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許硯之眼眸深邃平靜,如毫無波瀾的湖面。
舒冉慌慌張張,立馬往后退了一步,拉開和他的距離:“我,我剛剛重錘沒靠近計時器。”
不知道離得這么近,有沒有越過他的邊界線?
“嗯,你按照這么做吧。”許硯之將器械拆下,放置到桌上讓舒冉自己做一遍。
他回到位置上,眼眸低垂,在抽屜翻找著什么。
舒冉注意到許硯之的手掌因為她的器械而起了灰色的粉塵。
實驗室的器械大多都有些舊了,容易起灰。
許硯之的皮膚白皙,灰塵在他的掌心上顯得異常顯眼。
舒冉咬了咬唇,從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紙巾,遞給許硯之。
“給你。”
許硯之有些意外,愣了一秒鐘才接過,“謝謝。”
此刻第一排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接下來的實驗舒冉都做得很順利,統(tǒng)計完數(shù)據(jù)后她的余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許硯之,灰白色的校服隨著他漫不經(jīng)心的動作而輕輕晃動。
她心中的那艘帆船,似乎找到了方向。
目光放置在這一排的實驗數(shù)據(jù)上,舒冉嘴角微微上揚。
這一排準確的實驗數(shù)據(jù),因為許硯之而變得更加完美起來。
期間,舒冉還注意到,許硯之的實驗數(shù)據(jù)冊的封面上座位號是9號。
居然和自己一樣。
心尖似乎泛起了些許甜蜜,像是因為這樣一件不經(jīng)意的小事,聯(lián)系了他們之間的紐帶。
此刻,她不禁覺得他們之間的銀河又靠近了一步。
或許,在她的自作多情下,覺得他們是有一些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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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課過去沒多久,芙城一中迎來半期考。
舒冉重新打起精神收拾狀態(tài),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
每天只睡五個小時,反復研究自己不擅長的理科,吃透課本的知識點和課后練習題。
終于,在本次半期考取得了班級第十名,年級375的名次。
比上次在班里又進步了整整五名。
舒冉?jīng)]把成績告訴蘇慧慧聽,私心的想要她主動來詢問自己的成績。
然而,等了三天,沒有一通電話。
光榮榜上的第一名也換成了許硯之的名字,上面的照片一如往常看到他,眉眼冷淡卻又不失這個年紀所擁有的少年感,墨黑眼眸深邃似潭,整張臉精致清冷。
他整整甩了第二名20分的成績。
榜前站滿了來查成績的人,舒冉路過時都能聽見他們說的話。
“媽呀,甩第二名二十多分,剛來沒多久就拿了段一,人如傳聞啊。”
“可不是,你看這第二名,陳佳佳啊,響當當?shù)牟排!?br />
“有些事情只有她知道,那這成績,也只有她去追了吧?”
“你這么了解嗎?我聽說她人可是很霸道。”
“你管她霸道不霸道,人家家里有錢,成績也優(yōu)秀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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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冉站得遠,可也能看到光榮榜上的那張夢里夢到過無數(shù)次的面孔,他的照片旁邊是一張漂亮精致的臉蛋。
胸口悶悶的,像是堵了塊硬邦邦的磚頭。
三百七十五名,距離第一名,差了三百七十四名,三百二十九分。
是她當前無法跨越的距離。
不止陳佳佳在追,還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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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期考結束后,周敏煙在一次課后提出要不要一起買練習提升成績,她上次半期考排名年級三百四十名,和尚俞君差了三百二十名,氣得她一改頹廢,立了個目標。
舒冉點了點頭:“可以啊,但是我最近零花錢不多了,一會我給我媽媽打個電話。”
其實她最近復盤了半期考沒有進步特別大的原因是只吃透書本上的內容是遠遠不夠的,卷子里的題目偏靈活,需要結合課外練習。
周敏煙挽著舒冉手臂,“可以啊,那你放學給你媽媽打個電話,我們一起去買。”
放學時,舒冉來到校門口一處無人注意的角落打電話,周敏煙在不遠處等她。
電話響了一會才接通,蘇慧慧放大的嗓門噼里啪啦從揚聲器里傳出來。
“打電話干嘛?”
她先是一愣,下意識地看向周圍,發(fā)現(xiàn)沒人往這看后才說:“媽媽……我附近好多人,你聲音小一些。”
“哦,打電話干嘛?”
蘇慧慧分貝是小了一些。
舒冉把手機用力捏在手心里,老舊掉漆的手機邊角硌得她掌心發(fā)白,她幾乎是悶著一口氣道:“媽媽,我這周零花錢可以再多給我一些嗎?我想買兩套卷子做,提升一點成績……”
“你說什么?零花錢多一點?”蘇慧慧聲音又不自覺地放大,“買那東西干什么?為什么別人都不用買做學校發(fā)的卷子成績就可以好了?說到底就是你上課不認真!”
蘇慧慧突然炸了毛,劈頭蓋臉對著舒冉就是一通罵,“你是不是騙我說要買練習,實際上拿錢去花?我就知道你自己在外面租房子就是有秘密,現(xiàn)在就騙人,以后是犯法是吧!”
“我沒有。”
蘇慧慧仿佛沒聽見舒冉的話,繼續(xù)倒豆子似的說出傷人又指責她的話。
舒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鼻子一酸,眼眶淚水打轉,模糊了視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蘇慧慧似乎也說累了,開始放軟語氣,“冉冉啊,我們家這個條件你也知道,不是說卷子不卷子的,是沒必要花這個錢知道嗎?上次媽媽不是多給你五十塊錢買傘了嗎?你省一點啊,錢不就是生省出來的。”
舒冉盡量不出聲地吸了吸鼻涕,仰頭望天輕輕擦干未流出的眼淚,懂事地應蘇慧慧。
“我知道了媽媽。”
“嗯,這周零花錢該多少還是多少,你要買的話自己把飯錢省一點,留點錢給你弟弟出去見見世面。”
舒冉?jīng)]再出聲,有太多的事情她不理解。
蘇慧慧說累了,似乎想到什么,放軟語氣:“冉冉我和你爸帶你弟弟去動物園里逛一逛,順帶去隔壁市玩兩天,這周你就不用回來了,反正你也租了單間,不是要提成績嗎?剛好在那里讀書,別回來了。”
舒冉深吸一口氣,沉悶地“嗯”了聲。
蘇慧慧說得話干脆利落,只不過是來通知她一聲而已。
喉嚨口像被塞了塊磚頭,又硬又逼著自己咽下去。
她其實已經(jīng)習慣了,習慣這種被通知也沒有被在意過的感受。
不過至少擁有那一點存在感就好。
蘇慧慧通知到位后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最后才掛了電話。
去動物園,既然和她沒有什么關系,為什么不可以給她買卷子啊?為什么會說是浪費錢呢?
其實她,也還沒有去過動物園啊。
電話掛了后,舒冉在原地站了一會。
周敏煙見沒有動靜了跑過來,她看著舒冉,像往常一樣大大咧咧,順帶遞了一包紙巾過來,“冉冉剛剛風好大呀,吹得你頭發(fā)都亂啦,還有好多灰,快擦擦。”
舒冉接過紙巾,搖了搖頭,扯出一個勉強地笑,“敏煙放學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去買練習了,我今天想早些回去……”
“是這樣呀,冉冉我想起來我忘了和你說那個練習最近拼單是買一送一。”周敏煙特意強調,“就只有今天一天的活動,我給你帶,剛好不貴,你明天給我?guī)г绮途秃昧寺铩!?br />
周敏煙比了個“2”的手勢,“我要兩份紅糖糍粑。”
舒冉思緒還沒來得及緩沖,事情怎么這么剛好,她像個稻草人站在原地一樣一動不動。
周敏煙似故意嘆氣,強調:“好吧冉冉,只有一天的活動你不要就算啦。”
舒冉來不及想那么多,急忙說:“要的,我明天給你帶兩份紅糖糍粑。”
“這不就好了。”周敏煙挽上舒冉的手,“走吧,我們去買練習。”
路上,周敏煙有意無意地瞧舒冉的臉色,甚至心血來潮地說了好多個笑話。
周敏煙捏捏舒冉白皙臉蛋,繼續(xù)笑著:“我說冉冉,這些都不好笑嗎?”
“不笑的話就……和……和……”
周敏煙抓著腦門,突然卡殼,故作苦惱的表情像西游記里的孫猴子抓頭發(fā)。
舒冉被周敏煙這副樣子逗笑了,所有的失落消失殆盡。
沒什么大不了的,最起碼她還有朋友啊。
見舒冉笑了,周敏煙也笑起來。
賣練習的店就在校門口不遠處,各種書本練習漫畫一疊一疊用紅繩捆著擺滿了地,老板躺在門口的一張搖椅上。
店不大,甚至還有些小,充滿了書和粉墨氣息。
周敏煙很快就選了兩本跑過去和老板說些什么,舒冉還在看其他的練習。
她想過了,這周省一省最起碼還可以多出來二十塊錢,可以多買一本。
結完賬,舒冉把買一送一屬于她的那份錢給周敏煙,之后回學校晚自習。
晚自習上完也代表一天的在校學習即將結束,所以學生們都會有些躁動。
周敏煙一邊寫作業(yè)一邊在坐在前排的林嘉曜說八卦。
林嘉曜理科成績好,人緣也不錯,時常會教班里同學理科題目,以換解文科題目。
舒冉和周敏煙也被他教過幾道題,不過大多都是有來有往,兩人都會回饋文科筆記給他。
“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半期考的答題試卷最后會去哪里?”
“不都是在老李那里嗎?”
“誰說的?”
“我聽說這種東西寫了最后都會被丟在辦公室里的廢桶里賣掉,就連我們平常交上去的卷子也是,都會賣掉。”
“啊,我還以為會留著到時候給我們復習呢。”周敏煙詫異,“那那些好學生的卷子不也在那廢桶里嗎?我還以為會被存著呢。”
“怎么可能,到時候我們的教學課本都會被改版,更別說試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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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的鐘聲準時在廣播響起,芙城一中熄燈的時間到了。
距離晚自習結束已經(jīng)過去一小時,舒冉合上剛買的練習,關上教室的燈出教室回去。
寂靜的教學樓空蕩蕩,要拐角下樓的時候余光突然掃過九班后門斜對的辦公室。
腦海里突然閃過晚自習時林嘉曜和周敏煙的對話。
舒冉腳步匆匆,鬼使神差地進了辦公室。
輕輕開門,打開放在書包里的雜牌手機手電筒,徑直走向教室里的廢桶。
昏暗的燈光照亮了廢桶里整個年級雜亂的卷子。
不用翻多久,就能找到一沓九班上次周測的試卷以及幾科半期考的試卷。
這種心虛進辦公室的感覺令舒冉額角都出了汗,尤其還是在這種夜深人靜時刻,她單手快速地翻動的試卷。
在看到一份蒼勁有力,流暢清晰的筆跡試卷時舒冉松了一口氣。
輕輕拿出折疊放進書包里。
還好,都找到了。
卻轉身的那瞬間,看到了九班班主任的桌上放著許多粉紅色的物件。
上面分別都寫著贈許硯之。
舒冉呼吸凝滯,不自覺地攥緊了書包肩帶。
她也是無數(shù)個望著他的那一個,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舒冉閉了閉眼,深呼吸。
打開辦公室的門,轉聲輕輕關上。
咯吱。
在轉動門把的那瞬間,與之響起的是一道清冽的男聲。
“是誰?”
舒冉心跳一沉,動作猛地驟停,緩慢地轉過頭去。
這才發(fā)現(xiàn)站在她身后的人——
是許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