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時嘆了口氣，他已經懂了。
他扭過頭，找到了攝像機，特地走到攝像機面前，非常認真地對攝像機說：“請大家再給郁斯舟一點時間。”
“他其實不是個壞人。”
郁斯舟感動。
“他只是比較糟糕而已。”
郁斯舟一秒冷臉。
“他以后會變得很好的，我會幫他一起糾正壞習慣的。”
郁斯舟看郁云時對著鏡頭叭叭的，他臉上一熱，趕緊把他抓了回來。
“趕緊做飯吧，我都餓死了。”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害羞了？】
【好好好，既然小云這么說，我再觀察一下。】
【哎，小孩子還不懂郁斯舟的爛。】
彈幕上的網友說著說著還就著郁斯舟究竟是不是爛人這個問題討論了起來。
甚至有人陰謀論這些話其實是郁斯舟教郁云時說的。
但大多數人還是對郁斯舟隱隱有了點期待。
說不定……郁斯舟真的能改過自新？
郁斯舟已經架著郁云時去準備晚飯了。
郁云時和陳枝知兩個小朋友就負責洗菜，郁斯舟負責切菜。
郁斯舟切菜的時候，陳枝知還非常善良地提醒他：“小心切到手噢！”
經過下午的事情后，郁斯舟在陳枝知的心里已經是和他一個檔位的了。
郁斯舟：“……”
郁斯舟想到陳枝知還給他擦過眼淚，只能把所有的抱怨都往肚子里吞：“我知道了。”
說得他像個笨蛋一樣。
“…………”
“啊！有沒有創口貼啊，我流了好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郁斯舟話音剛落就不幸地切到了手，他發出了慘烈的尖叫聲。
陳枝知趕緊去醫藥箱里拿來碘伏和創口貼。
平時很膽小的陳枝知一點也沒被郁斯舟夸張的語言嚇到。
他在郁斯舟這里慢慢練出了膽量。
郁云時小心仔細地給他用碘伏消毒，仔細觀察傷口，確定那只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傷口后再用創口貼貼起來。
最后晚餐基本交給陳相卿全權負責。
郁云時看著捧著自己手指坐在一邊的郁斯舟，深深地嘆了口氣。
話是這么說，郁斯舟實在是太廢了。
改變之路相當遙遠啊。
陳相卿現在面對郁斯舟，莫名的有點心虛。
按理來說，郁斯舟被他看到了嚎啕大哭的場面應該會不好意思。
但郁斯舟用厚臉皮調理好了，現在不好意思的人變成了陳相卿。
晚飯過后，郁云時和郁斯舟回到自己家里睡覺。
郁斯舟一進屋就開始抱怨。
白天就已經很不爽了，一想到晚上真的要睡在這里，郁斯舟就覺得天都要塌了。
這是人能睡的地方嗎？
不過在睡前，他還要解決兩個人的洗漱問題。
還好這里還有熱水器，不用自己燒水。
雖然郁云時說他可以自己洗澡，但郁斯舟鐵了心地要給他洗。
郁斯舟故意說：“別的組都是大人幫小孩洗澡的，你不是說要給觀眾看到一個嶄新的我嗎？”
“你都不給我機會，我怎么展現？”
郁云時屈服了。
只是在洗澡之前，他特地又從自己的小背包里拿出防水創口貼，給郁斯舟換上。
郁斯舟沒想到郁云時這么細心，難得不好意思起來，今天因為被他反復壓制而起了一點壞心和毛躁的心情也都全都消失了。
平心而論，要是他們兩個的身份對調，他肯定沒有辦法做到郁云時這個樣子。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郁云時確實是相當合格的太太太……爺爺。
郁斯舟貼上防水創口貼后，帶著郁云時去洗澡。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郁云時一起洗澡。
這里的浴室的環境也是相當糟糕，郁斯舟想罵又有點沒力氣罵。
他的目光都被郁云時吸引走了。
郁斯舟捏了郁云時的手臂一把，發現這小孩雖然瘦，但肉很挺結實。
這里總算沒有攝像頭了，郁斯舟說話更隨便了。
他又起了壞心眼，說：“從小過度鍛煉可是會長不高的。”
郁云時抬頭，瞪了他一眼，然后低下頭，悶悶地說：“會長高的。”
他過了兩秒，特意補充道：“……我大哥也是很小開始習武，他長得很高。”
這還是郁斯舟第一次聽郁云時講起他家里的人的事情。
盡管郁云時從古代來到現代已經快兩個月了，不過除了認證他身份那天，大家對照了一下族譜，其他時間沒有人問過郁云時古代生活的事情。
大家都覺得一個五歲多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干脆就不問了。
郁云時自己也從來沒有說起。
郁斯舟躺在家里擺爛，郁云時忙著學習現代的知識，所以他倆并沒有太多的交流。
郁斯舟也從來沒有好奇過郁云時的家庭。
在郁斯舟的印象里，這位小祖宗成熟得可怕。
郁斯舟對他的觀感一直很奇妙，很難用簡單的長輩后輩來概括。
硬要說的話……郁云時對他來說是另一個次元的生物。
現在郁云時主動提起他的大哥，這讓郁斯舟產生了“哦，原來他也是個人類”的奇怪想法。
郁斯舟好奇：“你大哥幾歲了？”
郁云時：“二十一了。”
郁斯舟：“噢，那是很大了，和你相差的真大。”
他想到古代男的會有好幾個老婆，估計這大哥和郁云時的媽媽不是一個人。
郁斯舟沒問這點。
郁斯舟：“二十一放在古代是不是都要娶妻了？”
郁云時：“大哥有個兒子，我走的時候滿一歲了。”
郁斯舟摸下巴：“那你大哥在古代是不是算晚婚晚育？”
他一拍大腿：“算起來，他有兒子的年紀，不就和我一樣大嗎？”
郁斯舟看郁云時的眼神又和善了兩分。
難怪郁云時這么粘著他，肯定是把他當成了他的大哥。
小孩子，嘴上總是以太爺爺自居，實際上還是努力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尋找一切和過去有關的痕跡，找到熟悉的東西來填補自己的不安。
郁斯舟沒等郁云時回答，他開始興致勃勃地給郁云時的頭發上抹洗發水，給他洗頭。
郁斯舟感慨：“不過你還真好養活，我們郁家在古代不是豪門大家嗎？我看電視劇上，那些豪門士族家里都那么豪華，你卻連現在這個房子都看得上。”
這也是郁斯舟非常不能理解的地方。
郁云時扭過頭，定定地看著郁斯舟，良久才嘆了口氣。
郁斯舟：？
他剛準備掐住郁云時的臉問問他這是在嘆氣什么，郁云時篤定地說：“你歷史肯定學得不好。”
要是換做前幾天郁斯舟被郁云時這么說，他肯定已經炸毛了，但經過今天這一整天后，他的心情還算是平靜。
都已經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看到爆哭的場面了，他的下限再度被突破，臉皮又厚上了一個層次。
此時的他身后滿是圣光，對郁云時充滿了包容。
郁斯舟：“是啊，我不僅歷史不好，我語文也不好，數學也不好，英語也不好，物理也不好，化學也不好，政治也不好，地理也不好，門門功課都不好。”他說得坦坦蕩蕩。
郁云時：“…………”
郁斯舟難得在郁云時臉上看到了無語的吃癟的神情，莫名心中爽快。
這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但這筆生意對于郁斯舟來說不虧，因為平時他在郁云時面前只有自損，沒有他損的份。
郁云時搖搖頭，嘆了口氣。
郁斯舟咂嘴：“像個小老頭一樣。”
郁云時并不在意郁斯舟說的，他說：“我所在的朝代并非太平盛世，邊境常年戰亂，時有人起兵造反。”
“我們郁家也幾次糟了牽連，遷徙了兩次。”
他說話的時候意外的平靜：“路上顛簸，居住的環境遠不如這里。”
“我們郁家還是大族，都有顛沛流離的時候，普通百姓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路邊常有餓死骨。這樣的房子，放到我們那時候，是許多富農都住不上的。”
郁斯舟干巴地應了一聲。
他覺得他們現在特別像家里上了年紀的長輩，抓著小輩回憶他們年輕時候過的苦日子，試圖通過比對他們曾經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來告誡小輩現在過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郁斯舟也被爺爺抓著講過兩句。
只不過他們家富貴久了，再苦也苦不到哪里去，所以這些話由他爺爺講的時候，只有不疼不癢的感覺。
一般的長輩說這些話都是有目的的，總是過分的抒發感情。
現在這些話，從他這個太太……太爺爺嘴巴里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對方實際上還只是個五歲半的孩子。
他也沒想讓郁斯舟聽了有什么啟發，只是單純地回答郁斯舟的疑問。
他平鋪直敘的大白話直擊人的靈魂深處。
就算是郁斯舟這樣活成了大眾意義上紈绔子弟的人，也不免動容。
郁斯舟之前一直以為郁云時是泡在蜜罐子里面長大的小少爺，現在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樣。
難怪這么小就這么成熟了，這都是有原因的。
雖然郁云時沒有細說，但郁斯舟仍舊窺見了一角他曾經的生活。
對于和平年代長大的他來說，那不亞于人間煉獄。
他的心里莫名空了一塊，又很快軟了下來。
郁斯舟甚至沒有敢深入地問。
就郁云時這么簡單的幾句話，沉重的感覺壓了下來，就算是郁斯舟這樣沒有腦子的笨蛋也覺得難受。
他第一次后悔上學時候沒好好學習，貧乏的詞庫讓他說不出一句像樣的安慰。
他忽然父愛泛濫，放輕了聲音，說：“你坐好了，我給你搓背。”
那么一點大的小孩坐在小板凳上，四肢細長，瘦小得像是某種小動物。
他還在郁云時的身上看到了一些細小的傷口。
明明是那么小的孩子。
他的腦內浮現出了各種二人相處的畫面。
……他應該沒有欺負郁云時吧？
浴室里此時安靜得只有流水的聲音，外面似乎還有工作人員的說話聲，斷斷續續的。
過了一會兒，郁斯舟抬頭擦了擦眼角，他的鼻子很酸，心中升起了強烈的責任感。
他發誓，從這一刻開始，他要像一個真正的大人一樣對郁云時負責。
不能總是故意擺爛，讓一個孩子擔責了。
他想起來今天下午郁云時突如其來的流淚。
郁斯舟父愛情緒高漲，突然揉了揉郁云時的腦袋。
郁云時扭過頭，小臉上寫滿了拒絕：“你手上都是沐浴露！”
“沐浴露不是用來洗頭發的，洗發水才是用來洗頭發的。”
這是郁云時來到現代后學習的生活小tips，他一直記得很牢。
郁斯舟：“…………”麻煩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