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十萬八千夢 > 60-70
    第61章 甜爆

    許若去了重慶。

    她的作家朋友在山里有一所房子, 因出國旅游正空著,她打過招呼,過來小住半月。

    來這一趟, 光是?交通工具就換了四次。

    先是?乘飛機, 再坐火車,從主城到目的地大巴轉小巴又花了七個?多小時。

    鑰匙藏在大門旁邊的花盆下, 開門之后才發現這房子是?一家典型的農家院,刷了白?漆的二層小樓,里面的裝修不似民宿那么文藝適合拍照,而是?保留了普通農村人住過的痕跡, 干凈而溫馨。

    院子里的植物很多, 一面墻里種滿無盡夏和月季,一面墻則掛滿了凌霄花,橙黃色的小花墜在墻頭?上,珊珊可愛。墻外?大片的黃桷樹,翠綠清新, 郁郁蔥蔥。

    院兒里還開發了一片菜地, 種些西紅柿黃瓜之類的蔬菜, 許若經常在傍晚時分, 趿著拖鞋到菜園隨便摘一個?又大又紅的西紅柿,走到水龍頭?旁洗凈,坐在屋檐下,一口咬下去, 爆汁清甜。

    來到這里之后,許若感覺自己從里到外?都“慢”了下來, 作息也更規律了。

    她通常早晨七點起?床,在院子里鍛煉一會兒再吃早飯, 上午時她會和鄰居家的婆婆一起?去種樹,下午和晚上看書寫作。

    日子治愈又悠然?-

    陳星徹發現許若不在京市已經是?五天之后。

    和許若攤牌那幾天,陳星徹日子挺不好過的,每天都抱著手機妄想?許若能突然?聯系他一下,最后手機沒?響,他卻快神經衰弱了。

    這天在公司開完會后已是?晚上七點,他開車去陸燏家蹭飯,恰好李歲下班早,正在燉排骨,給他添碗筷的時候,順嘴問了句:“你知道許若去哪了嗎?”

    陳星徹一怔,反問:“她不在家嗎?”

    李歲悠悠看他一眼:“又走了。”

    “又?”陳星徹目光漸沉,許若上次離開是?去國外?,雖說是?去留學,但他知道和分手有關,所以一聽李歲這話,他心?里就沒?好念頭?,便問,“去國外?了?”

    李歲看戲似的笑:“還以為你知道呢,擺足了架勢,把?人家公司都收購了,合著什么也不清楚。”

    陳星徹冷下臉來,再開口語氣有點沉重:“到底去哪了。”

    “我不知道啊。”李歲愛莫能助的模樣,“她這次走沒?告訴我們去哪,只在小群里通知了一句就斷聯了。”

    陳星徹的表情越來越僵硬,李歲觀察著他,默了一默,轉身去吧臺。

    陳星徹掏出手機,給裴墨打了個?電話:“問問許若責編,她去哪了。”

    掛了電話,他一臉躁郁地等待著。

    李歲拿了副塔羅牌回到餐桌,聽陸燏埋怨她:“你看你把?他急的。”

    這兩個?人從小到大都穿一條褲子,遇到對方有事,比自己出事都急。

    李歲心?里暗笑,把?一沓塔羅牌“啪”地拍在桌子上,看向?陳星徹:“來,趁著你等消息的時間,算一算?”

    陳星徹將信將疑地抬起?頭?。

    李歲低頭?把?塔羅牌橫向?擺放,抬抬下巴,示意他:“切牌。”

    反正也是?干等,陳星徹沒?怎么猶豫,拿了一疊牌出來。

    整個?過程很快,也就十分鐘的樣子。

    李歲目光專注地看著陳星徹最終選出的牌,開始解釋每張牌面的意思。

    陳星徹沒?覺得李歲會算這玩意,她這邊絮絮叨叨說著話,他一手搭在手機上,另一只手焦躁的攪拌排骨湯,碗沿和瓷勺碰撞,叮當作響。

    直到李歲最后總結道:“總之,你和許若一個?月內必定復合。”

    他手上的勺子倏地掉落,“嘭”的一聲脆響,濺起?了湯汁。

    李歲話剛落,裴墨打電話來,說道:“陳總,我問過了,編輯也不知道念星老師去了哪。”

    陳星徹眼里剛剛燃起?的光,就像被風撲滅了,眼眸里頓時又漆黑一片。

    他沉默了兩三秒,起?身說:“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

    陸燏打眼一瞧,就知道李歲的話,陳星徹沒?信。

    他跟著陳星徹站起?來:“我送你。”

    陳星徹說:“不用。”

    李歲把?牌利落地收好,看向?陳星徹,篤定地說:“你最近注意點星座運勢吧,反正結果是?好的,你愛信不信。”

    陳星徹回頭?看了眼李歲。

    李歲歪歪頭?,一臉坦然?:“只要你想?找,還能找不到她?”

    陳星徹想了下,沒?道別就走了。

    李歲站在陽臺上,目送陳星徹走到院子里。

    陸燏走上前,看著陳星徹驅動了車子,問:“那牌上真那么說?”

    李歲說:“不知道。”

    陸燏問:“啊?”

    李歲看著陳星徹調轉了方向?,往院子外?駛,她轉身回屋,悠悠笑道:“這是我第一次摸牌,壓根不會算。”

    陸燏愣了愣,走上前從背后擁住她,笑著親她:“操,真不愧是?我陸燏的媳婦兒。”-

    有人說,陶淵明會激發每一個?中國人對隱居的向?往。

    在山里住得越久,許若這種感受就越明顯。

    這天夜里下起?了雨,她寫完稿子十二點過半,屋里一片靜寂,四季春味道的香薰溫暖療愈,她打開窗子,就這樣枕著雨聲入睡。

    清晨雨已經停了,許若早起?感覺肚子有點疼,算日子還不到生理期,應該是?沒?關窗有點著涼了。

    她手磨了一杯咖啡兌上熱牛奶喝,剛巧最后一口咖啡喝完,鄰居家婆婆在門口喊:“若若,走咯。”

    “來啦。”

    許若答應了一聲,把?咖啡杯簡單沖了沖,放到洗碗臺上,轉身到客廳拿起?遮陽帽和防曬衣,以最快速度穿上雨靴就往外?跑。

    打開門,婆婆正騎電動三輪車在門口等她。

    許若把?門鎖好,很熟練地上車,車里有鐵鍬,手套,暖壺,最里面狹小的角落,專門放了個?馬扎是?給她坐的。

    許若這幾天都會和婆婆一起?去南邊的山頭?上種樹,上個?月一場山火把?一整面山的樹都燒沒?了,政府出錢購買了樹苗,村里組織村民幫忙種植,不然?暴雨天一來容易造成山體滑坡。

    下過雨后空氣清新,婆婆開車特別虎,一路上電都加到了底,大概半小時就到達南山了。

    許若拿著鐵鍬下車,往臉上又抹了一層防曬霜,很快加入種樹大軍。

    每次把?樹苗栽種到土坑里的時候,許若就會想?到陳星徹送給她的那片森林,它?們也是?一棵一棵被雙手栽下。

    它?們長在西北的風沙里,而此刻她在西南種樹。

    可能這就叫時過境遷。

    許若雖然?是?從城市來的,從小沒?干過農活,卻一點不嬌氣,她跟著大家的節奏來,別人種一棵,她種一棵。

    旁邊的大叔一個?勁兒喊:“這娃兒厲害呦!”

    婆婆便一臉自豪:“那是?自然?!”

    就這樣兩個?小時過去了,有人喊累,提議休息一會,大家紛紛丟下鐵锨鐵鍬去喝水。

    于是?許若也停下來。

    這里沒?什么陰涼地,大樹都被燒光了,腳下都是?燒焦了的樹干,許若沒?敢摘帽子,怕曬黑,她邊摘手套邊走到一旁倒了杯水喝,暖壺還沒?放下,余光看到一個?人。

    他背著雙肩包,從頭?到腳一身黑色古馳,乍一看像個?酷酷的男大學生,然?而昨夜下了雨,從山腳上來沒?有水泥路,視線往下,就瞥見泥濘全黏在他的鞋幫上,連褲腳上也沾了泥巴,乍一看有點心?酸。

    許若一時無法動彈。

    像被人定住了一樣,連眼睛都沒?眨。

    陳星徹盯著她兀自笑,眼神落在她身上,像狗尾巴草輕輕掃過眼睫毛般發癢。

    他看她怔了半天也不說話,只好先開口,問:“不認識了?”

    這句話把?許若的定穴解開了,她恍然?反應過來,垂首,把?暖壺蓋子蓋上,起?身。

    那瞬間,血液循環不暢,她眼前一片黑,差點栽了個?跟頭?。

    他卻眼疾手快,跑了兩步,一把?摟住她,讓她倒進?他懷里,輕聲問:“沒?事吧。”

    許若很快恢復正常,忙把?他推開。

    旁邊干活的鄉親們早就看到了這一幕。

    婆婆問:“若若,這是?誰啊?”

    “一看就是?對象了。”嬢嬢答。

    “嘖嘖,長得真帥。”大叔連連贊嘆。

    許若有點不自在,扭頭?對大家解釋:“不是?對象,是?朋友。”

    “是?朋友還是?男朋友?”又一個?嬢嬢笑著打趣。

    許若干脆不和他們多說了,免得越描越黑,她回眸看向?陳星徹,這人也不說話,別人調侃他就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她頓時有幾分生氣,語氣有點生硬:“你怎么找來的?”

    陳星徹低頭?看著她,眼神別提多溫柔:“坐飛機。”

    許若:“……”她無可奈何強調一遍,“我是?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陳星徹說:“我自有辦法。”

    許若還是?震驚:“你不用工作的嗎?”

    “都交給裴墨了。”

    陳星徹說著很自然?地擰了擰她的臉蛋:“瘦了,來做苦力?的嗎?”

    許若躲了下,下意識瞥了眼周圍的人。

    陳星徹攤手,表示都隨你。

    又看了眼地上的農具,問一旁歇息的叔叔嬢嬢們:“我和你們一起?種吧。”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大家當然?都說好。

    許若管不了別人的想?法,灌完自己半杯水,又當作沒?事人一般繼續種樹。

    那會上午十點左右。

    日頭?漸漸變得毒辣,動一下就一身汗,被陽光炙烤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陳星徹沒?戴帽子,被毫無遮蔽的暴曬著。

    偏偏大家都在埋頭?苦干,竟也沒?個?人說句話。

    許若看在眼里,忍了會兒,沒?忍住,問旁邊的大爺:“您有多余的帽子嗎?”

    大爺看她一眼,問:“怎么了。”

    許若有點別扭地看了陳星徹一眼,開口卻坦蕩,沒?有絲毫忸怩:“他沒?戴帽子,這么曬著,要曬傷的。”

    大爺這才轉頭?看了眼陳星徹,兩秒后,大聲問:“誰有帽子,給帥哥戴一下。”

    聞言,大家紛紛停下手里的活。

    有個?大叔說:“我有,三輪車上呢,等我給你拿。”

    陳星徹看了眼許若。

    許若恰好也望過來。

    他目光深深,評價一句:“會疼人了。”

    許若一噎,別過眼,不看他。

    沒?一會兒大叔拿來兩頂帽子。

    一頂是?草帽,頭?頂有破洞,看著也有點臟。

    另一頂是?標簽還未摘下的鴨舌帽,款式時髦新潮,還是?MLB的牌子,只是?不知真假。但它?之所以還嶄新,是?因為……它?是?綠色的。

    大叔露出黃牙,質樸地笑:“兩頂都不好,你選哪個??”

    陳星徹想?都沒?想?,就拿了那頂綠色的。

    婆婆們和嬢嬢們在一旁笑:“你這娃兒,不知道綠帽子的意思哦。”

    陳星徹卻把?帽子戴到頭?頂,滿意地說:“我出門查了星座,綠色是?我這周的幸運色。”

    許若問:“你什么時候開始信星座了?”

    陳星徹挑眉:“它?上面寫的話我愛聽我就信。”

    “那要是?你不愛聽呢。”

    “那就不信。”

    陳星徹一臉理所當然?,許若只覺頭?頂一排烏鴉飄過。

    中午十一點半,大家把?現有的樹苗種完,收工回家吃飯。

    許若跟著婆婆的電動車走,陳星徹跟上來,塞給婆婆一百塊錢,請婆婆帶他一程,婆婆喜笑顏開就答應了下來。

    一路上,許若都看向?路兩邊,沒?和陳星徹有任何交流。

    到家后,許若下車和婆婆道別,往家里走,掏出鑰匙打開門。

    陳星徹小巴狗似的跟在后面。

    許若把?門打開,轉身將陳星徹攔在門外?,淡淡說:“我要休息了。”

    陳星徹摘下那頂帽子扇風,問:“不是?吧,你忍心?看我流落村頭?。”

    許若沒?回答,很從容地關上了大門,并從里頭?插上了門閂。

    陳星徹從門縫里看到她轉身回客廳了。

    他怔了怔,忽地一笑。

    陳星徹一時無處可去,就靠在門口的墻上,點了根煙,旁邊的鄰居家在門口喂雞,籬笆扎起?來的雞圈,上頭?用綠色的漁網罩住,里面的小雞也不叫,都趴在窩里。

    隱隱有些味道,他走到大門另一邊,這邊從院兒里爬出墻的凌霄花懶懶垂下,他噴出一口煙霧,掏出手機看了眼,有未接電話。

    他回電過去。

    對方很快:“喂。”

    接電話的是?個?奶聲奶氣的小男生。

    陳星徹問:“喂什么喂,喊我什么?”

    對方嘟囔著:“反正是?在私底下,叫就叫吧……”

    陳星徹沒?聽清,問:“臭小子,嘀咕什么呢?”

    對方小大人地嘆了聲氣:“姑夫,你找到我姑姑沒??”

    陳星徹看著湛藍藍的天,笑著嗯了一聲。

    希希驚呼一聲“yes”!

    又說:“那你可不能讓她知道是?我告訴你的哦!”

    陳星徹說:“放心?。”

    希希點頭?:“那我掛啦!我在吃桃花酥!可好次了!”

    最后一個?“吃”字,因為太過滿足,而變成了“次”的音,陳星徹彈了彈煙灰,笑說:“多吃點。”

    陳星徹知道希希愛吃“一瓢”,為了套出許若行蹤,他送給希希一張“一瓢”的永久免費卡,這卡還是?創業之初為親屬和少數關系要好的朋友印制的,一共88張,每個?人都有專屬編號,沒?有多余的。

    陳星徹拿裴墨的卡先頂上。

    見面那天,剛把?卡掏出來,還沒?多說什么,希希就搶先答:“我知道我姑在哪。”

    當時陳星徹愣了愣,本以為小男生是?年紀小,貪吃愛玩,誰誘惑他,他就跟誰跑。

    誰知希希接下來的話,讓陳星徹一個?大男人差點失態——

    “哼,我是?幫姑姑,才不是?幫你!”

    “我見過你。”

    “我姑的抽屜那天忘了關,我看到一張拍立得,你們穿校服拍的,你還戳姑姑的臉。”

    “我知道,你們大人,把?這叫愛情~”

    “……”

    拍立得?

    陳星徹努力?回憶,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高中畢業前夕,許若在全班到處合影,到他時,她原本乖乖的倒數“三、二、一”,卻沒?想?到他在念到“一”的時候,用手指戳了戳她腮邊的酒窩。

    快門在那一刻被按下。

    那是?他們第一張單獨的合影。

    第62章 抱起

    許若回家之后洗了個澡, 換了身?干凈的衣裳,這期間一直心不在焉。

    她這次來重慶只讓家里人知道,連關?以寧和李歲都沒告訴,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希希和陳星徹有往來, 從浴室出來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掉正充電的手機, 琢磨著給希希打?一通電話?。

    她到?冰箱里拿了一盒冰牛奶,邊喝邊走到?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風扇對著吹。

    涼風習習,她靠在沙發上, 把長發悉數撩到?沙發靠背上披散開。

    許若的指尖落在手機屏上, 卻始終沒有落下。

    想了想還是算了。

    希希就一小孩,陳星徹想套路他還不是很輕易?

    她壓根沒覺得這倆人是狼狽為?奸,腦海里浮現出邪惡的陳星徹誆騙單純的許希蘅的樣子?。

    她吹著風扇,喝完一盒冰牛奶。

    天熱沒什么食欲,她感?覺喝飽了, 就沒再吃什么, 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 小腹向下拉扯的疼痛感?把她叫醒, 她起身?去衛生間,才發現月經提前來潮。

    許若記得行李箱里有常備的衛生巾,她先簡單墊了層衛生紙,去翻行李箱, 短短幾步路,疼得腰都直不起來, 結果打?開行李箱才發現只剩一個空的衛生巾包裝袋。

    都怪她來之前粗心大意,沒有檢查一下。

    山里的小賣部離家不遠, 但她慢走的情況下也要二?十分鐘來回,以她現在的情況肯定是不能出去買,否則不是半路暈倒,就是血流成河。

    許若腦子?轉了一圈,也就想到?了陳星徹。

    可再一想,某些念頭就被她打?消了。

    許若知道,找陳星徹幫忙,是她當下最好的選擇,但人心經不起推敲,總是會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

    她張不開這個口?。

    好像一旦開口?,就默許二?人之間的關?系也開了個口?子?一樣。

    這么想著,許若一咬牙,還是決定自?己出門去買衛生巾。

    肚子?疼得厲害,她吃了片止疼藥,只是藥效沒那么快發作,但墊衛生紙也不是個事兒,她還是決定早去早回。

    山村的午后除了鳥叫蟬鳴,風吹樹葉的聲音外幾乎沒有別的聲響,人們都在家里納涼,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許若走了沒幾步,就滿頭大汗。

    走到?一半時,她發現池塘邊的大樹下有大石塊可以坐,她走過去,捂著肚子?坐了下來。

    剛坐下的那瞬間,疼痛有短暫的緩解,可沒多久,那股像是有人拿了把匕首在肚子?里攪拌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的虛汗從頭到?腳流淌,連再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會兒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正絕望。

    只見河塘對岸有個人影,比人都高的荷葉密密匝匝,風吹過來,大片潑墨似的濃綠就把他擋了個嚴實,風再吹一下,那抹綠霧稍稍彌散,又把他露出來。

    許若像是看到?了希望。

    她終于不再硬抗,掏出手機撥打?通他的電話?。

    從荷葉的縫隙里,看到?陳星徹掏出了手機,卻是愣了愣,才接起來。

    許若沒說“喂”,想到?有求于他,第一句話?還有點別扭:“我在你對面,你過來。”

    陳星徹四下張望一番。

    許若有氣無力提醒:“左后方?,樹底下。”

    陳星徹第一眼還是沒看到?,再看兩?次,終于透過層層荷葉,看到?了柳樹下的許若。

    他笑了下,問:“那么熱,出來干嗎,找我的?”

    許若捂了捂肚子?,沒說話?。

    陳星徹掰了根草棒咬嘴上,儼然沒聽出許若的異樣,笑笑又說:“你過來唄,這邊沒別人,就一個釣魚的大哥。”

    許若感?到?下腹一陣涌動,她咬了咬唇,扶著樹干站了起來,深呼一口?氣說:“我肚子?疼,你……”

    許若說不出完整的話?,不知道為?什么,連著胃也不舒服,還有點想吐。

    陳星徹靜了一秒。

    這才意識到?什么。

    許若看到?他猛然起步,瘋狂地朝她這邊跑過來。

    陳星徹跑得好快好快,許若恍惚間只能看到?殘影,有那么一刻,許若感?覺連風都追不上他。

    就這么狂奔,狂奔!

    他一口?氣跑到?許若面前,喘著粗氣問:“怎么了?”

    許若說:“痛經。”

    陳星徹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擰眉問:“痛經還跑出來?”

    “沒衛生巾了。”

    許若回答這兩?句話?的時候都是閉著眼的,疼得不想喘氣,不想睜眼。

    陳星徹緊咬著牙,眼眸黑得很滲人。

    他沒再說什么,上前兩?步,想把許若攔腰抱起,許若躲了一下:“別,好像弄褲子?上了,臟。”

    陳星徹沒有笑意地看她一眼,還是把她抱了起來。

    許若閉上了眼,安心地躺在陳星徹懷里,也沒問他是去買衛生巾,還是先把她送回家。

    怎么樣都好。

    人一旦有了依靠,就不需要再操心費神。

    陳星徹最后還是把許若送回了家。

    他把她放在沙發上,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疼痛讓許若昏沉,卻又令她無法入睡。

    大概十分鐘的樣子?,大門響了兩?下。

    院子?里有腳步聲。

    緊接著聽到?屋門響,陳星徹進了門,把一袋東西“啪”的扔在桌子?上。

    許若沒懷疑他會折回來。

    那會兒止疼藥的藥效有了些微作用,她沒剛開始那么難受,強撐著是可以起身?的。

    于是她慢悠悠起了身?,撈起袋子?就進了衛生間。

    到?衛生間把褲子?換下來,清洗了一番,拿衛生巾的時候,冷不丁一愣。

    她知道他離開是為?了給她買衛生巾。

    卻沒想到?里面還有一包紅糖,和一個明顯在貨架上積灰許久的熱水袋。

    再出衛生間的時候,許若看到?陳星徹坐在屋門口?抽煙。

    她不聲不響站在那看了他一會兒,這才發現他還是穿上午的衣服,褲腿和鞋子?上還都是泥土。

    許若捂著還在疼的肚子?走過去,問:“你在池塘干什么呢?”

    話?說出口?許若都想咬自?己舌頭,傻子?都能聽出來她在沒話?找話?。

    陳星徹轉頭瞥她一眼,眼神冷冷的:“瞎遛達。”

    “啊?”

    “你不讓我進你家門,我沒地兒去,不瞎溜達,去哪?”說著,又把目光落在她捂住肚子?的手上,“還疼?”

    許若說:“還好。”

    陳星徹默了下,一嗤,轉過頭去噴云吐霧,說:“想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倔。”

    許若咬咬唇不說話?。

    陳星徹輕哼:“疼死也不想找我。”

    許若還是不說話?,嘴唇越咬越用力。

    陳星徹似乎也只是想宣泄,沒想她回應什么,又繼續念叨:“我他媽當你奴才都不夠格?”

    許若這才說:“沒。”

    “沒?”陳星徹笑笑,在地上摁滅了煙。

    他突然伸手,摁住了許若的后腦勺,讓她低頭,他順勢抬頭,蜻蜓點水般碰了碰她的嘴巴。

    許若剛反應過來。

    他已經把她松開了。

    只是手還放在她腦袋上,仍舊迫使?她湊近直視他的眼眸:“我試試你的嘴巴是硬的是軟的。”

    許若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他在說她嘴硬,偏偏她無話?可說。

    想了想,她還是掙開了他的桎梏,直起身?子?看著他說:“我去休息了。”

    陳星徹沒讓她躲,喊住她:“等會兒。”

    許若問:“嗯?”

    他直截了當問:“讓我在你這住兩?天?”

    許若沉默了。

    陳星徹起身?,靠在門框上看著她。

    許若能感?受到?陳星徹的低氣壓,從在池塘邊發現她肚子?疼的時候,他的氣壓就一直是低的。

    這會兒才回憶起來,抱她回家的那一路,他的手臂收得很緊很緊,神色也很凝重很凝重。

    可她還是拒絕了他:“隔壁婆婆家有空房間,你給她點錢,她給住的。”

    陳星徹整個人又肉眼可見地黯然了幾分。

    卻沒再強求,只點點頭,彎腰拎起地上的背包,特別沉默的轉身?往外走。

    竟也沒犯大少?爺脾氣。

    許若合理懷疑他在裝可憐。

    因為?怎么看,怎么覺得他那背影,特別像一個孤苦無依的少?年被狠心掃地出門。

    許若看到?大門被他關?上,門后的鎖還晃悠著。

    她眼睫微顫,不再看,轉身?去飲水機前接熱水,沖了一杯紅糖水喝。

    下午的時候許若躺在床上養神。

    剛開始會胡思亂想,后來索性?掏出手機上網,她在微博上刷到?了有關?宋敘西的熱搜——#宋敘西怒斥私生粉#。

    點進去看,才發現宋敘西竟發了一條洋洋灑灑上千字的小作文,內容無非是舉例出道幾年遇到?的私生困擾,以及在最后呼吁大家理智追星。

    宋敘西爆紅后一直沒走下坡路,是娛樂圈唯一一個有影帝在手的頂級流量明星,許若平時總是會刷到?他的消息,于是也關?注了他的微博。

    印象里,這是宋敘西第一次發表長篇大論。

    看了別的博主科普才知道,原來私生竟潛入他所住酒店,在他洗澡時偷拍,被他抓個正著,工作室也已經報警處理。

    這些文字光是看一遍都覺得遍體生寒,別說是經歷了。

    許若覺得她應該安慰幾句,緊接著卻想起她沒有宋敘西的微信。

    認識了這么多年,說不熟,倒也熟,但要是說熟,卻連微信都沒加。

    許若搖搖頭笑了。

    她又點進宋敘西的微博主頁,往下滑,看他的動態。

    宋敘西的微博里廣告居多,顯然是個純工作號。

    一直滑到?五月份,才看到?他出道周年那天,發了一條寫真博,外加一條四宮格自?拍照。

    許若都想退出了,恰好在自?拍微博下面,是宋敘西的一條點贊。

    點贊的微博是一則采訪視頻。

    她點進去看。

    后來許若無數次想,發明“命運”這個詞語的人一定是個天才。

    不然她該怎么解釋某些奇妙的聯動。

    宋敘西在采訪里提到?他曾丟失過一本植物?標本書,書皮是由純牛皮制成,扉頁上用炭筆寫了一個隸書大字:「西」。他說上面的壓花和標本一半是他和媽媽一起弄的,另一半由他親手填滿,那本書從他八歲時就開始制作,十六歲的時候丟失,為?此他難受的好幾天沒吃下飯。

    許若驀然想到?多年前,她為?了給宋楚挑選生日禮物?,在古著店淘到?的一本植物?標本書。

    按照描述,應該就是宋敘西丟失的那本。

    許若久久難平。

    她居然早在冥冥之中就和宋敘西有了關?聯。

    原本有無數契機可以讓她知道這件事,也許會有無數的巧合讓她永遠錯過這件事,但就在這么一個極其普通的午后,她得知此事。

    這件事帶來的細小震顫,讓許若的心里泛起了漣漪,蜻蜓點水般輕,卻久久蕩漾不息。

    她決定回京市之后要和宋敘西見一面。

    不過宋敘西平時工作那么忙,見一面不知道容不容易,到?時候還得通過別人聯系他,實在不行拜托陳星徹好了,反正她是一定要親手把植物?書物?歸原主的。

    第63章 老婆

    許若因?為痛經, 連晚飯沒吃就睡了,第二天也沒去種樹。

    直到次日傍晚,她才感覺身?體上的?不適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她終于?起身?好好吃了一頓飯, 又洗了個澡,把頭發吹得半干, 搬個竹椅坐到院子邊吹風邊看書?。

    夏日傍晚的?風褪去了白天的?酷熱,但也不涼,吹在身?上很舒服。

    看了會兒書?,感覺視線變昏暗了, 許若起身?把燈打開, 暖黃色的?燈光把院子填滿了。

    再坐下來,剛捧起書?沒兩分鐘,有什?么掉到攤開的?書?頁上,許若愣了愣,居然是一顆爆米花, 她剛要去尋找這東西是從哪兒落下來的?, 緊接著又是一把爆米花灑下來。

    這次是直接撒到她身?上。

    她抬頭的?瞬間?, 這些爆米花紛紛落到她周圍, 像一場雨。

    許若渾身?一麻。

    視線往上,鎖定某道身?影——

    這一幕的?陳星徹很像個小孩兒。

    他側坐在鄰居家婆婆的?屋頂,一條腿搭在屋檐上,另一條腿垂下來晃晃悠悠地來回蕩。

    鞋子還是之前那雙, 卻已?經刷干凈了,一點泥巴也沒有。

    他手里?拎著一個超大號的?透明?塑料袋, 里?邊全是爆米花,他隨意拿起一顆往嘴里?扔, 扔得很準,脖子都不用動,一張嘴那爆米花就穩穩落進嘴里?,被他咬的?咔咔脆響。

    他身?后是大片魚鱗般的?橘黃色晚霞,天色已?呈深藍。

    許若深呼一口氣,問:“你干嗎?”

    陳星徹轉頭,斂眸看她一眼,說:“吃不吃爆米花?我剛在山下鎮子上炸的?,傳統的?那種炸法,嘭一聲,整條街的?電動車都在響。”

    許若搖頭,瞥了眼地上的?爆米花說:“浪費。”

    陳星徹滿不在意:“你撿起來放門口喂雞就是。”說著又抓一把灑下來,“喏,再給?你一點。”

    許若后退半步,躲了下。

    卻不小心?踩到某一顆爆米花,“啪”地踩碎了,她有點無奈,忙說:“你別扔了。”

    又去廚房那屋拿了個塑料袋,蹲下一顆顆撿起來。

    陳星徹低頭看著她,黃色的?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動作有點溫柔。

    “動作這么麻利,不疼了?”陳星徹往嘴里?放了顆爆米花,問道。

    許若沒回答,反問:“你怎么在婆婆家屋頂?”

    不問還好,這話一出陳星徹眼色就變得有幾分冷冽:“不是你讓我給?人家錢在這暫住的??”

    許若手一頓:“……”她無話可說。

    陳星徹看著她停滯一下的?動作,微不可見地輕笑了下,目光定了定說:“左邊還有一顆。”

    許若就扭頭把左邊地撿起來。

    陳星徹又說:“前邊還有呢。”

    許若好脾氣地說:“看到了。”

    話還沒落,他又指了指另一個地方:“右后方還有,你腳別動,不然踩碎了。”

    許若充滿幽怨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滿臉都寫著:能不能別指揮我。

    卻還是依言照做,把那顆爆米花拾了起來。

    陳星徹滿意地又往嘴里?丟了顆爆米花。

    許若背對著他撿了幾顆爆米花,又轉身?面向他俯身?拾撿。

    她穿了V領絲綢睡衣,里?面真空,面對面看時不覺得什?么,但陳星徹現在是從上往下看,于?是一眼就看到領口下那兩座鼓起的?山峰。

    白玉無瑕,香馥馥緊就就。

    就像一個戒毒很久的?人再次看到毒那樣。

    只一眼,就回味起以前那輕攏慢捻的?感覺。

    陳星徹頓時感覺自己躲無可躲,喉結滾了滾,眼眸黯了下去。

    他的?神思蕩漾著。

    回神后,不免自嘲。

    他可真是寡了太久,這點肉沫算個什?么,居然都能讓他的?靈魂短暫出竅。

    他放下手里?的?爆米花袋子,打了根煙。

    許若撿完所有的?爆米花,抬頭看他,剛才那個少年?氣滿滿的?陳星徹不見了,抽煙的?陳星徹,有幾分文藝氣質,像游走花叢卻片葉不沾身?的?浪子。

    許若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恨自己被美色迷惑了一秒。

    抿抿唇,垂下眼去,轉身?走到大門前,打開門閂。

    婆婆在門口的?雞圈喂雞,許若打算聽陳星徹的?,把爆米花給?雞吃。

    一開門,卻看到有兩個小腿高的?牛皮紙袋放在門口。

    許若皺了皺眉,感覺到了什?么。

    她先把爆米花扔到雞圈里?,折回來時才抱起那兩個牛皮袋。

    再返回院子里?的?時候,陳星徹一支煙已經抽了一半。

    他身后的晚霞也只剩余燼,天色變成墨藍,一顆星孤單地亮在天際。

    許若仰頭看向陳星徹,問:“你買的??”

    陳星徹摁滅了煙,勾勾下巴:“打開看看。”

    許若想了想,才決定打開。

    第一個袋子里?,裝著安睡褲,液體衛生巾,益母草暖貼,最底下是一大盒的?阿膠紅糖姜棗湯。

    許若緩了緩呼吸。

    原來陳星徹撒爆米花只是為了引她出門。

    她就說,他根本不是浪費食物的?人。

    她甚至都不用求證,就知道連爆米花也只是他順便買的?。

    他下山只是為了給?她買這些生理期用品,因?為這些東西在小賣部買不到。

    許若的?眼眶濕了,她忍了又忍,才憋回去。

    她打開第二個袋子。

    腦子里?像嘭地炸了煙花——

    這里?面居然是一束白色玫瑰花,品種是她熟悉的?“驕傲”。

    “本來沒想買,回來的?時候看到了,我對花了解不多,但是這花我媽喜歡,順手給?你買一束。”

    陳星徹說這話的?時候,許若始終低著頭。

    他沒看到她其實嘴角有在上揚。

    陳星徹又說:“本來想買燕窩的?,這破地兒沒賣的?,只好買那個阿膠姜棗湯。”

    許若合上袋子,把嘴角捋平。

    她說:“謝謝。”

    下一秒抬頭,直視著他:“但我還是不要了吧。”

    陳星徹眸光微閃,沒說什?么,只是站了起來,站在屋頂上睨著她。

    許若淡淡說:“我再給?你放門口吧。”

    “收著吧。”幾乎與她同時說出這句話。

    許若卻堅持搖頭。

    但這一次,許若并非單純拒絕,而?是讓他明?白她為什?么拒絕:“陳星徹,你還不明?白嗎,你的?愛在我這里?已?經過期了。”

    陳星徹目光深深,臉色隱匿在剛剛降臨的?夜色中,風把他的?衣襟吹得飄蕩。

    許若的?心?情很復雜。

    她不能否定,她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真實地感受到了幸福。

    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心?已?經松動了,腦中的?理智卻在嚴防死守,于?是嘴上也不能松口。

    許若知道接下來的?話有點傷人,但她還是說了:“我承認我是感動的?,但是每當我想品嘗一下這份愛的?時候,就會發現,你的?愛在我這里?已?經過期了,我下不去嘴了。”

    該怎么形容聽到這句話的?感受?陳星徹可以確定,過去無論許若多么閃躲,多么逃避,都沒有此時此刻她講出這句話的?殺傷力大。

    他感覺自己被來回轟炸,反復粉碎,短短幾十?秒,經歷了破滅和?顛覆。

    又感覺自己在被折磨,就像有人一根根撬他的?指甲,一顆顆拔他的?牙齒,他體會著不能死掉,卻生不如死的?痛苦。

    “所以,我已?經放下了。”許若見陳星徹久久不語,繼續說道,“誰都知道,過期的?東西,就要丟掉。”

    “夠了許若。”陳星徹再也聽不下去。

    他的?呼吸都變沉了幾分,往下看,幾乎站不穩,仿佛隨時都要栽倒。

    他很努力才讓自己穩定下來。

    因?為強烈的?克制,所以顯得臉色很凝重。

    他聲音里?裹著森森寒氣:“你確定身?上沒留下一點我陳星徹的?影子嗎?”

    許若不擅長吵架,卻還是回了一句:“我不想和?你辯論。”

    “我也不想和?你辯論。”陳星徹接得很快,“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許若:“……”

    陳星徹站在比許若高出許多的?地方低頭看向她,可目光卻是罕見的?下位者的?卑微。

    他舉起手上的?煙蒂:“舉個例子,若若,這些抽過的?煙,改變了我的?肺,我戒得了煙,改變得了肺嗎。”

    “可這都不妨礙我們繼續往前走。”許若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她的?口齒會這么伶俐,這些話她按理是說不出的?,但她今天脫口而?出。

    而?陳星徹在與人爭辯時,從來都占上風:“那就一起走。”

    他說,“無論如何,我要陪著我走到終點的?人是你。”

    許若終于?啞口無言。

    因?為這個人實在太堅定了。

    但凡陳星徹說出的?話有一絲一毫遲疑,她都會果斷地和?他一刀兩斷。

    可他沒有絲毫考慮。

    而?她這種在愛情里?受過傷的?女孩。

    小恩小惠打動不了她,

    只有他千萬次的?主動選擇和?正面回應,才會讓她相?信那是真的?。

    陳星徹成功了。

    許若不能騙自己,她的?心?已?經向他倒戈。

    她呼吸微微顫抖,再開口就有點耍賴:“反正我不要。”

    說著就要進屋。

    陳星徹急的?太陽穴抽搐了幾下,冷聲喊她:“許若,你想讓我跳下來把東西塞你懷里?是吧?”

    “那你跳。”許若停下腳步,看他。

    陳星徹敏銳地一顫。

    他察覺到許若的?語氣有一點不同了。

    “我不跳。”陳星徹的?語氣輕松不少,“我又不是黃毛小子非主流,就為了這點小事還跳樓?”

    “那你還說?”許若并不客氣。

    雖然許若句句在頂嘴,但氣氛顯然比剛才融洽,陳星徹又不是塊石頭,腦子一轉,接道:“愛上你之后可得惜命呢,留著命,陪你往前走。”

    許若:“……”

    她可聽不得這種話,抬腳又要進屋。

    陳星徹又說:“不過我可不是怕死,你要說今天我從這跳下來,你能跟我和?好我就跳。”

    “那你跳吧。”許若只是想氣他,說這話時步子都沒停。

    可話剛落。

    緊接著就從余光看到右邊有一道殘影,倏地砸地上了。

    “嘭”。

    “操——”

    許若嚇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從屋頂跳下來,摔了個狗吃屎的?男人。

    他腳先著地,緊接著整個人倒在地上。

    許若瞪大了眼。

    看他仰起側臉,扭頭看她,面無表情地靜了三?秒,忽然開口說——

    “老婆,腳疼。”

    第64章 臉紅

    一個?小時后?。

    許若攙扶著陳星徹走出村里的衛生室。

    還好平房的屋頂不高, 他只是?腳崴了,如?果摔骨折了還真不知道要怎么處理。

    回去的路上,二人沉默著。

    很快走到許若家門口?。

    許若要進家了, 而陳星徹應該去隔壁。

    停在兩?扇門之間的時候, 陳星徹才開口?:“你……”

    “我只讓你跳,又沒說你跳了就?復合。”許若打斷他的話, 目光鈍鈍的,純純的,就?差把“心里有鬼”四個?字寫臉上了。

    陳星徹微微愣神?。

    他的視線在她的眼睫上定住,過了會兒?, 忽地一笑:“早知道是?這樣, 小騙子?。”

    許若耳尖早就?紅了,她看他一眼,目光柔柔淡淡的,沒露出什么特?別的神?態,但還是?看出她在用眼神?抗議。

    陳星徹忙說:“好好好, 不是?騙子?不是?騙子?。”

    許若垂眸低下了頭, 她也知道她剛才反應有點大, 但是?一想到他剛跳下來就?叫她老婆……這兩?個?字戀愛的時候他都?很少叫。

    真的是?, 很無賴,壞的透頂。

    陳星徹又說:“現在不復合也行,那把我給你買的東西收了吧,別推辭了。”

    許若想了想, 沒再推諉,點頭說下不為例。

    陳星徹看了眼天空, 感覺有點變天了,剛才還能看見星星, 這會兒?卻是?濃云密布。他說:“回去吧,感覺要下雨了。”

    許若點點頭,也沒再管他的腳好不好走路,就?徑直回了家。

    陳星徹目送她關上大門,才一皺眉,神?色冷峻下來。

    腳疼得厲害。

    他忍了忍,點了根煙抽,才堪堪壓了下去。

    許若回家之后?換上了液體衛生巾,隨后?把那束花拿出來裝瓶。

    家里只有酒瓶,她沖洗一番才把玫瑰剪枝插進去,擺到床頭。

    做完這一切,再抬頭發現外面打雷了。

    夏天就?是?這樣,天氣說變很快。

    不一會兒?,暴雨就?落了下來。

    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許若睡到九點多才醒,醒來就?聞到滿屋的玫瑰香。

    她起身?,安適的伸了個?懶腰,打開窗簾一看,外面起了霧,白蒙蒙一片,雨還沒停,只是?沒昨天下得大了,細雨飄飄。

    許若看著窗外,思緒有點遼遠,昨天她和陳星徹去村里的衛生室檢查了身?體,雖然大夫說陳星徹只是?腳扭傷,但還是?去檢查一下才讓人放心。

    可今天天氣不好,也不知道方不方便下山。

    這么想著,就?聽見門口?有人喊門。

    她沒打傘,小跑到大門前,打開門一看,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陌生面孔。

    問了之后?才知道,男孩是?隔壁婆婆的孫子?,他剛放暑假,和父母從外地過來小住,昨晚暴雨之前到的。

    男孩問:“我爸說下雨閑著也是?閑著,想去小溪邊燒烤,你一起嗎。”

    許若向來不擅長社交,更不會貿然和不熟悉的人出去,她還沒想好怎么拒絕,男孩又說:“那個?哥哥也去。”

    許若微愣。

    男孩又補充一句:“他讓我來喊你的。”

    許若莫名有點無奈,這男孩怎么說話大喘氣,一句話分三次說,想到哪句說哪句。

    她抿抿唇,問:“他怎么不自己喊我?”

    “他腳崴了,走路都?得蹦著走。”

    “……哦。”許若表情凝滯了一下,又問,“那他還能去?”

    男孩沒想到許若問得這么仔細,先是?抿緊了唇眼珠轉了圈,而后?嘆氣:“好吧,實際上他是?說,如?果你去他就?去。”

    許若一怔。

    “姐姐,我喜歡這個?哥哥,我想讓他去!你就?行行好唄~”說著,男孩討好似的眨了眨眼睛。

    許若斂眸,倒也沒思考太久,就?點了頭:“行。”

    男孩握拳大笑:“yes!”

    看著男孩跑回去報信,許若也笑了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干脆就?同意,但她確實是?已經答應下來了。

    于是?她回屋換上一身?輕便的衣裳,在包里放上一瓶驅蚊水,又到廚房把她從京市帶的紅酒帶上,總不至于白吃白喝。

    再出門時,發現隔壁一家還有陳星徹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為了照顧陳星徹的腳傷,隔壁大哥專門開了婆婆的電動三輪車,這會兒?三輪車里裝滿了燒烤要用的東西,只能坐兩?人。

    大哥還有一個?女兒?,不過三四歲,穿個?小黃鴨的雨披,小小一只很可愛,已經在車上坐著了,另一個?位置顯然是?給陳星徹的。

    然而陳星徹卻死活也不上車。

    問就?是?嫌土。

    大哥拿他沒辦法,又覺得他挺有意思,笑得不行。

    許若最知道陳星徹的德行,便說:“沒事,您不用管他,讓他自己走。”

    大哥卻搖頭:“他腳腫老大一塊,還是?別步行了。這樣吧——”大哥琢磨了一下,對陳星徹說,“我去我發小家借摩托,你等會兒哈。”

    大哥為人熱情,沒等大家說什么就走了。

    大嫂便騎上三輪車,說要先帶孩子?們走,問許若:“小姑娘,他那摩托車只能帶一個?人,要不你抱著我女兒?坐吧。”

    許若掃了一眼三輪車,又掃了眼陳星徹,他一襲黑色山本耀司,打了把能擋住三個?人的大黑傘,在旁邊酷酷的抽煙。

    南方煙雨下,這人怎么有點韓劇氛圍?

    仔細看,才發現他仔細打扮過,因為她看到他抽煙的手上,很騷包的戴了兩?枚簡約風的戒指,視線往上,她怔住了——他久違的戴了耳釘,黑色的鉆,很小一顆,就?像最開始那枚。

    許若的眼睛有那么一會兒?忘記眨。

    當?初陳星徹說過,戴上耳釘,就?代表他們在一起。

    察覺到許若的視線,陳星徹也回看過去。

    他是?能讀懂她的。

    他感覺有些情緒在心頭聚攏,他不愿意這些情緒太強烈,斂眸,再抬眼,竟是?冷冷拽拽的,問:“你看我穿這樣,能坐那個?三輪車嗎。”

    許若收回思緒,沒答他的話,而是?對大嫂笑了笑:“麻煩你了。”

    陳星徹深深看她一眼,也沒攔她。

    就?這么目送大嫂騎著三輪車先帶他們走了。

    等大哥騎來摩托的時間,陳星徹接到了一通電話,他這邊剛通話結束,摩托車的聲音就?在耳畔響了起來。

    小溪離村子?很近。

    他們一行人繞了點路,走有水泥地的大路過去,抵達之后?,先把戶外遮陽傘、折疊椅和桌子?都?支起來,后?來許若和大嫂串串兒?,大哥負責把燒烤架裝好和生火,陳星徹則在一邊調試小音箱,給大家放了首音樂。

    不遠處的孩子?們在小溪里踩水,一腳一個?大水花,玩得不亦樂乎。

    大哥大嫂幾乎每隔兩?分鐘就?要提醒一句:“石頭滑,注意點!”

    卻換來一聲驚喜的大叫:“爸爸這有好多魚!你來捉魚我們烤魚吃吧!”

    大哥也不是?個?掃興的人,聞言二話不說就?放下手里的活,擼起褲腿就?下了水,大嫂就?指著他們笑瞇了眼。

    這一幕特?別生動。

    生動到許若確定她會把這一家四口?寫進書里。

    “抓到了!”男孩驚呼一聲,忙不迭朝陳星徹跑過來,高舉著一只小龍蝦,笑道,“哥哥你看我們抓到小龍蝦了!”

    大嫂撇嘴笑嗔:“這孩子?,第一時間居然是?給你哥哥看,昨晚和你哥哥住一晚,就?忘了娘是?吧。”

    他們一家昨晚回到婆婆家時,才發現陳星徹在那暫住,家里沒那么多房間,只好讓男孩跟陳星徹睡了一晚。

    男孩聞言,又急剎腳折了回來,把龍蝦舉給大嫂看,笑:“媽,你看大不大。”

    大嫂搖頭:“算了,給你哥哥先看吧!”

    男孩咧嘴笑,說:“好嘞!”

    陳星徹則始終淡淡笑而不語。

    大嫂看男孩走向陳星徹,忍不住同許若講小話。

    許若不知道怎么接,只好扯開話題:“你們一家好幸福啊。”

    大嫂“害”了一聲:“過日子?嘛,都?這樣。”

    默了下又說,“你以后?也會擁有這種幸福的。”

    這話好暖,許若心里被擊中了,下意識看了眼陳星徹,他舉著龍蝦正吊兒?郎當?地同男孩說什么,多半是?在唬人,把男孩說得一愣一愣的。

    許若忍不住莞爾,視線一偏,又看到他的耳釘。

    當?初被他親手摘下的耳釘,此刻被重新?戴起。

    其中意味太多。

    許若想到一句話,膽怯的人不配得到愛情,而勇敢的人會被愛情嘉獎。

    陳星徹無疑是?后?者。

    思及此,許若斂眸,感受到了一種空山新?雨后?的平靜。

    在許若低頭的瞬間,陳星徹瞥向了她,注意到女孩嘴角淡淡的笑意,他的眼眸也溫柔幾分。

    大哥和小女孩捉了條小魚回來。

    原本是?小女孩嚷嚷著要吃魚,可是?捉到手之后?,她又覺得魚兒?太小了,不忍心吃,最后?又給放生了。

    男孩見狀,也把幾只龍蝦又丟進小溪里。

    于是?這天大家沒吃到魚肉,也沒吃到小龍蝦。

    陳星徹給大家親自烤了帶來的肉串和素串。

    也不知道他怎么烤的,火候掌握得特?別好,惹大哥一家直呼過癮,一個?勁兒?夸他。

    許若卻是?知道陳星徹的,他愛吃,也會吃,更懂吃。

    她常想,如?果有一天他們家落魄了,他去做廚師應該也能白手起家。

    這頓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雨就?停了,天空漸漸放晴。

    吃完飯后?,許若蹲在地上,和女孩玩抓石子?,其余人則正好湊一桌打麻將。

    許若到國?外生活過之后?,才知道世界各地的人都?會玩「抓石子?」,美國?人把這個?游戲叫「Jacks」,韓國?叫「Gonggi」,非洲叫「krapke」。

    這是?一個?看似無聊,但是?玩起來就?停不下來的小游戲。

    不知不覺大半天的時光就?過去了。

    是?直到回到家里,檢查自己身?上被蚊子?咬了幾個?包之后?,許若才發現,這一天平淡得像流水賬一樣。

    可許若沒覺得有什么不好。

    小時候覺得生活要有聲有色才好,可長大后?才發現流水賬也沒什么不好。

    這代表現階段生活安然,沒有強烈卻短暫的喜悅,難以抒發的苦悶,催心肝的痛苦。

    希望生活里什么波瀾都?不要有,就?這樣平淡安穩就?好。

    大哥一家,在婆婆家里住了五天。

    那五天時晴時雨,許若常常會和他們待在一起。

    天氣好時他們會去山里轉轉,下雨就?一起打麻將,她牌技不好,有時候陳星徹不玩,在一邊指導她玩,她卻還是?輸,把陳星徹輸急眼了,氣得他出去抽煙。

    許若看他那樣,卻有種莫名的愉悅。

    大哥一家在第六天時離開,而許若也在當?天接到朋友的電話——對方即將在兩?日之后?回國?。

    許若打算在兩?日之內把房子?打掃一遍再搬走。

    這天上午起床之后?,許若正準備把床單洗了。

    隱約聽到有人敲門。

    許若走出臥室,敲門聲更清晰了幾分,她加快步子?去開門。

    誰知剛打開門,迎面有一個?黑色的東西砸過來,許若本能去接,差點沒接住。

    將那東西抱到懷里,許若才看清是?一個?頭盔。

    再看剛剛把頭盔丟給她的人,一只胳膊懶懶垂下,另一只胳膊把頭盔夾在腋下,似笑非笑盯著她。

    而他身?后?是?大哥發小的黑色摩托車。

    許若問:“干嗎?”

    “帶你去個?地兒?。”兩?句話幾乎同時說出來。

    許若頓了下,才問:“去哪。”

    陳星徹眸光微微亮起,她沒直接說“不去”,說明有戲。

    他笑:“還記得《幸福面館》嗎。”

    許若呼吸一滯。

    顯然,她在想起《幸福面館》的同一時間,也想起這部紀錄片有很長一段都?是?在重慶拍的,當?初這部影片還沒成型時,他給她看的樣片就?是?重慶部分。

    陳星徹從她的微表情里,看出她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他開門見山道:“要不要去看看?”

    許若張張口?,又合上,最后?把視線落在他只敢微微踮在地上的左腳,問:“你腳行嗎。”

    “行。”陳星徹說,“只要你去,沒什么不行的。”

    這話說得直白,卻有點打動人。

    許若心里其實也想去。

    于是?就?很干脆地答應下來:“那好。”

    “穿個?外套。”他又提醒,“騎快了,風涼。”

    許若點頭,回屋把她帶來的唯一一件薄外套穿上。

    他們在大霧四起時動身?。

    一路疾馳,從白茫茫穿入到白茫茫,山路蜿蜒,不知道下一個?轉彎會遇到什么,但他從上車開始,就?加足了馬力?往前狂飆。

    他只有在下坡時偶爾遇到迎面而上的路人時,才會急急收速,每次她都?猝不及防地重重撞到他的后?背上。

    她用力?抓緊他的衣襟,指甲泛白。

    卻還是?不穩。

    于是?她從后?面緊緊抱住他緊實有力?的腰。

    這個?動作是?出于安全著想,許若自認心里沒鬼,從里到外都?坦坦蕩蕩,可不知道為什么,當?她真的抱住他,感受到他的體溫和氣味透過布料傳到身?體里的時候,一瞬間眉心微動。

    陳星徹察覺到她的靠近,感覺心口?被燙了一下,微微轉頭,從后?視鏡看她。

    她沒解釋什么,只說:“專心看路。”

    他目光微凝,這一點燒灼從心尖散發到每一寸皮膚,他的渾身?都?在發熱。

    他用力?抓緊車把手,沒說什么就?轉回了頭,直視前方。

    她一次也沒有開口?說:“我怕。”

    于是?他一點也沒有收斂速度。

    和路人剛剛擦肩而過,他就?沖鋒般狂奔起來。

    引擎聲融入凌厲的風聲里,紛紛在耳邊被扯成橫向的線。

    快到山腳下的時候,云霧散了。

    陽光透過綠樹枝椏稀稀疏疏的透下來,透出了不同的射線形狀。

    視線更開闊,更干凈,仿佛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

    路邊有人招手問路,方言難懂,陳星徹摘下頭盔,以便聽得仔細。

    那瞬間,許若的目光一黯——

    她看到陳星徹的耳朵和臉頰都?紅透了。

    于是?她的耳朵和臉頰,忽然也變紅了。

    曖昧在突然降臨的晴朗里肆意生長。

    第65章 突發

    開在?重慶的“幸福面館”位于巴南李家沱某村。

    幾年過去了, 這里還是和紀錄片里相差無幾,大街小巷到處都?是黃桷樹,綠色濃蔭遮蔽了高低錯落的房檐和老舊的居民樓。

    陽臺上晾曬的衣裳五顏六色, 刷上黃漆綠漆發?舊的木窗, 臨街的小賣部?外撐了把大藍傘,汽水零食水果?都?擺在?外面, 看過去色彩別?提多豐富。單車穿街而過,忽而聽到車鈴聲,原來是遇到突然竄出的大黃貓。

    這是一個歲月靜好,煙火四升的地方。

    許若和陳星徹在?一個五層樓高的居民房前停下, 這棟樓第一層都?是門市, “幸福面館”在?最邊角,門牌是黃底紅字的,不大,但?醒目。門口擺了幾張折疊桌,還有數不清的馬扎和大紅色的長塑料板凳, 這種板凳是可以?當桌子用的。

    陳星徹把摩托車停在?一棵黃桷樹下。

    許若看到他左腳點地的時候, 差點沒站穩, 她忙扶了他一把, 他卻還是往后踉蹌兩步,直到后背撞到樹上。

    許若看著?他那腳就忍不住皺眉:“早知?道就不來了。”

    “沒事,好得差不多了。”陳星徹說,“人家主動給我聯系的, 不來不好,再說晚上臨走前也可以?買點藥回去。”

    許若問:“她們怎么知?道你在?重慶。”

    “她們不知?道。”陳星徹往前走了一步, 有點瘸,只好單腳跳著?, “老太?太?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發?消息問我什么時候來她們這吃面,那天去戶外燒烤又打過來,五年了,我這是第一次來。”

    許若差點就要話趕話,問,為什么。

    但?話到喉嚨,她又吞了回去。

    她抬頭看了眼面館上的招牌,感覺這里會給她答案。

    許若走近兩步,扶住了陳星徹。

    陳星徹停下來,看她一眼。

    她淡定說:“我照顧一下殘疾人。”

    陳星徹默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說:“多謝你大善人。”

    許若:“……”

    說著?話的功夫就來到了“幸福面館”門口。

    這時還不到中午,店里沒人,陳星徹個子高,在?南方又尤其顯眼,往門口一杵就有人迎上來了:“哎呀陳兒來了!”

    “真的來啦!”有人從廚房里沖出來。

    許若看到了曾在?陳星徹紀錄片里看到過的面孔。

    頭發?花白?剪得很短的楊婆婆,和她辮子長長的女兒楊采英。

    楊婆婆已經八十多歲,卻絲毫沒有駝背,見到陳星徹來,腿腳特別?利索走了過來。

    楊采英是殘疾人,今年五十五歲,左腿曾截肢,沖到廚房門口就站住不動了,手里還拿著?撈面的笊籬和長筷子。

    陳星徹進門后就喊了聲:“婆婆,嬢嬢。”

    許若跟著?他也這么叫了聲人。

    看到陳星徹的那瞬間,楊家母女的眼睛同時唰唰往外放光,再瞧許若,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你還帶婆娘來了。”

    許若微怔,別?開了目光,就……很不好意思。

    陳星徹看了她一眼,莫名覺得這一刻真好。

    雖然陳星徹很想順著?這句話再說什么,但?他沒有。

    私下里過界一點無傷大雅,但?要是不顧她的意愿就以?情侶自稱,其實會有點不尊重她。

    但?他也不想否定。

    一是直接否定,會顯得他想避嫌,她會生氣?的,二是他本?來就不想避嫌。

    于是他散散漫漫地笑起來,問:“您是知?道我要到了,提前就把面給我煮好了嗎。”

    楊采英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還拿著?笊籬,她笑:“早晨起來沒吃飯,想趁這會兒店里沒人下二兩小面吃呢,你來得巧了。”

    “那正好,我們也沒吃呢。”陳星徹邊說邊扶楊婆婆到一旁的位子坐下。

    楊采英笑:“你要吃什么面。”

    “豌雜吧,三兩。”陳星徹也沒客氣?。

    楊采英又問許若:“姑娘那你呢。”

    許若想了想說:“和他一樣吧,不過我要一兩。”

    “好嘞。”楊采英始終笑著?,她有點齙牙,笑時會顯得比別?人更開心。

    為了讓他們早點吃上東西?,楊婆婆也到廚房忙活。

    許若和陳星徹就安心坐著?等?。

    然后許若看到了墻上掛著?的照片墻,都?是當初陳星徹和拍攝團隊的留影。

    她起身走過去,一張張掃視。

    沒一會兒,楊婆婆和楊采英一人端兩碗面出來,楊采英笑說:“這面墻還是陳兒當初提議我們弄的呢。”

    許若回頭,問:“什么。”

    楊采英走路有點不穩,直到把面放下,才說:“這些年陳兒幫了我們太?多,拍那個紀錄片,把我們拍火了,好多人來打卡。”

    “然后為了吸引生意,他給我們寄來這些照片,貼在?墻上。”楊婆婆接過話來。

    “是啊,你不知?道陳兒可好了,這么多年還關注我們的事情,常常關心我們。”楊采英笑。

    許若看了眼陳星徹。

    他卻掏出手機,正拍那碗剛端上來的面,一副這事兒和他沒關系的樣子。

    許若一笑,走他對面坐下來。

    陳星徹恰好收回手機,看了眼楊家母女,見她們把面放到別?的桌上,就說:“坐下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不打擾你們。”婆婆說。

    陳星徹說:“不麻煩。”起身把她們那兩碗面都?端到一張桌子上。

    楊家母女這才?對視一笑,依言坐了下來。

    陳星徹重新落座,見許若還沒動筷,又說:“豌雜面是這家的招牌,湯汁濃郁,豌豆綿密香糯,小面裹上湯汁咬一口,包除百病。”

    楊采英笑:“哪這么神哦。”

    許若想了想,說:“那你應該多吃點,包除百病。”

    “……”陳星徹一怔,想起自己那只腳。

    許若一臉理所當然看著?他。

    他嘴巴微動,最終還是抿抿唇,沒話講了。

    許若對在?口頭上占上風的事情,真的都?無比滿意,她心里悶著?笑,開始淡定地拌面,大口吃下肚,眉眼都?放松。

    陳星徹看她一眼,也開始專注地大快朵頤。

    吃飯的時間,大家都?沒講話。

    許若能感覺到楊婆婆她們對陳星徹到訪是真高興,但?也有點緊張和激動,不知?道說什么好。

    就這么吃了會兒,突然有客人來,楊婆婆起身說:“不好意思啊,我們今天不營業。”

    那人進門后自然而然地看向墻上的菜單,聞言怔住了,頓在?原地。

    陳星徹擋了一下:“別?,正常營業。”

    他看向婆婆:“不能因為我來就影響你們做生意。”

    這話一出,婆婆還沒說什么,來的客人卻突然:“我靠!你是陳導吧!”

    客人抱住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陳星徹:“我沒看錯吧!我天吶,我見到真人了!”

    陳星徹原本?坐著?,聞言站了起來:“你好,我是。”

    “我靠!!!!!!”客人抱著?頭,蹲在?了地上,“這太?炸裂了!”

    許若見狀,擱下了筷子。

    楊婆婆正巧離那位客人近,走過去忙把人扶起來。楊采英笑道:“這是看到偶像了,高興的。”

    客人激動得臉都?漲紅,對陳星徹說:“我我我……我是您的粉絲!”

    “我就是看了您的紀錄片才?來這家店的!”

    “我這是第一次來!沒想到就見到您了!”

    客人語無倫次。

    說了一大堆后,才?想起來問:“可以?合照嗎!!!”

    陳星徹沒有拒絕。

    許若用客人的手機,幫他和陳星徹在?照片墻前拍了一張合影。

    拍完之后,許若把客人的手機還回去,客人接過來看了一眼,又隨口笑問:“不過陳導,您怎么不接著?拍了啊,那片子人文氣?息那么濃,故事性也很強,最重要的是啊,很難想象一個導演能把美食紀錄片拍成那樣,還能不讓人忽略美食!”

    這個問題,讓整個屋子都?變得鴉雀無聲。

    客人大概也意識到陳星徹突然的沉默,干巴巴笑了聲,就說:“那我不打擾您了,我先點餐。”

    “誒對,先點餐。”楊采英笑著?起身。

    楊婆婆說:“我去吧。”

    楊采英搖頭:“沒事媽,我去吧。”

    于是她一步步挪到廚房。

    楊婆婆見狀,也跟上去。

    再坐下來時,看著?旁邊還沒吃完的兩碗面,許若想起,這對母女的故事。

    楊婆婆本?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年輕時務農雖然辛苦,但?不缺錢花,日子過得還算順當。

    直到她四十歲那年,她的丈夫欠下兩百萬的巨額賭債之后投河自盡,給她留下一堆爛攤子,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唯一的女兒楊采英在?同年因被追債的人□□,反抗激烈時,直接從三樓跳下來,成了殘疾人。

    楊婆婆賣了房子和土地,來給女兒治病。

    索要賠償,官司打了不少,最后仍然有一百多萬的債務壓在?身上。

    壞事從此接踵而至。

    沒幾年,楊采英結婚,因為接連生下三個女兒,婆家把楊采英和女兒們一同掃地出門。

    后來,楊采英的三個女兒相繼去世,老大十六歲時死于溺水,老二活得時間最長,卻在?非典時不幸感染去世。老三則在?八歲時被狗咬傷,救治不及時,狂犬病去世。

    最后只剩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

    楊婆婆光還債就還了又一個四十年。

    這真是一部?現?實版的《活著?》。

    然而陳星徹在?紀錄片的花絮中說,他并非宣揚苦難,而是想告訴大家,這片子另外兩個地區的故事熱氣?騰騰,更具備標準的“幸福”定義,但?他想在?這個故事告訴大家,對于有些人來說,幸福就是活下去,可活下去并不難,幸福才?難。

    他想讓大家看到黑暗中的太?陽花。

    紀錄片里,不少鏡頭都?捕捉到了溫馨瞬間。

    楊家母女鮮活而溫厚,她們會在?家里的餐桌上擺一個花瓶,上面永遠插著?正鮮艷的野花,她們會隨心所欲的突然歌唱,比如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也會在?散步的時候投喂家附近的流浪貓,下雨時還會特意去找它們,把傘給它們留下躲雨。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們用心經營小店。

    楊婆婆說:“我就是要讓他們半夜想起這碗面,想得睡不著?。”

    楊采英說:“我媽做的面一吃就是我媽做的,我想把媽媽的味道帶給別?人,因為媽媽的味道就是幸福的味道。”

    問到為什么叫“幸福面館”。

    楊采英想了一會,才?說:“因為我們幸福。我們想要更多不一樣的幸福。把幸福交換,就會更幸福吧。”

    又問:“你覺得一碗面是什么。”

    這次是楊婆婆回答,她操著?重慶口音,沉思之后緩緩笑說:“一碗面?就是一碗面。”

    多么樂觀豁達的生命。

    縱使疾風起。

    仍舊不言放棄。

    許若印象最深的還有一段,攝影師抽著?煙問陳星徹:“為什么選擇她們來拍?”

    陳星徹坐在?導演椅上,也叼著?煙,眼睛卻注視著?監視器上的畫面:“因為我能感受到現?在?這個社會太?浮躁,很多年輕人壓力太?大,需要別?人的故事來鼓舞他們,感動他們,溫暖他們。”

    他還說:“我想讓他們看到一碗面的分量不僅僅是一碗面,但?一碗面又就是一碗面,再苦再難人都?要吃飯,有時候,我們的人生不需要大魚大肉,一碗面足以?。活著?,一碗面足以?。”

    無論多少次想起這些話,許若的心里都?會被溫暖填滿。

    門口又有客人陸續進來,楊婆婆和楊采英忙個不停,剩下的面都?涼了,她們還沒來得及吃一口。

    看著?忙活來忙活去的楊家母女,又看了眼正大快朵頤的陳星徹。

    許若想到那句“你為什么不再拍了”的疑問,突然心血來潮,也問一句:“所以?為什么不繼續拍了。”

    創作也有黃金年齡,而他停了五年。

    許若很想知?道,這一切是否真的與當年分手有關。

    陳星徹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做完這一切,他才?正色看向許若,沒躲避也沒夸張,說道:“因為那幾年我太?戾氣?了,戾氣?的人捕捉不到美好的畫面。”

    分開那幾年,陳星徹成了一個感知?力遲鈍的人。

    從前看到云朵好看,他都?會覺得心情愉悅,但?分手之后,他不會了。

    許若似乎懂。

    他不再拍攝,不是因為喪失了技巧和技能,而是只剩下技巧和技能。

    他那幾年,將自己冰封起來,不愿意再感知?這個世界的美好,就像一個感冒的人,鼻子被堵住了。

    所以?還是因為她。

    許若感到有點難過。

    她在?感情受挫之后,反而情緒迸發?帶動了靈感,寫了無數隨筆,又發?表一本?暢銷國內外的情感類小說。

    可他的境況卻與她正好相反。

    他是靠愛創作的人,而她依靠的是感受。

    “好了,你別?亂想。”似乎是看出許若有點寥落,陳星徹打了個響指將她拉回來。

    許若淡淡說:“沒。”

    陳星徹深深看她一眼,并不想戳穿。

    他扭頭看了眼在?廚房忙活的女人們,又對許若說:“來過了,看到她們過得不錯,我們走吧,別?打擾她們招待客人。”

    許若說好。

    告辭的時候,楊家母女親自把陳星徹和許若送出門,連連道歉:“真不好意思,叫你過來,卻沒招待好你們。”

    陳星徹說:“哪里,我吃得很開心。”

    楊婆婆拉住陳星徹的手說:“你不來,我想讓你過來,你來了,我們嘴笨也不知?道說什么。”

    楊采英笑著?說:“我媽是想感謝你,感謝你帶來這么好的生意,后面還一直關照我們。”說到這,她看了眼許若,“我媽去年生病住院,還是陳兒付的醫藥費嘞,唉,其實我們也有錢,不像之前拿不出錢了。”

    許若聽完只溫和地笑-

    回去時,陳星徹明明沒有來時騎得快,大有帶許若一路看風景回去的意思。

    但?許若還是像來時一樣,緊緊抱住了陳星徹的腰。

    陳星徹渾身一凜,緊接著?安寧下來。

    幸福面館離山上并不近,騎摩托要一個多小時,越往山上走,越覺得天色昏暗,陰云都?在?往同一個方向飄。

    陳星徹忽然把車速放得很慢,微微扭頭對許若說:“前面下雨了。”

    許若越過陳星徹的肩膀一看,果?然,百米之外的地方正下雨。

    于是他們停下來,沒有再往前。

    本?想等?一會兒再走,然而雨勢突然變得很大,連剛才?不下雨的地界也開始下起滂沱大雨。

    他們找個超市躲了會兒雨。

    買了一堆零食吃,或許是還陷在?幸福面館的情緒里,他們吃東西?的時候沒怎么聊天。

    只有在?吃到某個好吃的口味時,陳星徹會把東西?遞過去,說:“這個好吃,你也嘗嘗。”

    許若會接過去,試一下。

    如果?覺得好吃,她會安然地接過那一整袋零食,再把不喜歡吃的給他。

    陳星徹就目光一頓,看著?她塞到他手上的零食說:“真是我祖宗。”

    “……”許若在?心里暗笑。

    吃完一堆東西?之后,雨還沒停,但?是變小很多,幾乎是毛毛雨。

    許若想著?她朋友快回國的事情,她想盡快啟程,趁今天還有時間,回家收拾收拾,陳星徹沒反對,幫她戴上頭盔,騎上摩托往山上疾馳。

    山里下過雨后,淤泥都?被沖到路上。

    南山是上山的必經之地,一個月之前被火燒過,為了防止山體滑坡,許若還和村民們種了好多天的樹,只是還有一大片沒來得及種完。

    走到半山坡的時候,一大塊地勢比較高的土地突然坍塌,泥漿如洪水般傾斜而下,轟然一聲好似巨獸吞噬生命的嚎叫,石頭和泥濘,樹木一同砸到地上、身上。

    剎車聲撕裂耳膜!

    天旋地轉間。

    許若呼吸狠狠一停——

    在?這生死存亡之際,陳星徹沒有任何一絲遲疑,擋在?了她的前面。

    第66章 紋身

    許若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眼前已是?一片狼藉,坍塌過后?,樹木亂倒, 泥土如?巖漿流淌滿地, 天空遍布很低很低的濁云,風聲呼嘯好似野獸嗚咽。

    身上很重。

    陳星徹壓在她的身上, 雙臂展開,呈現出一個維護的姿勢。

    如?果沒記錯,剛才有塊石頭,砸到?了他的頭部和背部。

    而那塊石頭本?來應該落在她的頭上。

    是?他飛撲過來, 護住了她。

    情?急之下他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小心”, 沒來得及安慰她一句“別怕”,他只是?和她對?視了一眼。

    那一眼飽含復雜,帶著濃濃的依戀,不舍和因為成功護住了她而產生的一絲安心。

    許若感覺自己的心已經痛到?失去知覺。

    她開口叫了聲陳星徹,聲音也像糊了層淤泥, 悶悶的。

    清清嗓子, 又叫一聲。

    叫不應。

    她頓時遍體生寒, 眨了眨眼, 感覺模糊不清,好像被什么糊住似的。

    直到?風吹在臉上感覺到?冰涼的滋味,她才意識到?她哭了。

    那一刻的感受,許若一生也忘不掉。

    仿佛壓在她身上的不是?陳星徹。

    而是?一座山。

    他為她擋住了大?山的憤怒, 卻?讓她感受到?了一座山的重量。

    陳星徹身上全都是?泥和血,臉色蒼白的像是?剛刷了白漆的墻, 嘴唇是?青紫的,眼眸緊緊閉著, 死寂到?連風吹過來他的睫毛都不知道顫抖一下。

    許若聞得到?血腥味,她能感受自己身上也有疼痛,但很清楚她傷得不重。

    她試了試陳星徹的鼻息和心跳,以及頸間的大?動脈,找到?了一絲孱弱的生命的跡象。

    她暗自松了口氣。

    又想到?他這么壓在她身上不是?辦法?,不得不把他從身上推開,可她又不敢太用力?,怕把他弄痛了,幾次下來,都撼動不了他的位置。

    她對?自己失望極了,任憑自己再次重重跌回地上,胸膛顫抖著失聲痛哭。

    她不是?個輕易失態的人。

    但這一次,她真?的怕了。

    哭著哭著,她開始絕望地大?喊:“有沒有人啊,救救我們……有沒有人,救命啊……”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連陳星徹,都是?毫無反應,就好像剛才隨著塌陷倒下來的木頭和滾下來石頭一樣。

    許若害怕得渾身亂顫,她用手背胡亂抹了把眼淚,終于咬牙,猛地把他一推,再用膝蓋一頂,還手往右側搡,一氣呵成的動作下來,終于把他從身上推開。

    然后?許若坐了起來,不顧身上的狼狽和疼痛,跪在陳星徹的旁邊,拍拍他的臉頰喊:“陳星徹?陳星徹你能聽到?嗎?阿麒?你回答一下啊!”

    不僅毫無反應,許若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是?漸漸變涼的。

    許若不敢貿然再動他。

    她掐自己大?腿,讓自己冷靜下來,轉身去找手機。

    她的包在摩托車旁邊,她踉蹌著,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過去,從里面掏出了手機,用滿是?淤泥的手指點開屏幕,萬幸,手機還沒壞!

    手機屏的反光照亮了許若的瞳仁。

    她迅速識別臉部點進去,卻?看?到?最上方的通知欄信號格是?空的。

    她鼻子一酸,眼淚重重砸到?屏幕上,化開了紅褐色的淤泥。

    她喘著氣,不敢停,又去找陳星徹的手機。

    陳星徹的手機在他的上衣口袋,許若踉踉蹌蹌來到?他身邊找到?手機,急切在各個兜里翻找一遍,都沒找到?,目光一滯,突然在不遠處看?到?躺在樹枝堆里的手機,她心里頓時預感到?不好的結果,不死心地走過去,拿起來一看?,這手機屏幕已經碎的開不了機。

    許若張著嘴,鼻翼狠狠翕動,“啪”的一聲把陳星徹的手機砸到?地上。

    可這種發泄,恰恰代表她是?無能的。

    許若更絕望了。

    她又回到?陳星徹身邊,她把他抱進自己的懷里,試圖把自己的體溫渡給?他,她看?到?除了最嚴重的頭部之外,他身上還有許多碎石的割傷,可她不敢碰,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掉。

    以往最害怕她難過的人,這會兒看?她哭成這樣,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許若已經無法?形容她有多心慌,她從沒有這么強烈的特殊預感,她感覺厄運就在眼前,死神一點點逼近。

    她開始喃喃自語:“你好歹留一句話再睡呀,這樣讓我多害怕。”

    “你知道嗎,我寧愿今天躺在這兒的是我。因為……好像清醒的人最痛苦。”

    “陳星徹,你能不能行行好,給?我點反應?天快黑了,你說會不會突然竄出一條蛇或者別的什么……”

    “好吧,如?果真?有危險,我會保護你的。”

    “保護不了,我就和你一起死。”

    她越說越傻氣:“殉情?對?不起父母,我會死得像意外一樣,讓他們覺得我和你都是?死于意外。”

    說到?這里,許若停頓一下。

    其實她最怕蛇了,但這一刻,她并?未覺得恐懼。

    保護者也并?非天生強者,而是?因為有想守護的人,才會無暇顧及膽怯,變得所?向披靡。

    她在陳星徹的負傷里,被迫成為了守護者。

    于是?這一刻,她加倍體會到?,陳星徹擋在她身前時的堅決。

    她忽地一笑:“其實我知道你對?我好,重逢之后?那些細枝末節的愛,我都感受得到?。”

    “你不知道吧,我在你送我梔子花手串那天,心意就已經定了。”

    “無論是?我順水推舟,讓你接近我,還是?我一而再再而三拒絕你,都是?因為我心里還委屈,我委屈你五年來都沒找過我,委屈你當年不能不分對?錯的為我低一次頭。”

    “陳星徹,讓你這樣的人為我低頭,很難吧。”

    “但是?重逢之后?,你好像總是?在低頭,總是?在讓步,總是?在放低自己。”

    “……”

    許若說了好多從未宣示于人的心里話。

    或許只有這樣的時刻,她才敢一股腦把自己的心意講出來。

    可無論她是?呼喚他,還是?對?他敞開心扉,他始終雙眸緊閉,無知無覺。

    她感覺要失去他了。

    一想到?半小時前還和你分享零食,聊著最稀松平常的閑天,笑起來和往常無異的男人,突然之間就躺在這無知無覺了,這種感覺令人崩潰。

    救護車趕到?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之后?。

    許若反復打開手機的飛行模式,好不容易等來了信號,以最快速度說完地點之后?,信號就斷了,她還以為救護車不會到?,好在還是?來了。

    護士和醫生來回輪換,當場給?陳星徹做了心肺復蘇。

    “一、二、三、四、五……一百。”

    再次重復“一、二、三、四、五……一百。”

    卻?不見陳星徹有反應。

    許若看?到?護士和醫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搖了搖頭,好像在說:“沒救了。”

    許若崩潰大?喊:“求求你們救救他,他還有呼吸,我試過了他還有呼吸!”

    護士喘著粗氣說:“放心,我們不會放棄。”

    在醫護人員的堅持不懈下,陳星徹的眼皮終于動了一下,悶悶地咳了一聲。

    許若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不敢呼吸。

    正在進行心肺復蘇的醫生重重松了口氣,趕緊讓人把陳星徹抬上擔架。

    許若擦干淚水,也跟了上去。

    在救護車上,護士開始處理陳星徹的傷口,給?他止血和消毒。

    頭上的傷口是?造成他昏迷的主要原因,護士和醫生配合著簡單處理了傷口,又將陳星徹的上衣剪開,以便處理后?背上的傷口。

    他的皮膚袒露出來。

    許若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在這一刻再次決堤。

    她嘴巴半張,眼睛密布紅血絲,里面盛滿了震驚和痛苦。

    他的左半邊胸膛上,紋了一串英文字母:“I will always love Asta how I do.”

    這一句是?《Godspeed》的歌詞,許若記得很清楚,這是?陳星徹唱給?自己的第一首歌。

    歌詞里的“Asta”原本?是?“you”。

    而“Asta”是?他當初為她取的英文名?字。

    翻譯過來,意思是?:無論以何種形式,我都將愛Asta至死。

    許若捂住臉,發出了極其痛苦的悲鳴。

    第67章 隕落

    到醫院之后, 陳星徹第一時間被推到搶救室,許若則被攔在了門?外。

    護士讓病人?家屬簽字,她以女友的身份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空空的走廊上, 只剩許若自己, 她蹲在墻邊,抬頭呆呆地盯著?天花板。

    萬般復雜都如流水般滾滾而逝, 她現在大腦一片空白。

    發?了一會兒呆之后,許若想到陳星徹的出?身并非尋常,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務必先聯系一下他家人?,于是?通過出?版社的編輯聯系到裴墨, 再由裴墨聯系陳星徹的父母。

    次日清晨, 天剛亮沒多久,陳星徹的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一起趕來了醫院。

    陳星徹沒什么大問題,只是?外傷需要縫針,加之中度腦震蕩,還在昏迷。

    許若原本守在病床邊, 看到他的家人?都來了, 她自然要把空間讓給他們, 離開病房, 到走廊找了個位置坐下。

    陳星徹的家人?因為太牽掛陳星徹,都沒注意到許若的存在。

    接下來一整天,除了隨行的其他人?員進進出?出?外,陳星徹的家人?都沒離開過病房。

    下午天色漸晚, 窗外華燈初上時,有幾位看起來很像領導的男人?來病房探望, 沒有逗留太久,離開時, 陳星徹的父親親自送他們到電梯,很快又?回病房,走路的姿勢都能看出?他滿是?憂慮。

    許若一直守在病房外,除了上廁所外,沒有離開過。

    她不知?道病房里的境況,一天下來,心?里把什么神仙都拜了個遍。

    陳星徹在送入醫院后的第26個小時醒來。

    睜開眼睛之前,他感覺頭痛欲裂,好像頭蓋骨已經?碎掉了,驀然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飛濺的碎石,沖刷的淤泥,坍塌的山體,倒地的大樹,以及一對秋水般的眼眸。

    尖銳的疼痛如鑿子般敲擊神經?,把他逼醒。

    他動了動眼皮,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輸液瓶,然后是?病床旁守護的家人?。

    爺爺第一個察覺陳星徹醒過來,倏地起身,握緊陳星徹沒輸液的那只手喊道:“麒麒!”

    全家人?都圍過來,一同探頭看向他。

    陳星徹沉默著?,一一掃視,很顯然,他在尋找另一個人?。

    爺爺奶奶不解,異口同聲問:“麒麒,你想說什么?”

    陳吉贏也問:“你在找誰阿麒?”

    “那女孩沒事。”

    只有趙爭妍反應過來陳星徹的意思,她深深嘆了一聲,“她沒事,你放心?。”

    陳星徹眸光微動,眼眶瞬間濕潤了,然后他喉結一滾,壓住了什么,終于安心?。

    陳吉贏看了眼趙爭妍:“什么女孩?”

    “你們都沒注意嗎,我們來之前是?那女孩守著?阿麒的。”說到這趙爭妍扶額,有點愧疚,“也怪我,我一心?想著?阿麒,什么都給忘了,也沒關心?一下那女孩,她得多害怕啊。”

    “趙總,您說的女孩好像一直都坐在門?外走廊。”秘書適時插話進來,提醒了一句。

    陳星徹明顯轉頭看向秘書,緊接著?就想起身。

    爺爺眼疾手快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動。

    奶奶見狀,便對趙爭妍說:“吉贏和老爺子先在這守著?麒麒,你和我出?去找那姑娘。”

    趙爭妍點頭:“好。”

    陳星徹的病房門?突然被打開,許若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

    卻見陳星徹的奶奶和媽媽一前一后走出?了病房,她看向她們的同時,她們也向她看過來,她心?中一凜,忙起了身。

    在奶奶的印象里,這是?她第一次見許若,不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到許若容顏姣好,眉宇之中有一抹空谷幽蘭的氣質,彎了彎唇角,率先向她道了聲:“你好。”

    趙爭妍是?見過許若的,卻也忍不住把許若仔仔細細地又?從?頭到腳看了兩遍,見她眼睛都哭腫了,心?里一揪。

    又?聽老太太出?聲問候,她一笑,走過去對許若說:“又?見面了許若同學。”

    許若還有點不在狀態,只懵懵然又?禮貌周到的向奶奶點頭致意:“您好。”緊接著?又?向趙爭妍頷首,又?道,“您好。”

    話落之后忍不住問:“陳星徹怎么樣了。”

    趙爭妍向她投來一個安慰的目光:“他已經?醒了。”

    許若眼睫狠狠顫抖,忍了忍沒忍住,頭一低,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砸下來。

    奶奶一看就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哎喲一聲,對趙爭妍說:“瞧瞧這小可憐招人?疼的。”

    許若心?里一暖,她察覺到奶奶的關愛是發自內心?的。

    奶奶許是?出?門?太急,所以并沒打扮,只穿家常的衣裳,樸素而有質感的一身棉麻套裝,銀發?及耳,耳垂上一對銀耳釘,不施粉黛,哪哪兒都透出?歲月沉淀后的氣質靜好。

    許若不由寬慰老人?家一句:“我只是?太高興,沒事的。”

    奶奶點點頭:“你是個好孩子,我們來之前,全靠你照顧他。”

    許若垂首說:“都是?應該做的。”

    趙爭妍見許若和奶奶聊得差不多了,才對許若說:“你進去看他吧,他想見你。”

    許若迫不及待想去見陳星徹,先是?眼睛亮了亮,隨之又?想到爺爺他們還在里面,她在面對男性長輩時,總不比面對女性長輩那么自在,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理活動變了又?變,最終還是決定先去看他。

    只有失去過。

    才知?道失而復得四個字是?多么驚喜和需要感恩。

    許若朝奶奶和趙爭妍一笑,便著?急進了病房。

    那時爺爺正讓陳吉贏摁一下呼叫鈴找醫生過來看看,聽見門?響,二人?齊齊扭頭看向許若,許若向他們大大方方頷了一首,因為不知?道喊什么合適,索性直說:“我來看看陳星徹。”

    他們都對許若笑了笑,卻也是?面對陌生人?的客套。陳吉贏道:“進來吧。”

    許若走過去。

    陳星徹的目光隨著?她的步伐而移動。

    他看到她還穿著?一身臟兮兮的衣服,手背上有樹枝的劃痕,眼睛都哭腫了,很丑很憔悴,但他很想抱一抱親一親這樣的她。

    許若站定,觀察了陳星徹好一會兒,視線落在他頭頂纏了一大圈的紗布上,緩緩開口問:“你沒事吧。”

    陳星徹動動嘴唇,問:“你呢?”

    許若說:“我當然沒事了。”傷都讓你受了,我能有什么事。

    陳星徹卻眨了眨眼說:“成小臟貓了,還沒事。”

    許若訝然,低頭看了眼自己,這才發?現她是?多么狼狽不堪。

    她呼吸都慢了半拍。

    畢竟這是?陳星徹的家人?第一次見她,而她的形象未免令人?大跌眼鏡。

    可這種時候,也犯不著?為這些矯情,許若抿抿唇,很快調整好心?態,說道:“我回去洗洗就好了,倒是?你,昏那么久,頭疼嗎?”

    “疼。”陳星徹一點也沒掩飾。

    又?大言不慚問,“你怎么補償我?”

    許若一聽這話就知?道他那散漫沒正行的小性子又?回來了,不由看了眼一旁的爺爺他們,嗔他一眼,但嘴巴里說出?的話卻是?好聽的:“謝謝你啊,為了幫我,受了傷,真的謝謝。”

    這句話是?她的真心?實意。

    但是?聽起來有點太生分。

    陳星徹立即皺起了眉:“得,你是?覺得我還沒死,故意來氣死我的吧。”

    許若一怔:“……”

    家人?們都圍在床尾,靜靜看著?他們二人?互相?關心?,又?吵嘴說笑。

    他們之間的氛圍,讓家人?們也很難不被感動。

    爺爺和陳吉贏都深深注視著?許若,觀察著?,不語。

    看到許若被陳星徹堵得語噎,趙爭妍笑著?打圓場,說道:“好了好了,陳星徹你那腦瓜子剛受傷,別叭叭個沒完。”

    正好醫生來給陳星徹檢查,趙爭妍讓了讓路,又?接著?對醫生說:“醫生你抓緊給他瞧瞧,腦子別摔傻了。”

    “妍妍!”爺爺忍不住責備了趙爭妍一句,“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趙爭妍微愣,忙笑:“呸呸呸,我的錯。”

    許若看了眼趙爭妍,印象里她一直是?一個性格敞亮爽利的大女人?,年歲沒有改變她的容貌,也沒有改變她的性情。

    而許若從?學生時代起,就很喜歡趙爭妍這個人?,就算她不是?陳星徹的媽媽,她也喜歡。

    察覺到許若的目光,趙爭妍朝她看過來,微微一笑。

    許若一怔,回以一笑后挪開目光。

    醫生很快給陳星徹檢查完,發?現他沒什么大問題,陳吉贏就問:“轉院沒問題吧。”

    醫生說:“可以。”

    “能飛嗎?”

    “時間別太長是?可以的。”

    陳星徹家人?來時是?趙爭妍包機來的,這會兒陳星徹自然跟著?專機回去。

    許若還有行李沒收拾,就沒陪著?,另買票走。

    陳星徹千叮嚀萬囑咐:“到京市之后聯系我。”

    許若看他這一身傷的樣子,不忍心?拒絕,點頭道:“好。”

    因為陳星徹的傷勢沒有大礙,回山里收拾行李的時候,許若感覺心?情特?別舒暢,好像積壓了好久的陰霾全都一掃而光了。

    只有在路過她和陳星徹的出?事地時,當時那山體坍塌的一幕又?涌上腦海,她才打了個寒噤,忙不迭閉上眼,把那些畫面從?記憶里暫時趕走。

    許若回家時,恰逢房主人?也回到家。

    二人?見面后,一起吃了頓晚飯,聊天到凌晨,許若又?在她家里住了一晚,次日天亮才去趕飛機。

    她在機場候機時,心?里全都是?回到京市之后要去看望陳星徹,那會兒她心?里是?很想他的,還夾雜著?牽掛和一些連她也弄不清楚的情感。

    人?一旦如此,總會看上去格外沉默。

    這時,坐她對面的兩個女孩突然抱頭痛哭,和許若的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許若把思緒抽離,看著?她們。

    兩個姑娘先是?不管不顧抱頭痛哭了一會兒,又?松開彼此,慌慌張張找手機,應該是?看到什么不敢相?信的消息,又?把手機拿給對方瞧,邊哭邊確認。

    最?后確認的答案應該是?一如既往的悲傷吧,她們再次抱住對方號啕大哭,就像不會說話只能用哭泣表達感情的孩子。

    擁抱的瞬間,手機滑落下來。

    許若從?包里掏出?紙巾,順便俯身把手機拾起來。

    只是?無?意間一瞥。

    或許是?微博熱搜前三條的“爆”字連在一起太顯眼,許若的呼吸像被無?形的大手扼住,差點窒息。

    她看到了什么?

    熱搜前三條,按順序分別是?:

    “宋敘西當場身亡。”

    “宋敘西車禍現場。”

    “宋敘西被私生粉追車。”

    許若握緊了手機,力道大到幾乎要把屏幕捏碎。

    原本想去安慰別人?的她,頓時感覺好痛啊。

    好痛,真的好痛。

    從?前她不知?道什么人?去世?才能用“隕落”二字形容,現在她卻想到了這個詞語——

    隕落。

    第68章 敘西

    宋敘西死于一場車禍。

    他原本?剛進組半個?月, 為趕拍攝進度一直沒離開過橫店,這次是為即將?到來的生日,才向劇組請假。

    車禍是在京市機場外的高架橋上發生的, 之前?被宋敘西發文痛斥過的私生, 因為并非第?一天當私生了,報警后進去蹲了幾天, 出?來后還是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猖狂。

    他伙同另外兩個?私生粉在公路上圍追截堵宋敘西,宋敘西的司機躲避不及,二車相撞, 緊接著后面七八輛車追尾, 造成連環車禍。

    宋敘西,司機以及兩名私生當場死亡,剩余一名私生經搶救無效死亡,整場事故中,重傷五人, 輕傷八人。

    這次事故正趕上早高峰, 亦造成交通癱瘓。

    如一場蝴蝶效應, 引發了強烈輿論。

    ……

    許若回到京市已經是下?午。

    吳佳蓉和希希一起到機場接她, 幫她拿箱子的時候,希希看到她眼睛紅紅的,忍不住問:“姑,你怎么了。”

    許若搖搖頭, 說沒事,但那?表情就像丟了魂。

    從機場大廳去停車場, 一路上聽到不少路人在談論今天發生的重大新聞——

    “誒,你知?道那?個?誰死了嗎。”

    “宋敘西啊!”

    “我舍友是他死忠粉, 他才29歲,真可惜。”

    “還不到29周歲呢,唉永遠留在28歲了……”

    吳佳蓉顯然也聽到了這些討論,搖頭道:“唉!天妒英才啊,我可喜歡看他的劇了,唉……”

    一連好幾個?嘆息。

    陌生人對于這種事,除了扼腕嘆息,好像也做不了別的。

    他們很快上了車。

    希希系好安全帶后,問吳佳蓉:“奶奶,你剛剛說的是清風仙君嗎?”

    清風仙君是宋敘西飾演的角色,這個?暑假正在各大網絡平臺熱播,此時還未播到大結局,吳佳蓉每天都第?一時間追劇。

    “唉,是啊。”吳佳蓉又是一嘆。

    “啊,他要真是仙君就好了,那?就不會死了。”

    “這個?人,我認識。”

    正當吳佳蓉和希希說話時,許若忽然開口,“我一直都認識他。”

    吳佳蓉邊打方向盤,邊看她一眼:“不稀奇,誰不認識他,這么火。”

    許若淡淡笑了:“我們從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上個?月還一起吃過飯。”

    上個?月陳星徹那?場別有用?心的晚宴,也請來了宋敘西。

    當時那?一見?,是相隔五年的再次照面,正兒八經的久別重逢。

    他們單獨聊了幾句天,說是敘舊,未免沒什么舊交在,但也不是毫無回憶,所以他提到了初次見?面,他們的思緒在那?一刻短暫的瞬間交匯到一起。

    他們初次見?面,就是在晚宴上,最后一次見?面,沒想到也是。

    這讓人有種空虛浮華的感受。

    他們都是活在鐘聲響起之前?的辛德瑞拉,實際各有各的落魄與貧窮。

    在許若心里,宋敘西一直都很特別。

    寒枝雀靜幽默冷,虛生浪死孤獨人。

    他就算不做明?星,也是天生無法泯然眾人,特質強烈,讓人忘不掉的存在。

    他是那?么一個?淡漠,自我,毒舌,滿是缺點卻讓人討厭不起來的人。

    他是一個?明?明?靈魂的底色是灰色,卻又很濃墨重彩的人。

    ……

    他還是那?個?圈子里第?一個?發現她喜歡陳星徹的人。

    “你們是朋友啊!天吶,怎么沒聽你說過?”吳佳蓉愣了愣后看向許若。

    “……”許若沉沉呼吸。

    是朋友嗎?

    可連聯系方式都未曾交換過,并未單獨相處過,沒有交換過心事,也沒互送過禮物。

    應該只能算熟識,而非朋友。

    許若無法回答吳佳蓉。

    沒有人知?道她現在有多?難過,就像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稱不稱得上一聲朋友。

    她別開眼,看著窗外,把?自己蜷縮起來。

    車子駛入高架橋,她有點沒趣兒地想,她現在是不是就走在宋敘西踏足過的黃泉路上。

    滾滾車輪碾過的,有宋敘西的鮮血嗎。

    她閉上了眼,不敢再想。

    ……

    回家之后沒多?久,許若去醫院看陳星徹。

    在住院部?大樓前?,她遠遠就看到在門口邊打電話邊抽煙的趙爭妍,她穿大紅色,人群里特別扎眼,手腕上的玻璃種翡翠手鐲在陽光下?閃耀著瑩潤的光,許若腳步頓了頓才走過去。

    趙爭妍直到許若靠近才發現她的存在,對著聽筒說“我知?道了,回頭再說”,就把?電話掛了。

    許若叫了聲:“阿姨好。”

    趙爭妍摁滅了煙,將?煙頭丟進垃圾桶,才對她一笑:“來了。”

    許若點頭。

    趙爭妍靜了兩秒,說:“上去看看他吧,他知?道西西的事情了,把自己關在病房的衛生間里,誰也不見?。”

    許若心中一慟,緩緩呼了一吸,才說:“我去勸勸。”

    陳星徹在VIP病房,電梯一路上升至頂樓,許若整理好表情才走出?來。

    裴墨就在病房外等著,原本?有點臊眉耷眼,看到她來,明?顯松了口氣,說道:“陳總現在心情不太好,您……”

    “放心吧,交給我。”許若打斷他。

    裴墨微怔,很快點頭,又畢恭畢敬去給她開門。

    許若進了病房,看到床上并沒有人,轉而走到衛生間門口,默了默,伸手叩門:“陳星徹,是我,許若。”

    只聽“啪嗒”一響,是鎖扣被打開的聲音。

    緊接著,陳星徹垂著頭,喪喪地出?現在眼前?。

    許若為此狠狠一怔,她在敲門之前?還經過一番心理掙扎,不知?道要怎么勸說才能讓他把?門打開。

    誰知?,她就只是站在這,他知?道她來了,他就把?門打開了。

    許若看到陳星徹的第?一眼,她就感覺自己的呼吸慢了許多?。

    陳星徹看似與以往無異。

    可她為什么有一種悲愴的感覺。

    這種悲愴是具體而宏大的,好似凜冬時分,萬物凋敝的空曠,孤寂和灰茫茫。

    許若張張口,忍不住喊:“陳星徹……”

    她才叫出?他的名字,他忽然往前?一倒,直挺挺摔進她的懷里,雙臂一緊把?她抱住了。

    她因為這突然下?挫的重量而后退幾步,強忍著穩住了。

    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聽見?他喃喃說:“我頭好疼。”

    許若不敢大聲呼吸,問:“要叫醫生嗎。”

    陳星徹說:“別。”

    許若又問:“那?我扶你躺會。”

    陳星徹很輕地搖了下?頭:“就這樣,借我靠會。”

    許若抿緊了唇,不再出?聲。

    她慢慢地抬起手,遲疑一陣,才把?掌心覆在他的脊背上,溫柔的上下?輕撫。

    很快,她感覺肩膀濕了。

    但她沒有聽到哭聲-

    宋敘西的葬禮定在三?日之后。

    這場葬禮久違聚齊了所有的故人,連翟禮俐也特意從英國?飛回來,送他最后一程。

    許若不覺得她和宋敘西有熟悉到可以參加他的葬禮,但她還是向陳星徹開了口,讓他帶自己去,送故人一別。

    陳星徹則帶著一身的傷痛出?院,堅持來到這場葬禮。

    當然了,這種場合少不了記者和前?來送行的粉絲,靈堂外和墓園外都聚滿了人,四五輛警車出?來維持秩序,救護車也停在路口,據說在葬禮正式開始之前?,已有情緒崩潰的粉絲被送醫。

    許若和大多?數人一樣按部?就班吊唁。

    在靈堂,她第?一次見?到宋敘西的父母,也是這時她才記起,宋敘西的母親曾是火遍全國?的影后,想必門外蹲守的記者有不少是為了拍她神?情悲痛的照片。

    許若也久違的見?到了宋楚。

    她曾聽宋敘西講過,宋楚已在美國?結婚生子,但她身上絲毫看不出?為人母的痕跡,還是那?么青春靚麗。或許是和宋敘西感情并沒那?么親厚,她并不像其他人那?么的哀傷惋惜,察覺到許若也來了,她沉默著看向許若,那?一眼的神?情也如從前?那?般倨傲。

    年歲的增長?以及身份的轉換,都沒有改變這個?女人的性情。

    因為陳星徹的關系,許若有幸到墓園送宋敘西最后一程。

    這一天也是宋敘西的生日。

    趙杭提前?出?了點子,要大家每個?人都送宋敘西一個?禮物。

    眾人送宋敘西最后一程之后,都先離開園區,只剩家人和最好的朋友還沒離開,宋敘西的家人送上禮物之后,趙杭是朋友堆里第?一個?掏出?禮物的人,Lana Del Rey是宋敘西最愛的歌手,他就送給宋敘西一張Lana Del Rey親筆簽名的唱片。

    陸燏的禮物是一副耳機,他聲音幾度顫抖:“當年把?你的耳機弄壞了,一直沒賠你,現在我賠你一副。”

    聽到這里,宋敘西的母親終于支撐不住,哭著暈倒。

    宋敘西的父親手忙腳亂送她去休息。

    一時間只剩下?幾個?年輕人。

    陳星徹給宋敘西訂了一個?大蛋糕。

    全黑的奶油,在最上面畫了一個?橙黃色的燦爛太陽,上面沒寫?生日快樂,而是寫?:宋敘西,常回來看看。

    由于墓園入口聚集了太多?人,店家開車過不來,裴墨匆匆去取蛋糕,卻忘記了拿蠟燭。

    陳星徹默了片刻,掏出?懷里的打火機和香煙,點燃了一支香煙。

    把?那?根煙倒插在生日蛋糕上。

    然后他喃喃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聽到聲音,其他人也紛紛開口,和聲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許若在最后一句唱完時,走上前?一步,把?手里的植物標本?書,放到了宋敘西的墓碑前?。

    一行熱淚,從她的眼眶滑落。

    遠處風聲嗚咽,樹枝狂舞,而天空晴朗,一碧萬頃。

    離開墓園之前?,宋楚叫住了許若。

    許若不覺得她們是可以寒暄的關系,看向她的眼神?是有幾分疑惑的。

    宋楚講話向來直接,她第?一句話便問:“那?本?書怎么在你手里。”

    許若想了一秒,才明?白過來她說的哪本?書,她說:“我在古著店里淘的。”

    宋楚問:“城西繽紛巷的古著店?”

    許若目光沉了沉:“對。”

    宋楚又問:“什么時候買的?”

    許若不明?白宋楚問這些有什么意思,但她還是如實告知?:“高三?那?年,你邀請我參加生日宴,我在那?家店里給你挑禮物的時候買的。”

    “……”宋楚明?顯一頓,深深沉默了。

    許若察覺到,似乎有什么在靜靜流動。

    宋楚沉默片刻后,忽地一笑:“我還以為他找到了這本?書,然后送你的呢。”

    許若搖搖頭,心想,都是機緣巧合。

    又想到最后還是沒能讓他拿到那?本?植物書,她的眼眶就有點發澀,她抬抬頭,感覺天空藍得有點悲傷。

    宋楚在這時又開口:“我正琢磨呢,他那?種自私自利的人,怎么會這么喜歡一個?人。”

    許若有點不懂。

    宋楚更像在喃喃自語:“而那?個?人,為什么偏偏是你。”

    說到這,她看向許若:“你有察覺到嗎?”

    許若云里霧里。

    “他從不愿意摻和別人的事,但面對你時,他總是助人為樂。”宋楚諱莫如深,“所以,我一直覺得他喜歡過你。”

    許若微怔,很緩慢地迎上宋楚的目光。

    宋楚看著她,聲音有點遼遠:“但是真的喜歡過嗎,我不清楚,已經沒人知?道。”

    許若眸光微閃,似乎眼眶里有晶瑩的淚光,但風一吹過,又消失不見?。

    二人從未對視過,這一次卻因為某個?逝去的生命,近距離看向彼此。

    許若久久無言。

    宋楚又是一笑:“當年我和他不對付,又斗不過他,就把?他最喜歡最珍視的東西偷了出?來,找了個?離我們家很遠的店賣了,三?百塊錢,我拿著這個?錢,去做了美甲。”

    宋楚很突兀地又把?話題拉回那?本?植物書上。

    許若聽著她的話,啞然失措,既不震驚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卻又因她這樣做而內心動蕩。

    后來很多?年,許若都沒有再見?過宋楚。

    她對這一天最后的記憶是——

    宋楚斂住了笑,仰頭看向天空,平靜地說:“我會遭報應的。”

    第69章 眷屬

    宋敘西的喪事結束后的很長?一段時間, 每個人都被淡淡的悲傷籠罩著。

    而很快,李歲和陸燏的婚期到了。

    他們?的婚期定在8月的第一天。

    許若作為李歲唯一的伴娘,提前一天就來?到李歲家里幫忙。

    這幾?年?李歲的事業如火如荼, 已經是?個人資產過億的女企業家, 早早就買了房子?,卻還是?決定從媽媽的小飯館出嫁。

    飯館的二樓是?李歲一家的生活區, 許若剛認識李歲的時候就去過,一間房里擺了張床就擺不下其他的家具,窗子?小小的一扇,用舊報紙糊起?來?擋風, 逼仄而昏暗。

    李歲的媽媽年?紀大了, 一是?念舊,二是?舍不得關系好的街坊四鄰,還是?在從前這個小屋子?住,經營著這家小飯館。

    許若到李歲家的時候,一樓的門?市店里都是?賓客, 李歲媽媽一身喜氣的暗紅色旗袍, 穿梭在前堂和后廳之間, 臉上卻絲毫沒有喜色, 反而是?滿臉的疲憊和焦躁,一會兒有賓客喊她,一會兒服務員又讓她核對宴席菜單,光是?說話都說得嘴角起?皮。

    許若走上前, 叫了聲?阿姨。

    李歲媽媽看到是?許若來?了,才換上笑顏, 說:“歲歲在樓上呢,這幾?天把她忙得不行, 心情正不好呢,你去看看。”

    許若答應著就上樓了。

    樓梯不長?,她還沒踏上最后兩階,就聽陸燏正講電話。

    “我真服了,明天就婚禮了,這時候變什么變!”

    “她想在哪兒出嫁就在哪兒出,只?要她肯上我這花車!”

    “行了行了,我跟你說不通,反正就這么著了。”

    陸燏講話還是?急脾氣又不給人留情面。

    許若笑了笑,抬腳走完這道樓梯,一眼就看到對著窗戶站的陸燏,卻沒想到李歲居然?也在,陸燏在打電話的時候,她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哭。

    許若眼眸一黯,走上前問:“怎么了。”

    李歲聽到有人來?,下意識擦淚,看到是?許若,又停止了動作,眼淚又流下長?長?的兩行。

    陸燏看了眼許若,又對李歲說:“既然?許若來?了,我就先去忙了,她陪你,我放心。”

    最后這句話讓許若忍不住抬頭和陸燏對視。

    自從當年?陸燏對許若說出尖酸刻薄的話之后,許若對陸燏就一直淡淡的,陸燏倒是?主動道過歉,后來?每次見她,也都有想緩和關系的意思。

    只?是?他的性?子?狂狷桀驁,有表露也是?很淡,許若就順水推舟當作不曾發覺,因為她本來?就不想原諒。

    陸燏這句“她陪你,我放心”,也是?一種示好。

    許若想了想,卻還是?沒有接話,只?點點頭。

    陸燏也沒再有別的表示,他會走第一步,如果對方不為所動,那么他不會再走第二步。

    而朋友之于他,區別在于,無論對方多少?次無動于衷,他都會反反復復走出這第一步。

    陸燏很快下樓了,只?剩許若陪在李歲身邊。

    許若問:“陸燏剛才給誰打電話呢,讓你哭成這樣。”

    李歲吸吸鼻子?:“他給他媽吵架呢,本來?說好了要在這出嫁,他媽媽一聽說這邊拍出來?會很難看,就怕有點丟臉嘛,所以就反悔了。”

    許若環顧四周,逼仄狹小的空間,刷了新漆卻更顯得欲蓋彌彰的貧窮,老派的鋁合金窗子?。

    這樣的生活環境,拍出來?當然?不會好看。

    但許若不用問,也知道李歲為什么仍然?選擇從這出嫁。

    因為她要從她的過去,嫁給未來?。

    從貧窮走向富有,從灰暗走向輝煌,從一個人的孤單走向兩個人的幸福。

    許若抱住了李歲的肩膀:“陸燏不是?挺維護你的嗎,只?要他向著你就行,別哭了。”

    李歲眨了眨眼,深呼吸一口,忽地破涕為笑,用一只?手拍了拍許若抱住她肩膀的手:“我哭不是?因為生陸燏媽媽的氣,而是?因為陸燏站在我這一邊,我很幸福。”

    許若一怔,起?了起?身看向李歲。

    李歲莞爾,許若也忍不住笑了。

    一道不大不小的振動聲?響了起?來?。

    李歲進來?一通工作電話,她向許若比了個示意的手勢接起?來?。

    許若安靜地靠著窗子?,看著李歲。

    這人前一秒還哭哭啼啼的小女人模樣,一切換工作模式便是?雷厲風行。

    窗外全是?梧桐樹,盛夏的陽光透過樹葉罅隙照在李歲的眼角眉梢,她鼻尖的小痣仍然?保持著少?女時的靈動與俏皮,眉眼卻依舊很淡,即便笑彎了眼,還是?給人一種冬天的霧里出太陽的感覺。

    可她偶爾流出的某個表情,你會看到她強大的靈魂,看到她眼底的銳利。

    你會發現這個人之所以給人“淡”的感覺,是?因為,她是?不輕易被更改的,是?不為所動的,野心勃勃的。

    自從李歲工作之后,和朋友們的聚會越來越少?,社交活動基本為生意,通電話也多是?處理工作,許若能體?會到她為事業奮斗時的激情。

    許若又想到高?考前夕,女孩心懷憧憬,說出“我要成為很厲害的人,我要創業,我要當霸道女總裁”的樣子。

    那時大家都有點意外,因為李歲的長?相?簡直和“霸道女總裁”不沾邊,就像《瘋狂動物城》的兔子?實在不像個警察一樣。

    可這么多年?過去了,兔子?成了出色的警官,李歲也成為了她夢想中的樣子?。

    許若看著現在的李歲,恍惚間,十七歲的李歲浮現在眼前。

    兩張面孔重合在一起?,好像什么都沒變,她還是?她,她們?還是?她們?。

    即便總有人說商圈是?個大染缸,但李歲進去了,出來?后還是?李歲的顏色。

    李歲這通電話打得有點久,許若收到關以寧的微信消息:【我在門?口停車了,你到了嗎?】

    她下樓去迎接關以寧。

    剛出門?,就見關以寧從車上下來?,她蜜月旅行直到前兩天才結束,和許若好久不見,一瞧見許若,直接當街大喊一聲?:“若若!”

    接著就張開雙臂飛奔跑過來?。

    許若幾?乎是?到她跑到自己面前,才反應過來?,張開雙臂,穩穩接住了她。

    關以寧將?許若緊緊抱在懷里,晃呀晃地說:“我在國外最想你了!”

    許若笑起?來?:“我也想你啊。”

    她抬眸,只?見不遠處的徐柯,就站在關以寧剛剛跑過來?的地方,看向關以寧的目光是?寵溺而溫和的。

    那一刻許若感到由衷的幸福。

    因為她知道,她的女孩們?,都嫁給了幸福。

    婚禮在第二日吉時舉行。

    陸燏婚禮宴請的賓客,和宋敘西葬禮上的賓客,多半是?同一批人,幾?天前還在葬禮上悲痛欲絕的人們?,現在又變成了喜笑顏開。

    許若看到,陸燏專門?給宋敘西留了個位子?,就在趙杭旁邊,第一排最顯眼的地方。

    這是?個大喜的日子?,喜事的存在卻不是?為了讓人們?忘卻哀事。

    或許人世間就是?這樣,悲痛讓我們?珍惜,喜悅讓我們?咬牙走得更遠。

    李歲穿一襲曳地白紗上場。

    陸燏剪了個板正的發型,染回了黑發,西服筆挺。見慣了他放肆叛逆的囂張,如今乍一看他這么正經認真,倒有點不習慣。

    許若作為李歲唯一的伴娘,在他們?夫妻舉行典禮時,一直站在臺上。

    陸燏也只?請了一個伴郎——陳星徹。

    這不是?為了人數整齊,而是?因為他們?夫妻本來?就只?想請一個人。那個最近距離見證他們?愛情的人,參與這場婚禮每個環節的人,一定要是?最好的朋友。

    自從在宋敘西的葬禮回家之后,許若一直沒有再見過陳星徹。

    許若知道,陳星徹需要自己靜一段時間,便也沒有打擾。

    今天久違一見,發現他瘦了很多,頭上的紗布還沒到拆的時候,許是?想以帥氣的面貌見證陸燏的幸福,他還是?固執地給摘了。

    察覺到許若的視線之后。

    陳星徹毫不避諱地也看向了她。

    視線交匯,有什么講不清的情感在空氣中流動。

    他們?誰都沒有先開口向對方講話,卻也都選擇不移開目光。

    注視,有時候比接吻的感情還要濃烈。

    尤其是?在經歷過大悲之后,再經歷大喜。

    主持人很快開始按照流程推動婚禮進程。

    其實這場婚禮讓人動容的片段有很多。

    但最讓許若感動的是?,李歲媽媽親手將?李歲交到了陸燏手里。

    李歲沒有父親,但她沒有省略這個環節。

    李歲媽媽完成這個“儀式”之后,簡單地講了幾?句話,主要是?對陸燏說:“都說這是?一個把女兒‘交出去’的環節,但我不喜歡這么說,我不是?把女兒‘交給你’,我是?把女兒交給幸福。我女兒本身還是?我女兒,還是?她自己,而你也只?是?讓她幸福的人,卻不是?‘擁有’她的人。”

    臺下掌聲?雷動。

    許若偏頭,發現第一個鼓掌的是?關以寧。

    陸燏也回了李歲媽媽一句話:“媽,我是?個惡棍。”

    這話讓臺下的陸燏媽媽笑著罵了一句“也不看什么日子?,凈胡言亂語”。

    陸燏笑了下又繼續說:“如果拋去我家庭的光環,我一事無成,脾氣也爛,但遇見李歲之后,我覺得我以前發育不完全的靈魂好像長?全了,真的,我甚至覺得,有時候我愛她,都勝過我媽。所以,你放心,我會給她幸福。”

    臺下的親朋好友,聽到“勝過我媽”的時候都是?一陣大笑,又一陣歡呼。

    李歲卻哭了。

    她捂住胸口,濃重的感情讓她無法自持地張大了嘴巴,發不出聲?音地大哭,眼淚順著下巴重重砸落。

    陸燏見狀,上前擁住她,讓她把背影留給賓客席。

    李歲沒有太放縱自己,哭了一會兒就不再流淚了。

    可后來?在讀信的時候,她又再度潸然?淚下:“十幾?歲的時候,你兇巴巴闖進我的世界,那時候你給我希望,又讓我絕望。現在我們?快三十歲了,你還賴在我的世界里不肯離開,這時候再回憶起?當年?,我發現從來?都沒有絕望。你向我索取,卻給我更多,感謝你拯救了我。”

    許若眼里含淚。

    看到朋友幸福,總是?會情不自禁笑著流淚。

    最后,她聽到李歲念到信的結尾:“我確信我們?會一直幸福,就像我剛剛向神明宣誓,我確定要嫁給你一樣。”

    她那滴在眼眶打轉許久的淚水終于傾落。

    與此同時,她看到陽光下。

    李歲脖子?上的翡翠彌勒佛散發著瑩潤的光芒。

    第70章 回響

    這場婚禮一直持續到后半夜。

    夜幕降臨之后, 大家一起狂歡,跳舞,喝酒。

    許若經歷過兩次喝酒誤事, 已經不太敢沾酒, 但誰讓這是一個不能?拒絕喝醉的夜晚,她自然而然多喝了?好幾杯。

    然后不出意外, 她醉了?。

    嗨到凌晨一點的時候,許若跑去廁所吐了?一回,出來之后她沒有?往人群中?去,而是暈暈乎乎坐在花園僻靜處的秋千上, 吹著風醒酒。

    身后響起一道聲音:“不能?喝還喝那么多干嗎?”

    許若原本已有?七分?渙散的目光忽地一定, 她沒回頭,因為?即便?不回頭,她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誰。

    她笑了?下說:“我高興啊。”

    他接著她的話問:“有?那么高興嗎。”

    “有?啊。”她的頭一點一點的,“你看到朋友結婚不高興嗎。”

    聽到腳步輕輕,下一秒, 他站到了?她面?前。

    她仰頭。

    他垂首。

    四目相對。

    夜靜悄悄, 風輕輕。

    只有?夏蟲唧唧, 時不時在草叢中?響起。

    他不笑, 不低落,也不高興,沉默許久之后,問了?她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我之前有?考慮過, 在陸燏和李歲的婚禮上和你重逢。”

    許若微怔,醉意減退了?一半。

    他接著說:“也省得買一個公司這么費勁, 而且現在看,那公司用處也沒多大。”

    許若聽著, 竟有?幾分?想笑。

    他嘆了?一嘆:“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買。”

    許若用她薄醉后濕漉漉的目光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

    他說:“我希望陸燏和李歲婚禮的時候,咱們已經和好,情侶出席。”

    許若忍不住了?,問:“為?什么。”

    他語氣淡淡:“笨吶。”

    許若一噎。

    他緩慢地笑出來:“少給一份禮金。”

    許若怔了?怔,終于笑了?出來。

    陳星徹向來是有?那么一點幽默在身上的,只是這份幽默沒有?夸張成趙杭的那種搞笑,也并?非宋敘西的那種毒舌冷幽默,而是有?一點可愛的感覺。

    陳星徹看到許若笑了?,目光深了?深,卻沒有?跟著她笑。

    他忽地單膝跪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的白色絲絨禮盒,面?對許若打開,里面?不出意外是一枚鉆戒。

    許若的醉意,在鉆戒上的光芒折射到她瞳孔上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剛才是微醺的狀態,就算是與他獨處,也有?一半的意識是游離的,暈乎乎的沒在狀態。

    但這一刻,她像是被雷劈中?,卻不知道是懵了?,還是忽然驚醒。

    陳星徹的神色認真到肅穆。

    他沒有?一絲笑意,甚至顯得沉重。

    許若屏息,靜靜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略停頓片刻,他才開口。

    “如果我不出現的話,你會嫁人嗎。”沒想到第一句不是什么求婚的話,反倒是問她這個。

    許若也沒有?回避,畢竟都到了?這種時刻,沒必要回避什么了?。

    她說:“我不知道,不過我不排斥新的人闖進我的生命,我意思是……嗯,如果我能?愛上別人,我想我是會的。”

    陳星徹點點頭,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

    可盡管如此,真的聽見這種話從許若口中?說出來,他的心還是被刺了?一下,他停頓好久好久,像在壓抑什么,才問:“你舍得嗎。”

    就是這個問題,讓許若一秒委屈。

    她笑了?:“你都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

    “我舍不得。”陳星徹想都沒想接著答。

    許若鼻子驟然一酸,眼淚狠狠落下來。

    陳星徹皺起了?眉,雙手去接她的眼淚,又想到手上還有?戒指盒,一時有?點手忙腳亂。

    許若自己用手背抹掉淚水,又問:“那你呢,你會嗎。”

    陳星徹搖頭:“不會。”

    他收回了?手,跪得很?直,看著她說:“我這輩子只有?你了?。”

    許若低頭笑了?。

    她好像獨自前行了?小半生,才聽到這句話。

    她想到遙遙相見,傾心相許的年少時光。

    默默無?聞的暗戀,心若張弦而口不能?言,最純潔的情感在歲月里開出花來,她像是一個修行者,苦行僧,也像是一個孤獨的藝術家,細細品味別人不知的癲狂,她常常覺得自己在黑暗里絕望的獨舞,可是起舞本身又讓她幸福。

    后來戀愛,她患得患失,得到過難以?言喻的幸福,盛大燦爛的快樂,卻也酸澀,也彷徨,也因為?太愛他而迷失自我。

    至于分?手,在她心里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類似地震海嘯,以?至于心底的余震遲遲不散,讓人心悸。

    再重逢,他們作為創傷者站在彼此面前,都與最初的記憶有?所偏離,可命運就是這么無?賴,十幾歲的許若控制不住自己喜歡上十幾歲的陳星徹,二十幾歲的許若幾經拉扯,卻好像還是逃不過喜歡上二十幾歲的陳星徹。

    然后進度條拉到現在。

    他告訴她,我今生非你不可。

    其實這個世界上的山盟海誓很?多,但沒有幾個男人敢非常堅決地對一個女人許諾這句話。

    許若心里都知道,陳星徹此刻有?多么的飽含真心。

    陳星徹沒有?浪費情緒,繼續說道:“經歷過五年的空白,經歷過山體滑坡,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緊接著經歷宋敘西的死亡,我覺得我們真的一秒鐘都不能?浪費了?。”

    說到這,他直接把戒指塞到許若的手里:“這個戒指,只能?給你,如果你不想要就扔掉,但如果你愿意,我等你當著我的面?戴上去的那一天。”

    許若握緊了?戒指盒。

    她先?是盯著里面?閃亮的鉆戒不語,過了?半天,又抬頭望向他。

    “你看過《夏悸》了?嗎?”許若這樣問他。

    陳星徹喉結滾了?滾,點頭:“一字不落。”

    許若閉上了?眼睛,睫毛輕顫,平復自己。

    那一刻,幾分?了?然,幾分?釋然。

    她心里想,就是這時候了?。

    如果要說些什么的話,就是這時候了?。

    許若再次睜開眼眸,清了?清嗓音。

    這次輪到她傾吐心聲,而在此之前,她好像從來都沒有?把心事講給他聽過。

    “陳星徹,你知道嗎,我會騎馬,也會游泳。”許若這樣說。

    陳星徹目光一沉,定定地看著她。

    許若語氣坦然:“騎馬和游泳都是我哥教我的,我一直都擅長,當初我是故意裝不會的,我只是有?那么一點私心,想靠近你,又不敢太明顯,只好用些小把戲。”

    說到這,她一笑,問:“所以?陳星徹,你能?體會到,當初我有?多么喜歡你嗎,在你還不知道我是誰的時候,我就喜歡你。”

    “這份喜歡,與日俱增。”

    “以?至于,無?論?后來你有?多喜歡我,好像都還是比不上我喜歡你。”

    暗戀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孤單,之于對方?,卻是平平淡淡的忘懷。

    每一個暗戀過的女孩,都幻想過有?一日,能?親口將這種感情講給故事里的男主角聽。

    他就像是一陣風,也像十萬八千夢。

    無?論?未來是千帆過盡,各走一方?,還是溫馨甜蜜,夢想成真,只要能?讓他知道那份珍貴的少女心事,也就圓了?這個夢。

    許若還算幸運。

    她說出來了?,而對方?似乎還很?能?體會。

    因為?她看到陳星徹的眼睛亮亮的,好像燃起一片火焰,又好像是柔柔的月光灑在湖面?上的波光粼粼,幾秒后她才確定,他眼底濕了?。

    許若知道,或許接下來他們都需要情緒緩沖,但她并?不打算停下,因為?有?些話不一口氣說完,就說不出了?。

    她又道:“還有?,當初我們在一起,也是我用了?小手段,你從來都沒問過我為?什么會出現在你的床上,或許是怕我不好意思吧,但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都是我太想在你出國前求一個結果了?,所以?才……”

    許若的話哽在喉嚨里。

    因為?她很?詫異地看到——陳星徹居然在笑。

    陳星徹嘴角噙著笑,似乎是思索一番,才選擇直接問出來:“你難道忘記了?嗎,那晚我從頭到尾都沒問你,你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房間。”

    許若慢慢屏住呼吸。

    陳星徹伸手撩她散落肩頭的長發,動作輕緩而閑散,聲音也不急不緩,似乎在耐心引導著她回憶起那晚的點點滴滴:“如果我醉的不省人事,我會在做之前去拿套嗎,我會問你‘許若,你知道我是誰嗎’。”

    許若愣住了?。

    她完全沒辦法思考,嘴唇顫抖了?半天,才堪堪有?力氣問出一句:“所以??”

    “所以?,你以?為?是你主動,而我以?為?是我。”陳星徹看她茫然,索性直截了?當告訴她。

    許若的眼淚沒有?任何預兆地落了?下來。

    陳星徹用指腹擦去,將她緊緊擁在懷里。

    他知道,這是她的心病。

    而早在去年從陸燏口中?得知此事時,這也成了?他的心病。

    陳星徹緊緊抱住許若,安撫地上下撫摸她的后背,又說:“關于我們高中?的事情,我都想知道,看完那本書之后,我徹夜難眠,我恨不得穿越回去看看當初都發生了?什么。許若,你早該這么做,你就該都告訴我,就像今天這樣,你說我聽,你都告訴我吧,以?后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想聽你慢慢講給我聽。”

    陳星徹這番話說得有?點語無?倫次了?,盡管他的語氣是安慰的,溫柔的,輕柔的。

    許若想了?想,推開他。

    她深深注視著他的眼睛。

    這雙讓她又愛又恨的桃花眼,此刻盛滿了?她的倒影。

    她把戒指從絲絨盒里拿出來,親手戴在了?無?名?指上。

    這小小的動作讓陳星徹不敢呼吸。

    戴好之后,許若把手揚起來給陳星徹看:“其實我早就不生氣了?,我只是委屈,但現在最后一點委屈也沒了?。”

    陳星徹好一會兒不語,像是傻了?。

    許若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尖:“現在我會像我的朋友們一樣,得到專屬幸福了?,你也不為?我笑一笑。”

    陳星徹愣了?愣,這才霍然松了?口氣,眉眼舒展起來。

    他抱緊她,問:“所以?真的是我。”

    “是你。”她笑著答。

    “那我們永遠不分?開了?好不好。”他像是喟嘆。

    這個問題許若思考了?一會。

    她問了?心。

    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好。”

主站蜘蛛池模板: 日韩高清黄色片|夜夜爽一区二区三区|老司机福利在线观看|狠狠色噜噜狼狼狼色综合久|精品免费观看视频|小早川怜子一区二区的演员表 | 无码免费婬=aV片在线观看|免费黄色小视频在线观看|eeuss鲁丝片=aV无码|国产精品videossexohd|亚洲欧美成人一区二区在线|久久www免费人成网站 | 国产精品视频不卡|中文幕无线码中文字夫妻|免费人成再在线观看视频|处女影院|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99热精国产这里只有精品 | 人人干狠狠操|欧美日韩xxxx|日本成人在线看|四虎影院免费在线|成人黄色亚洲|两个人看的www高清视频 | 性情中人中文网|欧美老熟妇XB水多毛多|欧美波霸影院|炼气练了三千年第四季在线观看|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在线视频|艾草在线精品视频免费观看 | 91经典视频|国产高清在线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男女视频|最新亚洲=av日韩=av一区二区三区|五月综合激情|国产一=a | 亚洲性久久|欧美三级图片|日韩美一区二区|13小箩利洗澡无码视频网站免费|114一级片|91免费观看国产 | 亚州性色|国产的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中国毛片视频|久久艹在线|国产在线www|久久久精品日韩免费观看 | 日韩美女啪啪|911久久|国产男女性潮高清免费网站|亚洲国产精品精华液=ab|国产精品视频自拍|毛片在线观看视频 | 欧美性高清bbbbbbxxxxx|一级毛片免费观看|亚洲国产日韩=a在线欧观看美|日韩欧美特一级大黄作=a毛片免费|影音先锋无码=aⅴ男人资源站|欧美粗大猛烈老熟妇 | 欧美日韩不卡一区二区三区|亚洲精品视频久久|少妇欲求不满和邻居在线播放|免费一级片视频|亚洲综合天堂=aV网站在线观看|亚洲=aV无码久久精品播放 | 日韩大片免费观看|成年免费在线视频|精品美女一区二区|不卡在线一区二区|波多野结衣绝顶大高潮|成人精品久久日伦片大全免费 | 高清偷自拍第1页|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爽|黄色影院网站|国产午夜无码片在线观看影院|性一交一乱一乱一视频96|久热精品在线观看视频 | 18岁成人毛片|农村少妇kkkk7777|自拍偷拍国产|老妇女性较大毛片|成人在线日本|ig=ao激情视频 | 超碰人人草人人干|精品国产伦一区二区三区观看方式|无码中文字幕人妻在线一区二区三区|隔壁老王国产在线精品|在线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1在线视频九色 | 99热成人在线|午夜亚洲福利|日韩=av线上|xxxx中国hd|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紧身裤|youjizz欧美 91精品在线观看入口|情人伊人久久综合亚洲|亚洲=aV成人无码网站18禁在线播放|午夜久久福利视频|国产精品午夜福利不卡|午夜黄色录像 | 亚洲另类在线视频|6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欧美黄色=av|日本高清视频网址|草草网站影院白丝内射|成人免费=a级毛片无码片 HD性丰满白嫩白嫩少妇=aV|免费成人黄色大片|久久精品中文字幕|久久无码国产专区精品|欧美=a∨|91精品一久久香蕉国产线看观看软件 | 日韩成人久久久|农村妇女精品一二区|色站在线|成人=a站|99精品一级欧美片免费播放|品色堂成人论坛 | 91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久欧美|色一情一乱一乱一区99=av|国产一区二区小视频|稚嫩小奶娃h文|一级毛片免费观看视频|日本无遮挡边做边爱边摸 | 91经典视频|国产高清在线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男女视频|最新亚洲=av日韩=av一区二区三区|五月综合激情|国产一=a | 亚洲=a级大片|青草伊人久久综在合线亚洲观看|我爱=av网站|91福利视频免费观看|果冻传媒剧国产免费入口今日更新|老师露双奶头无遮挡挤奶视频 | 好男人日本社区www|国产精品乱码一区二三区小蝌蚪|欧亚精品一区|国产欧美在线免费观看|我爱草逼网|乱码专区一卡二卡国色天香 | 中国黄色影院|99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成人久久|疯狂做受XXXX高潮吃奶|欧洲精品二区|激情超碰在线 | 亚洲小说图区综合在线|国产美女高潮流白浆视频|四虎影院地址|欧美极品少妇×XXXBBB|99高清国产清纯学生在线观看|99精品在线免费 | c=aopom成人免费公开视频|中文字幕欧美人妻精品一区|91九幺丨成人|日韩久久国产|三年片大全免费观看|久草在在线 | 久久久综合九色综合88|#NAME?|韩国激情3小时14分合集|免费国产美女视频永久免费|国产精品毛片大码女人|草逼视频观看 | 久久福利精品|亚洲日韩精品=aV无码麻豆|粗大挺进尤物人妻中文字幕|成人不卡一区二区|九九爱爱视频|#NAME? | 国产成人毛片在线视频软件|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不卡在线|中文亚洲字幕|91=av在线影院|涩涩视频在线看|欧美日韩在线观看二区视频 | 影音先锋99|成年女人免费大片视频|天天色草|特黄=a=a级毛片免费视频播放|3级片免费|在线观看中文字幕视频 | 亚洲国产精品热久久|亚洲免费大全|欧美成人ccc大片|国产精品二三区|国产V片在线播放免费无码|亚洲精品久久国产高清 | 日本少妇浓毛BBWBBWBBW|久久久久久成人网|亚洲中文有码字幕日本|老妇出水bbw高潮|色偷偷88888欧美精品久久久|日韩午夜精品 | 国产人妖在线|国产午夜福利在线播放|亚洲国产成人精品久久久国产成人|高柳の肉嫁动漫在线播放|日韩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精品偷自拍另类在线观看 | АⅤ天堂中文在线网|人人澡人人澡人人看欧美|高H喷水荡肉爽文NP肉色学校|日韩一二三区不卡在线视频|欧美在线观看www|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5566 | 亚洲春色综合另类网蜜桃|日韩特一级|深夜福利国产精品|欧美黑人大战白嫩在线|久久久精品2019免费观看|#NAME? 日日婷婷夜日日天干|精品一区二区观看|亚洲热热色|一区二区欧美国产|自拍一二区|毛片无限看 | 久久毛片免费看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毛多水多高潮高清|一级黄色毛片|久久久久久久网|国产精品美女久久久久=av爽李琼|天天摸天天摸色综合舒服网 | 欧美日韩不卡一区二区三区|亚洲精品视频久久|少妇欲求不满和邻居在线播放|免费一级片视频|亚洲综合天堂=aV网站在线观看|亚洲=aV无码久久精品播放 | 国产内谢|成人=av高清|91在线成人影院|国产性猛交xxxx免费看|一级做=a爰片久久毛片苍井优|麻豆视频在线 | 国产成人=aⅴ|日韩一区二区福利视频|日韩在线视频看看|国产剧情一区|色猫咪=aV在线网址|一级免费在线 | 阿v天堂2018在无码免费|男人添女人下身视频网站|日韩精品久久久久久免费|日韩爱爱免费视频|视频在线精品一区|成人欧美一区二区三区视频xxx | 女人一区|午夜成人毛片免费观看蜜桔视频|高清无码不用播放器=av|91性网|无码一区二区|一区二区三区三州在线观看视频 | CHINESE新版少妇嫖妓VIDEOS|老外黄色一级片|天天午夜|欧美不卡影院|精品国产V无码大片在线看|国产免费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