下來,暗紅色的力量化成一只手抓住了藍波,才沒讓他被球砸飛出去。

    藍波呆呆站了一會,哇地哭出聲,撞到中原中也懷里。

    獄寺隼人在旁邊幸災樂禍:“居然到自己跟班懷里哭,果然是蠢牛啊。”

    沢田綱吉滿頭黑線地聽著藍波的哭聲更大了:“獄寺君你就不要和小孩子較真了……噫!藍波!不要把眼淚擦在中也的衣服上!雖然獄寺君說得很過分但是你也不要跑到比你心智還小的孩子懷里撒嬌啊!!”

    中原中也就像奈奈媽媽平時安慰小孩一樣,不熟練地摸摸藍波花椰菜一樣的蓬蓬頭。

    山本武驚奇地看著:“中也真是有大哥哥氣質啊。”

    沢田綱吉沒忍住:“罪魁禍首就是你啊山本!以后不要和小孩子玩這種游戲啦!”

    “哈哈哈下次我會注意的……”

    鬧劇的最后,是哭得打嗝的藍波和被他當成擦眼淚布的中原中也一起到浴缸里泡了澡。

    中原中也頭上頂著一塊小方巾,露出鼻子和藍眼睛,嘴巴在水下咕嚕嚕吐氣,心情很好地看著藍波在水里游來游去,時不時把飄遠的小鴨子推到藍波面前讓他玩。

    這一天晚上,大家都留下來蹭飯。

    中原中也泡得臉頰紅撲撲的,穿上奈奈媽媽買的小羊玩偶服,頂著蓬蓬松松的羊角帽子和耷拉的羊耳朵走了出來。

    一平還有風太趴在地上看一本巨大的繪本,山本武和阿綱在幫忙準備做飯,獄寺隼人則因為幫不上忙,有些百無聊賴地坐在小孩子們身邊,心不在焉地給他們解釋生僻字。

    不解釋的時候,獄寺隼人就繼續盯著廚房,避免山本借機奪走他的左右手地位,就在這時,忽然感覺腿邊挪過來一團熱乎乎的生物。

    他低頭一看。

    因為風太等小朋友都圍在獄寺身邊,中原中也也挨著他的腿側趴了下去,努力用雙手撐著上半身去看被擋住的繪本。

    他頭上圓圓的羊角帽子跟著晃來晃去,看著像是童話里有著橘色軟毛卷發和藍眼睛的小王子一樣,剛剛從小羊變成孩童的模樣,偷偷摸摸暗中觀察人類。

    獄寺隼人覺得自己受到了沖擊。

    明明他白天還是一只兇猛到能接住山本拋接球的野獸,現在卻因為沉浸在繪本里變成了無害的小羊,十分親近人地窩在身邊,時不時還蹭一蹭他。

    獄寺隼人面無表情地翻了一頁,又一頁,直到風太叫他慢一點翻書時,才回過神來。

    中原中也正歪著頭,和風太一起認真中帶著些譴責地看著他。

    ……可惡,不要向這種心智不全的小屁孩屈服了啊獄寺隼人!!

    獄寺隼人腦海中跳出一個小人,嘴上嚷嚷著絕不認輸,臉上卻泛著自己也察覺不到的詭異微紅。

    而現實中的他鎮定地把書翻了回去,收回手,卻無意中落在身旁的中原中也腦袋上,然后就像被貓咪吸引的毛絨控一樣,情不自禁地揉了一下他的腦袋。

    嘭——

    山本武疑惑地從廚房探出身體,看著表情呆滯倒地、一只手僵硬地舉向空中的獄寺隼人:“怎么了?餓到暈過去了嗎?”

    中原中也表情茫然且無辜地和風太對視,完全不知道轟然倒地的獄寺隼人發生了什么。

    里包恩在旁邊遺憾地用槍頂了頂帽子:“修行還遠遠不夠啊,獄寺。”

    *

    通過折騰阿綱成功讓中原中也掌握了基礎能力后,周末,阿綱、山本、獄寺和笹川了平帶著中原中也來到了山里,進行里包恩所說的旅行。

    當然,有里包恩在,這場山路是不會和平的。

    踩著湍急河流上的石頭過河,沢田綱吉隨便一落腳,石頭下都鋪滿了炸彈,而在他驚叫著在刀尖起舞時,笹川了平穩穩抱著中原中也到河對岸,教他徒手抓魚。

    了平氣沉丹田,目光專注,蹭地伸手,穩抓住一條。

    中原中也像模像樣地挽起袖子和褲腿,眼神專注,蹭地伸手,把自己絆倒栽進了溪水里。

    笹川了平眼疾手快地把蔫巴巴的小孩撈出來,才沒讓他被水流沖走。

    兩人支起火堆,扒下外套,中原中也拿著小棍子戳啊戳,把衣服來回翻著面烘干。

    了平哈哈大笑,中也似乎理解這叫善意的嘲笑,臉頰鼓起來,背過身去,氣呼呼把自己團成一個橘子團。

    但了平又遞了一條烤魚到他鼻子旁邊,半晌,中原中也紅著臉真香了,扭捏地拿著烤魚坐在他身邊啃,然后大驚失色地呸呸呸,藍眼睛瞪圓了,譴責地看著了平。

    同樣在呸呸呸的獄寺隼人大怒:“這魚怎么這么難吃!草坪頭!你是不是烤焦了故意給我們吃的?”

    了平不樂意了:“我極限地不可能做這種事……誒中也,你等一下!是章魚頭瞎說的!”

    中原中也不聽不聽,從了平懷里跳下來,傷心地去找別人玩了。

    穿越茂密的樹林時,山本武背著中原中也爬到樹頂,捏著一只昆蟲給中原中也講解,途中手一松,不小心把蟲子掉在下方的阿綱衣服里,看著一蹦三尺高的阿綱,山本武歉意地哈哈笑了起來。

    中原中也剛剛就被了平這樣嘲笑了,他很有同理心地用重力異能飛了下去,勇敢地幫阿綱捉走了那只在他肩頭爬行的蟲子,得到阿綱感動得眼淚汪汪的擁抱。

    一路上,除了獄寺和阿綱在受苦受難,中原中也玩得額角都是亮晶晶的薄汗。

    他用雙臂假裝飛機,在幾個人腿邊快活地跑來跑去。

    花瓣落在他的鼻尖,他的雙眼聚焦在那里,皺皺鼻子,蜜蜂就和花瓣一起飄走了。

    直到最后一截山坡上,道路截止了,只有幾根繩子垂下來。

    沢田綱吉還沒來得及思考里包恩又弄了什么陷阱,還在說笑的山本武和獄寺隼人就理所當然地拉住繩索:“這里一定是最后一關攀巖吧,按照地圖,上去之后我們就能登頂了。”

    “獄寺君等一……”

    沢田綱吉憑借超直感覺得不對,但他沒說完,獄寺隼人就笑容滿面拽了下繩子,繩子另一端仿佛牽動著什么,嘩啦落了下來。

    幾個人的表情僵住,呆滯地抬起頭,看著繩索末端捆著的巨大石塊,驚天動地地滾落下來。

    “是落石,快跑!”

    中原中也還沒有反應過來,離他最近的獄寺隼人已經反應極快地勒住他的肚子把他提到腰際,一個急剎車就和其他人一起向反方向逃命。

    但是因為他多帶了中也,腳步慢了一點,眼看著最快的石頭已經快碾上他的腳后跟,獄寺隼人一咬牙,換了個姿勢把中原中也護在懷里,向旁一撲。

    阿綱的驚呼聲中,石頭覆蓋了銀灰色少年的身影,把他埋沒在一陣煙塵中

    然而趴在地上的獄寺隼人緊閉著雙眼,隨后咦了一聲。

    身上也沒有傳來壓力或者疼痛,只聽到小孩子努力用勁發出來的憋氣聲。

    獄寺隼人愣了愣,驚訝地睜開眼睛。

    原本應該在他懷里的小中也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前,赭發上黏了灰塵,小小的身影抵住比他高大兩三倍的石頭,竟然硬生生地擋下了。

    暗紅色的力量從他的手心開始覆蓋住石頭面,讓巨石顫抖起來。

    山本、了平和阿綱已經各自解決了追著他們的其他石塊,焦急地跑過來。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中原中也咬著牙,手指合攏,用力一捏。

    石塊在重力異能下迸裂成數塊碎石。

    獄寺隼人微微張開了嘴:“你……”

    他原本想說什么,但是發現阿綱等人來了,脖子蹭一下紅了,硬生生憋了回去,強行改口為自己挽尊:“切,竟然被你救了么。”

    中原中也歪了歪頭,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吁吁地對獄寺隼人笑,藍眼睛睜得大大的。

    “……事先聲明剛剛我只是來不及拿出來炸彈,絕對不是因為打不過這塊破石頭啊!給我記住了啊!”

    中原中你的腦袋歪向另一邊,雖然聽不懂,但奈奈說這個時候應該點頭。

    獄寺隼人哼道:“算你識相。”

    沢田綱吉:“……”

    獄寺君,被一個小孩子順毛捋了呢。

    “合格了,中也。”

    幾人休整期間,里包恩才從旁邊的山洞中悠哉地走出來,摸著中也的腦袋夸獎了幾句,才說:“ciao,訓練結束,接下來是放松時間了。”

    “——果然就是你做的陷阱啊里包恩??會死人的,真的會死人的!”

    *

    不論如何,大家還是有驚無險地抵達了山頂,隨后發現已經有幾個人在那里安營扎寨。

    笹川京子、三浦春和碧安琪抱著藍波和一平從里面探頭:“綱君,你們來啦!要來吃燒烤嗎?”

    沢田綱吉嘴角抽了抽:“你們是怎么上來的?”

    小春指指身后的纜車:“坐這個上來的,謝謝碧安琪小姐給的票,風景真的很好看呢。”

    幾個千辛萬苦爬上來的男生面面相覷,像是失去力氣的咸魚,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大喘氣。

    不過就算是燒烤,里包恩自然也不會放過這種磨(折)練(騰)彭格列守護者們的機會。

    中原中也逃過一劫,跑過去啊嗚一口吃下投喂的燒烤,蹺著腳腳怡然自得地坐在營地里吹風。

    看到山本那邊還在雞飛狗跳地采摘原材料,小中也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又站起來,悄聲跟在阿綱隊伍的末尾,也走進了森林。

    第一次出來時,他用重力異能扛出來一堆柴火。

    第二次出來時,他用里包恩遞給他的籃子和采摘指南,摘回來一籃子顏色鮮艷的蘑菇。

    第三次出來時,他懷中抱著一堆野果——是用重力異能爬到樹上摘下來的。

    里包恩很贊賞:“關心同伴,而且還能利用能力在這種地方求生,看來這一點風也不用擔心了……阿綱,想必你也不會辜負中也的苦心,吃掉所有他帶回來的東西吧。”

    他勾起唇角,在幾個人逐漸冷汗涔涔的注視中,把那堆顏色鮮艷到不對勁的毒蘑菇遞給了以有毒料理聞名殺手界的碧安琪。

    沢田綱吉:“……不不不等等,其實我們還是自己來吧,不用麻煩碧安琪了!!”

    到后面他的聲音已經接近慘叫了。

    獄寺隼人捂著肚子率先倒了下去:“十代……目……抱歉不能守護在你身邊……我先走一步了……”

    連平時最神經大條的山本也帶著不妙的笑容,和了平飛快竄到在中原中也身邊:“中也應該還不會烤吧,我們來幫你。”

    “極限地幫你烤出最好吃的晚飯!”

    沢田綱吉還沒一眨眼的工夫,發現身邊已經變成了真空地帶,原本站在那里的自家守護者各自逃難去了。

    “獄寺君你還好嗎??山本還有了平大哥你們什么時候去那邊的?誒,等等,這里只剩我一個人了嗎?你們……啊啊啊碧安琪你不要過來啊!!”

    “放心吧,這可是懷揣著中也的愛與希望的料理。”碧安琪雙手舉著兩盤看不出原材料、詭異蠕動的一坨青紫色食物,把沢田綱吉逼到角落里。

    中原中也被那堆打了好幾層馬賽克的料理,驚得像是炸毛的貓,蹭地竄出好幾米遠,驚慌地看著他們。

    京子和小春還毫不知情地在身后為阿綱加油,小春甚至抱起中原中也,握著他的手鼓起掌:“阿綱先生飯量真大,懷著愛與希望的料理……下次我也想和碧安琪小姐學習。”

    沢田綱吉:“啊啊啊啊——嗝。”

    再起不能。

    確認存活的笹川了平擦掉額上不存在的冷汗,和山本一起哄了中原中也好久,才讓他不再對碧安琪露出警惕的表情。

    受到驚嚇的小孩顯得有些黏人,一反常態地不再到處蹦跶,縮在了平懷里,被他哄著,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笹川了平笑了笑,他也算擁有豐富的照顧小孩子的經驗,甚至壓低了平時極限的聲音,把人抱到睡袋里。

    直到凌晨五點過后,中也被從夢中晃醒,迷迷糊糊地套上了保暖的衣服,牽著笹川了平的手,揉著眼睛走出帳篷。

    被炸彈炸醒的沢田綱吉、獄寺隼人等人正站在山邊等著他們。

    遠方的山籠罩在朦朧的影子中,又逐漸被微弱的光芒點亮。

    中原中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景象,他倚在了平的懷里,出神地看著遠方逐漸泛起的金色絲線,一縷縷從地平線織出一道光。

    日出破曉,金紅色以不可思議的盛大與熱烈,親吻了山巔與中原中也的臉頰。

    赭發小孩瞪大了藍眼睛,看著這驚人的場景出了神,直到誰叫了幾聲他的名字,他和所有人回過頭。

    一臺照相機立在前面,獄寺隼人調試好延遲攝影的開關,跑了過來,擠到沢田綱吉的身邊,擺了一個神采奕奕的姿勢,然后又被山本武按著腦袋壓了下去,憤怒地拽住山本的衣領,勉強還記得照相的事,露出一個呲牙咧嘴的笑。

    阿綱被他們差點擠出隊伍:“獄寺還有山本,馬上就要拍了你們先別打架……中也,要笑一笑。”

    中原中也知道“笑”的意思,他用力扯開嘴角,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斗毆的獄寺兩人把隊伍擠得東倒西歪,了平把小中也塞給京子,不滿地要加入斗毆,沢田綱吉無奈地勸架,里包恩手中已經舉起了綠色的錘子準備制裁這些倒霉蛋。

    亂七八糟但莫名和諧的景象與噴涌而出的山間陽光一起,留在了合照上。

    *

    以獎勵沢田綱吉等人通過山上試煉為名義,年輕的彭格列家族得到了去海邊旅行的獎勵。

    雖然明眼一看就知道里包恩又要整活,但是這并不影響大家的好心情。

    去海邊之前,沢田奈奈特意帶著一眾小朋友們去商業街購物,準備海邊要用的衣服和玩具。

    藍波和一平經常跟著沢田奈奈出門購物,只顧著到處瘋跑,中原中也沒有和他們一起,只是亦步亦趨跟著沢田奈奈。

    除了必要的泳褲和外套,中原中也沒有要其他玩具,沢田奈奈注意到他的沉默,就把一平和藍波叫過來:“那邊的水槍、還有游泳圈,中也也去選個喜歡的顏色吧。”

    中原中也仰起頭,稚嫩的臉蛋上浮現出為難的神情。

    在這里住了很久,中原中也逐漸意識到自己是被沢田奈奈收留,京子和小春來沢田家會帶零食,他們去山本家吃壽司要付錢,但是他從來沒有給過沢田奈奈任何禮物。

    最重要的是,他曾經聽獄寺和藍波吵架,獄寺說藍波在阿綱家白吃白住,藍波當時就拿出了很多手榴彈,表示他送給了阿綱很多防身用的武器,他的家族也來給阿綱的家族修理東西,是阿綱求著讓他留下的。

    姑且不提中原中也離開時,聽到獄寺和藍波所在的地方傳來了很大的爆炸聲和誰的慘叫聲……

    總之——中原中也意識到,似乎只有他什么也沒有付出,就得到了沢田奈奈的照顧,白白住在這個家里。

    雖然玩具架讓中原中也有點不舍,但身為懂事的孩子,在沢田奈奈的催促下,他把皮球、小艇之類的玩具依次拿出來,只剩一個黑色的水槍抱在懷里,踮起腳向沢田奈奈展示:“中也要這個就可以了。”

    沢田奈奈彎起淺棕色的眸子。

    在中原中也轉身去用重力異能幫她提袋子推購物車的時候,她又悄悄把中原中也拿出來的東西重新打包結了賬。

    沢田奈奈的天然呆達到了一定程度,始終把重力異能的效果當成變魔術,完全沒有考慮為什么一個八九歲的小孩能這么輕松提著如此大的袋子。

    為了感謝“帥氣的中也小朋友”,她還特地給他買了一塊芝士蛋糕。

    兩人在蛋糕店外等待一平和藍波期間,一位路過的女性和沢田奈奈打招呼,攀談起來。

    介紹到中原中也時,他有些害羞地藏到沢田奈奈的腿后,手指抓著奈奈的褲邊,只探出半顆腦袋,藍汪汪的眸子微微向上看。

    被奈奈叫了一聲,赭發團子無師自通地露出一個乖巧的外交笑容。

    對面的女性被這個過分可愛的笑擊中,嘴巴張開愣是吸了一口涼氣沒說出話來,按捺住把小孩偷走的欲望,感慨:“原來也有這么安靜的小男孩啊。”

    “中也一直很懂事。”沢田奈奈一邊摸著中也的腦袋,憐惜地笑道,“不過要是能不這么拘謹就好了,這孩子最近剛剛到我家住,可能還在對陌生的環境感到不安吧。”

    女性若有所思地點頭:“太懂事的小孩會對環境很敏感。”

    沢田奈奈點頭,又說:“中也剛出現的時候身上還臟兮兮的,我有點擔心他回家之后有沒有人會好好照顧他,如果可以,我真想找他的家人好好聊聊,讓中也多住一段時間也可以啊。”

    對面的女性擰眉:“難道小中也過去被虐待過的嗎?誰這么狠心能對這么可愛的孩子這么過分?”

    她這么一猜測,沢田奈奈顯得更加憂慮了:“我也不知道,我剛剛看到小中也的時候,他還會咻地飛在天空中,我想是不是家里經營馬戲團或者魔術團讓這么小的孩子表演……”

    女性懵逼:“嗯?什么?飛……?”

    如果沢田綱吉在這里,他一定會慌慌張張地阻止沢田奈奈說出來這些看似離譜其實是真相的話,但現場唯一能攔住沢田奈奈的中原中也注意力已經被逐漸分散了。

    他的視線晃晃悠悠,最終落在蛋糕店旁邊的貨架上。

    那里放著一頂非常、非常、非常帥氣的帽子。

    一頂對成年人來說有點太幼稚,但對中原中也小朋友剛剛好的帽子。

    戴上它一定會讓其他小朋友都羨慕,可以威風凜凜地在別人面前叉著腰,超級驕傲地炫耀。

    中原中也慢慢鼓起臉頰,又慢慢呼氣。

    但是……不能任性。

    等到他長大了,他可以自己買漂亮的帽子,還要送給奈奈一頂,送給阿綱一頂,送給一平一頂。

    第60章 幼崽·少年·總裁

    中原中也眨巴著眼睛。

    雖然他知道不應該走神, 也不應該給奈奈添麻煩,畢竟這頂帽子前標著的數字比剛剛的芝士蛋糕多出不少。

    但是即使再聰明的幼崽也無法很好地掩飾內心的渴望。

    他貓一樣的大眼睛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充滿喜愛地流連在壁櫥上。

    沢田奈奈和女性朋友道了別,忽然發現中原中也一動不動。

    她疑惑地低頭,看到小中也滿臉糾結、遺憾、苦惱、沮喪,悄咪咪抬眼看一眼隔壁的帽子架,又艱難地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盯著自己小小的肉乎乎的雙手,仿佛能盯出一頂帽子來。

    沢田奈奈差點一下笑出聲。

    她牽著中也軟乎乎的小手走到櫥窗前, 故意逗他:“中也喜歡帽子嗎?”

    中原中也連忙把目光從帽子上撕下來,堅決地搖搖頭。

    ……如果不是微微抿起的嘴唇和充滿向往的鈷藍色貓眼完全出賣了他, 他的話會更可信一點。

    沢田奈奈只得故作遺憾:“是嗎,海邊陽光大,我本來還想給大家每人都買一頂帽子遮陽呢。”

    話音剛落,中原中也就倏地抬起頭。

    他雙手揪著沢田奈奈的衣角, 像是撲在她身上, 表情充滿驚喜眼巴巴地望著奈奈,開心地連虎牙都露出來了。

    沢田奈奈想到, 如果這里是漫畫, 那中也身后應該充滿了金黃色的小花, 明亮的藍眼睛里也會像加了特效一樣, 填滿了晶瑩水潤的高光泡泡。

    但是下一秒,泡泡就破掉了。

    中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 臉騰地漲紅, 慌張地低頭, 把臉埋在她的衣服里,左右摩蹭。

    “中也——”

    沢田奈奈淺笑著蹲下來, 雙手捧著小孩子肉嘟嘟的臉,讓他和自己平視,放柔了聲音。

    雖說平時她總是過分天然,但在這時卻顯得敏銳而細膩:“你在擔心什么嗎?”

    中原中也怔怔地看著她。

    奈奈的手很柔軟,被這樣認真地看著,他忽然感覺到一絲委屈。

    他甚至不知道這樣委屈的感覺從何而來,就是覺得一陣鼻酸,身體先于大腦,撲到沢田奈奈懷中,抱住她的脖子:“奈奈!”

    沢田奈奈拍著他的后背:“我知道中也很聽話,很懂事,但是在這里,中也是可以任性的。”

    “要說為什么……因為奈奈是可靠的成年人,是中也可以依賴的家長。”她按著中也的肩膀讓他站直,對他俏皮地眨眨眼,“互相傾訴,互相需要,家就是這樣的地方呀。總是把話憋在心里,大家就會忘記還有中也這么一個孩子在等待大家的愛了,那樣不就太孤獨了嗎?”

    中原中也用力搖頭。

    “喲西!”沢田奈奈重新站直,指著櫥窗問,“所以?中也喜歡哪一個?”

    ……

    中原中也的睡姿越發囂張起來。

    他就像伸出腳試探的小野貓,對著沢田家看了半晌,終于確定這里是安全的地方,并且允許他一直留下來。

    他的松懈通過睡姿充分反映出來。

    沢田奈奈睡覺前總要巡查一圈,每天都會偷笑著看著微微張開嘴巴、露著小肚皮、一腳把被子囂張踢到風太腦袋上的小中也,輕手輕腳給他蓋上被子。

    風太忘記定鬧鐘,中原中也也睡過了。

    窗簾被拉開,上午陽光傾瀉而入,沢田綱吉輕輕戳著中原中也的臉頰,在耳邊溫柔地叫他:“該起床啦——中也——”

    中原中也用小手迷迷糊糊揉著眼,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像是黏在被子上撕不下來一樣。

    沢田綱吉又戳了幾下,他才表情放空地坐起來,又一腦袋倒在沢田綱吉身上,像是貓貓逐漸鉆到他懷里,打著哈欠,大大的藍眼睛前蒙著一層水霧。

    清脆的嗓音帶著一絲沒睡醒的沙啞:“阿綱?”

    沢田綱吉胸口被箭擊中,默默消化了一下被可愛到的心情,抱起中也在空中來了個飛飛全套:“今天要出遠門哦,中也也要快點換衣服啦。”

    中原中也還在他懷里磨磨蹭蹭地拱,沢田綱吉只好繼續誘惑:“今天不是說了要一起去海邊玩嘛,中也不想去嗎?”

    “海邊……”

    中原中也揉眼睛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慌忙從阿綱懷里跳出來,四處張望:“帽子!”

    沢田奈奈給他買的那頂帽子安靜地放在他的床頭柜上。

    小中也情緒高漲起來,任由阿綱抱著自己去洗漱,雙手并攏緊張地坐在鏡子前的小板凳上,等阿綱給自己梳好頭發,鄭重地戴上了帽子。

    “好、好看嗎?”他臉頰微紅,雙手緊張地拉著兩側帽檐。

    阿綱憋著笑,點點頭。

    中原中也歡呼著跑出去,要對一平和藍波炫耀。

    今天的中也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帥氣的小孩。

    *

    現在并不是海邊游玩的旺季,水上樂園一半都是空蕩蕩的。

    中原中也和一平藍波簡直要玩瘋了,到后面連帽子都忘了,穿著小短褲和花色外套用水槍追殺沢田綱吉,又被獄寺隼人拉著山本武還有笹川了平殺了回來。

    小中也被絆倒跌坐在淺水沙灘時,還沒反應過來,懵懵的,像是落水的小狗,用力抖抖水。

    他的臉頰上晶瑩的水珠把赭色短發黏在一起,一骨碌爬起來,跑到沢田奈奈面前,哼哼唧唧讓她給自己裹上干燥溫暖的毛巾,像是裹壽司一樣裹好。

    然后學著她的姿勢抱膝坐在遮陽傘下,望著遠方蔚藍色的海發呆。

    休息期間,他意外從奈奈口中聽到了一個有關“自己”的故事。

    聽說他有一個同樣名為“中原中也”的兄長。

    聽說他們長得很像。

    聽說他的兄長活潑爽朗,多才多藝,是個強大、善良又細心的人。

    中原中也疑惑道:“那個哥哥不在這里嗎?”

    京子和小春對視,京子猜道:“中也君給人的感覺很像自由自在的風。”

    小春接道:“如果不在這里的話,一定是快樂地飄去另一個地方吧。”

    “但是我覺得你們一定會見面的。”沢田奈奈給他換了條毛巾,幫他擦濕潤的發梢,“那個人一定會很喜歡你,畢竟你是他的家人。”

    赭發幼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沢田綱吉并不知道女性們無意中又給幼崽中也輸入了什么錯誤信息。

    他從來到海邊開始,就一直膽戰心驚隨時防備陷阱。

    然而直到半下午,始終沒有什么意外事件和戰斗發生。

    沢田綱吉忍不住跑去問里包恩:“今天真的只是來玩的嗎?”

    里包恩躺在沙灘椅上,掀開墨鏡,黑黝黝的眼睛似笑非笑看著他:“作為Mafia的老大,要時刻保持警惕,到底是來干什么的并不重要。”

    沢田綱吉欲哭無淚:“所以說真的只是來玩的吧!我以為今天又是修煉……結果提心吊膽完全沒有好好玩嗚嗚嗚……”

    里包恩悠閑地喝完了飲料:“現在離回家還有二十分鐘,好好享受吧,蠢綱。”

    沢田綱吉已經急匆匆跑遠了:“獄寺君,能陪我去那邊的大滑梯玩嗎?”

    這次海濱旅行其實并不是里包恩安排的,否則他一定會在沢田綱吉的每一步前方埋上一顆炸彈(bushi)。

    風從意大利回來了。

    他主動聯系里包恩,資助了這場旅行。

    同時帶回來的,還有波維諾家族對十年后火箭筒的評估。

    ……

    在中原中也被沢田家帶著玩時,波維諾家族也在修復十年后火箭筒。

    修來修去卻只得到一個結論。

    中原中也自身持有的火焰太過異質,是有別于作為世界基石的七種火焰的異類,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異常現象。

    也就是說……這次并非十年后火箭筒出故障,而是被十年后火箭筒擊中后,中原中也可能無法老老實實地交換到10年后,而是隨機穿越到各種時間線的平行世界。

    想要在成千上萬個平行世界中尋找一個人難度太大,最后,波維諾家族退而求其次,估算了火箭筒可能的時間跨度,把報告郵寄到了沢田家。

    最長能長達一年,最短的期間……中也可能很快就會回到他的世界。

    為了防止中原中也毫無預兆地離開,沢田綱吉號召大家給中原中也提前辦一個送行會。

    奈奈媽媽做了一個漂亮的大蛋糕,一平在上面畫了一個橘色貓貓。

    小中也帶著金色小皇冠坐在中間,奶油蹭在嘴角,像是小花貓。

    但是在阿綱等人拿出來準備好的禮物時,他好像忽然感受到了分別的氣氛,貼在沢田奈奈懷里,拉著一平的手,遲遲不愿意退出去。

    獄寺隼人送的是一沓□□,用力揉了一把中也的頭發:“下次見面之前不要死了哦,小鬼。”

    “獄寺,臨別贈言不應該是這個吧。”

    山本武不贊同地放下了自己的禮物,是一個簽名棒球和壽司。

    他拍著小中也的肩膀比出大拇指:“你在打棒球上很有天賦,努力進軍甲子園吧,這些壽司是老爸做的,你可以在路上當必勝點心。”

    “……山本你那個也不對吧!再說路上是哪個路上啊!真要等到去甲子園的路上的話,壽司早就已經發霉餿掉了啊!”

    沢田綱吉依次吐槽完自家守護者的禮物,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禮物也遞過去:“我買了宇宙機器人模型,男孩子應該會喜歡吧,對了,還有大家出來旅行拍的照片也洗了一份。”

    京子和小春買了幾件小玩偶服,一平悄悄把她和師兄、師父的合照塞進去了一張,藍波放進去的炸彈被阿綱驚呼著拿出來,不滿地換成了棒棒糖。

    禮物最后被匯總進一個很大的禮盒里。

    中原中也穿著一身新衣服,看到盒子被推到他懷里,有點迷茫地依次掃過大家。

    雖說送別會很熱鬧,雖說收到禮物應該是高興的事……

    但是中也在這里學了不少常識,也知道京子和小春期間抹著眼角的動作意味著什么。

    要發生……什么難過的事情了嗎?

    沢田綱吉手足無措地對上了中也仿佛能感覺到悲傷的藍眼睛。

    風太說小中也沒有記憶,他們都難以想象中也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么。

    就算他們已經努力讓小中也掌握生活技能,掌握那股厲害的暗紅色力量,但時間還是太短了。

    短到……根本無法預測中也會不會下一秒就離開。

    阿綱糟心地用力揉著自己的頭發,幾乎快要揉出靜電,棕色的眼睛求助地看向里包恩:“就沒有什么兩全其美的方法了嗎里包恩!!”

    里包恩壓了壓帽檐:“蠢綱,你可是彭格列的首領,有出息點,中也到底什么時候離開還是未知數,與其在有限的時間驚慌,不如自己好好思考應該做什么。”

    沢田綱吉心情沉重,本著能拖延一秒就晚決定一秒的精神,在周末喊上眾人,陪中也去商業街吃他喜歡吃的午餐。

    山本武走在他的左邊,偏頭看他:“打起精神來啊阿綱,那孩子可是很敏感的。”

    “放心吧十代目,雖說很不愿意承認……但是中原中也很強,不管在哪里都能好好生活!今天要做的就是一起好好玩對吧!”

    獄寺隼人雙手卡在中原中也腋下,把他高高舉在空中,與那雙與背景天空如出一轍的藍眼睛對視:“聽到了嗎小鬼,如果你敢讓十代目傷心,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后我都會炸了你!”

    “獄寺君,還是不要這么做比較好……”

    盡管獄寺隼人這種破天荒地主動去抱中原中也的行為就像在說“之后可能再也抱不了了,趁能抱的時候抱一把”,和本人的傲嬌發言完全相反,但是感受到兩人的安慰,沢田綱吉還是讓自己努力笑起來:“嗯,也是,要打起精神帶中也好好玩才行。”

    但……彭格列家族畢竟不是什么能安分逛街的家族。

    在吃完飯決定要去哪里消遣午后時光的問題上,獄寺隼人和笹川了平飛快爭吵起來,隨后山本也摻和進去,升級成了小學生扯頭花的激烈戰場。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混亂到,忙著勸架的沢田綱吉也沒有注意到赭色的身影逐漸落后幾步,看著他們的背影,握緊小小的拳頭,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了。

    唯一注意到的里包恩并沒有阻止。

    他翹起嘴角,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風,你找了一個好徒弟。”

    街頭轉角處,一名身穿紫色唐服的人——剛結束工作就趕回日本的風,看著幼年中也的背影。

    “中也一直是個堅強的好孩子。”他輕聲嘆息,“感謝你幫他熟悉能力了,里包恩。”

    “你不在他面前現身嗎?這孩子隨時可能回到十年前,恐怕會面臨比當年的中也還要艱難的生存環境吧。”

    風搖搖頭:“去到那邊世界的中也,一定也會幫他尋找到更好活下去的方法的,至于我……既然很可能到了快要告別的時間,還是不要給這孩子增添額外的負擔比較好。”

    看到中也的身影即將離開視線,風對里包恩拂袖:“我跟過去看看他,那么,先告辭了。”

    里包恩勾起唇角,揮揮手。

    直到阿綱等人焦急地尋找中原中也回到家后,波維諾家族的報告單和禮物盒已經隨著中原中也一起人去樓空。

    ……

    …………

    中原中也從阿綱的抽屜中找出了波維諾家族對于十年后火箭筒的報告單。

    從偷聽到的只言片語中,他明白了這張紙與他的命運息息相關,什么穿越啦,什么十年前后啦。

    他認真地看了一遍,然后發現自己并無法完全理解上面的內容。

    他緊緊抓著心愛的帽子,經過了一番大人無法理解的幼童の思考后,把報告單塞進口袋里,用重力異能托著那個大禮盒,離開了家。

    雖說很多地方都弄不懂,但是他至少知道,阿綱他們提到了“走”。

    而他們強顏歡笑的目光最后落在他的身上,還送了他這么多禮物,讓誰走自然不用多說。

    他其實不懂得為什么要走,只是憑借直覺判斷——也許正是因為自己沒有“走”,大家才會露出那樣為難的不開心的神情。

    赭發小孩背對著沢田家的方向,沿著熟悉的街道向前走,藍眼睛濕漉漉的,像是迷路一樣。

    傍晚,很多人都逆著他往城中心的商業區走,很多孩子拉著父母的手,好奇地看著拖著碩大禮物盒的中也。

    他們一看過來,中也就會像受驚一樣,沮喪地垂下腦袋。

    這場被情緒趨勢的離家出走逐漸失去了方向,他的心中也泛起了惶然與懊悔交織的情緒。

    在他走累了,隨便蹲在一家門口,考慮要不要掉頭回去好好給大家道歉時,那張報告單從口袋中滑了出去。

    中原中也有些著急地想要追過去,忽然看到另一只修長的手撿了起來。

    黑發鳳眼的少年掃了一眼那張報告單,最后饒有興趣地看向了他:“哇哦。”

    他身邊,門牌上寫著“云雀”兩個字。

    一只黃色的小鳥唱著歌落在云雀恭彌的發頂。

    云雀打了個哈欠,看著一下一下踮著腳、急切地向上舉起雙手、努力表達希望要回報告單的愿望的小孩,彎腰把報告單放在他的手心,轉身回去。

    中原中也睜大眼睛,發現云雀恭彌沒有關上門,踟躕許久,像是觀察人類的小貓咪一樣探頭看了幾眼,沒有偵察到危險,才托著禮盒也跟了進去。

    原因無他。

    這個人的長相和一平每天給他看的照片一模一樣,好像正是他們的“師父”。

    在中原中也走進云雀恭彌的房屋后,風也有些驚訝地從轉角走出來。

    他看著寫著“云雀”的門牌,意識到這就是兩個徒弟在信中提到和他長相相同的并盛風紀委員長,不僅淺笑。

    他輕盈地跳躍到高處的樹枝之間,擺好一盞茶,同時觀察著兩個人。

    云雀恭彌似有所感地抬起頭,又低頭,看著十分自來熟跟著自己走進房間的小孩。

    “中原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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