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澹臺言將掉出眼眶的眼球塞了?回去, 尷尬地假裝咳了?兩聲,一用力嘴角馬上向兩邊裂開了?一條縫,身上的玄衣似有所感, 上面慢慢浮現出一層紅光, 蘇明道見?狀連忙將他拉到懷里, 細長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
“阿言,別怕, 再過不久我就保管你的身體就跟活人一般……”
“什么……你別推我啊, 我的骨頭真的會散架的。”
這么膩歪的場景已?經很久沒有看到, 現在再次重現, 越無潮只覺得眼睛疼得厲害,一個是平日正經的師兄, 一個是人難看說話難聽?的死鬼,兩人湊在一塊兒?耳語倒也沒什么, 偏偏還讓他聽?到了?。
往后?都?分不開的兩只鬼還差這么一時半會兒?不成?
他不耐煩地掃掃尾巴, 將手里的白之翎扔到一邊, 身后?隨時注意蛇尾巴的徒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尖,恭敬地抱到懷里,兩只手悄悄摸來摸去, 他能明顯地感受到徒弟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
白之翎趴在地上正等?著他的主?人將他抱起,結果這小子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扭頭去看那個魔頭,略帶歉意的眼神一閃而?過,把他氣得渾身炸毛。
臭小鬼,締結契約時說要愛他對他好, 結果見?他遭了?難不幫忙就算了?,也不上來捧他回去, 他碰上這師徒倆真是倒大霉了?。早知如此?,他連山大王都?不當了?,就應該一直睡大覺,什么機緣都?輪不上。
和李存青結契雖說有魔頭威脅他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冥冥之中所得的天道暗示,讓他總是覺得自己跟臭小鬼有點緣分,最后?總是走不掉。
趁著其他人和鬼不注意,白之翎憋住想要啼叫的欲望,狼狽地躥到到李存青身后?,盯準了?腰間的儲物袋就要溜回去。
咦,這小鬼身上的靈力怎么一直徘徊在腹部?
一條紅色的小蛇閃過視線,又消失在李存青腳邊的小草叢里,他的注意力被轉移,調轉方?向跟了?上去,只見?半截蛇尾巴垂落在離魂花上,他半蹲下來想要抓住這個鬼鬼祟祟的東西,但一只強有力的手將他抱了?起來。
“小白快回去,若是讓師尊看到了?你又該遭殃了?。”
算了?,關他屁事。
盯著鬧脾氣的靈寵爬回了?儲物袋,李存青剛松開的眉頭又皺成一團,他放下懷里的胖蛇尾巴,兩手背到身后?偷偷擦了?擦上面的汗。
心里藏了?太多的事,胸口此?時有些堵得發疼,只有靠近師尊一點才能好受些,但這也緩解不了?他的緊張。他不敢欺騙師尊,可是他現在正在謀劃著大逆不道的事,若是讓師尊知道了?,依師尊的性格,他也許會徹底惹怒師尊。
終究是不擅長欺騙,光是一想要如何去做便覺心慌,冷汗汗濕了?全身,他又將那截蛇尾巴抱起來,不安地撫摸著蛇鱗。
腹中的小東西突然動了?起來,李存青分神摸了?摸,總覺得不太對勁,那孩子仿佛是、是一顆蛋,在里面轉來轉去。混亂的思緒最終還是沒有讓他有余力去細細觀察,他望向師尊的背影,試圖找到更多讓自己安心的理由。
越無潮察覺到了?身后?人灼人的目光,尾巴忍不住逮著那人懟了?回去,砸到地上后?馬上掃來掃去,跟逗弄小貓小狗一樣吸引徒弟的目光。
“師兄,你似乎早就知道了??”
第82章 可看可不看
澹臺言忽然不好意思地背起手?在?原地走了兩圈, 似乎在?躲避他的打?量,因著身體與魂魄還不適應,走路時兩腿僵硬無法彎曲, 只能一蹦一蹦的, 看起來?有些好笑。
見?此?情景, 越無潮兩眼微瞇,探究的目光隨意掃了一遍。其實他和這個師兄同門幾?百年, 被發現也并非沒有可能, 讓他感到不解的是, 他的便宜師尊和師兄明明就知道他的真身為?蛇, 應是妖族,竟然能沉得住氣連他都騙過了。
他那個便宜師尊, 曾親手?斬殺了混入宗門拜到他座下的妖族弟子,盡管那個弟子已經努力去做一個人。那是他的第一個徒弟, 當真狠心偏激。
沉默了一陣兒, 澹臺言無奈笑出了聲, 點點頭回答了他的話,“師弟說的沒錯,師兄我早就知道師弟的真身了,只是師尊叮囑過, 我便沒有多加詢問。”
以前也曾害怕,后來?連他自?己都差點忘了。
越無潮第一次迎雷劫還特地下山躲起來?,可惜年紀尚小,藏不住劫云中的妖異,又被雷劈回原形疼得滿地打?滾, 險些渡劫失敗,那時云相子牽著他的手?就在?一邊看著。
“為?人還是為?妖, 皆由你的無潮師弟決定?,阿言,你等一等,等他親口告訴你,不要過早驚擾了他。”
“人或是妖,都不過是天道掌控下的螻蟻,命數也不能自?己改變,如果有個命相不在?此?方世界的人出現……”
他和這個脾氣略為?奇特的師弟同門多年,師兄弟情誼漸漸摻雜了算計,他知道他修為?乃宗門之最,在?宗門大能都隕落后,重擔落在?了師弟身上?。
當上?掌門不久,那些不安分的宗門就來?了兩位大乘期修士求斗法,他選擇了讓師弟越級挑戰,自?己卻躲在?了宗主主座上?,看著那個單薄的背影在?比試臺上?逐漸折斷,鮮血一股一股往外涌。
從不服輸的師弟最終贏了,也憑此?戰聞名?修真界,但他永遠不會忘記他倒在?血泊中氣息微弱的模樣。師弟會怨恨他嗎?
從此?事?以后,師弟行事?越發囂張,他卻一一順從了。要說他對這個師弟這么好甚至有些溺愛,是因為?懼怕,不如說是愧疚,是想借著師弟頂住宗門,師尊隕落后,師弟便成?了他心中的依靠。
長陽宗被襲,他拼盡全力也無法阻止這場宛如天道刻意降下的局,瀕死的前一刻,他還在?哀求師弟趕回,萬幸的是,師弟留下的分魂護下了其他弟子。
他這個掌門,當真無用,連讓同門安心修煉都做不到。
羞愧之中,澹臺言只覺魂魄疼痛,仿佛要再次被撕裂一般,蘇明道瞥見?自?己的道侶魂魄隱隱有破碎之勢,頓時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掏出一把定?魂針釘入。
“師弟,是師兄無能。”死去的那一瞬間?,他才敢去回憶這些事?。
越無潮收回尾巴,疑惑地挑挑眉,他不懂澹臺言為?何會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聲音哀戚。
只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他大概明白了。在?那么兩三百年前,發現回不去后,自?己閑得無聊,大概也有賭氣的成?分,宗門迎來?兩個不懷好意的大乘期修士,他隨便拿了把劍就上?前迎戰,打?斗間?一劍挑動長陽宗護山大陣,結果險些死了也沒有改變現狀,自?己還白白遭了罪,系統被他懲罰至自?閉。
這件事?并不是什么需要去刻意記住的,他回憶起來?都記不大清,也就只有澹臺言朝他磕頭道謝的畫面還清晰些,若是便宜師尊還活著,他免不了挨一頓教訓。澹臺言想讓他擋在?長陽宗前面的心思他一直都清楚,這不是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的事?,所以他也從來?不計較。
身邊跟著一個總是亂想些歪事?的李存青就已經足夠煩心,越無潮也沒有精力再去跟他的宗主師兄解釋什么。
第83章 有一腿嗎
來找澹臺言也?不?是想敘舊談同門情誼, 越無潮敷衍地擺擺手,“師兄,借一步說話。”
眼中猩紅徹底融入幽黑眸光中,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蓮花印, 面上竟多了幾分嚴肅, 澹臺言見師弟突然這么正經,不?免有些?擔憂, 他掙脫蘇明道的手走向他。
淡淡的金光自腳下生出, 將師兄弟二人包裹住, 蘇明道眼睜睜看著道侶和討厭的人一起離開, 忍不?住氣得邊跺腳邊咒罵。
扭過身卻見一臉慌亂無措的李存青緊握著劍來回踱步,不?知在糾結什么。
“喲, 大師兄是在找師尊嗎?他好像不?要你了,連句叮囑都沒有就跑。”
調笑的聲音還沒消失, 劍光一閃, 視線再次恢復時, 蘇明道發現自己已經被串在一把通體?血色的長?劍上并已經被提溜到河邊,劍的主人則板著臉一言不?發。藏在水中的游魂見有鬼要投河,便紛紛浮出水面伸手,長?長?的黑色指甲上黑氣一股一股飄出。
鬼吃鬼再常見不?過, 縱使他在鬼界處處留名,結識了很多承諾不?會吃他的鬼,但也?不?能?保證在這種偏僻的地方?還能?無事。
他馬上求饒了。
“小師侄,別生氣了好不?好,我是開玩笑的, 你也?看到,你師尊只是暫時躲起來跟你師伯說悄悄話了, 你……”
剩下的話蘇明道說不?出來了,他盯著李存青的臉,眼睛越睜越大最后干脆掉出來,突然出現的陰風將被提到半空的他吹得蕩來蕩去,過了好久他才將眼睛收了回去。奇怪,這個小師侄眉心怎么會突然多了一枚蓮花印,和越無潮那廝一樣?,只不?過這枚是血紅的……
他瞇著眼睛又將師侄打量了一通,這才發現師侄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何時變得混濁無光,血色在瞳仁中若隱若現,二人忽地對上視線,殺氣頓現。
壞了,這分明是入了魔障了!越無潮這廝難道沒有管過自己的徒弟,怎么會縱容徒弟被心魔影響這么深?
嗚嗚——
遍野的離魂花開得越來越艷,周圍都泛起一層紅光,鬼哭聲應時出現,凄厲悲涼,倒也?襯了現下一人一鬼對峙的場景。
“小師侄,快醒過來!”
昏暗的天,青光漸亮,所及之?處皆是令人發寒的綠,從云間飛落的流水重重往下砸,然而此?地卻一直安靜得過分,水無聲地流向遠處。
渡魂川里的水便是從此?處開始。
這里實?在是安靜,澹臺言負手而立,看著自己師弟的背影率先打破了沉默,“師弟,你……”
“師兄,聽聞你獨創了一門術法,可以逆天回溯,斬破過往,不?知道現在可是精通了?”越無潮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目的,轉回身的瞬間就笑彎了眼。
這不?是在示好,澹臺言知道自己的師弟只是看在二人關系的份上客氣一下,若是什么不?認識的人,他這個師弟便會直接動手,直到拿到想要的東西。
只是,師弟怎么會知道這么清楚?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好像也?正常,無潮師弟自小想要知道什么事,最遲也?只到第二日就全?部摸清了,雖然他很好奇,但是從不?敢多問。
“我確實?有這么個術法。”澹臺言點點頭,隨即又在僵硬的臉上擠出了憂慮的神情,“此?術名為溯洄術,年少時偶然所感,師兄我每一次修為突破都會感悟更多,后來拼拼湊湊寫下了其?法訣。不?瞞你說,師兄我天資愚鈍,始終無法圓了最后的那段法訣。”
“回溯過往,乃是逆天而為,加之?它有所缺陷,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反噬自己,所以——師弟,你若是想學,能?不?能?、能?不?能?先等等師兄?”等師兄把它補全?了。
這種術法修真界無人知曉,哪日真成了,也?許會引起新的事端,他在嘗試溯洄術時,也?在害怕引來不?懷好意之?人,自己要是因為這么個東西害了師弟,怕是會痛苦不?已。
這番話里帶著擔憂,越無潮知道,依澹臺言的性子,沒有成功的術法是不?能?交給任何人的,生怕害了誰。但他也?不?是非要完成的溯洄術,哪怕是個半成品他也?要了。
這么想著,他挑眉示意自己的宗主師兄,“這么說師兄就是用?過這溯洄術了,只是還有缺陷啊……不?過不?要緊,我要學,師兄快快教我。”
用?是用?過,長?陽宗出事時,他就是靠著這溯洄術奪得了反殺其?中一個大能?的機會,可、可是……澹臺言長嘆一口氣,他忘了自己現在是個死人,這么一愁四周都升起了濃重的怨氣,并沖著在場的活人逼近。
越無潮揮袖將其?驅散,隨后又緊緊盯著面前這個有些?佝僂著背的師兄,“不?必多言,師兄若是還信師弟我,就傳授一二吧。”
終是扛不住師弟的目光落到身上,澹臺言艱難地點點頭,他屈指按在他眉心,隨著一陣低語,法訣盡數融入另一具身體?里,因著受了現在這個體質的影響,還送進了些?鬼氣,在輕柔的法訣中混著刺骨的寒,激得眉心蓮花印染上了一層淡紅。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澹臺言這才收回了手,越無潮正好緩解了不適感,他還沒好好去試一試法訣,系統的聲音就猛然炸出。
“宿主,主角狀態不?對啊,他的各項數值都有較大波動!”
系統在識海里記得到處躥,已是十分慌亂,他聽聞此?言也?忍不?住蹙眉,“數值?難道還有主角氣運的事?”
“有有有,主角的氣運值剛才都跌得比宿主你還低了,不?過很快又回去了,可是人家好害怕,氣運值第一次降這么低,主角是不?是要完蛋了?”
“閉嘴。”
見師弟突然變了臉,澹臺言也?緊張起來,“師弟,你怎么了?”
確認了李存青還在原地好好呆著,小命好的不?能?再好,越無潮沒有馬上趕回去。表情柔和下來的同時,眼底浮起狡黠的笑,他攤開一只手并勾了勾,“師兄,我還想要你給我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定海劍。”
宗門至寶自己一直保管著,只是現在宗門也?用?不?上這個鎮宗之?寶了,給自己師弟用?倒也?沒什么,師弟配這把劍簡直綽綽有余。只是劍和修士也?是要看合不?合適的。
澹臺言不?解地看著面前那只手,“可以倒是可以,可是,雖說定海劍也?算是仙器,但是它本是上古修士為了救生而鑄,只適合大善柔心者,師弟你所修心法乃是暴烈,并不?適合此?劍,不?知你是要送給何人?”
“給它命定的主人。”
空虛感籠罩全?身,接著就是寒冷,握劍的手跟著身體?一起打冷顫發著抖,李存青下意識想要尋求師尊的觸碰,但視線里根本找不?到師尊。明明師尊只是與宗主秘談,他卻控制不?住地心慌,為什么,為什么他總是要強迫自己接受師尊的離開。讓師尊和自己永遠不?分開,明明不?難的。
狠厲的目光掃到身上,蘇明道頓時毛骨悚然,他不?敢再跟他玩下去,現在小師侄是真的想要殺了他。
垂落在身側的手倏地勾爪抓向握劍的人,在劍尖后刺時迅速化為黑氣沖向地上的離魂花。他就說嘛,越無潮這廝是養不?出乖孩子的。
鬼界終究還是鬼的地盤,一只鬼隨著鬼氣藏起來,修士就難尋了,這里哪哪都是滔天的鬼氣,又如何找到特別的氣息。
李存青站在原地警惕地盯著河畔上擠成一團的離魂花,手中劍躍躍欲試,他還有些?迷茫,還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么才能?抓到那個講話難聽的鬼。
是附身在花花草草上了嗎?
遲鈍的神經反應過來的一瞬間,一只冰涼的手落在面前,將他的眼睛完全?遮住,熟悉的氣息爭先恐后鉆進他的身體?里,整個脊背頓時發麻,一切痛苦都被壓下,只能?感受到足夠的刺激感。
“師尊,您、您回來了。”
徒弟啞聲詢問著,緊繃的背還在小幅度地顫,越無潮見這個又可憐又好笑的模樣?,便湊到他耳邊輕聲道:
“已經離不?開為師了嗎?為師不?過暫時離開一會兒就陷入魔障中,沒斷奶的孩子都沒你黏人,也?沒你這么膽小。”
都被心魔影響了,結果還是像只沒爪的貓,只會張牙舞爪嚇唬人,蘇明道那個鬼東西毫發無損實?在是可惜了。
李存青點點頭,但又搖了搖頭。不?是孩子的黏人,是徒弟對師尊……不?對,也?不?是師徒之?間的,是一種讓人愉悅又讓人痛苦的感覺,要跟在師尊身邊才不?用?為它所困。
掌心有些?燙,越無潮的手再次癢了起來,他收回手十指互相?揉捏,企圖緩解這種不?適,并沒有注意到李存青眉心的蓮花印褪去紅色,恢復回了最初的模樣?。
手腕忽然被牽住,原是李存青低著頭已經轉過身,他握著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么。越無潮察覺到徒弟已經恢復了意識,狐貍一樣?的壞心又開始躁動,彎著眼睛就將人一把攬進懷中,置于后心的手緩緩注入靈力?,繃直的背漸漸松了下來。
在一旁看見這一幕的澹臺言神色一凜,他總覺得這一幕不?太對勁,但是又一時不?知道哪里不?對。
幸好他身邊還有一個道侶。
“阿言,他們?師徒倆是不?是有一腿啊?”
第84章 生死咒……
此言一出, 澹臺言青白的臉上頓時浮起淡淡的怒意,他鮮少與道侶生氣?,現在卻是一巴掌捂到了?蘇明道嘴上。
“不可亂語。”
師徒之間最忌諱亂生私情, 違背倫理, 師尊與他們師兄弟講學時還特地提了?一嘴, 叮囑他們將來收徒時要正己身,束徒心, 萬萬不可壞了?禮法道德。
若是師徒倆真的逾矩了?, 那為師者必定是有罪的, 徒弟為小輩可以?諒解, 可當師尊的就沒辦法逃脫眾人的譴責了?,他的師弟不會……師弟平日?隨心所?欲, 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站在不遠處的師徒倆一個垂首不敢言,一個在訓斥徒弟, 他的好?師弟說話間還抬手為師侄捋額發, 笑的眉眼彎彎, 沒有一點訓徒弟的樣子。
想到這些,澹臺言原只?是感覺不對勁,現在卻越看越覺得自己師弟和?師侄好?像真的有些親密過了?頭,兩?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神色復雜地扭過頭, 和?蘇明道對上視線,“我是不是多?疑了??”
“唔……不是,他們肯定就是你想的那樣。”
好?不容易掙脫束縛的蘇明道還沒往后退兩?步,道侶的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嘴上,身體頓時化為一團黑氣?。
看來澹臺言真的慌亂了?, 竟然對自己下重手!他早說了?越無潮不是什么?好?東西,他還不信。
這邊的動靜越無潮都看在眼里, 見他們有了?應有的表現,這才收回了?手。他怕是真的瘋了?,想著將他們師徒二人之間的曖昧關系告訴澹臺言,又顧及到為人古板的徒弟和?師兄,他還要拐個彎。
其實這種沒名沒分的關系不說也罷,但他覺得自己還是要在離開前留下一些對李存青有利的東西,算是獎勵他與自己廝混的日?子里表現乖巧。
他確實是瘋了?,竟然還會替一個書中人考慮未來考慮利益。
想著想著,越無潮扭過身背對著身后那兩?只?鬼,嘴角牽起一抹自嘲的笑,恰好?李存青也在這時抬起頭,空洞的眼睛里陰霾迅速散去,熟悉的依戀和?仰慕透過那雙干凈的眼睛傳到他眼中。
“師……”
李存青話未說完,越無潮就忽地板了?臉,他微瞇眼眸,掐著他的下巴逼迫他與自己對視。
方才他看到,徒弟眼睛里藏著令他都忌憚的魔性,那心魔比他預估的還要危險,現在還隱隱有失控的趨勢,這小子的魔障他要親自幫著解了?,畢竟這東西可能有他的一份功勞。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這種事。
“既然為師的事解決完了?,那么?該算一算賬了?吧,李存青?”他頓了?頓,面露不虞,“比如跟為師解釋一下這些年你究竟是如何修煉的,又比如——木玲玲的蠱毒?”
背著師尊走歪路本就心虛,現在被發現了?,李存青的臉唰地一下煞白了?,他別開眼睛,兩?只?扒在他手腕上的手也背到了?身后,緊張地攥著衣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太過激動了?,腹部及時疼了?起來,連后腰也被波及,他有些受不住,弓著身想要下蹲。
“疼,師尊……”
看著那張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越無潮也順勢給了?這個腦子用在不正經地方的徒弟臺階下,攬著他的腰一起坐在地上。
不用多?言,師徒二人便默契的一個割血一個喝血,澹臺言見到這個場景,忍不住想上前詢問?,蘇明道卻一把將他拽走,嘴里還念叨著“少管閑事”“他用不著咱們”之類的話,看起來像是落荒而逃。
約莫一柱香的功夫,徒弟的臉色才恢復紅潤,越無潮任憑自己的右臂被徒弟抱著,他從芥子空間取出一枚暗紅色的丹藥,掐住已經有些意識不清的家伙硬塞進?嘴。
“師尊,這是什么?藥?”
聞言,他輕笑道:“催產藥。”
正好?這兩?天也可以?把那個小東西取出來了?,這藥能把它?毒暈幾天,省得搗亂。
此話一出,昏昏欲睡的李存青頓時清醒,他側過頭劇烈咳嗽起來,脖子和?耳朵紅的仿佛要滴血。
等到身邊人平靜下來,越無潮忽地站起了?身,周圍的離魂花紅艷艷的,在昏暗中蒙上了?一層紅光,和?他的外袍莫名相襯。
系統看著屏幕上那雙充滿柔情與依戀的眼睛,悄悄地給自己送了?一個心碎的表情。它?覺得主角完蛋了?,宿主也完蛋了?。
嗚嗚嗚它?就知道會這樣,主角和?宿主為什么?總是會這樣。宿主想回家,而男主只?要在這里就是天之驕子,天道恩寵,他們還有不一樣的感情,按照經驗來看,分開了?肯定會很難過的。它?去問?主系統,主系統還不接收它?的信息,這可如何是好?啊……
“為師要閉關兩?天,你這兩天就守在為師身邊吧。”
師尊突然說了?話,李存青回過神連聲應好?,隨即又低下了?頭,胸腔里的那顆心開始瘋狂跳動,一種模糊但又堅定的想法再次從心底升起,可他面對師尊總是會心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能隱藏好?自己的想法。
不能被師尊發現了。
殊不知他最敬愛的師尊早已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越無潮輕捻指尖,細密的蛇鱗時隱時現,坐在地上的徒弟映在眼中,他好?奇地歪著頭,默默猜測他騙自己的事。
會是什么?呢?
——
紅色的大燈籠掛滿街道,坐落在街道最繁華地段的破舊客棧也不得不跟著掛了?兩?個,但嶄新的燈籠和?客棧那斑駁的墻以?及枯朽的門框看起來十分違和?,多?了?幾分凄涼。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客棧里突然來了?很多?鬼修,把掌柜和?兩?個跟班忙得險些散架。好?在忙了?幾個時辰后終于沒什么?鬼修再來。
鬼修比普通的鬼怪有錢,他們又能夠自由出入鬼界,做鬼修的生意沒有哪個鬼是不開心的。三個瘦小的白骨架子躲在角落里樂呵呵地聊著天,談到樓上那兩?位貴客,他們忽然一齊抬頭。
樓上的木板金光若隱若現,不屬于鬼界的氣?息自貴客屋子里往外鉆,其中夾雜的威懾力讓他們三個鬼都有些恐懼。
他們根本不是鬼!
鬼怪們的想法“貴客”們并不知道,他們有人在煩惱,有人在好?奇。
寬闊的屋子里,一切都藏在黑暗中。趴在床上軟墊的黑蛇睡得很香,半截蛇信子還咬在嘴邊,手臂粗細的身體盤成一團,看起來可愛且無辜。
李存青半跪在床邊,手忙腳亂地在黑蛇身上亂摸,甚至還抬起了?短胖的蛇尾巴摩挲,待指尖觸碰到一樣奇怪的東西,他心慌的厲害,但還是咬牙摸那東西,見手中又多?了?一塊蛇皮,他再也受不了?害怕地蹲下掐住自己的手,過了?一會兒才爬起來湊到黑蛇身邊繼續動作。
越無潮被摸得全身發癢發熱,尾巴險些控制不住纏上人,從兩?個時辰前這小子就站在他床前一動不動,中間還捧著肚子幾次弓腰靠近,臉上的隱忍和?痛苦險些讓他以?為自己做了?什么?負心事。
那兩?只?燙人的手徘徊在了?他命門上,這讓他隱隱約約猜到了?李存青的目的,心中好?奇更甚。他還想看看這個突然膽大的家伙接下來要做的事,又擔心直接睜眼會把人嚇成鵪鶉,便順從地扭了?一下尾巴變回人形,轉而在他在識海里看起來。
面對一眨眼就變回人形的師尊,李存青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直到樓下傳來一聲巨響,他猛地將手從師尊腹上收回,再次萌生了?退意。師尊的腿還垂在床邊,盯著看了?一小會兒,見人還沒醒,他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回床榻上,自己則半跪在地,似乎在做什么?抉擇,慘白的臉上糾結與痛苦幾乎要將他壓垮。
師尊閉關修煉,疲憊之下陷入沉睡,而他卻還給師尊下藥并打?算趁人之危,已經算不上是個好?徒弟了?。
心中愧疚難安,身體如同被千蟻萬蟻啃食,煎熬萬分。
這間屋子太過安靜,連窗都沒有,裝睡的越無潮漸漸沒了?耐心,皺著眉頭正要抬手將人拉下,李存青似乎是下定決心了?,他忽然重重嗑了?三個頭,然后手腳并用迅速爬上床。他抖著手伸向自己師尊的腰封,剛脫下外袍他就不得不歪過頭。
待緩過來才發覺自己直接坐在師尊腹上,他連忙起身坐到一邊盯著自己師尊看,以?此安撫自己的慌亂不安的心。那張妖異的臉在沉睡后終于有了?遠離塵世的味道,而他們雙修多?次他也未曾有機會看到。去褻瀆師長是李存青從不敢想的事,他甚至是厭惡的,就算是與師尊雙修,他都不敢如此大膽。
師尊,是徒兒強求于你。
可是……只?要他將生死咒刻印在自己和?師尊的魂魄上,那么?,從今往后他們就再也不用分開了?,他可以?和?師尊同生共死,他可以?和?師尊走遍天涯海角。自從習劍修煉,那些咒術陣法他就不怎么?學了?,本就無天賦,這生死咒已是他拼盡一切習得的咒術。
兩?張符紙從地上的儲物?袋晃晃悠悠鉆出,飄至半空倏地自燃起來,幽藍的火焰越來越大,最后索性燒了?整個屋子,床上人雙手掐訣,火焰退去,留下了?一層淡藍色的結界在運轉,將所?有聲音與氣?息都攔在了?房中。
往下壓時不受控制的感覺傳遍全身,越無潮爽得頭皮發麻,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將尾巴放出來,他的腿上、腰間和?右臉現出了?黑亮的蛇鱗,眉心銀白蓮花印也浮上了?一層淡粉色,若是此時睜了?眼,徒弟就能看見他眼里柔軟下來的情意。
他之前還是太慣著李存青了?,沒想到這小子比他想象的要熱情,就是太蠢了?折騰了?好?久。
一直停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很燙,指尖凝聚靈力一刻也不停歇,劃過之處留下了?一條條暗紅符文線條,這種麻癢疼痛讓人呼吸破碎,總是喘不上氣?。
趁著俯視者失神的瞬間,他舔舔唇往后挪了?一下。他猜他要被逼哭了?。在令人發瘋的顫抖中,李存青忽然小聲喊了?一句“師尊”,本來放在他身上畫符的手指尖猛地一扣,疼痛暫時蓋住了?那一塊皮膚的癢意。
輕柔溫潤的靈力融入那極為強悍猛的靈府中,連神識也被顧及到,一頓亂竄后化為蛇形盤踞在識海中擺動身體,他感受著魂魄被人觸碰的刺激。
這種熟悉的功法運轉余韻讓剛脫離情動的越無潮馬上就反應過來了?。這部雙修功法的最后一層名“生死不棄”,也算是幫那些許下生死誓的恩愛眷侶踐行同生共死的情話。他當時只?想蹭一蹭氣?運,并不想做到這一步,所?以?他主導時從不將一整部功法完成。這小子也沒有學到最后,究竟如何學得?
若是自己感悟,那還真是——天賦異稟。
李存青眼中逐漸恢復清明,但他的思緒已經越來越亂,并沒有發現剛才越無潮使的壞,只?當自己沒做好?,咒沒刻印完,但現在……視線掃過師尊妖精似的臉,他慌忙護著肚子從地上的儲物?袋里抽出一根白色帶子。待視線被遮住,他又起身想去拿外袍,奇怪的感覺自腰后蔓延開,垂首拉開眼睛上的帶子卻瞧見衣角濕了?。
視線再次被藏起,是以?他沒有看到那雙緩緩睜開的眼睛已經變成了?充滿欲望的豎瞳。
越無潮經這么?一遭,蛻皮的欲望徹底被挑起,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瞬間化為蛇形,被蛇尾巴按著半個身子都掉下床的徒弟下意識攀住他的尾巴,手指一齊鉆進?蛇鱗縫隙之間。
第二次蛻皮雖然沒有第一次那么?敏感和?瘋狂,但也算不上是輕松,蛇皮蛻下的過程較為緩慢,不應期也很磨人,越無潮還要顧及那顆蛇蛋,對徒弟說咬也不能咬,牙癢了?只?能咬住自己的尾巴來回磨,纏人也不能纏太緊,實在是麻煩。
……
堆疊在地上的蛇皮忽地燃起火焰,連帶著掉在旁邊的幾枚黑亮的蛇鱗也被火光吞沒。
門外又來了?一群鬼修,吵吵嚷嚷的,應是被客棧的布局迷暈了?方向,有個尖銳的男聲最為突出,他不停地抱怨著,從門口經過了?幾次。外面下著薄薄的雪,不知是哪個厲鬼含著冤來了?鬼界,就連在此地多?年的掌柜嘖嘖稱奇。
床榻上抱著肚子的人在睡夢中也依舊緊皺著眉頭,越無潮嘗試了?幾次都沒能從他手中摳出自己蛇形七寸附近的鱗片,干脆放棄了?,他將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正掐著徒弟的下巴欣賞脖子上的蛇纏痕,結界出現了?一層漣漪,他甩了?甩手,禁閉的木門頓時被打?開,一條赤色小蛇快速游走到他面前。
小紅偷偷瞄了?一眼榻上的人,猶豫道:“尊主,幼崽現在出來是不是太早了?點了?……”
“蛋快碎了?。”
這得了?這么?一句話,小紅就知道了?該怎么?做,那么?小的蛇沒了?殼也活不了?多?久,倒不如取出來想辦法養。他也不再多?說什么?,而是得了?他們尊主的示意后爬上榻,親自為這個百年難遇的男子和?蛇蛋檢查一番。
——北冥海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漂浮著一層濃稠的血,腥臭異常,待人細嗅后又隱隱能聞到其中的異香,攝人心魂。
獰鬼蹲下身將手放入水中,再拿起時,掌心多?了?一塊黑色鱗片一樣的東西,比人臉還大,邊緣透明鋒利,上面雄渾的龍息還未散盡,儼然就是一片龍鱗。
他盯著手中的龍鱗看了?一會兒,取出一塊布巾仔細擦拭著鱗片上的血跡,“陸宇那個小子跑哪去了??”
“應該是去找他那個死了?不知道幾百年的相好?去了?吧。”金長光心不在焉地說著,他摟著衣服松松垮垮的陸明研,一副恨不得馬上就回老巢與懷中人溫存的樣子。
從獰鬼過來到現在,他的視線一直釘在陸明研身上,陸明研的腦袋雖然安回去了?,脖子上的痕跡卻一直去不掉,人也徹徹底底成了?一句聽話的傀儡。他現在還挺想感謝那個姓李的小鬼的,多?虧了?他,自己才能抱得美人歸,還找到了?新的玩法。
獰鬼厭惡地瞪了?他一眼,過了?半晌沒忍住還是帶著怒氣?開了?口,“哼!這種東西都能當上魔界之主,老夫還是高看他了?。”
正說著,海面的浪卻越起越高,兩?人停止了?所?有動作,同時抬頭看著天上積聚的黑云,毫無預兆的,黑色巨龍破水而出,直沖于云中翻滾。
第85章 問情
“拜見尊上。”
幾人?連忙行了?禮, 周身?升起的可怖威壓足以讓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到這位尊上此時正怒氣沖天。
這天地間?人?族終究還是太弱小,就算被貶謫入人?間?受罰的孽龍已?經被削去大半力量,就僅僅是憑著天賦的傲氣也能將他們壓制下來, 整個魔界無一人?敢不從, 人?族對他無可奈何甚至是恐懼。
在黑云中翻滾了?幾圈才往回飛的敖翼在接近海面時擺過身?體重?重?甩尾, 晃眼間?,整個北冥海現出一道長近百里的深溝, 海水不停地往里灌, 腥臭的氣味挾著水汽撲上海岸, 耳邊也只剩隆隆作響的水聲。
不多時, 一道仿佛要劈開天地的龍吟自?深溝中傳出,盤旋在半空的黑龍化作一團黑氣猛撲入溝中。
就在獰鬼和金長光面面相覷時, 一個碩大的龍頭驟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龍頭咧著嘴一呼一吸間?噴出的氣將二人?險些掀倒。
“獰鬼, 你之?前抓回來的小鬼叫什么名字?”黑龍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上正在捋胡子的中年男子, 雖然心情不好?, 但也算冷靜,沒有遷怒到自?己的這個所謂友人?。
“那人?名喚李存青——不知尊上為何突然提起?”
他曾暗示過敖翼此子乃是天道偏愛,奈何這孽畜并不把李存青放在眼里,現在怎么又關注起來了?……獰鬼神情復雜地看著面前亂舞的龍須, 心中越發疑惑。
對于他的心思?,敖翼一直都懶得猜,也不屑于猜,得到了?不滿意的答案,北冥海跟著他擺動的本體一起晃動, 海面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水渦。
竟然把那個什么李存青放跑了?。
他大部分?時間?都處在長眠中,本以為只要自?己在北域, 那么就無人?敢再覬覦了?。可是,就在不久前它從沉睡中蘇醒,竟得了?天道的暗示,夢中窺見有一神子將會于東靈海斬殺自?己。他在北冥海這個牢籠里受著剝皮抽筋的痛,若是蘇醒來就日日夜夜不停息,他本想再忍忍,忍到魔界養足精銳再沖破枷鎖重?回天界。
可在夢中,他就那么輕易地死在了?一個凡人?劍下,那張丑陋的臉如夢魘一般,把他拖入無限恐懼之?中,想他好?歹是天地間?的霸主,怎么能死在這么個小小的東西?手里。
這人?平平無奇,既不是人?族大能,也不是什么神仙,不過是得了?天道的偏愛比尋常人?多了?些氣運罷了?。
越想越是恨意撓心,金色的瞳孔縮成了?極細的一條線,冷冷地盯著自?己的幾個手下,“本尊近來得知,有一狂妄小兒想刺殺本尊,你們可是也有這種心思?啊?”
金長光正摟著已?經完全成為傀儡的陸明研動手動腳,嘴里時不時漏出一兩?聲嬌媚的叫聲,聽到尊主的話?立馬表忠心,“尊上,屬下可沒有這種大不敬的想法,而且屬下看吶,整個魔界肯定都沒有人?敢背叛您。”
廢話?,魔界的命脈都被自?己掌控了?,但凡是沾點?魔氣的東西?都不敢對他起什么壞心思?。
敖翼冷笑著將幾人?都看了?一遍,最后視線停在了?自?己老友身?上,他晃了?晃腦袋,輕聲道:
“去給本尊殺了?那個叫李存青的小鬼,我?知道你也對他有敵意。”
——
兩?手無意識地抱著微涼的手臂,沉浸在夢境中的李存青忽地驚醒,他扶著額頭緩緩坐起,亂成漿糊一樣的腦袋里思?緒漸漸恢復,他想起了?自?己的荒唐。幾乎是瞬息之?間?,他攥緊衣領坐到了?地上。
床榻上的人?還在沉睡,胸口上衣襟松垮,隱約露出了?兩?條發紫的紅痕。可怖的記憶回撲,李存青恨不得當場自?戕,自?己的放蕩、師尊的尾巴……不堪的記憶一幕幕在重?現。
后背抽痛,他不用看也知道造成的傷口是怎么樣,那是師尊留下的,蛇鱗刺入時,疼得讓人?崩潰。
手忙腳亂將衣服一層一層穿回,李存青平靜下來,他攤開掌心才發現有一枚透著彩光的鱗片已?經扎入了?他的掌心肉中,在鮮血的浸潤下散發著奇異的光芒。
小心翼翼地將其收進儲物袋后,他看了?看被自?己禍害的師尊,緩步上前,片刻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兩?手恭敬地為其整理衣服,指尖劃過那兩?道紅痕時,他的心酸麻又苦澀。
生死咒還是沒有成功。
他舍不得,舍不得師尊被這種卑劣的東西?束縛住,若是將來師尊發現了?,他甚至會和師尊離得更遠。怎么就狠不下心,怎么就……他求得不多,只是想常伴師尊身?邊。
等了?許久這家伙才醒,越無潮本想觀察小徒弟醒來的反應,卻沒料到徒弟在為自己穿衣時突然無聲的流淚,滾燙的水滴在眉心,他頭痛欲裂,不得不睜眼把那只徘徊在自己胸口的手扯開。
“師尊!”
越無潮的身?上還帶著剛醒來的慵懶感,他瞇著眼睛俯視跪在地上的人?。徒弟心虛太過,明明肚子就凸了?一些,卻突然弓身?緊緊抱著,好?像要護著里面的蛋,然而這只是擔心被發現下意識想縮起來,他稍微看看便?猜到了?。
還有那雙眼睛,剛剛流過淚,現在就看不到布滿眼睛的血絲。
“師尊,您已?睡了?三日,可、可還好?”
“三日?可為師怎么記得是四日。”徒弟趴在床上不知日夜流逝的那一日正是他蛻皮的那日,那時恐怕已?經睡迷糊,現在記憶似乎都不完整了?。
正想繼續調侃逗弄,但見到地上的人?白著一張臉渾身?僵硬,他將臨到嘴邊的話?收回,正色道:“過來,到床上坐好?。”
屋中無燈,但修士可如燈下一般視物,得了?命令的李存青刻意封了視覺,手腳并用爬上榻時又是腳踩空又是往他胸口撞的,還沒等他開口,又很快爬到一邊跪坐好?。
越無潮意味深長地看著正垂頭喪氣的徒弟,眼底悄然浮現一抹笑意。
怕自?己還往自?己身?上湊,還會耍小心機。
藏在師尊身?上的符箓還沒有被發現,看來師尊還不知道,李存青松了?一口氣,卻沒看到自?己師尊一副了?然的模樣。
“兩?日后,孩子就出世了?。”
“可是……”
越無潮打斷了?他的話?,兩?指輕輕一扯,那腰封瞬間?斷開,掌心隔著一層褻衣覆在裝了?蛇蛋的小腹上揉了?揉,李存青肚子敏感,他忍不住后退了?幾步。
對徒弟的表現,他覺得有趣得緊,語氣也帶上了?不自?知的溫柔,“里面這個小東西?太丑了?,又不是個安分?的,念你孕育它不容易,為師便?送你一樣東西?補償吧。”
系統:嘖嘖嘖
一不小心出了?聲,系統險些被嚇死機,它正想在識海里找個地方躲一躲,原本盤在一邊的大黑蛇忽然甩起尾巴,它就這么倒霉地被壓在了?蛇尾下。嗚嗚嗚宿主難得這么別?扭,它只是太激動了?嘛。
這番話?在系統聽來是別?扭的借口,在李存青聽來卻是戳心話?,略微失焦的眼睛看不清面前的人?,倒是讓他不至于這么快就失態。
“徒兒不要,徒兒是自?愿為師尊孕育孩子的,還請師尊不要如此。”說著,他堅定地搖搖頭,語氣有了?不易察覺的怒意。
師尊把他當做孕育后代的工具了?,他不要做這種東西?,自?己可以為師尊做任何事,但是師尊不能、不能對他無情。
李存青如此態度實在是太過罕見,鬼使神差的,越無潮又問了?一次:
“你對為師,是不是有了?不該有的情?”
這下李存青愣住了?。
什么情,他對師尊有什么情?師徒之?間?的依戀,還有愛慕,還有……還有呢?
第86章 贈劍
眼睜睜看著徒弟蔫巴下去, 越無潮眉頭輕挑,抬手替他將貼在臉頰的幾縷碎發往后捋,只是如此親密接觸也沒?能把人從迷茫中拽出?。
面前的家伙似乎是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憶中, 不時糾結地搖頭, 眉頭擰成了一團。師徒二人同處一榻, 誰都?沒?有出?聲,只有輕淺的呼吸聲尚存。
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靜, 看到徒弟這幅憋屈樣, 越無潮沒?有任何氣岔的感覺, 這也讓他對他有了更多?耐心, 再次溫聲道:“抬起?頭看著為?師。”
聞言,那截原本挺直的腰又弓了些, 好像要把頭埋到胸口才罷休。
不敢答不是,也不敢答是, 那就是真的有了啊……還真是麻煩, 身體動情就夠了, 自己的心該收好的,他愿意使出?千般萬般的手段去掌控住他的身體,而?那顆心太?燙,他不感興趣。
雖然已?經如此坦然, 但在想到這些后他心中還是開闊了不少。
原本跪坐在身邊的李存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正著身子朝自己跪拜,眼中透著霧蒙蒙的懼意,“回師尊,徒兒?不知, 若是真的如此,求師尊……”不要放棄徒兒?。
話畢, 他的眼神忽然又堅定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對師尊是什么?愛,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想跟師尊時時刻刻不分離,只要能一直留下師尊,他愿意說盡動聽?的話。
越無潮對這番話不太?喜歡,連帶著視線里跪趴在膝邊的人也遭了氣,他揪住徒弟的后衣領猛地一拽,高大的身影落在面前,坐在腿上的家伙面對如此迅速的位置變換還沒?反應過來,撐在他胸口的兩?只手隔了好一會兒?才嗖地一下收回。
明明是可以俯視自己的位置,但李存青卻僵硬地微側過頭,縮頭縮腦的模樣瞧著讓人無可奈何。他們正在做著最親密的姿勢,卻好像是隔了道溝壑,連對視都?做不到了。
沉甸甸的一柄長劍被?召出?,在執劍人將其握住時,一聲激越的劍鳴聲響重重撞在這間被?布下結界的小屋子里,回蕩了幾次才消失。越無潮扯了扯胸口敞開的衣襟,屈指一彈,周圍頓時亮如白晝,把逃避的徒弟照的不知所措,扭著頭轉來轉去最后被?迫看著自己的眼睛。
無言之中,他將劍貼到徒弟懷里,本就被?長劍吸引的徒弟快速將其抱入懷中。
“師、師尊,這是……”結結巴巴的家伙緊緊抱著劍,仿佛是在抱著個寶貝,面上陰霾一掃而?空,又驚又喜的好不開心。
師尊又送他東西?了!
這是一柄接近仙器的長劍,劍柄近似金烏骨般光滑平整,涼意附著在上,細看又有細細碎碎的光在閃爍,劍身上貼著幾層寫滿符文的符箓,還沒?有解封便已?能感受到其溢出?的濃厚靈氣。
徒弟的反應讓氣氛沒?有了方才的緊繃,越無潮往后仰著上半身懶洋洋地抬起?下巴,示意他“拆禮物”。
懷中的劍一看就是出?自師尊之手,劍柄上除了一串看不懂的符文,還有一個小小的青字,抬手覆上時指尖會被?被?幻化成小黑蛇纏繞住。
李存青對指尖上的小蛇憐愛的緊,空出?另一只手去撫摸時卻被?突然發怒的小家伙嗷嗚一口咬住,好在除了刺痛感,并沒?有其它?傷害,而?小蛇也化作金光回了劍柄里。
在自己師尊的注視下,他抖著手將劍身上的符箓撕下,每當撕掉一張,劍中殺氣和靈力便濃一分。終于,當符箓盡數撕下時,劍身也顯出?真身。
通體銀白近玉的劍身中央鏤空,里面被?注入了某種暗紅的血,隨劍而?動,他癡癡地撫過劍上符文,劍鳴再響,一人一劍心中共鳴,他劃破指尖,一滴血落在劍身,很快就融入其中。
抬眼再看自己師尊時,李存青已?是紅了眼睛,這一回沒?有委屈也沒?有懼怕更沒?有耍小心機,只有眼睛也裝不下的仰慕,像是原書中描寫的那般模樣。越無潮驚覺這家伙其實并不是愛哭的,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了挫折。
“為?師將蛟龍龍鱗與大妖精血一同鑄入劍中,故此劍劍性雖溫良但殺氣也大,正好與你心中的魔障互相磋磨,你需時刻謹記,人劍合一之時才是尋到大道了,不要再靠什么?邪門歪道修煉。”說罷,越無潮的心口抽痛了一下。
少了一滴心頭精血讓他直到現在還會覺得心疼,自己瘋的徹底,竟然為?了一把破劍把這種東西?也取出?來。
贈劍對于一個劍修來說無異于是在明目張膽表達情意,加之李存青在這個世界的設定本就離不開劍,定海劍又被?他融了重新鑄成現在的這把劍,讓系統放入空間重鑄時還特地將時間調久了凝聚天地靈氣,不管是不是主角命中既定那把劍的影響,李存青現在作為?一個劍修,得了此等寶劍喜極而?泣是正常的,因為?師徒之間的復雜情感而?泣也是正常的。
但膝上人的反應還是超出預料了。吧嗒吧嗒無聲流淚的李存青忽地一手握劍一手攬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黏糊糊地喊師尊,其他話也不知怎么?說了,只會顛三倒四說著對他的敬語。
那個裝了蛇蛋的肚子隔著一層褻衣頂在腹間,燙且堅硬,一種奇異的感覺從相觸處升起?,然后趁自己不備鉆進了心中,越無潮的心從未如此輕松,仿佛從此以后他什么?也不用去想,只需要抱住這身體就好。即使他不喜歡這種熱乎乎的東西?。
李存青的聲音聽?起?來有著疲憊與一絲釋然,“師尊,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師尊,徒兒?愛您愛到離了您就活不成了。”
笨蛋,任誰得了合心意又貴重的禮物都?會向送禮人表達愛意。
“好了,趕緊起?來,為師要穿衣了。”
【此方世界重要角色出?現嚴重偏差,對主角危害指數為?四星,請宿主警惕】
主系統的聲音伴隨著警報聲突然出?現,越無潮不自覺彎起?的眼尾頓住,他抬手抱住懷中人,緩緩收緊了這個擁抱,系統也緊跟著大喊大叫起?來:
“宿主又又又要完蛋了,那條壞龍來找主角了!”
在監測中它?發現主角身上出?現了反派追殺倒計時,還偏偏是要主角崛起?后才能斬殺的反派。這條壞龍現在本應沉睡的,憑什么?跑過來了?
系統發了一連串的疑問,急得哭出?了刺耳的機械聲,“怎么?辦呀宿主,主角打?不過你又要遭殃了嗚嗚嗚嗚。”
“別吵——那條孽龍是用真身跑出?來的?”
“好像不是。”
越無潮沒?有心思?繼續聽?徒弟說那些帶了曖昧的話了,既然孽龍找上門,那他也不再拖延時間,速戰速絕為?快,后面讓李存青給孽龍最后一擊就好。輕撫徒弟后頸的同時,他啟唇無聲默念了幾句法訣,靠在肩上的人漸漸癱軟。
“師尊,我們一起?飛升……”
直至趴在身上的徒弟連一句模糊的話都?說不出?,他才變了位置攬腰將其放回床上,原是要直接離開,但目光掃及徒弟的臉,不知怎地,他又停下腳步為?他整理起?衣衫。
那把劍還被?徒弟緊緊抱在懷里,一人一劍極其相配,倒是符合他當初鑄劍時曾想象到的畫面。越無潮坐在床榻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的,伸手用指尖揉散了徒弟微蹙的眉頭,那枚與自己一樣的蓮花印也因此染上了淡淡的粉。
也許是想起?對方才徒弟夾帶私心的挽留,他忽地有了些感慨,撲哧笑出?了聲,“蠢的天真,仙門關系最好的師徒都?要分開,你想跟師尊黏一輩子真是想得美?。”
趴在窩里睡大覺的白之翎正做著稱霸妖族的美?夢,魂已?經不知道飛到哪里去,熟悉的危險氣息陡然出?現在身邊,他倏地睜開眼睛拔腿就跑,但還是晚了一步,還沒?蹦出?去兩?步那只冰涼的大手就抓住了他的脖子將他一把拽出?儲物袋。
剛嗅到外面粘膩的味道,自己就被?甩到地上,他順勢一骨碌又滾了幾圈,仰頭尷尬地與面前這個魔頭對視,“蛇妖大人好久不見哈。”
越無潮低頭看了看慫得鵪鶉一樣的走地雞,一股厭惡涌上心頭,抬腳踩住了想要往床底爬的白之翎。
“給我看好李存青,你敢偷跑我先扒了你的皮給你們族人做巢,至于你的魂魄——就扔到北冥海。”
“是是是,不會的,小……李存青可是我的主人,我怎么?會跑呢,嘿嘿。”話音剛落,右翅一陣劇痛,白之翎忍不住哀嚎起?來,但觸及到那雙充滿寒意與厭惡的眼睛,他不得不強行壓下聲音。
“嘖,可我還是不信你啊。”
白之翎在心里將這個大魔頭踩了又踩,表面上還是咬牙立下了死誓,然后諂媚著抬起?脖子蹭了蹭踩在自己身上的腳。
本來想等這小子死了就溜了,現在怎么?看著自己永遠也跑不掉了……哼,他上輩子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見腳下的走地雞徹底老實了,越無潮輕蔑地笑著將其一腳踢開。榻上的人正無意識舔著嘴角殘留的血,額頭開始冒了冷汗,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挪開腳往門外走去。
他還是希望在那條丑不拉幾的小東西?出?生時自己能趕回來。
僵著身子蹲在角落的白之翎望著魔頭離開的方向,過了一會兒?才撲騰著翅膀跳上床,他打?算報復到自己現在的主人身上。
可還沒?付出?行動,兩?條小蛇適時地從床縫里爬出?,一赤一黑,黑蛇更小一些,它?們的兩?只小眼睛里滿是敵意。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那條較為?細小的黑蛇怪熟悉的。
這一回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于是他又下了床,蹦跳著找了個小柜子蹲在上面,瞪著眼睛緊緊盯住那條小黑蛇。
床榻上的人似是做了噩夢,身體蜷縮得更厲害了,那個微凸起?的肚子也映入眼簾。
等等,肚子?
第87章 打斗
渡魂川
“師弟, 怎么?不見小師侄?”
澹臺言看到自己師弟身邊沒看到人?,又去探查周圍的氣息,還是沒尋到師侄, 他更?加疑惑了?。師徒倆前?幾天說要找個地方暫時閉關, 走時還緊緊黏在一起, 現在怎么?只剩自己師弟了?,難道是……
“喲, 你終于把你的徒弟嚇跑了??阿言你看, 我就說這狗東西肯定是哄騙了?師侄和他搞在一起, 現在師侄受不了?……”
蘇明道的聲音戛然而止, 道侶的巴掌和越無潮挑釁般的笑全落在了?他身上,為了?避免被打?疼了?, 他靈活地竄到一邊化作一團黑氣,啪嘰一下就鉆進了?烏黑粘稠的土里, 半晌后又灰溜溜鉆了?出來, 委委屈屈地繞著澹臺言轉悠。
越無潮捋平袖口, 漫不經?心掀起眼皮,“他替我去辦一件事了?——師兄,我們還是快些走吧,長陽宗得?了?你的信, 現在上上下下恐怕已經?翹首以盼了?。”坐不住的怕是已經?開始尋過來。
聽著這番話,澹臺言也是想起了?長陽宗的弟子們,他長嘆了?一口氣,沉聲道:“也是,我得?快些趕回去了?, 他們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師兄。”越無潮忽然正色道:“等離開了?鬼界,我要去北域一趟, 若是我那兩個小徒弟成婚了?我還沒能趕回,便請師兄代?我祝愿他們。”
“至于我的大徒弟——”他頓了?頓,眼神奇怪起來,“李存青已經?不適合待在長陽宗,若是他回去尋我,還請師兄溫言勸解一番,打?發他下山修煉去。”
更?狠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若是他讓澹臺言將人?直接趕走,再說些撇開關系的話,李存青恐怕就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了?。他知道長陽宗出事就是為了?讓李存青遵循命運軌跡走出這個小小的天地,心也能到處依托到處開拓,回長陽宗反倒有可能再引來一次災禍。
可李存青不知道。他不知不覺又給人?太多關懷,這家伙比原書?還要想念長陽宗,也比原書?要黏自己。當初他不考慮后果,主動和他親近,現在快要離開終于體會?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走前?還要替他安排妥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享受當師尊的感覺了?。
思緒全部?涌上來,煩躁的感覺渾水摸魚占據了?身體,他突然想摸一摸李存青的后衣領,手碰到灼人?的后頸還能驅散一些心中的不適。
親眼見了?師弟的臉色變化,又聽了?這些跟交代?后事一般的話,澹臺言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他顧不上什么?端正儀態,一把扯住了?越無潮的手腕,厲聲詢問道:
“師弟,你究竟要做什么??北域太復雜了?,我們就不要再去管了?,要回長陽宗就一起回。”
他隱隱感到了?不安,自己師弟去北域絕對是要做什么?大事,否則不會?這么?正經?。他不愿再讓師弟出事了?。蘇明道在他魂魄歸位后就曾告訴他,他的師弟在宗門出事后也隕落了?,至于為什么?會?活過來——他不管他是怎么?活過來的,現在師弟活得?好?好?就行了?,若是師弟去北域又出事了?,他無顏去拜見師尊他老人?家。
“做什么?事師兄無需在意,此事是我的命數,我自有分寸,你若是實?在擔心,回長陽宗后就多跪一跪師尊他老人?家,求他庇佑一下他的徒子徒孫吧。”越無潮不在意地擺擺手,說著話還打?起哈欠來了?。
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他也想不出還能交代?啥了?,轉身抬腳就往渡魂川里走去,水邊伸出的一只只鬼手因為懼怕他,紛紛將手收回了?水里。
情急之下,澹臺言急聲道:“那李存青師侄呢?師弟,你不是、不是和他……”
聽到身后鬼提起李存青,越無潮腳步一頓,眼底劃過一抹狡黠的笑,只聽他拖長了?尾音說著:
“我與李存青確實?如師兄所想的那般,但說是道侶又太過了?,既然師兄都知道了?,那就把此事也一道念給師尊吧,他要是還有魂魄散盡,沒準還能回來繼續嘮叨。”
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悄然出現在寂靜的荒野,長在澹臺言腳邊的離魂花被突然涌出的鬼氣熏得?枯萎了?一小片。紅衣男子發覺身后的動靜,拂袖輕笑著繼續往水里走去。
……
黃昏之下,白發蒼蒼還佝僂著背的老翁牽住正拉著一車柴火的老黃牛慢慢走在山路上,正午下的雨,現在雨雖然停了?,路卻?還是泥濘的,老翁的草履上粘上了?不少污泥,他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氣順便抖去那些臟污。
他太老了?,跟他相比的老黃牛都比他有精氣神。
敖翼也是這么想的。他屈著一條腿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身后就是陡峭的山坡,看到老翁走來,他假模假樣地往后挪了?一下,半個身子就直接懸在陡坡上。
身體如同入了?油鍋,燒得?他身心俱痛,這也讓他總是處在暴怒之中,望著越來越近的老翁,他咽了?咽口水。
把這老東西吃了不知道會不會肚子疼。
太疼了?,他該換身體了?。在北域他先?是借了?獰鬼的身體,可那老東西身體也不過是一堆邪氣怨念所凝,不到一個時辰他就覺得?龍魂痛得?難以忍受,于是他只好?又借了?那個叫金什么?光的身體,這一回倒是舒服了?,他輕輕松松逃離北域一路南下,但現在劇痛涌來,他不得?不棄了?這具身體。幸好?那個李存青就在附近,他就算毀了?這么?個分魂,他也要殺了?他。
手里牽著的繩子忽然不動,老翁顫顫巍巍地拍了?拍混身顫抖瞪大眼睛的老牛,“老伙計,再忍忍,過了?這坡咳咳…”
沒想到這么?一安慰,老黃牛也如同他一般虛弱無力起來,吭哧一聲就折下四肢跪倒,口中溢出大量白沫,兩只眼睛里滿是驚恐不安。老翁這時終于察覺不對,歪頭看向前?路,只見一個穿著白衣、披頭散發的青年?男子,樣貌妖艷,正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見自己看去,便朝這邊勾勾手。
這荒山野嶺的,就那么?幾戶人?家,這人?不是山精鬼怪是什么?。
“老頭,過來。”
敖翼終是不打?算奪了?這老東西的身體,自己魂魄經?受天罰,到哪都是疼,還是不要委屈自己寄居在一個又臟又臭還丑的老頭身上,大發慈悲吃了?他對他來說都是看得?起他了?。
老東西中了?自己的誘惑,混濁的眼睛里空洞洞的,他果然丟下手中麻繩,小步朝自己跑來。這回倒是手腳利索了?。
敖翼臉上笑意越濃,眼中厭惡也更?甚,“老東西,再快點!”
聞言,老翁加快腳步,在他再次勾手時就跑到了?他面前?十步遠的地方呆站著。
同老東西一起出現的淡淡異香縈繞在鼻翼,敖翼發現這老東西長得?還算高?大,佝僂身子還很高?。
這味道實?在好?聞,他伸著脖子又吸著鼻子聞了?聞,腦海中閃過了?模糊的記憶,心中大驚,他頓時面目猙獰起來。
他咧嘴怒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你是誰?”
這人?身上還隱約有他正在尋找的氣息,應是和李存青關系親近的。
老翁撲哧一笑,卻?是青年?男子的聲音。見他發現了?不對,他干脆直起了?背,干枯發黑的臉皮隨之破裂消散,滿頭白發化作三千青絲披于肩上,仿佛是要攝人?心魂的赤紅眼睛含笑望向他,里面的瞳孔不知何時也成了?一條豎線。
他薄辱輕啟,低沉的聲音從那張紅得?詭異的嘴中吐出,“送你回北冥海的人?。”
片刻后,一聲驚雷般的龍吟響徹方圓百里,聽得?此聲的妖獸紛紛作匍匐狀,驚恐地朝著那座被龍形黑影纏繞的山峰跪拜行禮,修為高?的妖獸才能勉強掙脫威壓往遠處跑。
越無潮立于原地,他咽下喉間?的血,笑盈盈地看著半空中瞪著自己的黑色龍頭,十指明明在滴著血,他甚至還在慢吞吞地整理散開的衣襟。
見此情景,敖翼被激怒,收緊身體的同時尾巴重重掃開,高?入云霄的山峰瞬間?碎成齏粉,他還是不解氣,沖著那個螻蟻一樣渺小的人?咬去,但他的身形太過龐大,又被天道禁錮,動作并不靈活。
而在越無潮這邊也并沒有那么?輕松,血脈壓制太狠,五臟六腑都被這種無形的力量壓得?緊縮,他在最后一刻巨木倒下時一躍而起,幾步乘云躲到了?龍頭正上方。他的臉色慘白,血從嘴角一股一股溢出不夠,又從鼻子里流出,夾雜了?大大小小的碎血塊,瞧起來好?不狼狽。
“宿主你要做什么?呀嗚嗚嗚,怎么?可以直接硬扛,會?完蛋的嗚嗚嗚……”
系統急得?團團轉,它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了?。只是這個緊急關頭,沒想到宿主還開玩笑似地問它,它能幫什么?忙。這把它噎得?不敢再吭聲。
是它沒用了?。
宿主本人?又換了?個與壞蛋龍交流的方式,把它看得?恨不得?當場關機。只見他低頭朝黑龍挑釁似的伸出兩指,“孽龍,聽聞千年?前?曾有一人?一妖降服了?你,打?得?你到處竄,沒想到現在你好?了?傷疤不怕疼,又來主動招惹人?族啊。”
這個丟臉的過去,知道的人?大抵都死絕,他本來就傲氣,往事偏偏又太過恥辱,現在這條蛇還敢戳他痛處,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人?族關你這條蛇有什么?關系。”
長長的龍尾往上撲來,越無潮靈活閃到一邊,他感覺這一擊實?在是好?笑了?。這條孽龍,不知道是不是分魂分傻了?,認不出當初在合歡宗與之交手的自己也罷,還變蠢許多,一激就中套,他想解決倒是省力了?。
晴朗的天逐漸被墨色吞噬,一團一團黑云猶如鐵甲上的鱗,排列緊密,狂風暴雨迅速來襲。
黑云鋪了?很遠很遠。數百里之外的行人?被這寒冷刺骨的雨淋得?頭暈眼花,一直跑到家中也沒緩過來,探頭看向天又被仿佛要往下壓的黑云驚到,鄰里間?都能聽到各家直呼“百年?難遇”“大災將至”之類的驚呼聲。
合歡宗的弟子們也被這異象吸引,懂些卜卦之術的弟子便走到一旁算了?起來。
“奇怪,這天象也太詭異了?吧。”
“別聊了?,師弟,召集所有內門弟子,我們前?去探查一番。”
“師兄,你看天、天上,那是龍還是……”
再過不久,合歡宗的人?就會?趕來。越無潮看了?看合歡宗的方向,心中頓生無奈,他可不想讓那些一捏就死的小屁孩進來搗亂。
他不再逗那條孽龍躲來躲去,舔舔嘴中的尖牙,他轉身從云上跳下。
恰逢一道白光劈下,閃電劃破天際,晃眼過后,便可見到一條與黑龍等大的赤眼黑蛇盤踞在群山間?,他姿態端莊,尾巴尖還老老實?實?搭在側邊的小山谷上,蛇鱗也在閃爍著細碎金光,雖看著溫和,周身氣勢卻?隱約能與黑龍抗衡。
“你怎么?沒有妖氣?”
敖翼完全嗅不到任何妖氣,他忽然不敢輕敵了?,盤踞好?身體,他警惕地瞪著那條蛇妖。這條蛇沒有妖氣,還長得?與自己一般大,他這才發現自己也許真的是太大意了?。天地間?沒有任何一個妖族能幻化到此形,除非、除非這條蛇真身為龍。
龍族之間?也是互相敵視,在這里遇到同族他并不覺得?開心,反倒是惡心得?想打?死他。
越無潮并不知道這個麻煩的東西已經?把他的身份猜得?亂七八糟,他吐了?吐蛇信子,尾巴先?從身下探出,而后快速彈起狠狠給往他面前?伸頭的黑龍重重拍了?兩下,龍頭上的兩只角竟真的被拍斷了?一小塊。
一切都太快,過了?一會?兒黑龍才從呆愣的狀態中抽出,他感受到龍角的疼痛,怒氣再升,黑云間?雷電逐漸聚積,他低聲嘶吼著,身上的黑氣盡數收入體內,露出了?原本的龍鱗。
“你叫什么?名字?”
悠遠厚重的聲音在天上回蕩,眼看那張血淋淋的嘴離自己越來越近,越無潮卻?一點都沒有躲開的意思,他將尾巴重新墊回身下,歪著腦袋等待撲上來的黑龍,看起來跟傻了?一樣。
“宿主,屏障解開了?!”
系統的聲音剛落,天道殺意便氣勢洶洶地直沖他而來,天上地上皆是隆隆作響的雷聲,一團巨大的雷刺破云層徑直往下劈,好?像誓要劈開整人?家才肯罷休。
天道威壓降下,見狀,本來就懼怕天道的孽龍害怕了?,他什么?也顧不上,扭過身想要跑掉,但越無潮又怎么?會?輕易讓他跑了?,他用尾巴拉住敖翼的后右腿,猛地將其扯了?回來。
“瘋子,快跑啊!”
敖翼眼睜睜看著天雷逐漸逼近頭頂,他忍不住大喊,但按著自己的蛇妖還是一點力都沒有卸下,看樣子是打?算與他同歸于盡。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強忍著內心的恐懼放棄了?掙扎,“這是本尊的分魂,大不了?散了?就是,你這個蛇妖就等著灰飛煙滅吧。”
然而這番話并沒有影響到黑蛇,他依舊不急不躁地盯著自己看,這讓他險些氣死。
赤紅的眼眸中,悄悄浮現出陣法的陣圖,金光淡淡但還能瞧見一兩個符文,越無潮看到孽龍眼中也出現了?這么?個陣圖,他松了?一口氣,剛松開尾巴,孽龍如同泥鰍一樣一下子滑走,還未看清動作他就已化作黑影飛入云中。
跑就跑,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宿主你怎么?想到這么?做的,這太危險了?!”系統險些嚇得?程序癱瘓,再差一點,這個世界的統治者就能成功抹殺宿主了?,它在最后一刻打?開了?屏障才成功擋住。
危險?不過就是借一下天道的力嚇那條孽龍罷了?。他有自知之明,擋不下的東西自然不會?勉強的。
天雷失去了?目標,硬生生又折回云間?,越無潮仰頭看了?一會?兒天,身體的疼痛慢慢回撲,他眼前?一黑,在昏過去之前?,他想——
這條龍真賤。
……
“師尊!”
一見如故的白之翎和小紅正依偎在一塊兒打?盹,床榻上的人?忽然出聲,把他們嚇得?連滾帶爬從柜子上下來,一齊靠近床榻邊排排立好?。
李存青已經?醒來,他坐在床上茫然無措地觀察四周,心心念念的人?沒有出現在視線里,這讓他越發不安,又是喊了?幾聲師尊,皆是無人?應答。顧不上等酥麻的身體緩過來,他扶著床沿下榻將衣服重新穿戴好?,腦袋又熱又漲,他粗暴地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抱著劍在房間?里轉兩圈才發現了?老老實?實?呆在床腳看他的一鳥一蛇。
他柔聲道:“小白,這是你的新朋友嗎?”
白之翎點點頭,張開翅膀把身邊的小蛇扒拉到自己翅下,示意著他們關系好?。
“那,你們知道我的師尊可是去哪了?嗎?”
“當然是去找死了?,你現在去追都輪不到哭墳。”
屋子里突然多了?一個人?,李存青大驚,他立馬抬劍指向坐在桌邊的人?,“你說我師尊去哪了??”
獰鬼沒有搭話,他將目光放到李存青的肚子上,神情若有所思。
“你這孩子快要出生了?,老夫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床上呆著吧。”
第88章 親自下的蛋
李存青聽不得他師尊和死字沾邊, 聞言頓時氣?得眼睛充血,他眸光一暗,大怒道:“你給我?住嘴!”
劍光閃過, 方?才還顯虛弱模樣的人化作一道白?影, 凜冽的劍氣?橫掃屋子, 結界突然破裂,獰鬼身形馬上散去, 這個?破破爛爛的客棧轟然倒塌。客棧掌柜的此時正與幾個?伙計躲在柜臺后打牌, 不過是偷個?牌的功夫, 他在鬼界唯一值錢的客棧就成為了一堆廢墟。
幾只鬼拿走掉在頭上的碎木板, 坐在小方?桌前不知所措。
等灰塵散的差不多了,白?之翎叼著小紅飛回李存青身邊, 擔心地想要給自己?“主人”來?一口,好讓他清醒清醒。周圍來?往的鬼駐足在客棧邊, 默契的沒出聲?, 他們已經被站在廢墟上的白?衣男子所吸引。
活的修士?
血液重新流動, 意識漸漸回來?,李存青這才發現自己?的嘴角有血塊溢出,他側過頭將口中的血盡數吐出,方?才那一劍余威未消, 劍身現在還在顫動,鳴聲?陣陣。他握緊劍柄,以蠻力將劍收回了體內,這個?動作也讓虎口的傷被再次被震裂開,血滴滴答答落了下來?, 那些圍觀的鬼不約而同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
好想吃人肉喝人血。
李存青垂首聽著不遠處哭得凄厲的掌柜在小聲?罵他,待自己?腳邊聚了一小攤血, 他的注意很快就被轉移。
這把劍,若是專心求道的他可以駕馭,但他現在已經不知道怎么求道了。師尊對他寄予厚望,他卻總是做不好任何事。
他忽地抬起頭,迷茫地轉身觀察四周,企圖在那些人群里尋到自己?的師尊。可惜那只是妄想,這里不是鬼就是鬼修。
又是不告而別,又是讓他尋不到,自己?真的留不住師尊嗎?早知道他就、就狠心下生死咒了。
想到這,李存青眼睛一亮,他也許是想太多,萬一師尊只是發現自己?趁他不備強占了他,生氣?了——等師尊消氣?回來?,又或是說,獰鬼知道師尊的下落。
可惜獰鬼的氣?息已經不見,這里鬼氣?濃郁,他根本?無法?追蹤。
白?之翎看著陷入魔障中又哭又笑的人,頭一次真情?實感為他急了一下,正想叫醒自己?名義上的主人,沒想有個?聲?音先他一步出現。
“閣下先清醒些。”
原來?是一個?看熱鬧的鬼修,看著年紀還小,他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李存青身邊,還順手?解決了躲在李存青腳下想要偷襲的小鬼。
“可是要些什么?”鬼修又問了一次,他看了看他滴血的手?,改成了傳音,“閣下還是先治一下手?,你一個?活人的血肉最遭那些東西的喜歡。”
白?之翎見有人幫忙,不由得感嘆人族還是有莫名其妙就做好事的好人的。
李存青幽幽盯著面?前這個?黑衣少年,沉聲?道:“我?師尊究竟去了哪里?”
話音剛落,黑衣少年忽地勾爪刺向他的肚子,桀桀桀的笑聲?陰冷潮濕,讓人頭皮發麻。少年的臉變成了龍頭,身上黑氣?隨著他呼出的氣?外散開,在場的鬼見勢不妙,動作慢的紛紛溜進?土里。
只有散架成白?骨堆的掌柜和一個?小伙計還待在原地。安靜的廢墟上,小伙計的聲?音在回蕩,“老板,掌柜,那人給我?們一大筆錢,夠我?們用了,快跑吧……”兩?只鬼嘀咕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決定跑掉了。
對視良久,李存青猛地一腳踹向少年下盤,趁著他不注意,手?中召出長劍并用力刺向那顆龍頭,“孽龍,你要是敢動我?師尊,我?就拿著你的頭讓你看著我?如何斬下你的本?體!”
他聞到了師尊的味道,有血,師尊流血了。
"小鬼,你也太過狂妄了,本?尊可等不到你。”敖翼擺擺手?,身體化為齊人粗的龍形并嘶吼起來?。李存青搶先一步提劍注入靈力,重重劈到他的七寸。
這孽龍明顯不懷好意,自己?應該早點解決掉。
見黑龍疼得倒地,他正要再補一劍,腹部卻突然抽痛,里面?的小東西動得厲害,他不得不輕吐了一口氣?,就這一恍神的功夫,身后氣?息出現,他旋身要躲,肚子再次劇痛,終是腿軟半跪下來?,偷襲的人得逞,利爪扎入皮肉中用力旋了一圈才抽出,血迅速涌出,這么一來?他的后腰似是斷了,動一下便疼得喘不上氣?。
但現在比起疼痛,他更?怕的是自己?的肚子。孩子不動了。李存青抬手?覆上下墜的肚子,里面?一動不動,他腦子一片空白?。
獰鬼站在他面前,正色道:“李存青,孩子和你師尊,選一個??”
“別逗他了嘿嘿嘿”
……
“師尊,徒兒又尋到了,求您、您再看一看。”
卑微的、充滿恐懼的聲?音忽遠忽近,越無潮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布滿劍痕的手?,那些傷痕或新或舊,吸引他注意的除了掌心捧著的那枚蛟龍鱗片,還有那張熟悉的臉。
跪在自己膝前的人身體有些瘦弱單薄,而臉與李存青年少時一模一樣,只是這個?“李存青”眼里空洞,眉眼透著些膽小謹慎,又不太像李存青。
他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正支著腦袋坐在桌邊。這里是殿前的梧桐樹下,此時不知是何季節,清風挾著無名花香拂過,連帶著把一股血腥味也一并帶來?,聞著令人惡心。
見自己?一直不說話,李存青又跪拜了一次,他在哀求著自己?,“求您了,師尊您再給徒兒一個?機會。”
越無潮隱約猜到了現在的情?況,他嘗試喚出系統,但往日聒躁的聲?音沒有出現,只有李存青小聲?的“師尊”在耳邊轉。他盯著徒弟的臉看了一會兒,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想看看,在這個?不知道是夢境還是幻境的地方?,“李存青”與李存青有哪里不一樣。只是當?他拍拍自己?腿上的葉子時,李存青放下縮著脖子迎上來?,兩?手?嫻熟地替自己?解開腰封。
這本?是暖昧羞人的動作,而他卻一臉麻木,伸手?探入褒衣下時,越無潮心煩意亂,將那只冰冷的手?扯開。他掐住他的下巴打量了一下,越看越覺得不爽。
這個?鬼地方?,還會虐待小孩啊。
被禁錮住的徒弟也許是以為要遭打了,像只刺猬一樣繃緊身體,他不敢違背自己?的命令掙脫開,只能偷偷咬住唇肉努力保持冷靜,面?上可窺其倔強。
這副模樣取悅了他。空出的那只手?搭在徒弟腦袋上輕撫著,裝滿詭異柔情?的眼睛與徒弟對上了視線,他想起那枚蛟龍龍鱗,“為師看了,這次的鱗片不錯,等下拿著為師的玉牌去領些丹藥。”
師尊突然變——好了……
天上景物不見動一分毫,越無潮猜測這里大概就是一個?普通的幻境,連惡意都沒有,像個?普通的夢,他只需要安心休息。
趴在膝上的人十分聽話,一動不動的,越無潮邊為其捋順散亂碎發,邊思考自己?該如何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指尖觸到一片濡濕,他挑了挑眉頭,疑惑地垂眸望向被摸軟身體的人,“哭什么,為師又嚇到你了?”
李存青聞言仰著頭回應他的視線,眼淚流的越發洶涌,肩膀再也控制不住微微顫動著,眼睛里的情?感復雜不可知,他緊攥著拳頭,嘴巴張張合合,還是沒能組織出語言。
見此情?景,越無潮屈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他不小心痛呼出了聲?,接下來?說話自然多了,鼻音還重著也開口詢問道:“您是徒兒的師尊嗎?”
“你自己?不是說出答案了嗎?”
“師尊,你能對幼時的徒兒那樣……”
“可以,但你要先學好如何用劍。”
心臟突然抽搐了一下,那種劇痛深入骨髓,正在耐心回答問題的越無潮臉色一變。那個?家伙又亂跑了,等他回去絕不輕饒。
這個?地方?似乎是隨著他的想法?變化,在他萌生了離開的想法?后,周圍的景象開始坍塌,山水樹木皆被黑暗吞沒,還依靠在師尊膝上的人卻并沒有察覺。
他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在做夢,但在對師尊的情?要消耗殆盡前,他等到了師尊的溫聲?回應,這樣的師尊很好,會撫摸他的腦袋,會答應他任何事,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從師尊懷里離開。
看著懷里的正在依戀自己?的少年,越無潮想了想還是沒有扯開,他抓住他的后衣領將其一把拽起,按住少年的背將其拉到懷里,將人抱得滿懷。
即便這里只是一個?夢,一個?幻境,他好像已經無法?忽視李存青那張臉了。
在一切徹底消失前,他像在床榻間那般溫柔,輕聲?說著:
“不要總是哭,拿起你的劍才能讓自己?不再痛苦。”
……
系統空間
視線中再無任何人,白?色的光點逐漸放大,最后成了一團金色的、軟趴趴的小光團。
“宿主你終于醒啦!”
越無潮一動不動躺了一會兒,在系統的行為越發過分時將它掐住隨意扔到一邊,自己?則緩緩坐起身。
腦袋疼得要炸了。
他邊揉眉心邊站起,喉嚨又干又癢。
“我?方?才是不是進?了什么地方??”
聽到問話,系統心虛的不敢吱聲?,但還是被宿主一把薅了回來?,它尷尬地縮成一團,“宿主,對不起呀,我?們卡屏障出現的數據延遲,結果整個?主系統因?此反應不過來?,也導致你被送去了別的世界,那個?世界是從這個?世界衍生出去的。”
衍生世界?越無潮了然,自己?莫名其妙去了原書?的衍生世界,那么那個?世界的李存青可是發生了什么?
這一回不用問,系統已經貼心地將那個?世界放了出來?。
【斷天山上,雪鋪滿了山頭。距離陸明研叛逃近一年。
天已大亮,下了一夜的雪后,曲折的小徑被掩在雪白?中。幾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拿著掃帚沿路追逐打鬧,已然是被派來?打掃卻偷玩的弟子。
他們打著打著就來?到聞樂殿前,年紀稍大的忽地停下來?,跟在后面?的差點撞上去,沒開口就發現跪在殿門口的灰衣少年。
他的腰間掛著親傳弟子玉牌,灰撲撲的弟子外袍背上又被劃破了幾道口子,面?無表情?的臉上還沾著血跡和污泥。
“李師兄怎么還在這?”
“唉,李師兄要是會講點軟話就好了……”其中一人搖搖頭,拉著身邊的人往回走“別看了,我?們幫不了。”
“不是,再看看師叔……”
雪又下了,有些冷了。
李存青動了動身體,又將背挺直,目光緊緊盯著門。他其實很想告訴那兩?個?師弟,自己?一點都不可憐,也不需要說軟話哄師尊了。
可他太累了。
這時,門突然打開,束著玉冠的紅衣男子從里面?走出,他徑直走到他面?前蹲下。
“還是找不到?那我?要你有什么用啊,陸明研找不到,蛟龍鱗也找不到,你究竟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嗯?”越無潮不耐煩道。
“師尊……”
他伸手?輕撫他的右臉,而后猛地一掐,笑的一臉陰狠,“不過沒關系,為師原諒你了,進?來?吧,為師再給你機會,嗯?”
李存青的心中涌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他看向越無潮的眼睛,幽黑的眼中,不知情?是何物。
“好。”被師尊如此對待,他已經麻木,對于接下來?要做的事也沒有任何拒絕的想法?。
……
長陽宗出了一件丑聞,讓路人聽了都不禁搖頭,認識事主的人聽了感慨萬分。原是玄道真人越無潮座下二弟子弒師,那孽徒不知在哪里得了一柄寶劍,竟然能夠越級殺了大乘期修士,只是這人似乎只是為了報些隱秘的仇,弒師后便自刎了,師徒二人落得此地,不知從何時開始錯起。】
最后那段話很奇怪,越無潮又想不出問題在哪。
“救救救,宿主,主角的生命值崩了!”
——
綿綿細雨下了三日,地上的鮮果長大了不少,林間翠綠的枝丫也沉甸甸的。
赤色小蛇扒開其中一堆草鉆了進?去,越過結界,現出了一個?小小的隧道,里面?陰濕寒冷,他努力往里擠,不多時眼前豁然開朗,巨大的山洞里陰風陣陣,還時不時出現某種妖獸的哀嚎。
一個?衣衫凌亂的男子靠坐在石壁邊,他緊閉著雙眼氣?息微弱,小蛇盤踞在其微凸的肚子上,似乎是在試圖感受里面?的東西,剛睡醒的白?孔雀從角落里跑了出來?,看到他的主人還是一副隨時要斷氣?的模樣,氣?得當?場跪下。
“喂,小鬼你醒醒,求你快醒,把氣?給我?吊穩。”
“小白?,怎么辦,我?不會取蛋啊。”
“不要叫我?小白?——你說你不會?那你還敢答應那個?魔頭!”
“我?們尊主不是魔,他是妖。”
和身邊這條蛇吵了一會兒,白?之翎把他叼去了門口守著,自己?則蹲坐在李存青身邊盯著那個?奇怪的肚子看。
他活了幾百年頭一次見到公鳥、呸,公人,還會懷蛋的,怎么看這小鬼也沒有特別的地方?吧,總不能是那個?魔頭…….嘿嘿,要是哪天他修為超過魔頭了,他定要捉回來?拷問一番。
李存青醒來?時,感覺后腰已經疼到近乎麻木,就連肚子的痛感也比不上。他的視線隨意亂掃,最后停在了蹲伏在自己?腳邊的白?孔雀身上,一人一鳥眼對眼看了一會兒,他想坐正身體與靈寵道謝,但一動就牽扯到后腰的傷口,血瘋狂往外涌,他疼得呲牙咧嘴。
白?之翎是只善解人意的好鳥,他“啪”的一下打開尾羽,得意揚揚且自傲的模樣逗得人忍不住笑出來?,“不用道謝,本?座不稀罕你的那點話,解決那個?魔頭對本?座來?說輕而易舉,如果你非要道謝也要有誠意,要求不多,讓你師尊放我?離就可以。”
其實一點都不容易,他半條命又沒了一次,這個?小鬼跟那個?老東西打得兩?敗俱傷他插進?去把人搶跑的,嗚,疼死了,都是為了保命啊。聽到靈寵最終的要求,李存青點點頭,他摸了摸沒有動靜的肚子,不知怎的笑得有些凄涼。
“好,我?答應你。”
看著突然傷感的“主人”,白?之翎有些不忍。要不先不走了,這小子舍不得他,而且他又覺得有什么事沒完成。
掏出丹藥一股腦吃下去,李存青終于有了力氣?,他抬手?不信邪般揉著肚子,絲毫不在意越來?越強烈的疼痛。
為什么不動了,他要如何跟師尊交代。
心中死寂,一滴淚也擠不出來?,他越發感到難受。連為孩子傷心都做不到了。
抬眼觀察了一下所處的環境,李存青呼吸艱澀,沒法?再去布置結界,這個?地方?雖隱蔽,卻躲不掉追殺,那孽龍想殺他,追上了只是時間問題。他還不能死,師尊還沒找到。
他強打起精神,從儲物袋選了一把短刀,目光再次放到白?孔雀身上,“小白?,你能幫我?一把嗎?”
“不行,我?會忍不住砸了你的崽的。”白?之翎躥出老遠的距離才敢回頭看,他哪里好意思說自己?怕他死了,自己?就會被收拾啊。
孩子已經死了,自己?動手?也沒事。李存青安慰自己?道。
如果自己?死了,師尊會回來?嗎?
三兩?下解開衣衫,他將刀尖抵在上面?,閉上眼就使勁往下壓……
“尊主,就在這里。”
穿過狹窄的洞口,血腥味越來?越濃,越無潮沒發覺到自己?藏在衣袖里的手?抖得很厲害。他有把握讓李存青獨自把蛇蛋取出來?,但是現在他又有些后悔。這家伙笨蛋一個?,讓他干這種事實在是不靠譜。
出口明亮如晝,血腥味也濃到可怖的地步,他抬腳上前,終于見到了氣?味來?源。
地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沾血白?布,有幾塊浸滿了血,一擰還能滴出血,靠坐在一邊的李存青身上也沾著大量鮮血,他的臉色慘白?,已然是失血過多的模樣。萬幸的是,他是個?修士,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在他懷里抱著的,是個?被裹在衣服里的橢圓形白?色蛇蛋,上面?還沾著血。蛋并不大,只有三個?拳頭那么大,卻將李存青折騰得半死。
面?對這個?場景,越無潮手?足無措,他甚至忘了走到徒弟面?前,呆立在原地調整思緒。
“師尊!”
徒弟驚喜的聲?音將他喚回了理?智,他閃身按住想要跑過來?的家伙,無奈地搖頭,“別亂動。”
掌下的人蠢蠢欲動,他撐在他肩上半跪下,與那雙煥發生機的眼睛平視,習慣了俯視徒弟,現在他反倒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獨自生蛋的徒弟了。
“師尊,這個?碎了,孩子是不是沒救了?”李存青扯著嘴角苦笑著,裝作輕松的模樣將懷中布滿裂痕的蛋遞到自己?師尊面?前,自己?也一并鉆進?了那個?寬闊的懷抱,后腰因?著這個?大動作又開始疼痛,他卻覺得似乎沒那么疼了。
他太想師尊了,有師尊在的地方?他才能好好活著,若是師尊不在的地方?,就算是必死的局面?,他也要硬撐著一口氣?等師尊。天道待他似乎也沒那么糟糕,現在他又等到師尊回來?了。
可惜孩子死了,師尊會難過的吧。
越無潮單手?托著那顆沉甸甸的蛋,另一只手?放到正趴在自己?右肩的人后頸,待這具滾燙的身體停止了顫抖,他才將手?挪到其腰間,低聲?詢問道:
“獰鬼傷的還是孽龍傷的?”
冰涼的靈力緩緩注入,后腰的疼痛被消去,李存青忍不住抱緊了他的脖子,傷口恢復的同時產生的癢意也會很難受。
“回師尊,是孽龍,不過我?斬掉了他的一只角,也不虧。”
直到探查不到徒弟身上的傷,越無潮才把手?放到了徒弟腦袋,趁他不備,啪地一下拍了一巴掌,語氣?有些慍怒,“誰讓你把結界劈開的?”
“可是獰鬼進?去了。”
“那不是本?體,你若定下心神就能發現。”責怪歸責怪,他也好奇自己?明明給他下了昏睡咒,怎么醒的這么快。
手?中蛋突然一彈,緊皺的眉頭散開,他差點忘了,還有個?小麻煩。他屈指在蛋殼上比劃了兩?下,金光從掌心通過那些裂縫進?入蛋中,里面?的小東西嗅到親爹的氣?息,以為要被殺了,一邊吱哇亂叫一邊扭動身體。
還好,這些叫聲?只有自己?聽得到。
肩上的徒弟昏昏欲睡,他已經耗了太多力氣?,此時如愿以償回到自己?懷里,他終于熬不住。越無潮想了想,還是把孩子沒死的消息告訴了他。
“孩子要破殼了,起來?看一看。”
此話一出,原本?蔫巴的徒弟迅速離開他的懷里,兩?眼放光看著他手?上正在動來?動去的蛋,欣喜、不可置信以及難以言說的情?緒一齊在他臉上浮現。
畢竟也是親自下的蛋,親生的孩子,說不在意是假的。
衣袖被緊緊抓住,越無潮感受著越來?越重的力道,知道徒弟是緊張了。他慶幸自己?沒把蛋直接往地上砸,在他和幼蛇看來?這點力道不算什么,但對李存青來?說,這會讓他又東想西想。
蛋殼在肚子里就是碎的,里面?的幼蛇要掙脫輕而易舉。果不其然,他剛把蛇蛋抱到懷里,一只小腳就蹬開殼伸了出來?。
咔嚓——
一條胖胖短短的粉色蛇尾也打破殼伸了出來?,上面?的鱗片還軟嫩著。
李存青的心起起伏伏,他有些慌了,孩子長得似乎——跟師尊也不太一樣,蛇尾巴,人腳,那臉長得……
耳邊是幼蛇急躁的喊叫,越無潮也沒了耐心,他抱緊轉動的蛋,抬手?順著裂痕將蛋殼摳下,那條小尾巴也鎖定到了目標,對著他的手?開始快速拍打。
這蛋殼雖然軟但是扯掉卻沒那么容易,他干脆挾了靈力用力拉開,這個?場面?過于殘暴,在李存青的認知里新生的孩子十分脆弱,看到這個?場面?他于心不忍,時不時別開頭。
包裹的東西全部去除,黏糊糊的液體打濕了自己?的手?和衣服,越無潮皺著眉頭抓住小家伙的右腳一把提起,思及徒弟的心理?健康,他壓下火氣?把孩子抱回懷里。
被抱在臂彎間的孩子皺巴巴的,全身通紅,身上粘液沒被擦去,看起來?很丑,那兩?只暗紅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小家伙比尋常幼兒還要小一些,身后拖著一條蛇尾,不哭也不鬧,哼哼兩?聲?就吃手?,一副單純無辜的模樣。
只有他知道,這小東西原形有多丑,若不是為了不讓徒弟留下心理?陰影,他也不用特地將他幻化成人形。
雖然還是那么丑,但好歹有個?正常的人類幼崽模樣。
“師尊,是個?男孩。”
還沒發現自己?孩子有問題的李存青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過分小的腳,看到孩子性別的同時也看到了被壓在身下的小尾巴,上面?才長出一點鱗片。
不是黑色的啊。
第89章 欠揍的小東西
越無?潮當爹了, 但他一直板著臉跟臂彎里的孩子大眼瞪小眼,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李存青緊張且擔憂地貼在一邊觀察他, 系統也摸不著頭腦, 為了緩解氣氛, 它趕緊在識海祝賀起來。
“恭喜宿主和主角有小寶寶啦!他長得?真?像宿主您呢。”
話畢,它還?順便放了一段放煙花的音頻, 噼里啪啦響了一陣。這是設定失誤不小心出生的幼崽, 它去敲詐主系統給宿主補償應該沒問題吧……
像他?蛇形丑就算了, 由他親自幻化出來的模樣也丑不拉幾的。
懷里的小東西忽地掙扎起來, 哼唧聲?和識海里的雜音吵得?他頭疼,他忍無?可忍掐掉系統的語音后捏了捏在自己掌心啪嗒啪嗒拍動的蛇尾巴, 小家伙的眼睛停止轉動,癟了癟嘴, 趁他不注意吐著舌頭一口一口往外吐出半透明紅色液體, 藏在舌頭后的兩?顆毒牙也漏了出來, 只是又細又小,看起來還?沒有威懾力。
越無?潮:……
喂給徒弟吃的藥里有毒蛇的成分,結果這小東西竟然還?能?把吸收的藥藏起來,難怪一出生就這么有精神。
正想著要不要真?的把小東西送給獰鬼, 一直停留在他衣袖上的那只手悄然換了位置,改為了抓住他的手指,緊接著徒弟就將上半身湊到他身前盯著懷里的孩子看,另一只手要伸不伸的,好像是想摸一摸自己孩子但又不敢。
“師尊, 他怎么生的這般小啊,是不是身體有什么……”
剩下的話李存青說不出來, 他有點?喘不上氣,師尊講學時曾說過,人和妖生出的孩子較人族孩子健壯,而他見過人族剛出生的孩子,雖然很小但也不至于一掌就幾乎覆住了,如此孱弱的孩子,莫不是因為他與人打斗時沒護好受了傷?
對于他的想法,越無?潮只看了一眼他擰在一起的眉頭就猜到了,他捏住小家伙的后頸一把塞到他懷里,“他是人和蛇的孩子,當然是越小越好,長這么大真?是活得?太滋潤了。”
見被徒弟托在掌心的小東西揮舞著小拳頭怒視自己,他撲哧一笑,幫著手忙腳亂的徒弟把小東西抱好。孕育期本來還?要一段時間,可若是真?的讓幼蛇順其自然長大了再出來,徒弟就不是徒弟了,是死人,又或者?是食物。
趴在自己肩上的小家伙又小又軟,吐著小舌頭在自己耳邊哼哼,那一小段尾巴在他肚子上掃來掃去,險些讓李存青呼吸一滯。他小心抱著懷里軟趴趴的小家伙,輕輕撫摸著小家伙的后背。
這是師尊和他的孩子,初次得?知孩子的存在時,他恐懼,甚至想殺了他,現?在卻慶幸他福大命大。只是他長得?與師尊實在不像,師尊會喜歡嗎?
跪在面前的徒弟忽然繃直身體,小心翼翼、期待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身上,越無?潮正忍著一腔的火給自己擦手,身上的黏液已經被潔凈咒去除,但皮膚上仿佛還?留有那種黏膩的觸覺與腥味,他不得?不取了手帕再細細擦了一遍,等感?覺舒服了他才抬頭回應徒弟的眼神。
“他長這么丑不怪你,既然是為師要你留的,自然是想要他的。”他想要這條丑蛇去泡酒,或者?去丹爐里鍛煉一番,又或是天降走地雞把他給吃了。
當初就不該留,現?在父子見面,他還?真?下不了死手了。
想到這,眼睛里蒙上了一層道不明的陰影。他將視線移到了小東西脊椎的第?一塊骨頭上,上面有一枚金色的鱗片,一閃一閃的。
這小東西身上的龍族血脈較為精純,以?后渡劫化龍不是問題,只是命相?為殺戮相?,化龍后大概就跟北冥海那條孽龍一樣,墮入魔道,然后被天道打入人間受罰。在李存青肚子里就是個壞種,現?在要不是太小了,恐怕第?一個就要吃了李存青。
“嘶嘶——唔”
好香。
“原來如此,徒兒還?……”
越無?潮眼疾手快,抓住幼蛇的蛇尾巴一把拽回,但那兩?顆小毒牙還?是劃破了徒弟的脖子,留下兩?點?血痕。
被抓著尾巴提起來的小家伙和自己父親面面相?覷,片刻后,它憤怒地——兩?手抓住自己那點?可憐的頭發,委委屈屈地“嗚嗚”了兩?聲?。
“你敢吃他我就吃了你。”
李存青被這一連串的動作驚得?說不出話,直到聽到師尊對小家伙的警告,他才感?覺到脖子左側沒了知覺,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咬到的地方,只覺指尖刺痛,好像有千萬根針一齊擠在骨頭里。
孩子有蛇毒,比師尊還厲害。
這一幕被越無?潮收到眼底,他將瞪大眼睛的徒弟也一并拽到身邊。傷口處烏青,隱隱有黑氣在流竄,毒性不小,可幼蛇才只是咬破了一點?皮。
他再次冷冰冰地瞪著被嚇到的幼蛇看,眼神凌厲,小東西心虛,舌頭也不吐了,老老實實閉上了嘴企圖把毒牙藏好。
越無?潮越看越覺得?這個小東西欠揍。
他換了個坐姿,將已經眼神迷離的徒弟放到腿上,手里的小東西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
“你給我等著。”
警告完,他從地上扯過剛包著蛋的白色長袍,提著小東西就包進去,直到裹得嚴嚴實實只剩一條小尾巴在外面掃動,這才將其放到一邊。
“師尊,我好疼、疼啊。”
李存青每動一下心口就如同被刀狠狠刮過,連呼吸都疼痛,他望著那張忽遠忽近的臉,小聲?求著師尊的撫慰。耳邊變得?很安靜,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斷下沉,恐懼涌上心頭,他忍著劇痛緩緩抬起手,試圖抓到師尊的臉。
他不想死在師尊前面,陪著師尊。
越無?潮聽著腿上那道逐漸破碎的聲?音,一把回握住了那只虛握著拳的手,肌膚相?觸之時,熱意傳遞到掌心、指尖以?及手腕,燙的發癢。但他忍著沒甩開。
他將迷迷瞪瞪的徒弟抱起讓其靠在自己肩上,打算故技重施再將人拍暈一次,兩?指拍了拍后頸,扯開時卻對上一雙瞪的溜圓的眼睛,眼眶通紅。
第90章 有條蛇妖庇護
“不要?睡覺, 師尊,求您……”
李存青努力睜開眼睛,盡管意識已經不大清晰, 但他還是將?保持清醒的念頭記住了?, 疼痛和困意交替著襲來, 后背控制不住地抽搐,他憑著本能抱緊了?自己師尊的脖子。
睡著了?就不能跟著師尊了?。
“真犟, 不睡就不睡, 等下可別哭了?。”越無潮氣笑, 抓住他的下巴下壓, 解救了?那張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嘴。
小東西的毒其實也不難解,只是解毒過程有點折磨人。他拍拍懷中人的后腦勺, 等他遲鈍地微側過頭,赤色蛇瞳在眼中陡然出現, 他舔舔嘴角, 低頭堵住了?還在淌血的唇。
靈力化?作蛇形, 沿著喉間下滑,這種可怖的窒息感不出意外?的,讓李存青瘋狂掙扎起來,但禁錮他的力道太大, 他根本跑不掉,求生本能促使他去?抓撓那個?寬闊的后背。
擴散至全身的蛇毒被靈蛇一點一點吞噬,留下了?使人崩潰的癢意。越無潮感受著懷里?越來越高的溫度,自己也被燙的不舒服,最終還是忍不下去?, 干脆化?成半妖形態圈住人,并用自己蛇尾鱗片的溫度替其降溫。
縮在角落目睹兩?人見面全過程的白之翎見此?情景, 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他轉過身耷拉著腦袋往外?走?去?。
這師徒倆生孩子就生,怎么還生了?條毒蛇啊,連自己親爹都不認直接咬,以后自己要?是帶這條小毒蛇豈不是會被咬死?
不對,他怎么還想著一直跟在李存青這小鬼身邊……
李存青意識模糊間突然想到孩子還未取名,他擠出最后一點力氣詢問道:“師尊可以給他取名嗎?”
越無潮摸了?摸趴在自己身上?的徒弟,感受到溫度降下來了?,他又瞥了?一眼坐在身側努力掙扎的幼蛇,徹底沒了?氣,“李越,就叫李越。”
簡單明了?,往后這條壞蛇闖禍了?,來討說法就知?道要?找誰。
“越李,師尊……”
徒弟說話有些急促,越無潮用尾巴尖想都知?道這小子的心?思,他抬起尾巴拍了?拍他的后腦勺,笑罵著:
“迂腐,封建。”
“嗯……聽師尊的。”
畢竟還是一條幼蛇,除了?本能反應,李越并不能理解親爹的話,他感覺到親爹的壓迫感沒了?,自己的危險解除,于是興奮地瘋狂掃動尾巴,嘴里?時不時吐出一兩?聲哼唧。
想到趕過來前系統的話,越無潮面色微變,尾巴也搭到了?徒弟身上?,“系統,他的氣運值回?去?了?嗎?”
“回?去?了?回?去?了?!不過,對比從前還是降了?很多,但目前來看是不影響主角和您的。”系統邊查詢數據邊說道。
這是它和主系統經過一百次通訊才得出的結論,然而還是猜出來的,為?了?讓宿主安心?它們只能先給出初始檢測數據,然后慢慢排查。
不能讓宿主亂了?心?。
越無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右手搭上?了?徒弟的后背,安撫似的拍了?拍,“我們現在去?殺了?那條孽龍,你可愿意?”
北域
黑云密布,悶雷在其中翻滾,卻始終沒有落下,整個?北冥海風平浪靜,待窺見水里?游動的黑影,才能感知?到無盡的危險。
坐在海邊礁石上?的黑衣男子一動不動盯著水下的黑影看了?很久,直到癢意滑上?喉間,他掩嘴用力咳了?一下,手心?頓時多了?一塊血塊。
吼——
龍吟響徹海面,獰鬼猛地站起身,幾乎是剛放下手,水下黑影就破開水直沖云霄,卻又在半空停下盤旋。
“殺了?他!殺了?他!”黑龍怒吼著,身上?的黑氣擴散的越來越快,這才看清不過是虛影所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聲音尖銳:“越無潮也要?死!”
海浪重?重?拍向腳下礁石,引起一陣晃動,獰鬼垂首強壓下身體的恐懼,故作輕松地望向黑龍。
“尊上?息怒,那兩?個?狂妄小兒天不怕地不怕,想必很快就會回?來尋您,還請您靜待,他們終究不過肉體凡胎,入了?北冥海您要?如何懲戒他們都可以。”
“哼,你給我閉嘴,難道他們不入北冥海本尊就不可以懲戒他們嗎?”敖翼一想到自己的分魂被天雷嚇得狼狽逃跑就氣得牙疼,他恨不得咬下那條小蛇的腦袋好?解一解這種不適。
若不是天道老賊將?他貶謫到這個?鬼地方,他何至于此?。
黑龍的尾巴上?有一塊龍鱗正透著金光,但他似乎是沒有發現,還在沖著自己怒吼,獰鬼神情微妙。
道法符箓的痕跡。雖然已經淡到近乎沒有,但也能感受到其中某人的靈力殘留。大抵就是越無潮那小子干的。
真是勇氣可嘉,還真打算要?屠龍啊。
他捋著胡子緊盯住那截越發焦躁的龍尾,眼神逐漸奸詭。
——
剛踏入涘水城,雨就跟著落下,方才還聚在街巷口的人群瞬間作鳥雀狀散開,露出了?坐在那里兜售符箓的白胡子老道,見人都跑了?,他邊嘆氣邊收拾東西,懷里?還抱著一兜銅錢。
越無潮側過眼便看到一雙求助的眼睛。小東西被抱在懷里?,包裹得嚴嚴實實,也許是生性喜水,剛落了雨這小東西就忘了害怕,在李存青懷里?掃動尾巴,哼哼唧唧的,肉眼可見的開心?。
隔著一層衣服,他一把抓住那條頑皮的尾巴,神色淡淡道:“再亂動我就把你的牙拔了?了?。”
“嗚~”
察覺到危險,小李越的蛇瞳頓時縮成細線,他叭地一下埋首在親爹的胸口,尾巴也停止了?掃動。見懷里?的孩子終于不動了?,李存青松了?一口氣,小家伙太小了?,在他懷里?動時他全身緊繃,緊張兮兮的。
他抬手僵硬地替他整理衣服。自己做的衣服還是太大,小家伙被裝在里?面什么也包不住,不如現在去?買幾件。
想到這,他仰頭小聲請示道:“師尊,我們去?買幾件衣裳給、給李越吧。”
他還不習慣為?人父,始終說不出孩子二字,最后干巴巴地喊了?孩子大名,這倒是把越無潮樂笑了?,“等他長大了?你是不是還要?喚他道友?”
這番話不出所料,又把徒弟羞的從耳朵紅到脖子。
濕冷粘膩的風自一撐傘的白衣男子身上?吹來,那男子走?到師徒二人面前十余步路停下,海腥味逐漸擴散開來,那張慘白的臉也漏了?出來。
越無潮面上?沒了?笑意,他一把拽過還在手足無措不知?道怎么哄孩子的徒弟,轉身就要?走?進左側的小巷子里?。
“越無潮,你這小徒弟廢物一個?,教起來不知?道多費勁,不如你將?他送與?我管教一段時間,我送你一個?天資卓越的新徒弟如何?”
金長光,又或是說敖翼“啪”地一甩,手中扇頓時展開,上?面映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黑龍,仔細一瞧還在游動。他想順帶殺了?姓越的,但不是現在,自己精力有限只能留到以后秋后算賬。
自己那幾個?手下可打不過可以喚來天雷的蛇妖,真是廢物啊。
越想越氣,敖翼身上?龍形隱隱約約現出,他挑釁似的沖著兩?人笑。
但越無潮沒有多瞧一眼就拽著人拐進小巷子里?,倒是李存青手里?多了?一把長劍,殺意凜然。
被忽視的感覺并不好?受,敖翼面目猙獰,直到師徒倆在他的視線里?消失,他忽地甩袖跟上?。
這場雨突然變大,還在雨中苦苦支撐的小攤販們也撐不住了?,只得收拾東西離開,白胡子老道將?東西打包好?,正要?離去?時,面前突然多了?一個?撐傘的人,渾濁的眼睛悠悠望去?。
“陸宇,本尊不是說過要?你即刻捉拿李存青嗎?”
只見已經離開的敖翼又折了?回?來,傘下的臉越發扭曲可怖。老道頓在原地,片刻后,眼睛逐漸明亮,他捋了?一把胡子,諂媚著笑迎上?去?,“尊上?請見諒,屬下有要?事實在脫不開身,方才見到那姓李的小子就已經打算將?他抓回?去?了?,只是沒想到……”
話未說完,一道黑影閃過,緊接著陸宇便感到胸口一陣劇痛,他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喉間腥甜味濃郁。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終于反應過來打了?自己的東西是一條龍尾。
“只是沒想到本尊會來?”敖翼嗤笑著垂眸看向地上?的人,瞳孔驟縮成線,“你以為?自己是魔界尊主就可以為?所欲為?,敢把自己的事凌駕于本尊之上??”
“哼!現如今的魔界還成什么氣候,你就算能統領幾個?廢物又怎樣,不還是我養的幾條狗之一嗎,你們人族劣性難改,做什么掌管人間的春秋大夢呢!”
身體從內到外?逐漸疼痛,有什么東西又想從皮肉外?鉆進來,陸宇疼得滿地打滾,兩?眼凸起,他兩?腳蹬地,雨水打濕了?全身,終于,他忍不住哀聲求饒了?:
“饒命啊尊上?,尊上?饒命,屬下是追蹤,恰那姓李的小鬼來了?涘水,恰好?道侶、道侶的魂魄也在此?地,所以屬下馬上?就趕來了?,若問私心?,屬下只有為?了?道侶的私心?,除此?之外?就全是對尊上?您的忠心?了?。”
氣歸氣,敖翼還沒有失去?理智,他也知?道自己真有一點實力的手下就那么幾個?,現在殺了?這個?狗東西對自己沒好?處,見懲罰到位,就把匯聚在陸宇身下的水全部收走?。
“最后一次機會,那個?李存青身邊有條蛇妖庇護,你最好?替本尊破了?這層庇護,就算殺不了?蛇妖,也要?給本尊重?傷了?他。”
那條蛇跟李存青關系親密如伴侶,人族又最重?視伴侶,自己面前這個?東西就是個?現成的模子,他要?讓李存青死前也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