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落幕(結尾有新增)
那是一段被掩埋的歷史。
在成為克里斯藤勒前,身為蒂蒙族的她,曾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以斯穆里爾,這個名字在蒂蒙語中寓意著星星、明亮、與極光。
舊歷時期病毒肆虐,政府共和聯盟的統治岌岌可危,而千年以來一直居住在雪山上的蒂蒙族,因為遠離人群,僥幸躲過了這一禍亂。
舊歷1711年,以Wlc293的研發與普及標志著病毒危機的結束。
舊歷1712年,政府共和聯盟正式分裂成如今的十國。而在聯盟宣告解體分裂的前一周,是蒂蒙族的世世代代沿襲下來的亡靈節。
亡靈節當天,那時的以斯還沒有成為克里斯藤勒,她仍是蒂蒙族族長的女兒,是族內人人都喜歡的‘星星’,她們圍坐在篝火前,虔誠地閉著眼睛、雙手交握,給死去的親人帶去祈愿。
祭奠結束,她們共享著冬季特有、亡靈節必備的大麥汁,篝火燒的木柴噼里啪啦,火光映照出她們安寧的笑靨,哪管冰天雪地的紛擾。
但也是那天的晚上,有一隊外鄉人開車進了雪山。
蒂蒙族淳樸良善,她們用最鮮嫩的牛肉、最醇香的美酒招待在雪山中迷路的外鄉人,彼時只有十四歲的以斯望著外鄉人的車,紅色的眼眸里滿是好奇。
整支隊伍在雪山休息了一夜,早早起床的以斯,在母親的房門外聽見了爭吵的聲音。
“約蘭達族長,我們老板承諾,只要您帶著族人遷移離開,她愿意支付一筆很可觀的賠償金。”
她母親的聲音有些沉:“蒂蒙族世代居住在雪山,這里是我們分支一族的故鄉,埋葬著我們的親人與祖先,我們不會遷移。”
對方的聲音逐漸變得不耐:“您退一步,對我們雙方都好。”
門外的以斯很生氣,雪山是她們的故土,為什么要不顧她們的意愿讓她們遷移呢?
蒂蒙族族人世世代代如此,她們分支一族根本沒有人想遷移,大家安居樂業,生活美滿,為什么要去病毒才剛消退的城市呢?
但她的母親教導過她,無論是面對族人還是外族人,都需要以禮相待,謙和友善,所以即使越聽越氣,以斯也沒有沖進房間里與外鄉人的理論。
銀鈴聲響,她跑到雪山的巨石旁,看到了昨天亡靈節族人們做的花圈,心情才逐漸轉好。
冷風呼嘯而過,她抹掉花圈上的積雪,仍有些氣惱地想,這些外鄉人真討厭,真沒禮貌,還是上次來考察的那一隊外鄉人更好。
可她不知道,這兩支隊伍都為一個集團所服務,她們會葬送整個蒂蒙族。
因為沒有談攏,外鄉人隔天下午就離開了,族內依然平靜如常,天幕徹底變得黑沉前,以斯喝了點果酒,在族內好朋友費芙的家里呼呼大睡。
往常皎潔的月亮,一半隱藏在云層中,似乎不忍看到接下來的一幕。
深夜,醒目的鮮血噴濺在窗沿,以斯被費芙晃醒時,發現她面色驚恐,雙眸含淚,淚水滴落在以斯的手臂,在她的臂肘燙出了一道疤痕。
“走!快走!”
剛睡醒的以斯還有點懵,她想擁抱費芙,安慰費芙,卻被她拽著往地下通道塞。腳步聲越來越近,費芙將她完全塞進那條只有族人們才知道的通道后,又用自己的身軀充當蓋板,完美地遮住了通道。
以斯什么都聽不到。
她聽不到族人們往常的笑聲,聽不到族人們喊她的名字,聽不到母親呼喊她回家。
以斯什么都聽得到。
她聽的到族人們的哭聲、聽的到外鄉人們扣動扳機的槍聲,聽的到血液流進融雪下的聲音,聽的到最后清點人數時的冷笑聲。
“都搞定了嗎?”
“嗯,還有一個小孩不知道去了哪里,不過我們的人在懸崖邊發現了她的東西,也許是慌不擇路墜崖了。那么高掉下去,就算有九條命也會死在下面。”
“那走吧,去跟老板們交差,這可是一樁大生意。”
也許是還有最后一點未泯的良心,那人問:“……不過,她們愿意支付遷移的錢,又為什么被拒絕后一定要殺她們?”
“從始至終那筆錢都是假的,讓她們與病毒一起消失是老板的話。”
殘忍地殺害還不夠,為了掩飾真相,她們清理現場后制造出了遷移的假象,并在這之后撒播謠言,謊稱她們分支一族因不滿雪山的生存環境,紛紛遷移下山,甚至謠傳由于她們不想留下罵名,偷偷計劃了很久,一夜之間就完成了遷移。
人人都厭惡背棄的逃跑者,沒有人會去深挖被藏起來的真相。
當時政府正面臨分解,各國新政將要成立,根本無暇在意這一個古老的、只有一百八十一人的種族。
——只有以斯知道。
也只有她在這一百多年間一直記著她們。
她從沒有哪一刻放棄過仇恨,每個深夜都會被好友流下的傷疤燙得刻骨銘心。
當她隱姓埋名下山后,沒過多久她們的故鄉就被外鄉人們占據,又過了半年,當源晶石的新聞被爆出,她才知悉雪山下埋藏著什么。
那樣巨大的誘惑足以吞沒人性。
她沒日沒夜地學習、打工賺錢、卻仍趕不上幕后真兇壯大的速度。源晶石非常稀缺,幕后真兇卻以鮮血、生命為成本,壟斷了源晶石的整個市場,短短幾年的時間,就在分裂后的多國打造了屬于她們的商業帝國。
其中、包括了伊盟獨立國的SE集團、摩莉國的三大世家,以及泰亞國的扭拉爾集團等等。
這些人的雙手都染滿了鮮血,所有的人都是罪魁禍首。但她們卻能在媒體前偽裝成仁慈、有善心、愛做慈善的大善人。
以斯被她們的虛偽惡心得紅了眼。
多年以來,她設想過無數個復仇計劃,但那些報復不痛不癢、難以宣泄她的仇恨,當她因疾病購買了特殊藥物,以自己的雙腿為代價,延續她逐漸衰老的生命時,她終于想到了該怎么做。
一切以誘惑為起點,以生命為代價,那么就讓得利者死于生命的誘惑,死于求而不得-
“嘀————”
警報器響起的時候,克里斯藤勒很平靜。她依舊坐在輪椅上,腿部蓋了條紅色的毛毯,面朝浪花迭起的大海。
海風拂起她的銀發,四面包圍的軍人們持槍迅速靠近,她像感知不到周遭的詭譎,仍不為所動地望著海面,仿佛在隔著天際遙望她曾經的故土。
長靴踩在沙灘上發出了細微的響聲。
身著審判庭制服的祝一嶠,面無表情地審視著她。
而被手銬銬住、被拘押上押送車時,克里斯藤勒終于有了動靜。她沒有任何反抗,只是禮貌地與押送員輕聲說——麻煩了。
甚至還露出了一個很和藹的笑。
星星海到審判庭不過五公里,這五公里的路途時間快得轉瞬即逝,從押送車到審訊室時,克里斯藤勒依舊不疾不徐,沒有反抗或逃跑的征兆,平靜得像一個已無心愿,即將赴死的人。
“哐————”
椅子被拉開的聲音,似被刀劃開了一道口子,刺激著所有人,閔嫚、韋靈毓、徐上校、以及其她參與調查、審查、抓捕行動的人都在監控室里觀看接下來的審訊。
祝一嶠與藍露白卸了配槍,一左一右坐在克里斯藤勒對面。
瞥了眼面前人,藍露白打開終端,依照程序開始審訊。
“名字。”
克里斯藤勒微笑:“以斯穆里爾。”
“年齡。”
克里斯藤勒:“181。”
在座的兩人及監控室里的眾人并不驚訝,因為她們都清楚眼前人并不是什么和藹可親的老人,而是發起人體實驗、組織跨國基因盜竊、踐踏生命及法律的罪犯,她正在用特殊藥物維續生命這個事實簡直顯而易見。
又問了幾個基本問題,藍露白逐步切入主題。
“為什么做人體實驗?”
克里斯藤勒笑了笑:“我很抱歉,但為了我的計劃,我必須這么做。”
“她們擁有金錢、權力,這些已經無法誘惑她們了。但延續生命、實現永生、超凡、成為更高級生命體的需求能誘惑她們,誘惑她們犯下罪證,誘惑她們自我毀滅。”
祝一嶠眸色漸冷。
藍露白眉頭一皺:“容我提醒你,你現在在審判庭,請如實回答你的犯罪目的、犯罪過程。”
克里斯滕勒攤開手,讓她看自己手腕間的手銬:“藍執行官,我很坦誠。接下來,我想請你們聽一個故事。”
她揭下了臉上的仿生皮面具,露出她原本的臉,也許是面具戴的太久,室內的光芒太刺目,她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琥珀色的瞳孔變回了原來的紅瞳。
“我要講的大概需要半小時,提前感謝你們的耐心與傾聽,謝謝。”
整個審訊室安靜了下來。
此后的半小時里,克里斯滕勒詳細地講述了當年蒂蒙族的慘案、包括她在改名換姓后就讀于藤校生物專業,參與基因工程等事跡,以及她最終決定以‘新人類’為幌子,打著永生、進化的目的,誘惑當年的兇手們落入網中,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犯罪事實。
在講述過程中,只有提及蒂蒙族時她的情緒才會波動,有懷念、溫柔、有慚愧、害怕、有許多復雜難言的情緒藏在她心底。
藍露白沉默了一瞬。
她曾設想過無數遍幕后真兇的犯罪動機,例如貪婪、反社會人格、金錢交易、名利誘惑等等。總之,她未曾想過真實竟是如此。
坐在對側的克里斯滕勒講述完,眸底露出一絲釋然時,從始至終都未置一詞的祝一嶠冷聲問。
“為什么不上報警督?”
克里斯藤勒微笑:“法律當然能給她們定罪,但她們有錢有勢,有一百種輕易逃脫或減輕刑罰的方式,我不想讓她們死的太輕松。畢竟當年的以斯也死在了那一晚上,她們手上染著一百八十一人的血。”
“再說了,當初我創造研究所,拋出新人類的幌子,是她們經不起誘惑,是她們一步步地走向我,心甘情愿地成為我的棋子爪牙,又一步步地走向身敗名裂。”
“當年那些殺人真兇早在多年前就成為第一批實驗者死了,她們的繼承人依舊愚蠢妄為,我曾經給過她們機會,與她們聊過蒂蒙族的事,可她們竟然覺得我的族人們……不識好歹,我怎么能不恨呢?”
藍露白目光略動:“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克里斯滕勒提高了音量,這句壓在她脊柱上的話也是她無法原諒的理由。
“可她們死了,她們再也回不來了,我甚至連她們的尸骨都找不到。”
“為什么兇手卻能活的好好的?而我們全族上下卻要因她們的欲望喪命。”
她似乎又理智了些,音量逐漸恢復平常:“厲珥的集團早年洗錢,背地里賣違禁藥物害了很多人,周薇倩表面喜歡動物,實際是個暴力狂……陽愉、白鶴、莫心櫟這些人死有余辜,我也算為民除害了,不是嗎?”
藍露白:“克里斯藤勒,請回到你的犯罪事實。”
克里斯藤勒卻語鋒一轉:“祝審判長,你覺得呢?”
“你是獨立國民眾最敬重的上校、審判長、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最初我沒想過動用你的基因樣本,是你拼死保護的那些人向我提出的要求,所以你的基因樣本才會被盜竊,被流入基因庫,她們甚至擔心事情敗露想殺掉你。”
“無論你信與否,至始至終我都沒想過對你動手,如果我想威脅你,你的愛人明翡根本無法從養老院離開。”
“你現在還認為,是我錯了嗎?”
話音剛落,整個審訊室的空氣都凝滯成了霜雪,祝一嶠注視著她,制服右側的榮譽勛章熠熠生輝。
“我的決定,不用你來審判。”
“——我才是審判你的人。”
良久,克里斯藤勒大笑了起來,眸底卻泛起了淚花,她沒再咄咄逼人,很快又平靜了下來,像在享受著生命盡頭最后的靜謐。
“抱歉,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整個過程中我確實傷害到了無辜的人,所有的罪證我都認。”
“實際上,某些線索也是我故意泄露給你們,你們才能抓住她們。當然,這也是我讓她們身敗名裂的一環。”
“計劃已經完成,我沒有遺憾了。”
她笑了笑:“我不會逃,也不會申請辯護,讓我早一點‘離開’吧。”
——她想家了。
——以斯穆里爾想家了。
盡管她早就無家可歸,孑然一身。
燈光閃爍,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相隔萬里的故鄉,看到了雪山上朝她揮手的族人,看到了對她露出笑容的母親與好友。
她卻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因為她早已手染罪惡,面目全非。可她們卻朝她走近,擁抱住她,一如昨日。
“以斯,回家了。”
眼淚劃過臉頰,強撐的生命倒計時開始,她雙瞳渙散,在這場美夢中漸漸睡去。
手銬上的體征檢測器發出尖銳的響聲。
“嘀——————”
百年謀劃,無數罪惡,至此落幕。
第102章 “阿翡,讓我屬于你。”
新歷168年1月2日12點37分,第一軍部醫院宣布了以斯穆里爾的去世消息。
據檢查,主要是由于強行維系生命的藥效反噬,加上身體早已油盡燈枯,透支過度,才締造了這個結局。
13點12分,審判庭申請對百年前蒂蒙族分支一案進行調查。
14點10分,伊盟獨立國現任國王批準立案重審調查。
14點30分,審判庭與軍部、政府高層針對此事展開專案總結會議-
天氣預報顯示,下午會迎來一場暴雪。
明翡午覺醒來,往窗外一看,只見陽光被云層鎖的密不透光,冷風呼嘯吹得枝葉拂響,空氣中已有雪粒彌漫。
她揉了揉眼睛,剛想看看教務系統統計的成績,同樣午睡醒來的明棗棗推門進來,扒拉住她的腿,奶聲奶氣地問。
“媽媽,媽咪什么時候回來呀?”
明翡抱起她:“下班就回來呀。”
明棗棗不懂:“那、媽咪什么時候下班呢?”
明翡也不清楚,但她猜測今天應該比較晚。
她含糊道:“要晚一點哦。”
明棗棗趴在她的肩膀上,揪了揪自己散亂的辮子,小圓臉上寫滿了想念。明翡察覺她的不對勁,稍稍松開她,捏了捏她的臉問。
“棗棗怎么啦?”
窗外雪花飛舞,明棗棗悶聲道:“小寶做夢,夢到媽咪走了,小寶找不到她,小寶害怕。”
明翡拿過旁邊的玩偶哄她:“別害怕哦,夢都是相反的,我們都會一直陪著棗棗長大。”
說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當初簽訂協議結婚的合同時,合同的末尾有一條很重要的內容,即如果研究所的案子落下帷幕,一年的合約時長可以作廢,雙方都能提前結束合約。
那么,現在案子就要結束了,這份協議要怎么辦呢?
室內溫暖適宜,明棗棗很快就被哄得笑容燦爛,她甚至開始想念起幾天沒見的續晝姨媽,拽著明翡的衣角笑著說。
“媽媽,小寶明天想去找姨媽玩!”
明翡應:“好,媽媽明天送棗棗去。”
聽到媽媽這么說,明棗棗越來越開心,她跟著明翡下到一樓,哼完歌喝了半瓶牛奶,坐在沙發上看起了喜歡的動畫片。
見狀,明翡先去給明棗棗弄了份拼盤,一半水果一半甜品,有她最喜歡的草莓、藍莓、黃桃等,搭配著椰香奶糕、黃油餅干、栗子酥。
明棗棗笑著在她臉上啵唧一口。
明翡也笑了笑,拿起閱讀器,坐到露臺的藤椅上,瀏覽起了她與祝一嶠簽訂的合同。
她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頁的中央。
思緒翻涌,視線停滯許久后,明翡起身跟明棗棗說了聲,緊接著就上到書房,坐在書桌前寫信。
起初,她下筆的時候并不算順利。
她時而眼睫微顫,時而耳朵發燙,時而握著筆思慮神游,時而又唇角彎彎,眸如燦星。
到最后,寫完整封信,她將信紙裝入藍色的信封,在信封打開處貼了一只貓貓貼紙,并且還在信封中央落筆。
——致愛、致小貓-
意料之中又有點出乎意料的是,祝一嶠傍晚七點告訴明翡,工作忙碌,她今晚不回家了。
明翡問她需不需要送晚餐過去,她回答不用,明翡作罷,用好幾個表情包提醒她記得吃晚飯。
八點,祝一嶠給明翡回復了信息。
【姐姐:吃過了,別擔心。】
【姐姐:阿翡,明天見。】
末尾是一張照片,構圖很簡單,一份審判庭的堂食晚餐,一個與明翡同款的閱讀器。
明翡放大圖片,閱讀器上有一排文字。
——思念無聲勝有聲,否震耳欲聾。*
明翡莞爾一笑,顧及祝一嶠工作忙碌,只發了一個小貓滾圈的表情包,就沒再多發信息打擾她了。
暴雪降臨,明翡抱著暖乎乎的明棗棗睡了一夜,早上起來天幕之外銀裝素裹。她給明棗棗穿上她鉤織的保暖毛衣,又戴好毛絨絨的帽子與圍巾,將神氣威風的棗棗大王,裹成一只圓滾滾的小雪球后,才帶著她開車前往續晝家。
九點駛達續晝的獨棟別墅,她們三人一起吃過早餐,她才驅車去主市區的商業街,買了許多裝點過年的物品。
十一點,懸浮車再駛入別墅車庫時,明翡發現祝一嶠的車也在。
她提著東西下車,步入玄關后,解開口罩、圍巾與大衣,再放好買回的東西,轉身直奔客廳。
可客廳里沒人。
明翡原想直接去三樓,卻在路過二樓廊道時腳步一頓,她想了想,還是去書房拿出了那封信。
再上到三樓書房,明翡敲了敲門,感應門自動打開,明翡剛邁入室內,就看到了站在落地窗前,恰好回首的祝一嶠。
她顯然剛洗漱過,褪去了制服與襯衫,一身暗色浴袍,長發末梢微濕殘留著水汽,清冷、矜貴、美得極具視覺沖擊感。
見到明翡,她的眸底流露一分笑意:“阿翡。”
明翡走近:“姐姐。”
在距離消弭的那一刻,她們很默契地交換呼吸,心動、與無聲的思念。一個纏綿的吻結束,明翡又親了親祝一嶠的臉,聲音溫柔地問。
“姐姐工作結束了嗎?”
祝一嶠:“嗯,都結束了。因為我也在基因盜竊的名單上,基于回避準則,剩余的要務都會交給閔嫚處理,由她代表審判庭出席國際會議。”
當然還有一個請假原因,但祝一嶠沒有挑明,因為這件事很快就會被明翡發現。
明翡又親吻她的眉眼:“姐姐辛苦了。那……克里斯滕勒呢?”
祝一嶠的默然持續了一秒。
她牽著明翡的手坐下,望著遠處大雪紛飛,將以斯穆里爾往事毫無遺漏地告訴明翡,說到最后,她的聲音低了些。
起初聽到蒂蒙族由于集團貪欲被害時,明翡簡直不可置信,接著到以斯蟄伏數年,自損一千殺敵八百的百年謀劃,明翡的心緒復雜到難以言明。
最終知悉以斯的結局,聯想到她所有的犯罪事實,明翡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她能感知到祝一嶠與她一樣的情緒起伏,于是她抱住祝一嶠,什么都沒有說,將所有的同感蘊藏在這個擁抱里。
“阿翡。”
“嗯?我在。”
祝一嶠又低聲喊她:“阿翡。”
“我在。”
祝一嶠:“一切都結束了。”
這句話更像是她說給自己聽的,一切都結束了。
明翡攬緊她,手臂觸碰到了她腰間的系帶,她不露聲色地往下挪了一點兒,確保不會碰到那一拉則散的系帶。
這個溫暖的、長久的、能聽到彼此心跳的擁抱,令她們的狀態徹底歸于平靜,明翡在祝一嶠的發間落下一個吻,隨即松開手,眼睫微垂似有些不確定地問。
“姐姐,你還記得那份結婚協議嗎?”
“嗯。”
聞言,明翡將藏起的信封從口袋拿出來,遞給祝一嶠,四目相接道。
“按照協議內容,研究所的事情結束后,合約可以提前到期中止。”
她笑了笑:“姐姐,我想終止合約,也會按合約要求的離開,請姐姐看完這封信再回答我。”
祝一嶠能猜到明翡的意圖。
結束即意味著新的開始,不用瀏覽信紙,她也能猜透會撒嬌的貓咪想做什么。
只是,她壓抑許久的情熱期比她預想的更快、更勢不可擋。
她握著信封,攥過明翡以吻封緘,唇舌退離時,她又握住明翡的手,帶她觸碰后頸逐漸充盈的腺體。
“感受到了嗎?”
她在明翡耳邊說了五個字,明翡幾乎瞬間紅溫。但她仍覺得不夠,幾分貪戀,幾分著迷地,覆在明翡的耳畔輕聲說。
“阿翡,讓我屬于你。”
第103章 她的情熱期到了。
直觀的感受與信息素的共調,讓明翡知道了祝一嶠隱瞞的請假原因。
——她的情熱期到了。
比起羞赧與驚訝,心疼與擔心要多得多,因為通過信息素的共調,她能感知到祝一嶠應該用藥物、推遲、克制、忍耐、延后了一段時間。
“……姐姐。”
祝一嶠握著她的手:“嗯?”
明翡吻她的臉:“祝一嶠屬于你自己,祝審判長屬于人民。”
默契如她們,祝一嶠也吻她:“如果是…小貓呢?”
如果是一貍之丘呢?
清甜的梨香與沉馥的松杉香纏繞,就像遠在郊區之外、沐浴在風雪中、漫山遍野都是梨樹梨果的一貍之丘,和佇立在山峰,與一貍之丘日月相伴的謎玉之樹。
明翡杏眸微彎,心底被無限柔意與愛意充盈。
“屬于我。”
她說:“我屬于小貓,小貓屬于我。”
無比甘醇的梨香、繾綣旖旎的情話、溫柔如春的戀人笑靨、接連不斷地甜蜜炸彈,炸得曾經百戰不殆的祝上校頭暈目眩。她用目光與指腹描摹明翡的眉眼,撫過她的眼睫、鼻尖、酒窩、最后停頓在她柔軟的唇瓣間。
“所以——”
她故意逗她:“還要戴止咬器或手銬嗎?”
不出她所料,明翡的臉在下一秒變得更紅了,耳朵也是,像涂了一層紅釉。不僅如此,明翡還啟唇輕咬住了她的指尖,如被逗得炸毛的小動物。
祝一嶠的聲音里笑意根本藏不住。
“這是懲罰嗎?”
明翡故意不回答,松開她的手指,抱著她往臥室去,一邊用信息素安撫她,一邊思索著該怎么做,越想臉越滾燙,到最后反而她看起來更像那個處在特殊期的人。
陷在主臥的溫床內,明翡親吻她的額心、眼尾、臉頰、唇瓣,溫軟的吻逐漸往下時,她又頓住將臉埋在祝一嶠的肩頸,仍有些羞赧地說。
“……祝一嶠。”
被喊到名字的人反問:“現在已經不喊姐姐了嗎?”
明翡揚起腦袋,與她四目相對:“……姐姐。”
“嗯。”
隱約間,明翡的占有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覺得自己在信息素的交織中逐漸變得不對勁,給祝一嶠注入高熱緩解劑后,她低聲與祝一嶠說著自己的不對勁
暴雪讓整座別墅被烏沉覆蓋。
窗簾自動關闔,暖色調的壁燈感應而開,照亮了祝一嶠泛著緋色的臉。她望著近在咫尺的戀人,體內的高熱在緩解劑后有所緩和,卻依然無法消弭心底的私欲。
“也許是……筑巢期?”
明翡眨了眨眼睛:“筑巢期?”
“嗯。”祝一嶠解釋,“如果是通過標記渡過的易感期或情熱期,那么在這段特殊時期過去后,會有一個很短暫的筑巢期。”
“在筑巢期間,你會很需要我,會很黏著我,我稍微離開你一會兒,你就會不開心或難過,你甚至會出現筑巢行為。雖然表現特征因人而異,但總體而言就是這樣。”
明白過來后,明翡忽然覺得這個時候是筑巢期挺好的。
因為祝一嶠恰好在她身邊,且祝一嶠也需要她,她們相互需要著,難以分離。
空氣中的信息素濃度越來越高,緩解劑的過渡時間逐步步入倒計時,成熟時期的雪松與冷杉遮天蔽日,枝葉拂過那顆同樣成熟飽滿的梨,從花叢里鉆出來的貍貓,甚至已經翹起尾巴咬了一口梨。
好甜。
貍貓又咬了一口。
好喜歡。
一口接一口,貍貓在雪地里打了個滾。
而祝一嶠注視著明翡,握著她的手,帶她勾住那條纖薄的系帶。
“阿翡,緩解劑的時間快過了。”
因為她用抑制劑的時間過長,加上這次為了研究所的事,她又注/射了其它藥物推遲了情熱期,所以為了不損害身體,必須在第一時間注入緩解劑緩和高熱。
藥效一過,她才能接受標記。
筑巢期帶來的影響雖然逐漸奏效,但仍在明翡的可控范圍內。她親吻祝一嶠的唇,反握住她的手,仍十分溫柔地說。
“還有兩分鐘。”
“阿翡是笨蛋。”
明翡甘之若飴:“好吧,我是笨蛋。”
祝一嶠彎唇笑了下:“一點都不反駁嗎?”
“嗯。”明翡柔聲道,“因為我屬于小貓。”
時間在繾綣的注視中變得很慢,卻又仿佛轉瞬即逝般眨眼而過。
當倒計時結束,祝一嶠的信息素化成實質性的牢/籠,將明翡所在的這方天地徹底囚住。
明翡吻她的脖頸,沿著往后,將珍視且溫熱的吻落在她的腺體。
確定做足了緩解工作,她才用齒牙咬破充盈的腺體,一點一滴地注入她的信息素。與此同時,祝一嶠悶哼了聲,握緊了她的手。
明翡差點以為是自己弄疼了她。
得到暗示,確認不是疼痛,她才繼續下去。
在她懷里的祝一嶠,藍眸浪花迭起,她面對欲望向來很坦誠,何況她想要的近在咫尺。因此,當明翡結束標記時,她轉而吻住了她。
浴袍的領口變得有些松垮,她咬住明翡的耳朵,如同在書房里那般,又在明翡耳邊說了五個字。
這五個字讓明翡的私欲也無處遁形。
她的大腦閃過很多此前的相處片段,沒有哪一刻的祝一嶠像現在這樣,白皙的臉頰泛著緋色、海域般的眼眸深邃迷離,身著私服陷在柔軟的溫床里……
她成功將自己的腦子燒壞了。
但好像也沒壞,至少她覺得自己在給出回答的這一刻,是清醒且珍視的,無論何時,她都絕無僅有地珍視著祝一嶠。
“……我想要。”
話音剛落,祝一嶠就握著她的手,解開了那條桎梏的系帶。明翡如霧里看花,看得真切又模糊,吻得溫柔又珍視,從脖頸蜿蜒而下,直到她嘗到了水意-
地上的銀色小包裝袋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室內的信息素濃度還在上升。
窗外的風雪仍沒有停歇的趨勢,隱形天幕之下的別墅如春暖花開,室內更是一屋春光乍現,以至于獵手變成了獵物,主動露出弱點脖頸被溫柔咬住。
不知過了多久。
天色徹底暗沉之際,覆蓋山丘的大雪逐漸轉停,滿屋的信息素濃度也有所緩和,再達到某個峰值后開始回斂下降。
“嘀————”
感應門打開,明翡從臥室出來時,瞅了瞅多功能廳的顯示屏。距離她們進入臥室,時間過去了五個小時,現在已經六點了。
透過落地窗,瞥見自己身著白色睡袍的模樣,及鎖骨處的吻痕,明翡的耳朵隱隱發燙。
她攏了攏衣領,快步下樓準備晚餐。
因為祝一嶠的情熱期會持續兩天,這兩天里別墅都只會有她們,就連0619都被她連帶著團團圓圓一起送去續晝家里了,筑巢期占有欲作祟之下,她不希望任何人看見祝一嶠僅她可見的一面。
機器人不可以。
貓貓狗狗也不可以。
也是通過這一點,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對祝一嶠的占有欲這么重。不過,祝一嶠的占有欲與她旗鼓相當,想到這些事,走到廚房的明翡臉又有些升溫了。
她拍了拍臉,又掬起一捧冷水洗了洗,冷靜過后,她開始著手準備晚餐。
從三樓下來前,她帶上了自己的手機,多功能智能廚具自動熬燉時,她打開手機,進入聊天軟件,瞥見棗棗大王發來的消息。
她彎唇笑了笑。
【棗棗大王:媽媽看!小寶又來海洋館玩啦。】
【棗棗大王:[小鯊魚吐泡泡.gif]】
【棗棗大王:[小企鵝游泳.gif]】
……
【棗棗大王:媽媽,明天什么時候來接小寶呀?】
明翡發送語音:“對不起,棗棗。因為忽然有其它的事要忙,可能要后天早上才能去接棗棗。到時候我們帶棗棗直接回陶丘村好不好?媽媽想帶棗棗去看看那兒,我們一起回去待兩天,然后就回西禾市過除夕,好不好呀?”
發送成功,她又發了幾個小表情。
晚餐是按祝一嶠的口味做的,準備好后,明翡拿過餐盤,端著晚餐上樓。三樓主臥里,空氣中依然氤著兩股交混的信息素香,只是香味淡了許多。
感應門再次打開,明翡進入房間時,祝一嶠剛醒了五分鐘。
她換了件睡袍,長發散落,唇瓣紅潤,眼尾的緋色消散了不少,深灰色的睡袍襯得她像只慵懶的貓。見到明翡將餐盤放下,步步走近,她從柜面拿過那封還未拆開的信。
“……姐姐。”
“嗯。”
明翡低聲問:“有哪里不舒服嗎?”
祝一嶠捏住她的唇:“我要看信了。”
到這會兒,聯想到信紙的內容,明翡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但在她懷里的祝一嶠,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異樣般,慢條斯理地拆封信件。
甚至啟唇念出那句:“——致愛,致小貓。”
明翡心跳加速。
祝一嶠的眸底閃過一絲笑意,在她的唇間吻了吻,拿出信紙與她一起看了起來。
[姐姐,還記得我們在sosenitoridellerose相遇,你曾對我說過觀星如夢嗎?時至如今,我有時都會覺得跟你在一起像一場我渴望已久的美夢。
最初相識之際,我對你有過敬慕、擔憂、害怕與好奇,后來我們逐漸了解彼此,我發現了你柔軟的一面,久別重逢的緣分也令我欣喜不已,我開始向你靠近。以至于最后,我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我對你的一切靠近都源于不自知的心動——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更無法停止喜歡。
在決定追求你之前,我對自己的方方面面都進行了評測,我覺得自己的希望非常渺茫,但你一次次地給我信心,讓我愈發堅定,你甚至主動朝我靠近,給了我一場我永遠都無法忘卻的煙火盛宴與告白。
那晚我在想,我應該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才對,你的喜歡對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運,而你卻還讓這樣的幸運無限加倍,讓我在此后的人生都會記住新歷167年12月26日的那一天。
我們一起經歷了許多,從奧萊帝國的相識,到跨越時空的重逢,數不清的所有都令我感激命運讓我們相遇。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按照合同我應該離開,在合同期間,我是一個不合格的乙方,屢屢違反條約,但這一次,我想遵守協約‘離開’,我想回陶丘村。
那兒曾是我人生全新開始的起點,我想讓協約自此作廢,想和你一起回去,一起迎接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新的一切。
你呢?
祝一嶠,你愿意嗎?]
第104章 標記與柔軟。
祝一嶠用一個吻來回答了末尾的問題。
緊接著——
她又當著明翡的面,將信紙放回藍色的信封,并重新粘好小貓貼紙,最后把整封信放進了柜中的密碼感應保險箱里。
這似乎也是她給出的一部分答案,至少明翡讀懂了她的愿意與珍視。
煙灰色的睡袍尾部貼著小腿,祝一嶠放好信朝明翡走近時,明翡看到了她脖頸、小腿肚、手腕間像玫瑰花瓣的吻痕。
應該是羞赧的。
但她卻覺得、這些由她締造的印記,正一點一滴地填充著她的占有欲。
……令她羞赧的同時,又有點兒無端的開心。
真奇怪,她想。
祝一嶠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靠近的同時,輕聲說了一句。
“阿翡,我也一樣。”
明翡故意裝不懂:“什么一樣?”
祝一嶠很直球:“像你一樣,覺得開心。感知到你渾身都是松杉香,看到你穿著我的睡衣朝我走近,這些都會令我開心。”
也會逐一填盈她的占有欲。
明翡露出了酒窩:“那姐姐愿意嗎?”
祝一嶠望著她:“我愿意。”
那兩股交織纏繞許久的信息素香,隱約間似乎又有了迭動的苗頭,明翡在祝一嶠的右臉頰親了親,牽著她去沙發邊吃晚餐。
在祝一嶠的提議下,她們去了多功能客廳,望著花園春色與遠處雪景,一起共進晚餐。
期間,明翡接到了明棗棗的視頻邀請。
視頻那頭的明棗棗,正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秋千上,左邊一只小熊玩偶,右邊一只小狗玩偶。
這是續晝特意給她添置的室內秋千。
舒適的秋千自動搖晃,明棗棗見到她們,立馬露出了笑靨。
“媽媽,媽咪!”
兩人分別應她。
明棗棗笑著跟她們分享今天的趣事,比如她在海洋館里給企鵝、海豹、海獅畫虛擬畫,又比如她在別的區域撿到了貨幣卡,將它交給了海洋館的工作人員。
大家都夸她很棒!
聽完,身為棗棗大王忠實聽眾的祝一嶠與明翡,也因她鼓掌夸贊。
祝一嶠噙著笑意:“棗棗真棒。”
明翡笑眸彎彎:“怎么會有棗棗這么棒的小寶貝呢?棗棗大王一定會各種神奇魔法,對不對?”
明棗棗被夸得開心到冒泡。
又聊了一會兒,晚餐與視頻都結束后,祝一嶠趁著短暫的清明,打開終端與懸浮屏跟進處理工作。
她只請了兩天假。
幸運的是,審判庭、軍部、政府、及各國政府高層都推進的很順利,兩天后基本都能照常休年假。
終端剛接入內網,祝一嶠就收到了閔嫚發來的審調結果。
蒂蒙族分支一案仍由審判庭接手,三隊審調小組按照程序前往她們的故土,最終在搜查機器豹的幫助下,于雪山旁的懸崖底端找到了蒂蒙分支一族的骸骨。
一百多年的時間,又或者是……當時兇手額外處理了大部分,總之在懸崖底部找到的痕跡很少。
審調小組將族人們的骸骨安葬在她們魂牽夢繞的故土,給她們立碑,并通知了蒂蒙族的其她族人們過來祭祀。
而另一邊,韋靈毓查出了當年謀害蒂蒙分支一族的所有兇手名單,名單上的所有名字均已被生前的以斯抹去了生命。
由追溯背調可知,名單上的所有人在蒂蒙分支一族的謀殺案前,就已經存有犯罪記錄或未被發現的犯罪事實。
為首的六位依據當時的法律都會被判決死刑。
與此同時,遠在摩莉國的藍露白,與徐上校共同帶領隊伍,按照以斯留下的線索前往真正的研究所基地,并在基地內發現了克里斯滕勒撰寫的犯罪記錄。
以及,一本記錄這百年生活的以斯日記。
明翡坐過來時,祝一嶠打開了以斯留下的日記,與她一起去到百年之前,瀏覽這份記錄著以斯逐漸變成克里斯滕勒的日記。
[新歷11年10月2日,天氣晴,心情不明。
我又在顯示屏里見到她們了。
為什么她們是罪人卻能在媒體前偽裝成善人?為什么她們還活的好好的?為什么被日夜懲罰的人卻是我?
我不想被留下來。
我想她們了。]
[新歷15年5月19日,天氣小雨,心情很糟糕。
也許我該慶幸。
被留下的人是我。
因為她們那么好,我不想讓她們的雙手沾上罪惡的鮮血,一切都由我來做,一切都由我來結束。
分開的第十五年,我總是做著那晚的噩夢,夢醒時刻,我很想念曾經的故土,很想念你們。]
[新歷37年8月20日,天氣暴雨,心情不明。
今天計劃實施的很順利。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回來的時候透過水潭看到自己的臉,我卻第一次覺得,我對自己有些陌生。
你們呢?
如果你們見到這樣的我,會覺得陌生、難過、無法接受嗎?]
[新歷74年11月2日,天氣雨夾雪,心情不明。
按照時季,故鄉的清簪花開了。
今天有那么一瞬間,我很想回去看看,但最終還是沒有回去。
忽然有點兒累。
也許是年紀上來了,這幾天一晃神就會想到你們。]
……
[新歷167年12月28日,天氣大雪,心情很好。
時間過的可真快。
這些年來,我總是隔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夢見你們。我想,也許是你們也覺得我變得陌生,變得面目全非了吧。
但最近,每個早晨、中午、夜晚,我總能夢見你們,夢見我們曾經一起在雪山的生活,夢見你們仍然叫我小以斯。
我猜,應該是我沒多少時間了,而你們總是那么好,即使我變成了克里斯滕勒,你們也不想看到我孤獨地離開。
不知道——
誰會是第一個看到這本日記、又看到這兒的人。
當你看到這兒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所有的前塵往事都被揭露,歷時百年,我終于完成了我的計劃。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這是我母親多年前教導我的話。看到這兒,也許你會問我明知百年如夢幻泡影,為什么還要如此,后悔嗎?
我可以堅定地回答,我從未悔過,百年后亦如此。
不過——
陌生人,多年前我曾受恩于她人,我愿意還世界最后一份禮物。
研究所的605實驗室側門的東南方,那兒擺放著一盆花,花下埋著這些年我從兇手那兒得到的所有資金財產,我不清楚一共有多少,但應該能讓很多人從此無憂無慮。
最后,再見,祝愿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克里斯滕勒。]-
看完,兩人心緒復雜。
默然過后,明翡推測:“所以,她用蒂蒙族的語言符號做標志,一方面是留下暗示,故意引導調查的人發現,一方面也是在嘲弄被她玩的團團轉的真兇們?”
祝一嶠:“也許,還有一層含義。”
“是什么呢?”
祝一嶠道:“想念與往生,或許在她看著那個標志時,她時刻都在懷念她的族人,時刻也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族人,忘記仇恨。”
明翡沒說話,抱緊了懷里人。
接下來的時間里,祝一嶠一直處理跟進著工作,明翡陪在她身邊,安靜地看書,底下是她們交握的左右手。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失。
九點半,祝一嶠關閉終端,讓明翡給她補了一個標記。
明翡不僅有一雙會手影戲、會做出多種手工藝品的巧手,她的唇舌也一樣柔軟靈巧。面對祝一嶠更甚,補標記時如此,其它時亦然。
洗漱間,水汽隨著信息素香氤氳開,祝一嶠坐在墊著毛毯的洗漱臺上,眼尾透著緋色。室內有兩面鏡子,她望著對側另一面鏡子里的景象,耳朵難得發燙。
指尖陷進明翡柔軟的長發里,當明翡又一次吻住探入,白色的毛毯變得濕漉漉。
第105章 終點與重逢。
坦誠而言,祝一嶠不喜歡失控。
但在她喜歡上明翡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失控的邊緣、無數次地瀕臨失控、又或者早已陷入了失控、失序。
這是由明翡帶來的。
有關明翡的一切她都喜歡。
如果從此刻開始計算,她望著鏡子里自己緋紅的耳朵,明翡通紅的臉、唇邊的水意、聽著明翡問——
“姐姐喜歡嗎?”
祝一嶠無法思考,眼睫似乎也有些濕漉。等明翡又親吻她,那股迷蒙的、說不清的、令人難以自控的感覺消散時,她捧著明翡的臉回吻。
再松開,她坦誠地承認:“……喜歡。”
明翡讀懂了她的所有隱喻。
因此,從情熱期的第一天到第二天的傍晚,她都毫無保留地向祝一嶠袒露自己的黏人、占有欲、與親昵。
這種黏是相互的,就像真的膠水,把她們粘黏在一塊。
基本都不會離開彼此的視線范圍。
勾動手指就能牽手、捱近就能擁抱、側首就能接吻,眼神交匯之際,她們的信息素就開始迭涌,緊接著是吻、標記……最后擁抱彼此入睡,做一個擁有彼此的美夢。
到后天早晨,祝一嶠的情熱潮已完全褪去。
她醒來的時候,沒有見到明翡,只看到了明翡放在床頭柜的藍玫瑰。
是剛從花園里剪摘下來的,花瓣還沾著晨露。
她起身,拿過藍玫瑰,垂首時花香撲鼻而來,藍色的眼眸也因此浮現了分笑意。
明翡每天都會給她送花,有時是一束、有時是一枝、她沒有問過明翡這么做的用意,就像明翡也沒有問過她,為什么每晚都會堅持在《和小貓的戀愛日記》留下一句——我喜歡你。
這是僅有她們才能讀懂、屬于她們兩人之間的默契。
洗漱換好衣服,祝一嶠將花放進書房的琉璃花瓶中,下樓找到明翡時,明翡正在廚房里搗鼓早餐。
她走過去:“阿翡。”
明翡回眸,在她臉頰親了親:“姐姐醒啦。”
“嗯,我幫你。”
明翡笑了下:“如果我拒絕呢?”
祝一嶠:“我廚藝不錯。”
明翡很認真:“你會,但是你不喜歡,這是兩個互不影響的事實。”
“姐姐不喜歡的事就不用做。”明翡握住她的手,“而且我馬上就弄好啦。”
當初在omega貴族學院強忍著、偽裝著學習插花、禮儀、才藝、廚藝等的伊洛里斯殿下,確實不喜歡這些。
而這兩天除了親昵與吻,她們聊了許多以前的事,明翡能猜出這些祝一嶠并不意外,她定定望著明翡溫柔的笑靨,在她唇間親了親。
明翡回吻她,跟她交換早晨的第一個吻。
一吻結束,祝一嶠去吧臺前處理工作,而明翡很快就做好了早餐。
她們用二十分鐘解決了早餐,準備拿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開車去接明棗棗時,祝一嶠看著明翡走往廚房,沒過一會兒就提著一個旅行折疊袋出來了。
祝一嶠問:“阿翡,這是什么?”
明翡解釋:“是給姐姐和棗棗準備的糕點與甜品,我去年回陶丘村的時候,鎮中心還沒有一家做的好吃的甜品店,姐姐和棗棗都喜歡甜食,所以我就早起做了一些。”
祝一嶠打量了一眼折疊袋,知悉里面肯定不止明翡說的一些。
她沒說什么,側首親了親明翡的臉頰,還像摸貓咪般摸了摸她的腦袋,又捏了捏她其實沒什么肉的臉。
做完這套僅適用于眼前這只溫柔貓貓的撫摸手法,祝一嶠才牽起她的手。
“走吧。”
“嗯。”
很快,懸浮車駛離別墅,沿著積雪山道接入車軌,快速掠過整片區域。
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結束,懸浮車駛達續晝的獨棟別墅,時間正好九點半。
因為這趟返程主要是回去祭祀,兩人都穿了一身黑,身形高挑修長如竹,襯得朝她們跑過來、身高剛長到九十厘米的明棗棗像一棵剛剛發芽的幼苗。
“媽媽!”
“媽咪!”
明翡輕松抱起她:“棗棗吃早餐了嘛?”
明棗棗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又分別在兩人臉上啵唧一口,親完又對著兩個媽媽甜甜地笑,開始嘰嘰喳喳其它的事。
因為今早有一個國際會議,續晝陪明棗棗吃完早餐,確定明翡十分鐘后到,她才讓三個機器人管家照看明棗棗,提前十分鐘離開了別墅。
明翡從折疊袋里拿出一個淺紫色的盒子,遞給獨棟別墅的機器人管家布布,溫聲告訴它記得提醒續晝在兩天內吃掉。
布布:“保證完成任務^^”
緊接著,明翡又給008與0619下達返回的指令,并讓它們帶上團團圓圓。
008與0619也保證完成任務。
就是與明棗棗分別之際,它們依舊上演了一出機器人也有眼淚的開年大戲。
明棗棗朝它們揮揮手。
明翡與祝一嶠對視,莞爾一笑-
從西禾市星航站乘坐航班到東鉛市,只需要一個半小時就能落地。
這是明棗棗第一次跟兩個媽媽一起出遠門,她非常開心,時不時就左瞅瞅媽媽,右瞅瞅媽咪。
祝一嶠被女兒可愛到,親了親她圓嘟嘟的臉,給她打開草莓牛奶與動畫片。
明棗棗看了一會兒,緊接著就睡了一路。
航班落地之際,明棗棗也沒有轉醒,直到從邊界東鉛市的主市區,乘坐預訂的懸浮車前往鄉區,又過了一個小時,明棗棗才醒。
她揉了揉眼睛,睡得臉頰粉撲撲的,窩在祝一嶠的懷里,奶聲奶氣地問。
“媽咪,我們到哪里啦?”
從主市區到鄉區需要一個半小時,到達鄉區后,她們還需要四十分鐘的路程才能真正抵達陶丘村。
祝一嶠應:“棗棗餓不餓?還有半小時才到鄉區了。”
明棗棗露出小梨渦:“媽咪,小寶不餓哦。”
她很乖,坐這么久的車沒有鬧也沒有吵,就窩在祝一嶠懷里看動畫片。抵達鄉區,下車休停十分鐘后,明棗棗又窩在兩人中間,玩起了明翡給她帶的拼拼樂玩具。
祝一嶠則打開了終端,看了看內網消息。
因為推進順利,審判庭在五號這一天開始休年假,但鑒于以斯的案子很復雜,仍不時有線上會議召開,或展開相關線上工作。
此外,由于十國會議還未出討論結果,審判庭仍未對外公布基因盜竊一案后研究所的真相。
一旁的明翡正在上傳學生們的期末成績。
搞定一切,她放下手機,側眸望向身旁的一大一小,見明棗棗已將拼圖拼完,她當即夸她好棒。
明棗棗笑成了一朵燦爛的向日葵。
時間在平靜安寧的幸福中逐漸流逝。
很快,她們終于來到了距離陶丘村仍有十分鐘遠的平鎮。
兩人牽著明棗棗下車,由于懸浮車不方便在鎮內通行,她們解鎖了輛一家三口專坐的自動滕花車。
與市區相比,平鎮古樸得像舊歷時代保留下來的古跡,街頭巷尾由粉紫色的滕花裝飾,遍地可見當地的特產平藤。
山峰、石橋、溪水、煙火氣充盈的大小商鋪,迎風作響的藤鈴,與洋溢著笑容的鎮民們,共同構成了一副古色古香的畫卷。
一路逛下來,花車里多了許多小零食,明棗棗嘗了嘗當地的特色蘋果釀糍,開心得晃起了尾巴。
“好好吃!小寶喜歡!”
祝一嶠也嘗了口:“嗯,好吃。”
見狀,明翡露出笑靨:“我以前最喜歡的就是蘋果釀糍,另一家的藤香酥也不錯,要不要嘗一嘗呢?”
明棗棗脆生生應:“要!”
迎著明翡期待的目光,祝一嶠也彎了彎唇應嗯-
平鎮很小,坐車逛下來,一個小時就差不多了。
因為當地一直以來都是早上祭祀,所以下午抵達陶丘村,三人沒有前往墓碑,看過舊址后,明翡曾帶著她們沿著曾經的生活軌跡走了一圈又一圈。
近些年,由于政府的撥款與社會人士的慈善捐贈,陶丘村已經比以前好許多了,只是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與首都市的西禾市鄉區相比,依舊有著天壤之別。
群山迤邐,漫天晚霞灑在錯落有致的田野鄉村,明翡與祝一嶠牽著欣然好奇的明棗棗,走到靜奶奶舊址的溪流前。
沒過一會兒,明翡從懸浮車后箱拿出提前準備的野餐露營工具,搗鼓好一切,開始給兩人烤肉。
明棗棗自出生以來,就一直在西禾市,初來乍到也沒有哪兒不習慣,等待媽媽烤肉的同時,還在晚霞余暉中,給兩個媽媽唱起了她昨天新學的歌曲。
“小兔小兔,長耳朵、小狗小狗……”
兩人被她萌得開始思考怎么能那么萌,對她的夸贊也已經成了得心應手的事。
祝一嶠夸完女兒,用相機記錄下了這一幕。
一頓野餐燒烤吃得明棗棗肚子圓圓。
返程回平鎮酒店前,明翡帶著兩人去了趟離村不遠的往生河。
往生河顧名思義,是當地人認為直通往生天境的河流,每逢佳節或祭祀,陶丘村與周邊鄰里的村落,都會組織村里人一起來往生河邊放往生紙船或花燈。
除了特殊的時節點外,平時也會有人來給離去的親人或故人放往生花燈。
漸漸地,往生河旁開了家大家一致贊同的小鋪子,里面只賣的紙船或花燈等往生物。
在此之前,明翡曾來這兒給靜奶奶放了六次。今天天色已晚,河畔旁不見其她人,除了她們三人,就只剩靜立在河畔邊的舊鋪子。
按照當地風俗,購買往生物必須用自己的錢,不能幫其她人買付,明翡垂眸與祝一嶠低聲解釋清楚,牽著她買了兩個花燈。
祝一嶠也付錢買了兩個。
而由于往生河沒做太多的防護,河畔對于兩歲多的小孩還是有些危險,明棗棗乖乖地在安全地帶等待著。
距離不過兩米遠,明翡與祝一嶠在紙張上寫下想送去祈愿的人名。
一起走向往生河時,明翡瞥見祝一嶠右邊花燈的落筆,才發現祝審判長真的擁有一顆無比柔軟的心。
——蒂蒙分族一百八十一人。
——蒂蒙分族一百八十一人。
除了逝去的故人外,她們都不約而同地給埋葬在雪山下的蒂蒙分族放了一盞往生花燈。
晚風吹拂起她們的發絲,四盞往生花燈隨著漣漪飄往更遠處,明翡莞爾一笑,再回眸時,看到了明棗棗旁邊站著兩個人。
應該也是來放往生燈的。她想。
她快步走過,暮色四合,當燈光亮起,足以令她看清兩人面孔的那一刻,她整個人卻如宕機般怔愣在原地。
是……
是擁有著相同外貌特征,卻因殘酷的原因未曾謀面,只在那份短暫的全息虛影里見過的……
第106章 母親與團圓。
明翡只放了兩盞往生花燈。
一盞放給靜奶奶,一盞放給蒂蒙分族的一百八十一人。
之所以沒給她的母親們放,是因為對于還沒有定論的事,她的心底還存有一絲希冀,盡管她清楚希望渺茫。
可——
隨著河畔沿邊的晚燈全部亮起,她無比清晰地瞧見,站在燈下的兩人如同跨越時空而來,與全息影像里的言南枝、玉清檐完全重疊,時間甚至都沒有給她們留下衰老的痕跡。
滾燙的眼淚比聲音先落下來。
明翡悄無聲息地哭了。
兩米遠的距離,她的眼淚對于晚燈下的言南枝同樣無比清晰,因此言南枝不禁開始疑惑,前方的陌生人怎么忽然掉眼淚?
而且,她為什么會有一點兒……莫名的難過呢?
好奇怪。
她欲言又止,一陣風嘩然而過,將陌生人的碎發吹拂而開,清麗的眉眼令她愈發覺得熟悉。
她扯了扯身旁的玉清檐,正想問她有沒有覺得眼前人有些熟悉時,玉清檐卻倏地握緊了她的手,眸底情緒洶涌如潮。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她手上的信息素手環,看到了……她耳后的花瓣狀胎記。
與她們女兒的胎記一模一樣。
河畔旁的枝葉被吹得沙沙作響,綠葉掉落,覆住地面的葉堆。小小一團的明棗棗跑到明翡身邊,有些著急地問媽媽怎么了,而同樣看過那份全息影像的祝一嶠,在看清兩人的臉時就明白了一切。
她側過身,用指腹抹去明翡的眼淚。其實明翡也不想哭的,可無聲的眼淚根本無法控制。
好在她的失態只是短短一瞬。
她眨了眨眼睛,朝祝一嶠與明棗棗笑了下,開口時參雜著安撫的意味。
“我沒事,別擔心。”
明棗棗有些不信,因為她看見了那滴眼淚,媽媽難過她也會難過,她想讓媽媽開心,正要變個魔術哄媽媽,不遠處的兩個陌生人卻忽然走了過來。
又或者說,她們的視線就沒從明翡身上挪開過。
五味雜陳的沉默籠罩著五人。
距離拉近后,言南枝眸光略動,握著玉清檐的手指攥緊到有些發白。她望著明翡,嘴唇動了動,包含著思念、牽掛、希冀地輕喃。
“……小寶。”
一瞬間,明翡止住的眼淚決堤。
——她的母親們認出了她。
在這之前,她們彼此都沒有開口交流,她看到的是母親們的滿臉陌生,而不過短短幾分鐘,她們卻認出了她。
她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言南枝連忙安慰:“不哭,不哭。”
母親的聲音令曾經在黑暗的雪夜里前行的明翡看到了光亮,她側過腦袋,將發絲拂開,露出她出生以來就擁有的胎記,聲音沙啞。
“……是、是我。”
話音剛落,言南枝就傾身而過抱住了她,一個遲來的、跨越時空的、包含著眼淚與思念的擁抱,讓一切的陌生都消散于無形。
言南枝的情緒很外露,她安慰明翡不哭,自己的眼淚則像墜線的珍珠,一顆接一顆,哭得很難過。很快,她又像不敢置信般松開懷里的女兒,拍了下旁邊的玉清檐。
“快掐我一下。”
玉清檐定定地望了明翡兩眼,真伸手掐了掐言南枝的臉,不過掐得很輕,仿佛就是無奈之下才應的要求。
面對三大一小,言南枝捂住臉,驚喜道:“有實感,是真的。清檐,我們沒在做夢。”
玉清檐的情緒比較內斂:“……嗯,是真的。”
皎皎明月下,言南枝又開始打量眼前的孩子,從眼睛、鼻子、嘴巴、到那枚胎記都一一掠過后,她伸手捏了捏明翡的臉,破涕為笑道。
“媽媽的寶貝已經長這么大啦。”
明翡一頓。
……媽媽的寶貝……
這個詞從未出現在她的童年,無論是在孤兒院,還是在被短暫領養期間,她都是最不被在意,隨時都可以丟棄的那個。
盡管通過全息影像,她知道了她的母親們愛她,并沒有丟下她,可這句‘媽媽的寶貝’,仍令她有一絲怔愕地頓在了原地。
她任由言南枝抱著,緩和一會兒后,才極為小聲地喊她。
“……媽媽。”
言南枝開心得又哭了。
她自知與玉清檐并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這些年來時刻都牽掛著她的兩個寶貝,可世界太大了,宇宙也太大了,她們回不去,只能日復一日地等待,等待一場沒有約定時間的相見。
幸運的是——
她們等到了。
并且,她的寶貝還愿意認她,在相見的第一面,仍愿意叫她媽媽。
她哭的打濕了明翡肩膀的衣料,一旁的玉清檐適時拍了拍兩人的肩,也擁抱住了兩人。
而明棗棗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最初,她皺著小包子臉,很擔心地看著媽媽,以及這兩個惹媽媽掉眼淚的陌生人。
祝一嶠很快反應過來,將她抱起,走到另一邊的樹下,把時間與空間留給數年未見的母女三人。
她捏了捏明棗棗的臉,低聲跟她解釋了一番。明棗棗睜圓了眼睛,眼睛里的星星也亮了起來。
“哇,那太好啦!”
祝一嶠應:“嗯,真好。”
明棗棗撲進祝一嶠的懷抱,時不時就往旁邊看-
余光里的河畔與滕樹變成了顯示屏與調控器。
五人從往生河離開,坐進了懸浮車里,明翡、祝一嶠與明棗棗坐前排,言南枝與玉清檐坐在后座。
兩座的位置可以調控,她們將分隔變成了面對面。
明棗棗已經有些困了。
她很開心,也對兩個陌生的姥姥充滿了好奇,琉璃般的雙瞳轉呀轉,盯著她們看了一會兒,就支撐不住地睡著了。
見狀,言南枝提議:“阿翡,我來抱吧。”
其實最開始,她們會站在明棗棗身邊,就是因為她覺得這個小孩長得實在太可愛了,而且很合眼緣,她擔心她一個人等著會跑去旁邊玩,就與玉清檐在她旁邊陪她等了會兒,打算等前方的兩人放好花燈再過去。
沒想到,緣分竟自此開始輪轉。
明翡將明棗棗抱過去,明棗棗剛捱近言南枝,就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夢囈嘟囔了句什么,很快沉沉睡去。
言南枝溫柔地笑了笑,忽然之間,又問了句。
“一嶠,你是帝國王室的人?”
在往生河,她們最先認出的人就是祝一嶠,畢竟這位祝審判長的大名響徹國內國際,上到各國高層,下到各國民眾,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是當時燈光陰影遮住了她的信息素手環,她們并沒有多想。
相認之后,明翡向她們介紹祝一嶠與明棗棗,并低聲將基因樣本盜竊誤用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她們知道了祝一嶠也是時空穿越者,也來自奧萊帝國。
并依據她顯著的外貌特征,推測出了她曾屬王室的身份。
聞言,祝一嶠坦誠道:“是的,雖為王室,但我也是玫赫塔厄派的成員。”
言南枝打量著她的眉眼,越發覺得她像一個故人,因此問的詳細了些。
“方便說說是哪個家族嗎?”
祝一嶠:“北境安瑞。”
懸浮車里的空氣凝滯了一秒,眨眼后又開始迅速流通,明翡察覺到母親們的情緒變化,有些不確定地問。
“媽媽,怎么了?”
言南枝搖頭,粲然一笑:“沒事,只是沒想到,原來竟是故人的孩子。”
明翡瞅了瞅祝一嶠:“故人?”
祝一嶠也有著同樣的疑惑。
兩人的身份非常神秘,被抹去所有的生命痕跡后,即使祝一嶠曾身屬王室,也只知道她們曾在最高科學院工作。
言南枝與玉清檐對視一眼,錯開視線,言南枝主動解釋當年的事。
“我們與你的母親黛麗曾經是故交。”
提及往事,她的眼尾噙著笑意:“如果沒有后來的事,你跟小翡也許會一起長大。”
“當年,我、清檐、黛麗三人從小一起長大,后來我與清檐秘密加入了玫赫塔厄派,黛麗意外知道這件事后,非常反對,勸阻我們立馬退出玫赫塔厄派。她心地善良,即使勸不回我們,也沒有揭發,只是后來慢慢地形同陌路,隨著我們離開北境,就逐漸沒有了聯系。”
言南枝的目光透著懷念:“她是個口是心非的家伙,雖然從不回我們的信息,卻在我們前往東境的第二年,偷偷去看過我們。”
祝一嶠沒想到她與明翡之間,竟然還有這樣的緣分與聯系,她確實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偶爾會在書房里看著一張舊照片走神。
當時她覺得奇怪,舊照片里只有母親一人,母親在反復看什么?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母親在看那兩個被抹去的朋友。
懸浮車很快抵達酒店,言南枝抱著睡得很香的明棗棗下車,玉清檐給她提著東西,而明翡與祝一嶠走在末尾。
步入酒店,前往預訂的家庭套間時,明翡接過明棗棗,先與祝一嶠一起回套間。
將明棗棗放到沙發上后,明翡握住祝一嶠的手,親了親她的臉頰,笑眸彎彎道。
“好巧,原來我們還有這樣一層緣分在。”
祝一嶠也覺得巧,但也覺得不夠,緣分應該將她們從小就牢牢綁在一起才好。
這樣她就能早點遇到明翡了。
透過她的目光,明翡讀懂了她的想法,然后側過身,垂首吻住了她。
她們交換了一個吻。
聆聽著彼此的心跳聲。
一吻結束,向來靦腆的明翡,側首在祝一嶠耳邊說。
“我也覺得不夠。”
“祝一嶠,我想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
人的一生其實很短,她很貪心,即使在這之前不信前世今生,卻也奢念能有生生世世。而有這樣想法的不止她一人,祝一嶠再次吻住她,低聲回答。
“阿翡,我也一樣。”
第107章 像在哄小朋友。
夜空璀璨,星羅棋布。
別墅花園里,滿墻的薔薇開得尤其盛艷,徐徐晚風拂過,鮮花一陣搖曳。
八點剛過,二樓主臥的壁燈忽而亮起,滿室的旖旎逐漸淡去,馥郁的花香依舊迭涌。浴室內,被水汽氤氳朦朧的鏡子,經由擦拭逐漸變得明晰。
雪尋收回擦拭的右手,剛回眸,就被續晝吻住。
“唔……”
她掐住續晝的下巴,咬了咬唇,甜蜜地抱怨:“不是都想起來了嗎?怎么又忘了該怎么接吻?”
續晝紅唇微抿:“沒忘。”
然后接著得寸進尺:“但是時間有點久了,阿尋再教我一次?”
雪尋推開她,攏了攏衣領,遮住脖頸間的吻痕,離開浴室。她一轉身,續晝就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與一個多月前漠然冷冽的模樣大相徑庭。
“續總現在不忙了嗎?”雪尋調侃道,“之前可是忙的一天都見不到人。”
續晝自知理虧,上前抱住她,像大狗狗似的,將腦袋抵在她的肩頸,雙手緊攬著她的腰。
“阿尋,我知道錯了。”
雪尋哼了聲,拿起續晝的手機,正要給自己改個備注,卻見明翡與祝一嶠都給續晝發了信息。她挑了挑眉,想到半小時前她們兩在做什么,又不禁咳了聲,將手機塞進身后人懷里。
“小翡和一嶠都給你發了信息,應該是有要緊的事找你,你看看。”
續晝垂眸一看,聊天軟件的頁面,正好又彈送了妹妹的新消息。她褪去幾分慵懶,點進聊天主頁,目光在觸及那張最新的圖片時,手機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雪尋不解地回眸:“怎么了?”
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機倏然振動。
雪尋彎身撿起,替眼睫顫動的續晝接通電話,她沒看明翡發來的信息,聽到電話接通后傳來的聲音,只覺得陌生與困惑。
“……大寶。”
可下一瞬,從年少起就冷靜沉著的續晝,卻忽然雙眼通紅,淚劃臉頰。
電話里的聲音還在繼續:“……我是媽媽。”-
數萬公里外的東鉛平鎮,入夜后反而熱鬧了不少。
陪兩個媽媽吃晚餐期間,明翡打通續晝的電話后,言南枝與玉清檐跟她聊了半小時左右。通話結束,續晝已經在趕來的晚航上了,預計一個半小時后抵達東鉛市。
聽到姨媽要來,一覺睡醒的明棗棗拍了拍手,高興地舉起牛奶杯。
“太好啦!”
言南枝隱去眸底的淚花,笑著附議道:“對,太好了。”
在酒店里睡醒,明棗棗就改口了,到現在已經一聲叫得比一聲甜,還會跟兩個姥姥撒嬌,用自己的零花錢給她們買街頭巷尾的小吃。
明翡與祝一嶠對視一眼,又垂眸摸了摸明棗棗的小腦袋。
“那要不要過去接姨媽呢?”
明棗棗點頭:“要!”
說完,她張開雙手,像變魔術似的:“媽媽,但是小寶還沒學會飛哦。”
四人被她成功逗笑。
言南枝故意逗她:“姥姥也不會怎么辦?”
明棗棗想了想,想不出來,轉頭向兩個媽媽求助,因為在她心底,媽媽和媽咪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見狀,明翡笑道:“不會飛的話,就用代替飛行的工具過去呀。我們一起坐車過去好不好?”
明棗棗應:“同意!”
言南枝:“我也同意!”
一旁的玉清檐被愛人掐了把,非常贊同道:“加我一票。”
談論之際,祝一嶠去了趟衛生間,現在還沒有回來,明棗棗舉起圓圓的手,脆生生道。
“我代替媽咪同意!”
眾人失笑。
只是,明翡剛要定下去主市區的計劃時,續晝又給她打了通電話。她猜到了她們的計劃,讓她們在平鎮休息就好,因為她清楚明天清晨就要去祭祀,她不想舟車勞頓令她們太辛苦。
明翡溫聲道:“姐,沒事的,晚上車軌流通速度快,一個小時左右就到了。”
續晝堅持道:“小翡,還是等我過去找你們吧,棗棗平時睡得早,又坐了一天車,好好休息一晚。”
一旁的言南枝能聽到兩人的對話。
聞言,她將計劃稍作改動:“大寶,那就我和你母親過去接你?”
新歷167年已過,續晝今年將滿二十七歲,聽到母親的這聲大寶,她的聲音里多了分笑意。
“——媽。”
言南枝頓時舉手投降:“好好好,都聽大寶的,我們在這兒等你。”
“嗯,要接入航軌了,晚點見。”
“好。”明翡溫聲道,“姐,落地開車注意安全。”
通話因信號問題自動掛斷,祝一嶠從外進來,聽完明翡解釋點了點頭。晚餐結束之際,五人又逛了圈平鎮的夜市,等明棗棗困了,她們才坐車返回酒店。
也許是因為標記,祝一嶠也有些困頓。
回到套間,明翡幫明棗棗洗漱完,先跟她們一起躺了會兒,哄著明棗棗睡著后,才俯身在祝一嶠的眉眼親了親。
“姐姐。”
“嗯。”
“等會我姐快到的時候,我要過去那邊。”
她還有許多疑惑,比如時空穿越,比如當年留下一半影像的后續發生了什么?總之,還有太多太多,她想跟續晝一起弄明白的事。
祝一嶠也輕柔地親了親她的臉。
“好。”她描摹著她的眉眼,“阿翡今天開心嗎?”
明翡覺得她像在哄小朋友:“開心,很開心。”
祝一嶠的指腹擦過她的唇:“我也是。”
——因為你開心,我也會高興-
續晝落地東鉛市,已經是晚上十點的事。
又一個小時過去,黑色懸浮車駛達平鎮,穿梭于逐漸靜謐的夜里,直至抵達最終的目的地。
她剛下車,就在酒店廳堂看到了明翡,以及站在她身側的言南枝與玉清檐。時隔數年相見,言南枝依然如全息影像里那般如沐春風,玉清檐也依然冷若霜雪。
只是春風會變成疾颶,霜雪也會化成春水。
見到風塵仆仆的女兒,言南枝立馬擁抱她,眼淚也先一步落下。她實在是不稱職的母親,讓兩個孩子受了太多苦,但好在她們終于團圓,她們還有充裕的時間去陪伴、去彌補、去愛她們。
“……大寶。”
“媽媽的寶貝。”
續晝的眼睛也紅了,她拍了拍母親的肩膀,聲音很溫柔。
“媽媽。”
街道上仍有不少路人,言南枝被愛人與女兒們哄著,很快就止住了眼淚。她左手牽著小女兒,右手牽著大女兒,愛人隔著一步之遙跟在她后面,目光溫和地注視著她們三人。
“大寶餓不餓?有沒有吃晚飯?”
續晝解釋道:“媽,我吃過了。”
言南枝這才放心:“好。那累不累呢?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舟車勞頓的連軸轉對續晝而言,是早就習以為常的事。集團剛起步時,她有一天甚至連轉過三個國家,四座城市,所以這趟晚航并不算什么。
她一邊被媽媽牽著,一邊解釋自己不累。等回到酒店套間,剛步入玄關,相對而言情緒內斂的玉清檐,側身擁抱了她。
她什么都沒說,只叫了續晝一聲大寶,剩余的一切都蘊藏在不言中。
續晝回抱母親,喊了她一聲媽媽。
見到這一幕,先進屋的言南枝彎唇笑了笑,明翡也是。
懸在天花板的吊燈,將套間照得分明,三人坐在沙發上,明翡去給她們三倒了三杯溫水。等她落座,言南枝才問起穿越時空的事。
“大寶,小寶,你們分別是什么時候穿越的?”
兩人一一回答了具體的時間。
聞言,言南枝若有所思:“其實一直到現在,我與清檐都沒有捉摸透時空穿越。當初,我們意外發現了奧萊帝國做秘密實驗的事,也在研究室里看到了那個擁有精神力的穿越者留下的筆記。”
“她寫下,偶然即是必然,必然即是偶然。”
“不要去觀測,不要去理解,試圖去感受它就好。”
明翡眨了眨眼:“感受?”
玉清檐點頭:“嗯。在留下那份影像前,我們將你們交托給了信任的老友,也留下了足夠你們一輩子衣食無憂的錢款。當我們錄到一半,再睜眼時,我們就沒有任何預兆地來到了這兒。”
明翡心中一頓。
交托給信任的老友?
可是……她剛出生沒多久就被丟在了孤兒院門口。
言南枝接著說:“那位朋友是除了黛麗以外,我們最信任的人,她也是我們在玫赫塔厄派的伙伴。留下的那筆錢是我們兩所有的資產,除掉付給她的報酬外,大約還剩兩個億左右。”
“大寶,小寶,在穿越前,她有好好照顧你們嗎?”
沉默間,明翡最先反應過來。
她隱瞞了那些會加重媽媽們愧疚的真相,仿佛那些傷疤根本不存在,她真的在那位故人的照料下度過了一個愉快的童年。
“嗯。”她莞爾一笑,“有的。”
續晝理解且贊同她的想法:“對。”
第108章 媽媽和媽咪也要親親!
兩個女兒的‘坦誠’并沒有令言南枝與玉清檐變得輕松。
因為這是她們應該做的事。
而且……言南枝與玉清檐都察覺到了女兒們的不對勁。但鑒于女兒們不想讓她們看出來,她們對視一眼后,就壓下了追問的想法。
言南枝捏了捏兩人的臉,有些心疼道:“大寶和小寶都太瘦了。”
臉上一點肉都沒有。
下顎線清晰得像雕刻刀按照最完美的比例、角度、雕塑而出。
明翡彎唇解釋道:“我吃得多,但消化吸收也快。”
續晝點頭:“我也是。”
聞言,言南枝望向了玉清檐,因為玉清檐就是這種吃不胖的體質,從小到大都身形高挑,如竹若松,加上她老牌貴族的出身,冷矜典雅的氣質,整個人就像一朵只可遙望的高嶺之花。
但言南枝很清楚,這人根本不是什么高嶺之花,只是個天生冷臉怪、天生路癡、天生感情白癡,內外極具反差。總之,與她對她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
面對愛人與女兒們的目光,玉清檐喝了口溫水,慢半拍地接著她們的上上個話題。
“我和你們媽媽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二十五年了。”
“穿越之初,我們降臨在南端的摩莉國。摩莉國與伊盟獨立國存在不少差異,它的人口遷移、戶籍管制并沒有獨立國嚴格。當時,我們通過檢測考核后,很快就拿到了摩莉國的居住證。有了居住證,我們靠著曾經的基因專項研究,就職于某個市級研究所。”
“研究所非常欣賞我們,提前一年給我們辦理了落戶。”
“你們說查不到我們的信息,應該是因為我們的落戶名字不同,而且當時我們不小心感染了研究所意外泄露的RHD病毒,由于病毒導致樣貌變得紅腫,臉上也起了紅斑,徹底治愈后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恢復。但我們當時比較著急落戶的事,所以就腫著臉長著紅斑去拍了照片。”
提及這件事,言南枝有些不好意思,因為當時實在是很腫,鏡頭會放大人的缺點,照片里的她們更腫了。
而明翡與續晝卻滿目擔心。
明翡著急問:“媽媽,母親,那現在徹底治愈了嗎?”
續晝補充:“會有什么遺留的影響嗎?”
兩人搖頭,言南枝解釋道:“早就徹底治愈啦,沒有任何遺留影響,大寶小寶別擔心。”
“也因為這件事,我們離開了研究所,從成立一個兩人的工作室,到十幾人的公司,到幾百人的大型企業,再到現在幾千人的千訊集團,我們用了十六年的時間。”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七年,我們搬去了新羅國。又過了五年后,我們才來到了伊盟獨立國,今天去往生河,主要也是為了紀念一位早年認識的朋友。”
“沒想到……”
明翡再次感謝命運,即使幾經坎坷,卻也令她們終將團圓。
她們又聊了許多事,主要是這些年來的經歷,提到那筆兩億的養育資金,以及拿了撫養費的故人,明翡通過媽媽們的描述,大致猜到了那位故人是誰,她雖沒有真的接觸過,卻曾在公屏抓捕新聞里見過。
于是,她轉而說,其實這個故人一開始對她很好,后來卻因為很多事把她送走了。
兩個媽媽很生氣。
她補充解釋,自己離開后過的也很好,有好好地長大,而那位故人后來倒是因為其它事進了監獄。
言南枝與玉清檐抱住了她們。
有關成長經歷的善意謊言點到為止,盡管始終都在被舍棄拋下,明翡仍覺得自己確實有在好好長大,努力學習,所以才有了后來的這一切。
緊接著,她們聊到了續晝在一歲半左右穿越到末日世界后,又再次穿越來到這兒等等。
關于二次穿越,言南枝若有所思:“在實驗室的那份筆記里,那個穿越者從她所屬的世界來到奧萊帝國,找到了想要找的人后,她們兩一起銷聲匿跡了。”
“所以,我和你們母親認為,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偶然即是必然,必然即是偶然。”
她目光深深地望向兩個女兒:“也許,我們本就該屬于這個世界。”-
這一晚,明翡睡得很沉。
回到房間,她洗漱上床,抱著明棗棗與祝一嶠,分別在她們臉上親了親,又借著壁燈暖光看了她們好一會兒,才沉沉睡去。
因為睡得太沉,第二天被明棗棗喊醒時,明翡還有些迷糊。
“媽媽,媽媽!”
“……嗯,棗棗。”她困眼惺忪,“棗棗大王有什么吩咐呢?”
見狀,一旁的祝一嶠虛捂住明棗棗的眼睛,俯身在明翡臉上親了下。
“早,阿翡。”
輕柔的吻喚醒了明翡的理智,她捂著臉笑了下,很快明白過來身處何方、昨天發生了什么、以及今天早起的原因。
“……姐姐,早。”
祝一嶠松開手,明棗棗卻玩的很開心,像玩捉貓貓似的,再次鉆進被窩里,奶聲奶氣地問。
“媽媽,媽咪,猜猜小寶在哪里?”
兩人望著被子中央圓鼓鼓的一團,異口同聲道。
“棗棗在哪里呢?”
棗棗大王很神秘,不告訴兩個媽媽,接著往后面挪動。滾到被子最末尾時,她才脆生生地問。
“媽媽,媽咪,再猜一猜哦。”
兩人依舊非常配合,睜眼看的一清二楚,卻說根本找不到會厲害魔法的棗棗大王。
于是——
biu的一下,明棗棗從被子末尾鉆出來,紅撲撲的臉頰可愛的像琉璃娃娃。
“小寶在這里哦!”
明翡驚嘆:“棗棗怎么那么厲害呀?一下子就去到那兒了。”
祝一嶠笑了下,配合地鼓掌:“真厲害,這是棗棗的魔法嗎?”
聽到媽媽和媽咪的夸贊,明棗棗非常神氣,嘰里咕嚕地跟兩人解釋她的魔法,最后在兩人臉上啵唧一口,乖乖地下床洗漱。
等她們與言南枝、玉清檐、續晝在廳堂見面,時間已經轉到了六點半。早晨霧蒙蒙的,解決完早餐,她們驅車朝陶丘村出發,沿途霧氣逐漸褪散。
抵達目的地,祝一嶠抱著明棗棗下車,明翡去車廂拿出祭祀要用的物品。
明棗棗跟媽咪嘀咕一句,腳一沾地,就跑向從另一輛懸浮車上剛下來的三人。
身穿黑色大衣的續晝抱起明棗棗,跟在明翡與祝一嶠身后,最末尾是同樣一身黑的言南枝與玉清檐。
陶丘村的墓都葬在后山,從村口徒步到后山,僅剩的一點鳥鳴聲都消散了,靜謐的山林如一座俯臥的神像。
按照當地的祭祀順序,五個大人依次跪在墓碑前,各自都灑了一杯酒。明棗棗太小,明翡握著她的手,帶著她把酒撒完,又讓她雙手合十,叩了三次頭。
陶丘村的祭祀仍遵照舊歷時代的傳統,做完這一切,她讓續晝帶著明棗棗站到另一邊,接著才開始燒紙錢、香蠟、以及各種祭祀品。
燒掉所有的祭祀品后,言南枝與玉清檐從后上前,與靜奶奶道謝,感謝她曾經照顧過明翡,并許下承諾年年如此。
緊接著是祝一嶠、續晝。
最后才是明翡,她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中的靜奶奶天生笑眼,看起來無比慈藹。一片黃葉悠悠掉落,明翡叩首,再仰起頭時,莞爾一笑。
她低聲道:“還記得當年我問您,我為什么會來到這兒,你笑著跟我說,總有一天我找到了與這個世界的聯系。”
“謝謝您。現在,我找到了。”
……
祭祀結束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這與天氣預報截然相反,明翡昨天就看過預測,氣象局無比肯定今天不會下雨。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山林,五人都沒有帶傘,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只能淋雨返回。
好在雨很小,乍一看就像在起霧。
明翡脫下外套,以此為傘,給最小的明棗棗與祝一嶠遮擋。續晝也想脫下外套給兩個母親,但言南枝與玉清檐根本不需要。
尤其是言南枝,她本人就像是溫柔的具象化,卻生來怪力,身體素質非常過硬。年少相愛時,某次吵架,玉清檐還給她取了個怪力兔子的昵稱。
她拒絕了大女兒的外套,望著臉上瘦得沒點肉的大女兒,她甚至想脫下外套給她遮風擋雨。然而她一提,續晝也擺手拒絕了。
只剩明棗棗一人躲雨,祝一嶠只是抱著她,以此更方便明翡展開外套遮擋。
等再回到村口懸浮車邊,明翡轉頭看了眼陶丘村,這個曾是她人生新起點的小山村,如今又成了她人生圓滿團圓的新起點。
她感慨良多,坐進車廂后,她收回目光,聽到明棗棗問。
“媽媽,我們要去哪里呀?”
明翡彎了彎唇:“回家團圓過新年呀。”
“哇,太好啦!過年啦!”
說著,明翡給明棗棗擦干凈臉,并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而棗棗大王不僅會魔法,還會讀心術!
她瞅了瞅拿起閱讀器的媽咪,轉過腦袋,很可愛地說。
“媽媽和媽咪也要親親哦!”
動畫片里,小兔子的兩個媽媽每天都會送對方鮮花、胡蘿卜、各種顏色的寶石,每天早上起來,每晚入睡前,它們都會親對方的臉頰。
在明棗棗心底,她愛媽媽和媽咪,媽媽和媽咪也愛對方,所以開心的時候就會親親呀!
就像自己親親她們那樣哦!
不過,她知道,媽媽就像小兔子一樣害羞,因此她轉過了腦袋,打開了動畫片。
另一側,聽到這句話后,明翡與祝一嶠四目相對,耳朵都開始隱隱發燙。
第109章 姐姐就是小貓!(末尾修)
從東鉛市回到西禾市,已經是下午三點的事。
玉清檐與言南枝在獨立國有好幾處房產,但又恰好都不在西禾市。由于雪尋與續晝的事,兩人決定先去大女兒的別墅住兩天,然后再一起到小女兒家過新年。
兩輛懸浮車在主市區分別轉向不同的方向。
回到家里,睡了一路的明棗棗還有些迷糊,直到團團圓圓圍過來,她才重新恢復活力滿滿,帶著它們到花園里玩。
汪汪汪、喵嗚喵嗚,還有機器鳥咕咕咕的叫聲此起彼伏。
祝一嶠在露臺處理工作,明翡去二樓收拾行李箱。
又過了一會兒,明翡下到一樓,去吧臺給祝一嶠泡了壺蜂蜜花茶,她端盤走過去放下,祝一嶠就握住她的手腕,在她的唇間親了親。
明翡半闔著眼睛,余光掠過花叢,確定明棗棗不在后,原本一觸即離的吻被她漸漸加深,她嘗到祝一嶠唇間的草莓味。
松開后:“……草莓。”
祝一嶠道:“剛過嘗了顆棗棗的果盤草莓。”
明翡笑了下:“好吃嗎?”
祝一嶠:“嗯。”
話音剛落,明翡松開她的手,轉過身,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去給她切了盤水果拼盤過來,繼續安靜地陪著她工作,時不時也會主動將水果叉起遞到她唇邊。
祝一嶠的視線不會從顯示屏離開,嫣然的唇瓣卻會張闔咬住,以至于唇齒間多了其它的果香。
西禾市最近天氣很好,下午的陽光像蜜蠟,一點點地從云層中融化。
直到五點,穹空才逐漸暗淡下來,祝一嶠的工作也隨之結束。不過能這么快就結束的原因,主要是審判庭的審查推進的很順利,截止到今天,整個案件基本已經水落石出。
就差整理好向民眾們公布了。
叮的一聲。
明翡手機振動了下,她瞅了瞅續晝的消息,忽然想到了那條手鏈的事,有些好奇地問。
“姐姐,你是怎么看出來我姐那條手鏈里藏著東西呢?”
這是祝一嶠曾經身為軍校首席、軍隊指揮官的敏銳直覺,且無論是奧萊帝國,還是伊盟獨立國的軍部,都有著與那類似的最高級別隱匿性防護。
她向明翡解釋,明翡聽完在她臉上親了親,以表感謝與夸贊。
戀愛到現在,明翡每天都會在《和小貓的戀愛日記》里,認真地寫下對小貓的夸贊與愛。因此,祝一嶠能從這個吻中讀懂她的暗喻。
翻譯過來就是——
[謝謝聰明敏銳的小貓,小貓太棒啦。]-
傍晚六點,三人去到續晝的別墅一起吃晚飯,見到恢復記憶后的續晝與雪尋相處,明翡眸底笑意漸濃。
晚飯期間的氣氛非常好,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泛著笑意,因為氣氛太好,明翡甚至都忘了問亞里菲爾梅飲里是否含有酒精。
答案在她返程回家后的一小時內逐漸顯露。
夜色如水,別墅沐浴在皎潔月光下,二樓燈火通明,明棗棗洗漱完沾枕就睡,明翡給她蓋好被子,推門而出。
她剛回主臥,就覺得有些暈眩,扶住墻壁穩了穩后,腺體慢慢溢出了清甜的梨香。
與此同時,祝一嶠沐浴完從浴室出來,感知到梨香的那一瞬,腳步一頓,很快又轉而加快,走到壁燈下的明翡面前。
白皙的臉頰透著緋色,明翡抿了抿唇,很乖又很懵地問。
“……姐姐,你的鎖骨怎么了?”
鎖骨怎么了?
締造這一切的明翡應該最清楚才對。
因為傍晚六點前,她與明翡在書房吻的難舍難分,吻從嘴唇、下顎、脖頸而下,蜿蜒至鎖骨,最后停在了中央,留下了一片玫瑰花瓣。
橘子壁燈光線朦朧,祝一嶠打量著她:“阿翡,你喝醉了。”
“我沒喝酒。”
祝一嶠:“亞里菲爾梅飲。”
明翡還是搖頭,似乎把自己搖得更暈了,索性將腦袋抵在祝一嶠的肩膀上,帶著幾分撒嬌、幾分黏人地喊她。
“……祝一嶠。”
“嗯。”
察覺到脖頸傳來癢意,祝一嶠依舊縱容,直到又一片玫瑰花瓣落下,她才捏住明翡的下巴問。
“你是……”
她停頓了下,點到為止:“阿翡才是小貓。”
會像小貓一樣撒嬌,會像小貓一樣釋放信息素,會像小貓一樣舔/來舔/去。
不是小貓又是什么呢?
明翡聽不太明白,在她看來祝一嶠才是小貓,是《和小貓戀愛日記》里的主角小貓。
而且很快,明翡就用實際行動來告訴祝一嶠,她真的不是撒嬌的貓。
因為她吻住了祝一嶠。
因為她們很快進到浴室。
月亮在霧里明亮,花蕊在水中絢爛,整個臥室都變得無比香沉,連帶著那些被留下的玫瑰花瓣都沁出了汁水,開得最荼蘼的玫瑰也逐漸濕透。
明翡嘗到了玫瑰的味道,是甜的。
小貓就是小貓,小貓是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