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是她撞到了他。
怎么他先道了歉，還這樣禮貌地幫助自己。
大雨帶來的不適讓她最后的力氣也逐漸消失，濕漉漉的校服貼在身上，帶來不適的黏重感。
舒冉呆滯地點了頭。
她沒有辦法再打擾保安，晚自習也快遲到了。
即使她知道，這只不過是少年出于良好的禮貌教養行為。
還有……剛剛保安的聲音令他善意發酵，選擇幫助自己。
卻恰巧解救了她的燃眉之急，也緩解了外人眼里的狼狽不堪。
以舒冉目前的眼界和思想來看，還沒有見過是她摔倒，甚至在嚇到人的情況下，對方先行道歉還幫助她。
實在是和方才趕她還讓她淋了一身水的保安形成強烈對比。
少年先將車門打開讓她上車。
車廂里，彼此之間都沒再說話，氣氛安靜下來，直到前排司機開口說話：“您冷不冷，要不要把溫度開高些？最近芙城溫度下降了很多……”
少年沉默一會后再度開了口，微冷的音響起，像冰川上有風吹過。
“開高些。”
車廂溫度被調高，舒冉能明顯地感覺到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
濕冷的衣服也被體溫和車廂里的溫度烘干不少。
少年坐在舒冉的身旁，屬于他獨特的淡淡的清香縈繞在周圍。
雨滴落在濕潤車窗，匯出圈圈圓圓。
原本寒氣逼人的感覺在此刻被一點一點上升的溫度所替代，心尖上也流露出一股溫熱的氣息緩緩充斥著她的心室。
少年的出現讓她在心里發酵了一天的疲憊與不堪在此刻都有了慰藉。
世界上大概沒有人會和今天的她一樣了。
由此，車窗外密密雨聲猶如她亂奏的心跳。
她不知這是什么心情，也不敢仔細琢磨研究
“在哪下車？”男生問她的同時遞來一包紙巾。
隨著雨聲落在窗戶上，舒冉頓住了呼吸，緩慢地接過紙巾。
她說話時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那包紙巾，語調都變輕了，“我去一中旁邊的公寓就好。”
“好。”
滿身濕漉的她與華貴的車廂顯然格格不入，讓她生出不安與局促。
車廂溫度上升，舒再不敢看他，只敢一遍遍勾勒方才他遞給自己紙巾且修長的手。
車駛過大道，停留在公寓門口。
舒冉快速地打了招呼后就下了車，接著轉頭看男生，輕聲對他說：“謝謝。”
少年的出現，滂沱大雨已然褪去，只剩下淅淅瀝瀝的小雨，淋在身上也沒有了那種刺骨的感覺。
車窗半降。
干凈清朗的聲音透過空氣緩緩在她的耳邊響。
只有那潤著陌生的兩個字。
“不用。”
舒冉在車前站了一會，隨后跑上樓。
她住在二樓，可以看見樓下的景色。
可那輛華貴她且不知道名字的車早已在駛走了，樓下空空如也。
不過是萍水相逢，對方的舉手之勞而已。
風漸漸，雨漸漸，她早已不清車駛往哪個方向。
.
晚上六點二十分，舒冉提前十分鐘到了班里。
周敏煙已經到了，她正在看新出的一本小說，正好抬頭看到舒冉來了，于是合上書，招呼她過來。
舒冉把書包放進抽屜，找出晚自習要復習的功課。
周敏煙悄悄趴在她的耳邊說：“冉冉，你知道明天九班要來個轉學生嗎？”
舒冉搖頭，九班的事情她怎么會知道？
“隔壁九班是重點一班誒，聽說新來的成績優異，其他的一丁點都不知道。”周敏煙嘆了口氣，“一來就進了重點班，不像我，當初想走關系把我們兩個弄進九班都不行。”
舒冉抿抿唇：“沒關系，我們努力一把，也不一定比別人差嘛，說不定到時候還可以去實驗班。”
當初舒冉入學時按照中考成績也分配進了重點班，不過高二分文理時所有人成績要全部打亂，重新排班，到時候還會分出一個實驗班，著重培養。
說出來的話也有幾分是安慰她自己了。
“就是，要是提前到明天就好了，肯定能知道得更多。”
“沒關系啊，反正是九班，又不是我們班。”舒冉說。
“嘿，要是真是我們班，我就更好奇了。”周敏煙猛地吸了一口氣，“我聽說十二班的陳佳佳和那個轉學生認識。”
“她說的時候還滿臉驕傲，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陳佳佳和周敏煙開學報到搬書時打過一照面卻不太熟。
周敏煙遙遙把視線落在舒冉身上：“冉冉，你一會要陪我去九班嗎？一起問問尚俞君那個新來的轉學生的事情？”
尚俞君是九班的，也是周敏煙的好朋友，舒冉見過他幾次。
雙方家長不僅認識，而且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感情甚好。
甚至還有一層“娃娃親”的存在。
舒冉搖搖頭：“你去吧，我就不去當‘電燈泡了’。”
周敏煙臉上泛了紅暈，推搡舒冉：“你胡說什么呢。”
舒冉一笑：“是胡說嗎？”
周敏煙小臉一揚，繼續打開小說來看，嘴里還不忘哼一聲：“你不陪我去，我一會兒就去找尚俞君打聽那個轉學生是個什么人物，回來不告訴你。”
舒冉無情戳破：“你是想找他說話吧。”
“哎呀，你不許說。”
兩人好一陣嬉鬧。
.
第二天上午第一節課后，舒冉先去辦公室和李英梅說了父母沒法來學校的事情，李英梅在芙城一中里還算是個好說話的老師，對于舒冉的情況在學校里也出現多次，最后表示理解，不過最后李英梅還是說會抽空打個電話給舒冉的家長。
舒冉之后又去水房接了個水，路上碰見周敏煙從九班出來。
周敏煙撇撇嘴，挽上舒冉的手“啥也沒打聽到，這人什么來頭啊。”
“算了算了，不管他了。”
舒冉輕輕彎唇笑了，其實她懂周敏煙什么意思，打著八卦的名頭實際上是找尚俞君說話后全然忘了打聽這回事。
周敏煙又說：“不過我知道他們班居然換了物理老師，這個物理老師居然是和我們班是同一個，重要的是——尚俞君居然是物理課代表！！”
“最最最重要的是，我們班這學期的物理課代表換人了還沒選，我想競選，這樣我就可以讓尚俞君教我題目啦！”
周敏煙這話也不是說著玩的，第二節下課舒冉就陪著她去辦公室找物理老師談了這件事。
打著立志學好物理的旗號，年輕溫柔的物理老師很快便笑著同意了，但是有個條件，就是當著他的面讓周敏煙默寫出一整個高一上的物理公式。
這時，辦公室里的高一組主任敲了敲門，“九班新來的同學已經到了啊，九班的老師多注意一下。”
物理老師推了推臉上的眼鏡，遞給舒冉一份表格，“我記得你叫舒冉是吧？正巧我走不開，你去九班幫我把這份表格遞給新同學，順便和他說如果有問題不懂得可以來找我。”
周敏煙正在默寫公式，聽到這個消息，遞給舒冉一個八卦的眼神，顯然是想一起去瞧瞧這位新來的同學。
舒冉愛莫能助地看了她一眼，隨后接過表格，余光看到上面寫著物理復習資料幾個大字，對著老師說了聲好就出了辦公室。
她到九班門口的時候下意識地去尋找周敏煙的朋友尚俞君，結果沒看到人，于是只能憑借本能來判斷哪個是自己沒見過的新面孔。
結果，一眼，她就愣住了。
久未放晴的天空，此時陽光普照。
舒冉生生地站在原地不動，世界好像就此暫停了。
泱泱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上次那個宛若晴雪在心底烙印的男生。
昨天在雨里的畫面一幀一幀地在大腦里重演。
像神明落入塵土的瞬間，她生生定格在原地。
世界就這么靜止下來，周遭喧鬧的聲音與人群統統消失不見。
只剩下那位少年。
男生坐在最后一桌，坐姿閑散，校服拉鏈拉到鎖骨處，襯得他的身形更加瘦削，側臉的線條干凈利落，骨節分明的手指翻過一頁書本。
偏偏每個人都穿著灰白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獨屬于這個年紀的荷爾蒙就這么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熟悉的清冷感令她想起那天與他坐在車里的場景。
就連說話時清緩禮貌的嗓音都被加上一層淡淡的凜冽。
男生很受歡迎，九班的幾個女生直接走向他，遞給他一些零食和奶茶，說是歡迎他來一中。
只可惜男生神色平靜地把書合上，禮貌淡然地拒絕：“謝謝，我不喜歡這些。”
舒冉看著男生繼續翻開書，動作間，校服袖口滑下，露出明晰的手腕。
周圍的女生見被拒絕得這樣干脆，也不太好意思在他周圍晃著，立馬散去。
很快，他的身邊沒了人。
舒冉沒有想到，他居然是九班新來的那個轉校生。
她走進去的時候腳步很輕，好像在夢里一樣，最后抿了抿唇，輕手輕腳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生怕驚擾了他。
男生轉過頭看她，再度合上書，發出清冷的音，“什么事？”
不是夢。
舒冉沒想到他會先和自己說話，大夢初醒般，卡在喉嚨里的聲音活生生頓住，她的視線亂瞟，最后定格在某一處書桌上，才細聲和他說：“這個是物理老師讓我給你的，她說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問她。”
男生接過，平靜地應她：“我知道了，謝謝。”
舒冉想到周五的那場雨，于是鼓足勇氣道：“不用說謝謝，上次我也應該謝謝你……”
男生看著舒冉，大概是在思考她說的話，最后反問道，“什么？”
舒冉大腦短暫地空白了一下，隨后意識到——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昨天的那件事。
也對，不過是舉手之勞。
莫名的落寞與緊張在大腦交織，舒冉原本只想道謝，可感覺到班里有幾條視線在她身上，她有些臊得急，可還是把話說明白了，“上次下雨你送我回來，謝謝你！”
“是你。”許硯之沒什么表情，淡聲道，“我說過不用再道謝，當作是賠罪禮就行。”
說完九班進了個男同學朝男生的方向走來，大聲喊著：“許硯之，你過來領一下教務處發給你的表格。”
九班里已經有很多女生的視線朝舒冉看過來。
她十分不習慣這樣多的注目禮，想離開的心強烈，也莫名不想被人誤會她是來搭訕新同學。
男同學的出現好像給了機會一樣，舒冉連聲說：“那我先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出了九班，舒冉跑到辦公室門口附近的拐角處深吸了好幾口氣，還沒從這巨大的驚喜中回過神來。
怎么會又見到了他，還成為同學，還和他說上了話，雖然才幾句……
還有，他的名字叫許硯之。
不知道是哪幾個字，也不知道怎么寫。
舒冉伸出手貼在臉上。
果不其然——
少年的出現和九班的注目禮摻雜。
她的臉已經紅透了。
周敏煙也正好默寫完了，看到舒冉，跑著來找她，“冉冉，你怎么在這？我差點就沒看到你。”
“怎么樣？新同學長得帥不帥，符不符合小說里又帥成績又好的臉？”
青春時期的少女就愛關注男生的外貌與成績。
舒冉回過神，不知道怎么回答周敏煙的話，于是說：“你自己去看一下？”
周敏煙把本子換到左手，右手拉著舒冉的手腕，帶著她往九班走。
路過九班時，舒再不敢明目張膽地往里看，只匆匆地往里掃了一眼。
這一眼，她看到了一個漂亮的女孩站在許硯之面前，大方灑脫地喊著他的名字，“許硯之，你來了。”
許硯之的反應依舊很冷淡，只禮貌地應她：“嗯。”
九班里有同學認識那名女生，對著她說：“佳佳，你特意過來找新同學的嗎？”
陳佳佳不好意思，拍了那個同學一下，“你胡說什么呢？我這是來歡迎新同學的好不好，再說了我和新同學都認識很久了好不好。”
舒冉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周敏煙看完又一邊拉著舒冉回六班，一邊說：“哎呀，也就和小說里的相差一點點啦，但是不是我的菜，我已經有想吃的菜了。”
舒冉配合著好朋友說這個話題。
“我們學校的男生長得都沒一個帥的，也就三班那個班長長得還行，不過新來的這個長得比他更好看。”周敏煙說了半天，最后以一種八卦的眼神看著她：“冉冉，我剛看你好像多看了兩眼。”
“是不是讓你心動了？”
“尚俞君剛好和他同一個班，你要是喜歡，我讓他幫你追那個新來的怎么樣？”
說話間，舒冉余光捕捉到一道清冷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