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匯演下午結束后普通班當場放假,只有實驗班的全體學生,因為要參與晚上的高一學科競賽選拔考試,第二天才能走。
那天混合寢里只剩下了她們1班仨女生。
說來也奇怪。
第一次見面其實她和路夏對彼此印象都算不上很好,程麥向來和看起來氣勢很盛的女孩子交往都不算深,而據路夏后面告訴她的來看,第一次對她的印象也算不上好,說當時覺得她估計又是那種愛裝純的有力競爭對手。
但這個年紀,在同一個宿舍朝夕相處,沒有什么刻骨的深仇大恨,也不會真怎么樣。
沒幾天她就發現,路夏也只是看起來厲害,內里也普通女生一樣。
當時軍訓過半的時候,因為宿舍斷電,電子產品都變成了板磚,這時候她隨手塞進行李箱的一本狗血小說倒成了香餑餑,來借閱的人絡繹不絕,幫助程麥站上了宿舍食物鏈頂端。
但與此同時,同樣漂亮的路夏,在女生里待遇卻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因為她天生長了張不好惹的御姐臉,還是因為初中聲名遠揚,同宿舍除了心大又和她遲到、吃過同一袋早飯的程麥以外,其他人都不大敢和她搭話。
那天午休剛有個人看完了書,程麥懶,沒收起來,扔桌上自己就去睡了,沒想到午休過后,路夏站在她面前,嘴唇開開合合,卻始終沒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難得看她有點扭捏的樣子,程麥主動破冰:“有事?”
“那本小說現在還要看嗎?”
“啊?”
路夏深吸一口氣,萬事開頭難,都開了口了她就毫無心理負擔了,甚至開始迅速恢復往日頤指氣使的大小姐做派:“不看的話,借我。”
求人都像在命令。
不過程麥能感受到,就是一直臉皮薄的紙老虎在虛張聲勢。
自此以后,程麥對她的“濾鏡”徹底崩盤。
什么高冷辣妹,也得栽倒在最普通的廁所讀物下。
但顯然,也她這么覺得,其他人依舊對路夏敬而遠之。
最后一天寢室里明明有三個人,明明溫怡和路夏才是初中同學,但卻全程保持著0交流的紀錄。
甚至遲鈍如她,還能明顯察覺到兩人之間互相看不上眼的暗流涌動,和路夏的敵意。
競賽選拔考那天傍晚,溫怡早早就去了教室準備,宿舍只剩下她和路夏,磨磨蹭蹭到了教學樓時,走廊里已經稀稀拉拉站了不少人。
人群之中,程麥眼尖看到了江越,以及……他身邊站著的溫怡?
倆人并排靠著教室外走廊的欄桿,手里拿著本習題冊,江越一邊拿著紅筆在上面圈圈畫畫,一邊側頭,眼瞼低垂,動了動嘴唇,仿佛在問她聽懂沒?
非常耐心溫和,這才是優秀的講題生該有的樣子。
不像池硯,總是悶頭一頓輸出,也不管人聽懂沒,沒懂就用那種真誠的困惑眼神盯著你,仿佛不明白世界上為什么會有生物講到這份上了還不懂。
一句話不說,刻薄程度已經叫人想去死。
程麥這樣想著,也把自己的感嘆說了出來,順帶給路夏分享了一下那天醫務室的crush偶遇,卻不料聽到她說“斯文、好有禮貌、看起來性格好好”這些對江越的評價時,這幾天總笑嘻嘻的女孩此時卻罕見地寒著臉,死死盯著不遠處男生的側影,幾秒后才罵了句:“都是狗屁。道貌岸然,裝得像罷了。”
這句話音量不低,走廊那邊的男生回頭,卻只是平靜看了她一眼,黑色半框眼鏡下的眼神平靜而淡泊,被人當面罵卻依舊笑容不變,四平八穩地接著給人講題。
反倒像程麥,被她這突然近乎刻意的大聲挑釁驚到。
這語氣,對面這反應……明顯不像陌生人。
她好奇,問:“你跟江越,認識啊?”
看到江越無視她倆接著講題的熱心學霸班長樣,路夏扭頭就走,咬牙切齒丟下一句:“不認識。”
似乎猜到她要問什么,路夏又補了句:“就是初中一個班的。”
“哦哦,”程麥點頭,“那,他得罪過你?”
不然怎么說不認識那仨字的時候語氣硬得跟像要殺人。
“沒有!”路夏氣沖沖道:“就對好學生過敏,純討厭這群人。”
程麥提醒她:“可你開學第一天還主動跟池硯搭訕。”
路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拐她一肘子,“因為那家伙長了張不像好學生的臉,我看走眼了不行啊?不過他也證明了,我確實跟好學生犯沖。”
……
行吧。
看著她大有“再問打你”的架勢,程麥往自己的嘴巴上比了個拉鏈的手勢,識趣閉麥。
6:30考試正式開始。
是給競賽班選人,所以這次考試的目的很明確——選會做難題的,只考數理化物,四合一,晚上考整整三個半小時。
程麥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對這些數理化競賽也沒有絲毫興趣。
別說她暑假瘋玩了兩個多月已經把知識忘了一大半,就是拿出最好的狀態,競賽題,也從來都不是她能應付的了的。
可盡管已經做好了充分的陪跑被虐的心理準備,但當她翻開那張綜合卷,那張精致的小臉還是出現了一瞬的崩壞。
很好。
全是填空題和解答題。
杜絕了任何她這樣運氣不錯的投機分子靠拋骰子拿分的可能性。
這樣大體量高難度的試卷,對于如池硯那幫變態來說,卻再合胃口不過。一時間,班里刷刷聲不絕于耳,下筆行云流水,就是苦了像她這樣的,三個小時簡直就是鈍刀割肉,做完少數會的就只能原地放空,坐立不安等收卷。
她甚至悲觀到已經開始暢想自己拿倒數第一被池硯嘲笑的場面,但收卷那一刻,看到前面路夏干干凈凈的試卷,和滿滿當當簡筆畫的草稿,程麥心里短暫松了口氣。
雖然很對不起路夏,但至少現在,感謝天感謝地,她不用擔心墊底的可能性了!
*
軍訓結束后,到9月2號才正式開學,因此重點班的學生還有一天寶貴的放假時間。
程麥是“studyhard,playharder”最忠實的擁躉,回到家,她就把自己鎖進房間里,什么考試,什么對答案,立馬被拋到九霄云外,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翻著小說,聽著音樂,安逸得不行。
屋外天色漸黑時,門上傳來了三聲短促有力的拍門聲。
非常具有特色的敲門方式,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
“做什么?!”程麥最討厭沉浸式看小說的時候被人打斷。
“出來,吃飯,”池硯不咸不淡說:“林女士剛打電話來,臺里臨時聚餐,不回來了,叫我倆自己出去解決。”
程麥翻了個身,還有些意猶未盡,想再賴一會兒,身體沒動,嘴上嗯嗯啊啊敷衍著,可門外那人這么多年相處之后顯然也對她的尿性了如指掌,半點沒被她的拖字訣迷惑到,很快,門口再次傳來他不耐的催促:“快點。”
“知道了知道了。”她揚聲回:“等會兒!我先換個衣服。”
“5分鐘,遲到你就自己去喝西北風。”
屋里的程麥無聲翻了個白眼。
耐心真差。
但畢竟月底了,生活費捉襟見肘,怕他真干出那種非人哉的事,程麥還是手忙腳亂從床上爬起來,衣柜一通翻騰終于收拾好了自己,出去一見沙發上癱坐著沒個正形的少年,她腦中警報立馬拉響。
想起每次圍繞出去吃什么的世紀大戰,她刻搶在他說話前先開口:
“吃韓料!”
“就旁邊商場新開的那家!”
他撇撇嘴,似乎頗為無語:“又沒說不答應,急什么。”
說完,又從上到下掃她一眼,眼神更詭異了。
見他這么好說話,程麥心情也美麗起來,哼著小調跑去玄關換鞋,結果回頭一看,那人還懶洋洋地陷在沙發里,頓時不滿:“快點啊你。”
“店會跑了還是?”
他笑哼一聲,但還是趿拉著拖鞋慢吞吞沖玄關走來,結果換好鞋后又看了她一眼,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握住門把手正要拉開卻突然回頭,真誠發問:“外面現在還有32度,您就不覺著熱?”
程麥順著他的視線往下。
jk襯衫百褶裙,過膝襪小皮鞋,她今年剛跳的消費陷阱。
預售期太長,軍訓的時候第一套才發貨,所以她才剛剛穿上第一套。
換上新衣服,正是她分享欲高漲的時候,即便對象是隔著里吐不出象牙的池硯。她興奮地轉了個圈,“好看嗎?”
可惜興奮之情并沒能感染眼前的人。
池硯像在看白癡異類,指了指她到大腿的襪子,好心科普:“黑色吸熱,還這么長?”
“……”
雞同鴨講。
女生的穿衣風格怎么會是根據溫度來決定的。
根本不懂時尚。
程麥翻了個白眼:“這叫絕對領域,土包子。”
罕見地沒等來他的反擊,程麥大發好心給這人科普,捻起襪子給他看材質。
一層薄薄的黑絲,松手時彈在她白嫩的腿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啪”。
聽到這一聲,他像是觸電一樣猛地扭過頭,大步流星沖電梯走去,背影急得像后面有鬼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