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舒冉來到金馬大橋附近的一家原版字帖店,這家店距離她居住的小公寓路途遙遠(yuǎn),來回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
下了車,舒冉徑直走進店里。
這是一家小攤,地上堆滿了各類中小學(xué)生的字帖,一壘一壘地用皮筋捆好,凌亂卻不失整潔。
撲面而來的是清新的粉墨味,老板躺在搖椅上刷著手機。
見到舒冉來了,他連忙從躺椅上起來招呼:“小姑娘,你要什么,中學(xué)生字帖嗎?”
舒冉搖頭,直截了當(dāng):“老板您這有1982年10月出版的顏真卿字帖嗎?”
老板一愣,把手隨意一搖:“沒有。”
舒冉對著老板說了聲謝謝,又慢步走到老板面前,想起周敏煙說這是芙城唯一賣原創(chuàng)字帖的地方了,有些不死心:“老板,那您這可以訂貨嗎?”
老板“嘿”了一聲,從躺椅上起身:“小姑娘,我這不訂貨的,再說你要的那都是老古董了,大家都拿去收藏的東西,沒有就是沒有了,我還能給你變出來啊?”
舒冉抿了抿唇,沒說話,剛想問老板還知道哪里有賣。
老板看了眼舒冉,走到門口指了指對面的廢品站說:“看到?jīng)]小姑娘,你要找那字帖,去對面淘一淘說不定還有。”
“反正像芙城這種小地方,我這沒有,那就絕對是不可能有的了。”
舒冉看著對面那亂七八糟且紙箱銅鐵堆了一地的廢品站,對著老板說了聲謝謝。
接著深吸一口氣朝著廢品站走去。
老板看著舒冉仿佛將士出征般毅然決然的背影,一拍腦門:“誒,前兩天還有個男生來找我買這字帖來著....”
偌大的廢品站由一個老爺爺守著,老爺爺是個年邁且慈祥的人,聽舒冉說了她想要的東西,于是指了指廢品站里頭的一個小屋,說:“那里面都是一些書,我年紀(jì)也大了不識字,你看看有沒有。”
舒冉看著整整堆滿了一間的“紙”,如同一道驚雷在她耳邊炸開,她對著老爺爺說了聲謝謝,走了進去。
滿滿一個屋子,老爺爺卻有著歸類,書和本子分開來放,每十本都捆上一條皮筋,方便售賣回收。
舒冉時而蹲起來找,時而站起來找,她找起來十分費勁,先是要把皮筋解開,再要一本一本仔細(xì)地查看,最后還要按照老爺爺原先捆好擺放的模樣放回去。
來之前她特意在網(wǎng)上搜尋過她要找的字帖長什么樣子,一番費力尋找下來,一個多小時過去,她的手被皮筋勒出痕跡,腿也蹲麻了。
細(xì)密汗水布滿她的額頭,小屋因為翻找,難聞的氣味也散發(fā)出來,舒冉強忍繼續(xù)。
日落西山,舒冉用手臂擦了擦汗水,前面放著一疊厚厚的本子,用紅繩子捆著。
解開,她的眼里泛出驚喜。
白底藍(lán)花的封面,四周已經(jīng)泛黃,邊上用著紅繩。
和她在網(wǎng)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分明就是要尋的字帖!
她找到了!
舒冉壓下激動的心情,將東西整理清楚后雙手捧著這本字帖跑出去。
老爺爺正在整理廢品,看到舒冉驚喜的面容,問:“找到了?”
舒冉用力點頭:“嗯,謝謝您,多少錢我找給您。”
老爺爺看著舒冉找了這一下午,衣服上也滿是灰塵,白嫩的臉已冒出汗水變得臟兮兮,指甲也沾上泥土,他揮揮手說:“不用,你拿走吧,對我來說也沒用了。”
舒冉對著老爺爺再三感謝。
隨后舒冉又去了那家原創(chuàng)字帖的小攤感謝老板,老板只淡淡地問了句:“上次也有個帥小伙來買這個,整個芙城也就你們來買。”
“你們是兩個什么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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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了這本字帖,怎么給許硯之卻成了一大難題。
她不敢明目張膽地給許硯之字帖,這分明就暴露了自己偷聽他打電話。
輾轉(zhuǎn)反側(cè)之下,舒冉在周一的時候把東西放在學(xué)校的閱覽室里,并出價在校園帖子里找到一名同學(xué)偽裝成自己把這本字帖偷偷交給了許硯之。
她讓學(xué)妹謊稱那天在走廊聽到他打電話,家中正好不需要這份字帖,轉(zhuǎn)交給他。
全程為線上聯(lián)系,并無見面。
事成之后,同學(xué)給她發(fā)來消息。
“您好,讓我辦的事情我辦完了,他給了份謝禮,這我就不收了,我放在閱覽室了,你記得去拿。”
舒冉下課時在廁所看到這條消息,心下一動,立馬往閱覽室跑去。
閱覽室的椅子上放著一份禮盒,明顯就是那名同學(xué)所說的謝禮。
雖不是她親手送的,卻也是她親手送的。
這份謝禮,讓舒冉的心臟無法規(guī)律地跳動。
禮盒很小,舒冉打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里面放著一本字帖。
閱覽室是公共場合,舒冉?jīng)]敢看太久,估計是許硯之以為那名同學(xué)家里也是學(xué)書法的,所以給了她一本字帖。
正好是簪花小楷,誤打誤撞地,中了舒冉的喜好。
她偷偷把禮盒藏進校服內(nèi)側(cè)里,再把拉鏈拉上。
一出閱覽室,她就低頭匆匆走。
怕被人看見。
忽然,她的眼前就投下一片清淺的影子,隨之而來的是好聞的又輕淡的氣味。
像凌晨五點未散的薄霧。
舒冉的眼睫輕顫,手指蜷縮,抬眸就對上了那雙深邃的眼眸,瞬間又局促地撇開。
她的唇輕啟:“……好巧。”
才因為謝禮跳動的心臟平息下來。
這會因為見到他又立馬加速跳動。
許硯之低頭垂眸看她,眼里倒映出舒冉泛紅的耳畔,他把視線移開。
“嗯,剛從閱覽室出來?”
舒冉只敢偷偷看他,他的手里捧著本書,從書縫里可以看到那戴著紅繩的字帖。
“里面的書都挺好看的,你呢?你從哪兒回來?”
舒冉心虛得不行,明知道他去哪了,她還是想遮掩,還是想試探,知道他有沒有因為收到這份字帖而感到開心。
倘若許硯之了解她,一定會知道她平日里并不問他去哪了,做過什么。
因為她從不逾矩,守好那暗戀者的界限。
可惜許硯之不會了解她。
“剛從圖書館回來。”
“一中的圖書館是市里最大的圖書館,里面的書種類很多,可以多借借……”
她私心地想將話題延展開來,得到想要的答案。
許硯之卻說:“我不是去借書。”
她佯裝詫異:“那還能去圖書館做什么?”
許硯之輕彎唇角,聲線稍顯低,裹挾著清冽的氣息潤進她的心間。
“同學(xué)贈了一直想要的東西。”
一字一句砸在她的耳畔。
舒冉笑了,心終于放下來,浪潮洶涌,她的世界也終于點起萬家燈火。
“那祝你開心。”
也算是了結(jié)了她無法親手送出,卻能當(dāng)面說的心愿。
許硯之,你要每天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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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之后,舒冉把那份字帖拿出來,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了一遍。
是衛(wèi)夫人的簪花小楷字帖。
她給他字帖,他還她字帖。
舒冉盯著那份字帖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沒舍得拆封,沒舍得寫。
她把它放進那份屬于他的文件夾里,拿出練習(xí)來寫。
既然他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是她送的,那就趕上和他的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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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上完課傍晚快放學(xué)的時候,那幾名扮演的女生不僅真的找到了道具店租來了適合的服裝,還找來了幾盒化妝品。
想化個妝再來堂正地扮演一次。
青春時期的女生都這樣,接觸到未接觸的東西總是想急切地嘗試。
周敏煙也躍躍欲試,拉著舒冉到排練室里頭翻那些化妝品。
化妝品和服裝占了好一些位置,期間還要對臺詞,這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一間教室根本不夠用。
班長羅君提議再找一間教室空出來對臺詞。
羅君跑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其他教室都有人用了,除了最后一間教室沒人。
舒冉呼吸凝滯,那不是上次許硯之的教室嗎……
還沒來得及出聲,幾個商討臺詞的同學(xué)已經(jīng)出排練室,把東西放在了最后一間教室課桌上。
舒冉僥幸地想,既然沒人,也許許硯之今天不會來了。
隔壁幾個女生在化妝,剩下的人都在一邊對臺詞一邊背臺詞。
舒冉心里有些發(fā)緊,找了個位置坐下,她總覺得許硯之會過來,怕他看到了班里人占了他的教室不太好。
沒一會,教室門口有腳步聲。
是尚俞君,他的手推開教室的門,身后是許硯之。
看到他,舒冉心頭泛喜,手指忍不住蜷縮,但是又有些心虛起來,一點一點挪到角落。
她和班里人不小心占了他的教室,像做了什么錯事,不想被他看到自己。
尚俞君詫異地出聲:“你們六班的怎么在這?這是九班的排練教室啊。”
羅君“啊”了一聲,“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是你們班的教室。”
“但是我們班有些同學(xué)在化妝,所以暫時沒地方討論臺詞了,可以借用一會嗎?等他們化完妝就把教室還給你們。”
這時,從隔壁教室拿口紅的周敏煙匆匆跑過來,她嘴上抹了一層薄薄的紅,為她本就漂亮的臉蛋添了一抹亮色。
她看到門口站著尚俞君和許硯之,奇怪說:“尚俞君?你怎么在這里?”
班里人都知道周敏煙常常去九班找尚俞君,羅君笑著打趣:“敏煙,我們不小心占了他們的排練室,能不能讓和你關(guān)系特好的尚俞君通融一下借用我們一會呀?”
羅君朝著周敏煙意有所指地笑。
猝不及防地,周敏煙雖然性子大大咧咧,這么多人在她也有些不好意思,頂著班里的壓力,她拍了一下尚俞君的手臂,問:“你們班這會要做什么?”
尚俞君看了眼許硯之說:“他來演講稿,我學(xué)習(xí)一下。”
“哦,那借我們用一下教室?”周敏煙問。
尚俞君看了眼許硯之,示意允許嗎?
畢竟主要是他用排練室。
許硯之神色平靜,沒什么太大反應(yīng)地點了一下頭。
得到應(yīng)允,大家繼續(xù)對臺詞,不過聲音小了些。
許硯之和尚俞君在靠窗最后一排坐下。
尚俞君向他學(xué)習(xí)怎么寫演講稿。
作為六班的一份子,舒冉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不介意就好。
周敏煙視線在班里搜索一圈,成功捕捉到舒冉的身影,朝她走去。
“冉冉,我拿了口紅,給你試一下!”周敏煙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口紅,還指了指自己的嘴,“看,我涂了特別好看,你也來試一下。”
舒冉從來沒涂過。
誰不想讓自己更美麗一些,尤其是許硯之在附近。
舒冉忍不住點了點頭。
周敏煙一只手捏著舒冉的下巴一邊給她涂口紅一邊感嘆:“我們?nèi)饺狡匠>褪枪郧擅廊耍@會涂了口紅一定更漂亮。”
被她夸著舒冉臉頰發(fā)熱,如同含羞草被撥弄了綠葉。
涂完后,周敏煙松開手,退了半步,“哇”了一聲。
“冉冉你這和化了妝有什么區(qū)別啊!”
“氣質(zhì)美女!”
聲音大到有幾個女生都看了過來,也連連夸舒冉。
舒冉被大家夸得害了羞,耳根子燒得厲害。
一緊張就忍不住手指蜷縮,視線慌忙逃竄的毛病也在此刻展現(xiàn)出來。
她忍不住伸出手捂住了周敏煙的嘴巴。
這時,舒冉分明察覺到,正在低頭寫演講稿的許硯之,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遙遙地對上了目光。
有風(fēng)鉆進教室里頭,撩起桌上的稿本,發(fā)出清脆的簌簌聲,許硯之的長指懶洋洋地壓著。
他的眼眸墨黑深邃,倒映出她脂色臉頰和粉潤的唇。
她的心跳聲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