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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和解

    夜色深深, 廊檐下?的燈盞隨風搖曳著,柔和而明亮。

    已經是夜色闌珊的時辰,等到?宴席散去,盧策走在回廊上?, 準備回后院的房間中?休息。

    只是, 在看到?不遠處的一處回廊旁, 正坐著, 相互依偎的兩道身影時, 盧策的腳步,不由得頓住了。

    神色微斂, 盧策望著正靠在謝行之懷中?, 親昵地抱著身旁的男人的妹妹盧宛, 見她仿佛是困得有些迷糊了,卻仍舊對身旁的人親近極了的模樣。

    這些時日以來,盧策的心里總是有些別扭,因為覺得自己的妹妹可以配得上?世上?完美無缺的良人,也因為, 盧策心中?,總因為謝行之,而微微有些吃醋,他看不慣那位陛下?, 與妹妹盧宛太過如膠似漆, 親密無間的模樣。

    但, 他終究只是一個兄長,一個與妹妹曾經一同長大, 如今已經各有家庭的親人。

    想到?這里,盧策不由得在心中?微嘆了口?氣, 眉心微微皺著。

    面對那位殺伐決斷,冷肅無情的陛下?,盧策總覺得,那般冰冷的,心思深沉的人,不是什么善茬,更不適合做夫君,盧策在內心深處有些憂心忡忡,妹妹盧宛會在這位淡漠的陛下?面前,受到?傷害。

    迎著迎面而來的晚風,盧策站在回廊中?,望著不遠處的回廊對面,那一雙親密依偎著的身影,真是有些發愁。

    在清涼的微風的拂面下?,盧策的酒醉漸漸醒了大半,他正想要抬步離開,卻瞧見對面回廊中?,走過幾個手?中?奉著漆案的宮人,見到?此情此景,盧策想了一下?,頓住了腳步。

    倚坐在回廊的闌干旁,謝行之命人去取了溫水與帕子來,接過打濕了的,溫熱的濕帕子,他慢條斯理地為靠在懷中?的盧宛擦拭著面容。

    方才走到?這里的時候,醉得有些不舒服的盧宛胃中?翻騰起來,見她微有些難過得蹙眉,以手?掩口?,謝行之便?抱著她,在回廊中?暫停了一下?腳步。

    伏在闌干上?,腦海中?昏沉沉的盧宛額上?涔出些許冷汗來,被身旁的男人輕撫著后背,半晌過后,她方才止住干嘔。

    看著喝醉后,盧宛難受的模樣,謝行之神色仍舊淡淡的,教?人看不出什么情緒來,但墨眸中?,卻帶著擔憂的憐意。

    伏在回廊的闌干上?,盧宛吐完之后,方才覺得自己好受些,意識也清醒些。

    瞧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看起來毫無醉意的謝行之,盧宛將胳膊肘放在闌干上?,手?掌微撐著腦袋望著他,有些不曉得,為何自己方才明明在他身上?也嗅到?了酒氣,但他卻好似一個沒事人似的,也不覺得喝酒之后會不舒服。

    取了打濕的濕帕子,謝行之垂眸,攬著懷中?仍舊有些醉眼朦朧的盧宛,為她擦拭著因為方才的干嘔,而微有些汗濕與凌亂的鬢角與面容。

    醉意沉沉的盧宛,望著面前的男人,不曉得是不是喝得太醉了,所以,這會子像只性情柔順的貓似的,慢慢將面頰側靠在謝行之懷里,沉沉闔上?眼眸,不再同之前那般反抗謝行之對自己的親密,而是由著他服侍自己。

    垂下?眼簾,望著柔細的手?臂無意識虛虛抱著自己的腰的盧宛,謝行之唇角不由得微勾了一下?。

    他將手?中?的濕帕子遞給身旁侍候的宮人,然后接過另外一只干凈的帕子來,繼續低垂眼眸,為懷中?靜靜依偎著自己的妻子,擦拭著方才微有些濕潤的鬢角發絲。

    而不遠處,一直默默看著面前的這一切的盧策,駐足良久,瞧著為妹妹盧宛擦拭面容,溫柔細致,親力親為的陛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人很難想象出乎意料的場景,正如此時此刻的盧策,若不是親眼看到?,他會覺得難以置信,冷肅冷淡,矜貴自持的陛下?,會降尊紆貴地侍候妹妹盧宛,而且一副輕車熟路,信手?拈來的隨意散漫模樣。

    看著不遠處的回廊中?,正在發生的情形,盧策默然了片刻,終于?抬起腳步,離開回廊,繼續往后院去。

    其實,此時此刻,盧策的心中?,滋味不可謂不百般雜陳。

    一路上?,醉意消退了幾分的盧策,在微涼的晚風吹拂中?,頭腦清醒下?來,想到?了許多復雜的思緒。

    想著對妹妹盧宛妥帖細致,處處上?心的陛下?,盧策覺得,自己應該學著心胸寬廣些,擔憂減少些,學著跟自己芥蒂的,別扭的心理漸漸和解……

    回到?在刺史府所住的房間,已經睡著了,有些迷迷糊糊的盧宛被抱著她的謝行之放在床榻上?。

    微微睜開眼眸,迷蒙地望著打落帳幔的一舉一動?之間,仿佛帶著若有似無的迫切的謝行之,盧宛知?曉他們這是已經回來了,久不曾與謝行之做過什么的盧宛,心里好似忽然涌上?些許莫名的預感?來……

    第152章 歡好

    覺察到躺在床榻上的妻子用迷蒙的目光望著自己, 將帳幔打落的謝行之?望向盧宛,見她瀲滟烏潤的眼眸中眼波流轉,他的唇角不由得微勾了一下。

    俯下身去,抬起一只?手臂, 將躺在床榻上的盧宛撈了起來, 謝行之?垂首, 在懷中的妻子柔軟馥郁的嫣唇上親了一下, 嗓音低沉問道?:“宛娘, 可以嗎?”

    這會子醉意與?困意上頭的盧宛,在聽到面前的謝行之?意有所指地這般問, 卻不曉得為什么, 一下子明?白?了他有些隱晦的意思?。

    纖濃的眼睫輕顫, 盧宛半睜著眼眸,瞧著面前的謝行之?,在他濃烈的眸光的注視下,她已經半醉半醒,有些無可抗拒的綿軟。

    或許是被蠱惑了, 在聽到面前的謝行之?這般問,盧宛想了一下,唇畔微彎地笑了笑,然后迷迷糊糊地點頭。

    見喝醉之?后的盧宛竟如此乖巧, 謝行之?點漆般的墨眸中翻涌起無盡波瀾起伏的情緒, 他不曾再說話, 只?是忽地傾身,覆上身前的女郎。

    有些始料未及的盧宛, 用面容蹭了蹭面前正?在解自己衣帶的男人的領口衣襟,有些迷糊地抬手, 回抱住面前的謝行之?。

    垂眸望著懷里喝醉之?后,乖乖的盧宛,想到她方才嬌容微緋,含笑著輕輕點頭的模樣,謝行之?唇角微勾,在她唇上復又深深啄了一下。

    雖然這段時日?以來,他們夫妻二人仍舊每晚共睡一榻,但,謝行之?已經許久不曾碰過盧宛了。

    在盧宛醒來之?后,覺察到她對自己的抗拒與?陌生,謝行之?雖有深沉的欲.念,但卻始終按捺著,尊重著她的

    意愿,沒有再真的做些什么。

    看著面前闔著眼眸,靜靜的,仿佛睡著了的盧宛,見她眼睫顫得厲害,好似扇動?蝶翼的墨蝶,謝行之?愛憐地親了親面前的女郎的眼睛,濡濕炙熱的親吻延綿而下,帶起盧宛一身的難以言述的,陌生而又熟悉的顫栗……

    翌日?早晨,盧宛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緩緩睜開眼睛,盧宛困乏地側了下.身,想要動?一下酸痛綿軟的身體,只?是,她方才有所動?作,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酸痛得厲害。

    不曉得是因為宿醉,還是因為什么旁的教她想起來,便覺得臉紅心跳的原因,盧宛這會子已經全然酒醒了,昨夜里迷迷糊糊的意識與?記憶,也都一同清醒,仿佛歷歷在目,她勉力支撐著酸乏的身體,緩緩坐起身來,想要起身。

    畢竟,這會子時辰已經不早了。

    侍候在帳幔外的宮人上前,將曳地的帳幔掛了起來,看著晚起的皇后娘娘,宮人笑道?:“娘娘,您可要起身?”

    坐在床榻上,盧宛擁著錦被,雙手環膝,便這般坐了一會子,方才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受些。

    聽到侍候在帳幔外的宮人這樣問,盧宛想了一下,輕輕搖了下頭,有些有心無力,嗓音微啞地答道?:“且先等一會罷。”

    宮人聽到盧宛這般說,恭敬地應了一聲,然后繼續垂首斂目,侍候在一旁。

    只?要想到昨日?的事?情,盧宛便不由自主,覺得面容與?耳朵滾燙得厲害。

    這段時間以來,謝行之?已經許久沒有碰過她了,盧宛想到上次她方才醒來,面對陌生的環境,不熟悉的謝行之?,自己的惶恐與?驚詫,還有不慎提起記憶中的未婚夫婿謝弦,引得醋意翻騰的男人,床榻之?間對她的懲戒……

    想著想著,盧宛只?覺得面容燙得越發厲害起來。

    她總覺得,昨夜的謝行之?,有許久未碰過她,補償他自己的變本加厲。

    盧宛在心中想,下次,她一定不會再飲酒了,果然是喝酒誤事?,被謝行之?趁虛而入。

    紅著面容,盧宛坐在床榻上,腦海中正?有些亂七八糟地這樣想著,被折騰狠了的身體,仍舊還是不太舒服。

    以手掩口,輕輕地打了個哈欠,身體疲乏的盧宛抱著錦被,正?讓侍候在外面的宮人再度落下帳幔,決定還是想要偷懶再睡一會。

    卻忽然聽到房門被人自外面輕輕推開,守在外面的宮女,上前行禮之?后,恭聲稟報道?:“娘娘,小殿下過來了,正?在外面等著,可要見?”

    聽到帳幔外的宮女這般說,方才躺下的盧宛,不由得有些無奈。

    只?是,蓋著錦被,平躺在床榻上,想到昨日?因為犯困,早早回去的謝茉,盧宛想了想,還是決定讓謝茉進來,她想見一見謝茉。

    盧宛回答道?:“讓茉兒進來罷!

    倚坐在軟枕上,看著垂著腦袋,正?向自己行禮的謝茉,盧宛點了下頭,眼眉彎彎地對小姑娘招手笑道?:“茉娘,過來!

    聽到自己的母后柔聲細語地這樣同自己說話,謝茉微頓了一下,方才走上前去,坐到盧宛面前。

    掃量著面前的謝茉,盧宛在看到面前的女孩紅紅的眼眶時,不由得有些擔心與?焦灼。

    抬手,輕輕摸了一下謝茉柔軟稚嫩的面容,盧宛憂心忡忡地問道?:“茉娘,你怎么了?”

    昨日?忍不住一直哭泣的謝茉,不想讓自己的母后看到自己紅紅的眼眶,為自己擔心,所以讓侍候的宮人去告訴盧宛,她有些困了,便不過去參加宴席。

    眼淚打濕枕頭,謝茉昨晚許久方才睡著,今日?,她早早地醒來,有些胃口懨懨,食欲不佳地用過早膳后,曾經過來尋盧宛,想要向她的父皇母后請安,只?是,守在房間外的嬤嬤,卻含蓄不明?地告訴她,她的父皇有事?要忙,一大清早便已經離開了,她的母后還在休息,恐怕不能見她。

    有些茫然的謝茉,聽到嬤嬤含蓄地解釋,她的父皇母后和好了,所以母后要好好休息,有些懵懵懂懂。

    雖然有些不明白兩者之間有什么關系,但懂事?聰慧的謝茉,還是沒有堅持打擾盧宛,直到又過了一兩個時辰,覺得母后平日里這會早已經起來,她才復又過來問安。

    卻不曾料到,母后仍舊倚靠在床榻上,長?長?的烏發如瀑,披散在肩頭素白?的中衣上,整個人懶洋洋的,像醒來不久一般。

    走上前去,坐在床榻邊上,謝茉看著面前正?溫柔地垂眸,瞧著自己的母親,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抬起手臂來,抱住盧宛,謝茉將自己的面容埋在盧宛溫暖的掌心,由著面前的母后溫柔地摸著自己的面頰。

    有些憂心忡忡地垂眸瞧著懷里的謝茉,盧宛有時候,常常覺得面前的這個小姑娘太過早慧,卻又是個安靜的悶葫蘆性子,有心事?也不曾說出來,她又缺失了從前的記憶,不曉得該如何與?這個小姑娘溝通,才能像個長?輩一樣開解她。

    用指腹輕撫著謝茉的面容,盧宛想了半晌,垂首,在她側頰上親了一下,溫聲問道?:“茉娘,你怎么了?”

    對于?此時此刻,面前這個眼眶紅通通的,卻沉默著一語不發的小姑娘,盧宛覺得憐惜心疼,她學著在盧家待字閨中時,自己僅有的面對孩子的經驗,像對待一個幼小的小妹妹一般安慰她。

    只?是,被盧宛親了親,謝茉想了片刻,卻還是不曾將自己的心事?告訴面前的母親。

    謝茉漸漸地長?大了,心里有著朦朧的,她自己都有些不理解的情緒,這是她頭一回有自己的小秘密,卻不曉得,也有些不想告訴盧宛。

    而瞧著面前的謝茉沉默不語的模樣,盧宛撫著她小小的脊背,安慰地輕拍著。

    既然懷里的孩子不想說,那么,她也不會一定要追問下去,強迫地打破砂鍋問到底。

    靠在盧宛懷中,被母親溫柔地抱著,謝茉覺得自己的眼眶又有些酸酸的。

    她側了下首,將面容埋在盧宛懷里,兩行溫熱的淚滴,打濕了盧宛中衣的衣料。

    ……

    雖然盧宛額頭上的傷口漸漸療愈,但她的記憶,卻始終還是不曾恢復。

    他們到荊州的這段時日?以來,荊州山上的匪患得以平息,漸漸告一段落。

    原本,他們是要離開荊州,繼續南下的,可是因為盧宛如今尚還不曾完全恢復,仍舊失憶生病,所以,謝行之?決定不再去別的地方,而是帶盧宛與?謝茉離開荊州,便回京城。

    京城中,得知盧宛額頭受傷,缺失了記憶的謝璟與?謝晏,同樣深深擔憂著母親的傷勢。

    如今,盧宛已經不記得京城中,那兩個她所生的,血脈相連的孩子是什么模樣了,但在身旁的人的描述中,她卻有些思?念,有些期待見到他們。

    告知盧策一家,他們有了不久之?后打道?回京的打算之?后,盧策雖然心里覺得甚是不舍得妹妹,并知曉,這次分別,恐怕日?后自己一個不在京城的外臣想要再見到妹妹,不知要何年何月,但,最終盧策卻按捺著心中洶涌的情緒,什么都不曾說,只?是告訴盧宛他們,他知曉了。

    盧策在那日?晚上,看到妹妹盧宛醉酒之?后,身份尊貴的陛下細致耐心,親力親為地照顧她,釋懷之?后,放下了心里的芥蒂。

    他想,既然從前的自己所擔心的,是妹妹盧宛會受到冷酷的,心思?莫測的陛下的傷害,那么,現在他已經知曉,陛下是妹妹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他應該學著有分寸,不再有那般多來自親情的掌控欲,應該學著化擔心,為寬心。

    而知曉謝行之?與?盧宛一家三口不日?便要啟程回京,這些時日?以來相處的感?情,還有明?白?今后山高路遠的難以相見,陳素云與?盧謹同樣都很不舍得他們。

    陳素云暗暗下了決心,要在陛下與?小妹他們離開荊州之?前,親自下廚準備一場家宴,為他們餞行,兩家人其樂融融地在一起,為他們好好送別。

    第153章 餞行

    春日里, 柳枝嫩綠,依依曳地,遠遠地看去,仿佛被籠罩在一片色彩柔和的煙霧一般。

    走在后?花園的石橋上, 謝茉瞧見不?遠處的小徑中, 路過的熟悉

    的背影, 眼睛忽然一亮。

    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功夫, 見到這?兩日以來自己?一直想去尋的盧謹,謝茉加快了腳步的速度, 往盧謹所在的方?向走去。

    生怕自己?追不?上盧謹, 謝茉一面走, 一面有些迫切地呼喊道:“盧謹哥哥!”

    聽到身后?傳來自己?的小表妹謝茉的聲?音,盧謹有些詫異地微頓了一下腳步,然后?轉過身去,面上的神色仿佛在困惑,為何平日里說?話做事總是慢半拍似的小姑娘, 今日卻?好像火急火燎的。

    腳步匆匆地走到盧謹面前,謝茉看著面前站定了腳步,正垂眸笑著瞧著自己?的盧謹,方?才有些著急的心, 這?才落了下來。

    微仰著頭?, 看著面前高自己?許多的大哥哥盧謹, 謝茉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若無其事一些,只?是掌心卻?因為小小的緊張, 微微有些出汗。

    瞧著面前的盧謹,謝茉想了一下, 甜甜地笑著問道:“盧謹哥哥,你這?是要到哪里去?”

    聽到面前的小殿下這?樣問,盧謹雖然越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他還是笑呵呵地回答面前的謝茉道:“小殿下,我要去前院的書房,你想不?想跟哥哥一起去?那里有很多書,還有很多適合你這?種小朋友的畫冊,可有意思了!

    謝茉聽著面前的盧謹的詢問,看了一眼侍候在身旁的宮人,還是搖了下頭?,笑著回答道:“盧謹哥哥,過會?我要同母后?一起去舅母那里,便不?去書房了!

    聞言,盧謹開朗地笑了笑,倒是不?曾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看著面前仿佛要準備轉身離開的盧謹,謝茉沉默了片刻,復又狀似若無其事地問道:“哥哥,之前那位姓蘇的小公?子?,今日怎么沒有跟你在一起?”

    盧謹聽到面前的謝茉這?樣問,想到上次自己?父親的生辰宴,蘇逸那個混小子?,竟然搞惡作劇太過頭?,把妹妹謝茉都給?嚇哭了,想到這?里,盧謹便覺得還有些生氣。

    目光柔和地垂下眼簾,看著面前個頭?矮矮的,但卻?很漂亮,像個精致美麗的瓷娃娃似的謝茉,盧謹道:“妹妹,你不?用擔心害怕,我現在已經不?理?蘇逸那個開玩笑沒輕沒重的混蛋了,他一日不?跟你道歉,我便不?再理?他,我發誓!”

    說?著,盧謹微斂了面上的神色,看起來很嚴肅的模樣。

    聽到面前的盧謹這?樣說?,想到了什么,謝茉的心中微動。

    對垂眸看著自己?,神色認真?的盧謹點了下頭?,謝茉微皺了一下漂亮稚氣的眉心,問道:“那哥哥知曉,那位姓蘇的小公?子?何時會?來刺史府嗎?”

    對于謝茉的這?個問題,盧謹想了一下,回答得不?假思索,他笑道:“蘇逸如今也開始學著處理?差事,幾日后?應該便會?來我們府中,找父親或者我,到時候我帶他來見你。”

    在面前真?誠得有些傻乎乎的,大大咧咧的盧謹這?里套出了話,知曉幾日后?蘇逸便會?來刺史府,謝茉覺得自己?的心情,忽然變得輕松雀躍起來。

    眼眉彎彎地看著面前的盧謹,謝茉點頭?笑道:“好。”

    瞧著面前漂亮精致,稚氣可愛的妹妹謝茉,盧謹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髻,面上的神色笑呵呵的,就像一個開朗豁達的樂天派一樣。

    ……

    幾日后?。

    前幾日在盧謹那里,得知蘇逸會?到刺史府來,謝茉這?幾日以來,總是在后?花園貌似漫不?經心地走來走去,全當?做鍛煉身體了。

    雖然前面幾日都沒有碰到想見到的那個小少年,但這?日早晨,謝茉用完早膳,準備在后?花園散散步便去找母后?盧宛的時候,卻?無心插柳柳成蔭,在后?花園的回廊中瞧見了那個熟悉的,清瘦的背影。

    在看到背影的主人應該是蘇逸之后?,謝茉加快了腳步,緊趕慢趕,還是在回廊中追上了他。

    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些疑惑的蘇逸轉過身去,在看到來人是謝茉之后?,他白皙俊秀的面龐上,不?由得流露出幾分淺淺的笑來。

    微微俯身,看著面前個頭?不?高的小姑娘,想到上回盧世?伯的生辰宴,自己?過分的玩笑將這?個小丫頭?都給?嚇哭了,好兄弟盧謹氣得幾天都不?肯理?自己?,蘇逸唇角彎起一抹有些無奈,柔和的笑來。

    平視著面前的謝茉,蘇逸想了一下,笑著對面前的謝茉溫聲道:“小丫頭?,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你了,你哥哥已經幾日不?理?我了,說?一定要讓我跟你道歉,才會?再跟我說?話,不?曉得你消沒消氣?今日我還要去找你,跟你當面致歉呢。”

    說?著,想到了什么,蘇逸微笑著看著面前的謝茉,眼眸微彎地真誠笑道:“妹妹,對不?起,莫要生氣了,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聽到面前的蘇逸這樣說?,其實,原本便沒有生氣的謝茉,此時此刻,不?由得有些難為情。

    微咬了下唇,謝茉有些悶悶地點了點頭?。

    瞧著面前的小姑娘低垂著腦袋,心情仿佛忽然有些黯然低落似的,蘇逸想了一下,微微笑著抬手,將一只?手掌放在謝茉面前,對她道:“小丫頭?,若你愿意原諒我了,那我們便握手言和罷!”

    聽到面前的小少年這?樣說?,謝茉輕聲?“嗯”了一下,耳朵有些發紅地抬手,握了一下蘇逸的手掌,表示自己?不?再生氣了。

    想到這?幾日以來,自己想要假裝偶遇蘇逸是為了什么,謝茉抬起眼眸來,看著面前清瘦如竹,斯文俊秀的少年,眼眸有些失落地淺淺笑道:“蘇逸,再過幾日我便會?離開荊州回家了,到時候,你可以跟我哥哥一起去送送我們嗎?”

    這?件事,盧謹早已經告訴了蘇逸,蘇逸自然也知曉。

    想到盧謹所說?的,他的小表妹一家離開的時候,自己?也應該去送送他們,畢竟這?段時間,他們三個玩得很要好。

    看著面前的謝茉,蘇逸笑著點了下頭?,說?道:“好,到時候我會?去的!

    見面前的小哥哥同意了會?去送別自己?,謝茉如愿以償,心里雖然還是有些失落,但卻?眼眉彎彎地柔和笑了起來。

    ……

    告別了要去找哥哥盧謹的蘇逸,謝茉去了母后?盧宛的房間,卻?不?曾料到,自己?的三舅母陳素云,這?會?子?也正在這?里,正同自己?的母親說?話。

    這?幾日以來,心情頭?一回很好的謝茉笑著讓三舅母起身,不?要跟自己?客氣,然后?走上前去,坐在母親盧宛身旁。

    看著母親案前放著的幾碟點心,謝茉笑意淺淺地抬手,拿了一塊棗花糕放進口中,香甜的味道,讓她的眼眸笑得更彎了,仿佛一抹新月一般。

    有些嗔怪地側眸,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謝茉,盧宛道:“方?才從外面過來,手上臟不?臟?”

    謝茉聽到盧宛這?樣問,笑著搖了下頭?,看著面前笑眼彎彎的女兒,盧宛有些無奈地也笑了一下,然后?讓身旁的宮人去端水來,為謝茉凈手。

    吃著口中香甜的棗花糕,謝茉看向坐在一旁的三舅母陳素云,淺淺笑著問道:“好好吃的棗花糕,味道同小廚房還有宮里做的卻?又有些不?一樣,這?是舅母那里的人做的嗎?”

    聽到小殿下這?樣問,陳素云笑著點了下頭?,寵溺地看著她,笑吟吟地回答道:“平日里臣婦便喜歡做這?些,今日想著給?娘娘還有殿下送來些,殿下覺得喜歡就好!

    謝茉點頭?笑了笑,看著面前面容圓圓的,溫柔慈愛的三舅母,想到對自己?疼愛維護有加的三舅舅,還有盧謹表哥,心里忽然涌上許多對離開荊州的不?舍來。

    雖然謝茉還是個小孩子?,但她在心里暗暗地覺得,自己?回到京城,還會?很想念荊州的這?一切,不?僅是因為她朦朦朧朧的心中,同樣有些朦朦朧朧的人的身影,還因為,荊州有她喜歡的,讓她覺得溫暖的親人。

    吃著三舅母做的香甜的棗花糕,謝茉心里甜蜜地想著,她會?記得荊州這?些讓她難忘的人和事的,永遠永遠……

    ……

    五日后?。

    春末夏初,雖然還是早晨,但日光卻?已經像揉碎了的金子?一般,燦爛地灑落在樹下的馬車上。

    謝行之與盧宛一家三口即將要離開荊州,回京城去。

    坐在馬車上,有些心不?在焉的謝茉笑著同面前的盧謹告別之后?,目光落在刺史府門前寬闊的石板路上。

    偶爾狀若無意地抬眸,看著長長的石板路的盡頭?,謝茉有些失落,有些望眼欲穿。

    大人們還在寒暄,她的盧謹哥哥也在笑著同她耍寶,仿佛這?樣,可以將踐行的傷感給?沖散些。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時辰到了,馬車便要啟程了,謝茉卻?還是沒有見到說?好要來送別她的蘇逸的影子?,她心里酸澀而難過,覺得自己?怎么會?相?信一個言而無信的人的鬼話!

    有些氣憤的謝茉,正想要放下手中的車簾,卻?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巷口,跑來一個腳步飛快的熟悉身影,她要放下車簾的手,不?由得頓住了。

    第154章 情愫

    在看到跑過來的人是蘇逸之后, 謝茉要放下車簾的動?作?,不禁停了下來。

    看著一路匆忙跑來的蘇逸,同樣發現了他的盧謹微皺

    了下眉,瞧著蘇逸衣衫上的塵土, 忍不住擔憂地問道:“阿逸, 你怎么了?”

    因為一路奔跑而來, 衣衫有些褶皺散亂的蘇逸, 聽到身旁的盧謹這樣問, 看了看坐在馬車中,目光同樣憂心忡忡, 但?卻不曾言語的謝茉, 方才回答詢問自?己的盧謹道:“路上馬車不小心栽倒在了道路邊上, 車輪摔壞了,時辰來不及,我想著不遠,便跑著過來了!

    聽到蘇逸這般對盧謹與謝茉說,在一旁的陳素云, 面?上也不由得盡是擔憂之色。

    瞧著蘇逸衣衫上沾染的塵土,陳素云一面?看他有沒?有受傷,一面?抬手為他撣著身上的泥土,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 何必這樣著急呢?瞧你身上的泥土, 摔得可?真夠嚴重的……”

    三舅母陳素云還在擔心而關切地對蘇逸說話, 蘇逸眼眸彎彎地笑著看著面?前的他的盧伯母,而坐在馬車上的謝茉, 想到方才自?己的氣?惱,心里不由得既是擔憂, 又是無地自?容。

    她覺得自?己太壞了,怎么能那樣惡意地揣摩蘇逸呢?明明他已經答應了她,便不會食言。

    看著面?前的蘇逸,謝茉正有些出神,已經將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了的蘇逸,卻也向她看了過來。

    斯文?俊秀的少年,看著馬車上的小姑娘,笑容明媚,笑眼彎彎地笑道:“小丫頭,我來晚了,你沒?有生氣?罷?”

    面?前的蘇逸的聲音,將有些出神的謝茉拉回了現實,瞧著面?前清瘦挺峻的少年,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發燙。

    有些匆忙地垂下眼眸,謝茉搖了下頭,沒?有說話。

    看著一如平日?里,文?靜內斂的謝茉,蘇逸淺淺笑道:“沒?有就好!

    站在蘇逸身旁的盧謹,一直瞧著蘇逸同謝茉說話,見尋常少年老成,待人清冷如玉的好兄弟蘇逸今日?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盧謹看著兩人的目光中,不由得帶了許多納罕之色。

    為何他覺得,自?己的小表妹謝茉,與好兄弟蘇逸,看起?來比他想象的關系更要熟絡?

    正當盧謹在心中這樣想著的時候,馬車啟程的時辰已經到了,他看到自?己的娘娘姑母,也上了馬車。

    知曉離別在即,謝茉覺得自?己的眼眶,不曉得為什么,忽然變得酸澀得厲害。

    她不由自?主,將纖濃的眼睫垂得愈低。

    謝茉年紀還太小,不適合自?己一個人坐馬車,所以盧宛決定?第一日?趕路的時候過來陪她。

    只?是,上了馬車,在看到女兒?掀開的車簾外,站著的一個有些陌生的小少年時,盧宛不禁有些茫然。

    坐在安靜地垂首,一語不發的謝茉身旁,盧宛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髻,溫和問道:“茉娘,這是你在荊州的朋友嗎?”

    聽到自?己的母后這樣問,謝茉鼻音悶悶地輕聲“嗯”了一下。

    有些匆匆地抬眸,看了一眼車窗外站著的蘇逸,謝茉旋即放下手中的車簾,抬起?手臂抱住身旁的盧宛,將面?容埋在母親懷中。

    以為謝茉是不舍得離開荊州的親人,盧宛輕撫著謝茉的頭發,安慰道:“以后舅舅舅母,還有盧謹表哥回京城,還是可?以見到他們的!

    聽著抱著自?己的母后的安慰,謝茉的眼睛與鼻腔,卻愈發酸澀起?來。

    馬車的車輪輕輕轉動?起?來,車夫已經啟程出發,原本打算便這般相?安無事?,平平常常地離開的謝茉,終于還是沒?忍住,復又掀開車簾。

    看著同盧謹站在不遠處的蘇逸,謝茉忍著鼻酸,抬起?一只?手來,向他們揮手告別。

    盧謹見謝茉掀開簾子,也笑著向她揮手告別,看著坐在馬車上的小姑娘,蘇逸眼眸彎彎地對她招手,雖然沒?有向身旁的盧謹一般開口說話,但?目光卻一直落在她所在的方向。

    瞧著面?前的情景,謝茉抿了下唇,這才讓自?己沒?有哭出來。

    她雖然看起?來溫怯軟糯,但?卻實在是個很要強的小姑娘。

    謝茉的眼中,此時此刻,介于孩童與少年間的蘇逸,好看斯文?的面?龐上流露出的俊秀如玉的笑容,讓她看進了心里,很多年很多年也不曾忘記。

    雖然此時的她,還不明白這樣朦朦朧朧的感情,但?她卻有些陰差陽錯地將這一天?,清楚地放進了心中。

    坐在謝茉身旁,抱著這個香軟的小姑娘,覺察到她的目光看向車窗外,盧宛有些淡淡的詫異地同樣望了過去。

    在看到謝茉的目光落在方才那個陌生的小少年身上,盧宛不由得有些茫然困惑地垂眸,向謝茉問道:“茉娘,方才娘還沒?有問你,那個小公子是哪家的?你跟他很要好嗎?”

    聽到身旁的母親的詢問,謝茉卻低垂眉眼,有些推辭地輕聲說道:“蘇逸是盧謹哥哥的好朋友,兒?臣是因為盧謹哥哥,才認識他的。”

    有些別扭的謝茉,不愿再多說什么,而瞧著面前靠在自己懷中,方才五六歲的小女兒?,盧宛想不到,謝茉會有那般玲瓏早慧的小少女心思?。

    聽到謝茉這樣說,盧宛相?信了她推辭的話,輕點了下頭,溫和地笑道:“原來是這樣!

    知曉這段時日?以來,他們在荊州度過了一段很好的時光,所以謝茉難免會不舍得,盧宛抬手,輕輕地拍著懷里抱著的謝茉小小的脊背,無聲地撫.慰著她。

    ……

    因為出宮的機會對盧宛與謝茉難得,南下的機會對她們更是寥寥無幾,所以回京城的路上,謝行之與盧宛一家三口,一直走走停停。

    原本離開荊州,心情還有些不太好的謝茉,在來到海邊的登州時,很快便變得雀躍開朗起?來。

    在臨海的夜晚集市上,帶著海咸味的和煦晚風中,謝茉在地面?的小攤上挑選了很久,買了兩只?海螺哨子,準備帶回京城,給她的謝璟哥哥,還有謝晏哥哥。

    見眼眉彎彎的謝茉站起?身來,笑著讓宮人上前付了錢,小商販一面?熱情地笑著同謝茉說話,夸她有眼光,一面?將兩只?海螺哨子,熟練地穿上了彩繩,可?以懸掛在脖頸間。

    眉眼柔和地垂眸瞧著身旁的謝茉,盧宛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然后挽起?接過海螺哨子的謝茉的手,準備帶她離開。

    身旁的謝行之攬住盧宛的肩頭,與母女二人一同離開,雖然如今,盧宛對身旁的這個少言寡語,清冷淡漠的男人還是半生不熟,但?,有時候,她也會覺得有些詫異的佩服——他竟然這般有耐心,可?以在女兒?挑選東西的時候,平靜地等待這樣久。

    他的性子,與盧宛記憶中并不多的印象,有些截然相?反。

    比如,在盧宛的記憶中,謝行之是個冷漠肅殺的人,但?這段時日?以來的朝夕相?處,她卻有些意外地發現,他也并不是那般冷酷漠然,不近人情……

    對這一切,盧宛歸因于,或許謝行之如今是年紀大了,所以性情變得不再那般喜怒無常,難以捉摸。

    雖然,有時候,她還是覺得甚是看不透他。

    在盧宛的眼中,謝行之時常像是深不可?測的海洋一般,有著深沉的帝王心術,難以讓她真的看清楚。

    在夜晚的集市回去之后,或許是集市上的風土人情太有意思?,讓他們不知不覺走了許多路,所以,回到下榻的刺史府,盧宛沐浴洗漱過后,很快便沉沉入夢。

    當謝行之走出浴間,走到床榻邊上的時候,瞧著未曾落下的帳幔中,床榻上,身著寬散寢衣,擁著錦被,秀致的眉目舒展,烏發披散,正靜靜睡著的妻子,他的眼眸中,劃過清淺而柔和的情愫。

    隨手落下帳幔,謝行之

    上了床榻,將側躺在床榻上的盧宛,輕輕攬入懷中,然后垂首,在面?前的女郎瑩潤如玉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因為有些疲倦,所以睡得又沉又甜的盧宛,并不曾覺察到有人將自?己擁入懷中。

    失去了記憶雖然為盧宛添了許多不大不小的麻煩,但?也讓她忘記了很多煩惱。

    瞧著盧宛疏朗的眉眼,謝行之抱著她,握住她的手,然后闔上眼眸,也沉沉入睡……

    一夜無夢,翌日?早晨,當盧宛一身輕松愜意地醒來的時候,天?色方才熹微。

    睜開惺忪的睡眼,瞧著窗外灑落進來的半明半昧的天?光,盧宛有些懶洋洋地猜測,這會子可?能還不到卯時。

    昨日?睡得太早,所以,此時了無睡意的盧宛,以手掩口,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想要起?身。

    覺察到身旁的男人正在抱著自?己,盧宛微微皺了下眉,正想要抬手,輕輕將身旁的謝行之攬著自?己的手臂移開。

    卻忽然聽到耳畔傳來男人清晨方才醒來,有些低沉微啞的聲音,詢問道:“醒了?”

    抬起?眼眸來,瞧著面?前正垂眸看著自?己的謝行之,盧宛輕點了下頭,卻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些別扭與難為情的羞赧。

    仿佛看出了盧宛的羞窘,謝行之低沉沉地笑了一聲。

    微一思?忖,他瞧著面?前的妻子,問道:“宛娘,可?要起?身嗎?既然這個時辰醒來了,不若我們出去走走罷!

    聽到謝行之這樣說,盧宛下意識地想到了謝茉。

    對謝行之的提議,盧宛輕點了下頭,道:“登州風景優美,想來清晨更是清新如畫,妾讓人去叫茉娘起?來,我們出去走走……”

    垂眸瞧著面?前近在咫尺的盧宛,聽到她這般說,謝行之卻忽地笑了一下。

    在盧宛有些納罕的目光中,謝行之握住她的手,清淺地笑道:“不必去叫茉娘,只?有我們兩個去!

    第155章 心跳

    聽到面前的謝行之這?樣說, 盧宛有些詫異地瞧著他,微頓了一下。

    旋即,在面前的男人清淺的目光中,她?笑著點了下頭?, 然?后抬手, 輕推開抱著自己的謝行之, 緩緩坐起身來。

    ……

    天光熹微, 清晨的登州, 煙波微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靄之中。

    距離刺史?府車程一刻鐘的地方, 便是蒼茫的海邊, 這?里有怪石嶙峋的山峰, 矗立在寬闊的海岸旁,風景壯觀而壯闊。

    待到平日里運動不夠多,所以此時活動起來,體力?有些不支的盧宛登上山頂,她?已經有些氣喘吁吁。

    雖然?, 一路上,身旁的男人,一直與她?十指交扣,握著她?的手, 帶她?攀登著這?座山, 但, 不常出門的盧宛,還是覺得身體有些吃不消。

    不曉得多久之后, 終于到了山頂,盧宛俯瞰著山下清晨的風景, 還有遠處薄霧蒙蒙中,初升的一輪金紅的日頭?,她?看到,卷起千堆雪的海浪,被揉碎了的金子一般的清晨日光,照耀得熠熠生輝,閃閃發亮。

    心中忽然?因為?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變得寧靜而寬闊,緣于方才的攀登,身體有些倦怠的盧宛想了一下,尋了山上一處平坦的山石,安靜地坐下,目光靜靜地落在遠處的日出,還有山與海的交際的海岸線。

    因為?登高?,又是在海邊,所以清晨的早風格外獵獵,盧宛身上的衫裙,被拂來的海風吹卷得寬大的衣袖鼓起,裙裾也隨風翩躚著,發出些微的聲響。

    微瞇著眼眸,盧宛將并攏的手掌放在額前,遠眺著遠處懸崖峭壁的陡峭山崖,盤旋翱翔在寬廣海面上的海鷗,還有海岸線波濤壯闊的風景。

    無論是出閣前,還是成婚后,盧宛都是難出后院閨閣的深閨女子,她?何曾見過?,大自然?竟有這?樣鬼斧神?工的美景?

    見盧宛坐在石頭?上,有些神?往出神?的神?色,想到這?會子正是微冷的清晨,山石更?是堅硬冰冷,謝行之走到她?的面前,俯身,握住妻子的手。

    正遠眺著海面盡頭?的一輪紅日,有些出神?的盧宛,垂眸,瞧見握住自己的手的男人的大掌,不由得有些困惑。

    抬起眼眸來,瞧著站在身前的謝行之,覺察到他手上微微用力?,仿佛是要讓自己站起身來,有些疲倦的盧宛,心中有些不情?不愿。

    似是瞧出了盧宛的別?扭與抗拒,在她?雖然?不曾言語,但卻有些磨蹭著站起身來的時候,謝行之看著她?,眸中帶了幾分無奈的柔和笑意。

    看著身旁的盧宛,男人忽然?微一側身,骨節分明的長指,為?她?系緊了脖頸間,身上薄斗篷的系帶,然?后垂眸,目光平靜專注地落在她?身上。

    被身旁的謝行之雖然?沉靜,但卻有些灼灼的,一瞬不移的眸光看得有些困窘,盧宛輕輕抬手,推了一下男人仍舊落在她?頸間的指節,微微側身,佯作無事地為?自己整理著斗篷。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曉,此時此刻,她?的心,如擂鼓一般,跳動得有多么緊張急促。

    尤其是,在覺察到,身旁的謝行之仍舊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

    低垂眼睫,缺失了從前的記憶的盧宛,并不知曉,這?將近十年的時光中,她?與謝行之是如何相處的,她?對這?個男人,又是怎樣的感情?。

    但此時此刻,盧宛卻明白,身體下意識的反應,不會騙人。

    仿佛看出了盧宛的困窘與赧然?,垂眸瞧著身旁似是陷入了思?索,偶爾會微皺眉心的妻子,謝行之眼中劃過?一抹清淺的柔意來。

    想到今日兩人開始不過?是安步當車,信步而行,之后想到帶盧宛登山,是為?了什么,謝行之看了一眼遠處的海岸線上,已經全部冉冉升起的金色太陽,對身旁的女郎道:“宛娘,你瞧,日出了!

    有些出神?的盧宛,聽到身旁的男人這?般說,方才回過?神?來。

    看著遠處的日升,耳畔是呼嘯而過?的海風,在這?獵獵晨風之中,一陣忽然?席卷而來的,很大的風吹散了盧宛的頭?發。

    原本是輕裝出行,所以只是隨意綰了一個隨云髻的盧宛,在片刻的怔愣之后,不由得有些呆住了。

    抬眸瞧了一眼身旁的謝行之,呆愣之后,回過?神?來的盧宛有些匆忙地對他背過?身去,想要快些將自己的發髻綰起來。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此時此刻,在身旁的夫婿面前,盧宛下意識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堪稱狼狽的模樣。

    只是,盧宛方才轉身,卻忽然?覺察到,自己的肩頭?,被身旁的謝行之抬手握住,男人手上微用了幾分力?氣,這?讓她?不得不有些不情愿地轉過身去。

    有些羞惱赧然地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謝行之,盧宛張了張口,有些氣鼓鼓的,正想要說些什么。

    面前清冷挺峻的男人,卻已經抬手,動作慢條斯理地為?她?綰著披散在肩頭?的如瀑長發。

    雖然?不怎么熟稔,但卻完全不算是生疏,謝行之很快,便為?面前的盧宛,將披散的烏發綰成一個發髻。

    然?后,他將自己冠上的玉簪,為?盧宛戴好。

    心中不曉得該作何滋味的盧宛,在謝行之慢條斯理,輕緩柔和的動作中,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她?并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在這?有些高?處不勝寒的晨風獵獵中,她?的心里,忽然?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怕泄露了心事,盧宛很快低垂下眉眼,不敢直視面前的男人帶著笑意的眼睛。

    可是,似是甚為?了解她?的心緒一般,低垂螓首蛾眉的盧宛,聽到身旁傳來男人低沉沉的,仿佛帶著些許得意的愉悅輕笑。

    這?讓她?不由得面容發燙,面紅耳赤起來……

    ……

    登州離京城已經不遠了,在離開登州,復又車馬勞頓了幾日之后,謝行之與盧宛一家三口,終于回到了京城。

    坐在步輦上,盧宛抬手,將面前的飄簾輕輕掀起一角,瞧著外面的景象。

    從前,她?曾赴張太后與昭平長公主的宴請,到宮中許多次參加宮宴,所以,對這?座肅穆莊嚴的龐大宮闕,并不算陌生。

    但,此時此刻,坐在步輦上,盧宛的心緒,卻有些茫然?復雜,百感雜陳。

    想到過?會子,自己便可以見到那兩個與自己血脈相連,但卻與陌生人無異的孩子,盧宛放下手中的飄簾,收回落在外面風景上的目光。

    仿佛覺察到了身旁的母親有些異樣的情?緒,坐在盧宛身旁的謝茉抬起小小的手臂來,抱了一下坐在身旁的母后。

    抬起眼簾,看著面前的母后,聰慧伶俐而善解人意的謝茉甜甜地笑道:“母后,四哥哥同五哥哥都是特別?好,特別?聰明的人,您一定會喜歡他們的,不用擔心。”

    聽到面前聰敏

    的謝茉這?樣說,盧宛唇畔微彎地笑了一下,不曾言語。

    她?抬手,指腹輕輕捏了捏謝茉微仰的面容,垂眸看著面前這?個漂亮的,乖巧的小姑娘,不由得想到:若是那兩個孩子,也同茉娘這?般聰慧懂事,或許,便是沒有了從前的記憶,她?也會喜歡他們罷?

    ……

    很快便到了昭陽宮,由宮人扶著,盧宛下了步輦,然?后將謝茉也抱了下來。

    尚還不曾轉身,盧宛便聽到身后,傳來一大一小激動迫切的聲音,雀躍歡喜道:“母后!”

    意識到這?兩道稚嫩的聲音的主人是誰,盧宛微頓了一下身形,抱著懷里文?靜乖巧的謝茉,緩緩轉過?身去。

    謝璟與謝晏已經小跑到了盧宛的面前,看著面前的母親,兩個孩子的面容上,不約而同流露出喜悅的笑意。

    只是,片刻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中忽然?帶了些憂心忡忡,謝晏微仰面容,看著面前的盧宛,神?色有些難過?擔心地問道:“母后,您如今的傷勢怎么樣了?現在有沒有恢復記憶?可還記得兒臣嗎?”

    聽到身旁的弟弟謝晏這?樣一疊聲地問,謝璟雖然?不曾說話,但白皙如玉的俊逸面容上,也不由得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來。

    謝璟與謝晏兩個小兄弟,都有些難過?擔心地看著面前的母親。

    還有些不習慣的盧宛垂眸,瞧著面前這?兩個陌生的小少年,還有他們面上對自己的親近和擔心,不由得有些茫然?的手足無措。

    將懷中抱著的謝茉放下,盧宛微微俯身,看著面前的謝璟與謝晏,張了下口,正想要說些什么,讓這?兩個孩子能夠寬心些。

    面前年紀看起來小一些,個頭?也稍矮一些的謝晏,已經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抬起兩只小小的手臂來,緊緊地抱住她?。

    被面前生得粉雕玉琢,甚是俊俏,但卻陌生的男孩忽然?抱住,盧宛正有些身體發僵,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一旁的謝璟,卻也走了過?來,用力?地抱住她?,很是依戀的模樣。

    被兩個陌生的小少年抱住,盧宛愈發覺得無所適從,但,她?卻知曉,自己并不能推開他們。

    畢竟,在面前的這?兩個男孩看來,自己是他們親近的母親。

    忽然?覺得有些頭?疼的盧宛,有些無可奈何地抬手,輕輕地拍著謝璟與謝晏的脊背,對這?兩個許久不曾見過?母親,思?念孺慕的孩子輕聲道:“璟兒,晏兒,我們進昭陽宮罷!

    對面前這?兩個陌生的男孩,盧宛盡力?學著從前在家中做姐姐與姑姑姨姨的時候,還有這?段時日與謝茉的相處,對他們友善友好。

    盧宛也隱隱有些期待,有朝一日自己能恢復記憶,想起她?的孩子們。

    還有……那個盧宛已經知曉,如今占據了她?心上一角的人,她?也很想記起,他們從前,有多么心心相印,濃情?似蜜。

    一想到這?里,盧宛忽然?覺得自己的面容,有些微燙。

    第156章 荒唐

    昭陽宮。

    落下的帳幔中, 盧宛正坐在床榻上,而?帳幔之外,垂首斂目的太醫,正將一方帕子搭在盧宛手腕上, 仔細為她診脈。

    不曉得便?這樣過了?多久, 坐在床榻上的盧宛都有些犯困, 帳幔之外的太醫終于小心?收起帕子來, 然?后起身, 籠著袍袖向盧宛拱手行禮道:“娘娘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如今并?沒有差錯!

    聽到面前的太醫這般說, 盧宛點了?下頭, 旋即, 想到什么一般,她看著帳幔外太醫影影綽綽的模糊身影,問道:“既然?額上的傷勢已經恢復,那么,何時我才能恢復記憶呢?”

    本便?有些心?中打鼓的太醫, 聽到帳幔之中的皇后娘娘這樣問,不由得有些緊張。

    對盧宛復又?拱手禮了?禮,想到陛下身旁的內侍總管對自己囑咐過的,莫要讓皇后娘娘有太重的心?理負擔, 而?要讓娘娘寬心?的話?, 太醫思忖片刻, 回答道:“娘娘的傷勢如今已經恢復得甚好,待微臣為娘娘再開幾?副藥方, 想來不久之后,娘娘便?可以恢復從前的記憶了?!

    看著帳幔外面對自己, 有些嚴陣以待,戰戰兢兢的太醫,盧宛迷茫了?一瞬,然?后慢慢點了?下頭,應道:“嗯,你退下罷!

    待太醫提著藥箱,走?出殿中,盧宛讓侍候在一旁的女使上前,將帳幔掛起來,然?后坐到床榻邊上。

    小心?看了?盧宛一眼,宮人問道:“娘娘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聽到身旁的宮人這樣問,盧宛垂眸思索了?片刻,抬起眼簾來,對面前的宮人笑著吩咐道:“去?拿本游記來,我想打發會時間,過會子去?接璟兒他們!

    宮人聽到皇后娘娘這般吩咐,恭敬地笑著應了?,然?后差人去?拿游記……

    走?出昭陽宮的太醫,想到方才為皇后娘娘診脈,所診斷出的脈象平穩,不由得有些傷腦筋與發愁。

    其實,此時此刻,連行醫多年,閱歷資深的太醫,都有些納罕困惑,為何皇后娘娘的傷勢早已經恢復如初,但記憶,卻遲遲不曾被喚醒。

    所謂對癥下藥,也要先瞧出是什么病癥來,如皇后娘娘現在這般的情況,便?是扁鵲在世,恐怕也要束手無策,毫無頭緒。

    有些頭疼地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腦殼,太醫正要離開昭陽宮,卻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正在呼喊自己:“張太醫,請留步!”

    聽出這道聲音的主人是陛下跟前的內侍總管,太醫頓住腳步,忙轉過身去?。

    在看到正向自己走?過來的人是陛下之后,太醫心?中一凜,收斂好面上的神色,忙垂首作揖道:“微臣見?過陛下。”

    走?到太醫面前,讓他起身,謝行之看著面前垂首斂目,有些惶恐與戰戰兢兢的太醫,沉吟片刻,淡聲問道:“皇后的病情如何了??”

    果?不其然?聽到面前的陛下問起這個問題,太醫心?中有些緊張地苦笑了?一下,垂著頭,拱手回答道:“娘娘所受的傷勢已經恢復如初,只是,微臣無能,還是無法確切診斷出,為何娘娘會一直缺失記憶。據古書?上的病例記載,或者娘娘是當初受傷,所以頭部產生了?淤血,也有可能……也有可能是……”

    見?面前的太醫說著說著,面上流露出吞吞吐吐,躊躇猶疑的神色,謝行之微皺眉心?,問道:“也有可能是什么原因?”

    聽到面前的陛下的追問,太醫猶豫不決了?片刻,方才鼓起勇氣,回稟道:“也有可能,是娘娘陷入了?自我保護之中,不想記起缺失的那段記憶,所以,給刻意遺忘掉了?!

    謝行之看著面前的太醫,在聽到太醫有些戰戰兢兢的一番話?后,出乎意料的,他的反應,卻仍舊平靜淡漠。

    愈發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靜謐的太醫,正想要開口為自己找補幾?句,卻聽到面前的陛下復又?開口,聲音平淡地問道:“若是如此,除了?沒有從前的記憶,不會對皇后的身體有什么損傷罷?”

    太醫聞言,心?中驟然?松了?口氣的同?時,忙拱手道:“娘娘如今脈象平穩,身體康健,傷已經大好。微臣推測娘娘頭部有淤血,也只是一種揣測的想法,娘娘身上,如今并?沒有什么癥狀可以驗證這一點。其實,在娘娘身體出現不適之前,只需要靜養觀察,輔以些安神的藥方,便?足夠了?!

    聽到面前的太醫這般說,謝行之頷了?下首,不再言語。

    而?拱手作揖的太醫,直到冷肅淡漠,不茍言笑的陛下轉身離開之后,方才

    有些如釋重負地起身,然?后抬手,用寬大的衣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有些劫后余生地轉身離去?。

    昭陽宮中。

    盧宛坐在床榻上,身后倚著一只軟枕,正在垂眸翻看著手中的書卷。

    雖然?手里的游記很有意思,但盧宛想到過會子要去?接謝璟他們,不由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聽到殿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盧宛抬眸瞧去?。

    在看到來人是謝行之后,她微挑了?一下秀致的眉心?,仿佛有些詫異困惑,為何在白日里,他有功夫到自己這里來。

    微一思忖過后,盧宛眼眉彎彎地笑著,準備站起身來。

    行至床畔的謝行之握住盧宛的手,讓她坐回到床榻上,然?后垂眸,靜靜地看著她。

    有些茫然?謝行之為何會這樣,溫柔沉默地看著自己,坐在床榻上,盧宛納罕迷茫了?片刻之后,不禁被他這樣的眸光,給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微清了?一下嗓音,盧宛面容微緋地抬眸瞧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正想要說些什么,謝行之卻忽然?垂首,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

    想到這會子正是白日昭昭,盧宛驚詫了?一瞬,旋即,羞赧得面紅耳赤。

    手指微蜷成拳,盧宛抬手,羞窘地在身旁的謝行之身上打了?一下,有些羞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微轉過身去?,有些別扭地不再瞧他。

    想到面前的妻子瞧著自己,瀲滟烏潤的水眸中盡是羞怯,眼波流轉的模樣,謝行之低沉沉笑了?一聲。

    方才沉悶的心?緒,仿佛得以緩解了?許多。

    ……

    幾?日后。

    垂首斂目的宮女斟了?茶水,為兩位主子放在手邊,而?盧宛正笑著瞧著坐在面前的女子,笑道:“雅娘,嘗嘗這白毫銀針罷,是今年方才采摘的新茶。”

    聽到面前的皇后娘娘這般說,謝雅微頓了?一下,看著面前的盧宛,笑著點了?下頭。

    而?坐在謝雅對面的盧宛,此時此刻,也正在瞧著她,面上笑意淺淺,但心?中,卻有些百感雜陳。

    這是盧宛回宮之后,失去?記憶以來,頭一回見?到從前要好的閨中密友,謝雅。

    盧宛與謝雅能相?識,成為自小到大多年的朋友,除了?性情相?合之外,還因為當初謝芙的引薦,她們方才漸漸熟絡起來。

    只是,失去?記憶的盧宛也是不久之前,方才知曉,世事變幻無常,比自己還小一歲的謝芙,原來已經因病去?世多年,而?面前曾經的謝雅姐姐,她已經不能再像從前一般,親密地喚她作姐姐,而?要在她面前,學著表現得穩重莊重些。

    看著面前垂首喝茶的謝雅,盧宛面上的神色雖然?平靜含笑,但心?中,卻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其實,今日謝雅帶她的孩子來看望自己,盧宛心?里覺得有些酸澀,又?有些寬慰。

    因為謝雅比盧宛大兩三歲,出閣也比盧宛早,所以,她的孩子傅執,也比盧宛的謝璟大幾?歲。

    心?里滋味復雜的盧宛看了?看不遠處,正坐在一起,笑著說話?的謝茉與傅執,想要借此緩解心?中的情緒,只是,看著看著,她不由得有些出神。

    而?覺察到面前的盧宛的怔愣,謝雅困惑了?片刻之后,輕聲開口,問道:“娘娘?”

    聽到面前的謝雅的聲音,盧宛方才回過神來。

    面上帶著一抹淺淡的笑意,盧宛收回落在不遠處的兩個孩子身上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謝雅,恍若無事地笑著問道:“雅娘,怎么樣?這茶是不是讓人口齒留香?”

    聞言,謝雅看著面前的盧宛,抿唇笑了?笑,眼眸彎彎地頷首道:“皇伯父寵愛娘娘,雅娘自然?曉得,娘娘這里的茶,都是我們魏朝最好的!

    謝雅這般說著,仿佛要同?面前的盧宛更加親近一些,她笑著看著盧宛,親昵地繼續道:“今日,是侄女沾了?娘娘的光,有這樣的口福!

    對面前的謝雅的這一番話?,盧宛心?中既覺得有些無奈,又?有些羞愧。

    瞧出了?沉默下去?的盧宛,驟然?有些異樣的情緒,謝雅茫然?了?片刻之后,看著面前的這位皇后娘娘,試探地輕聲問道:“皇伯母?”

    面對謝雅口中的這句“皇伯母”,盧宛實在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忽然?發現,自己雖然?已經能對失去?記憶這件事釋懷地平淡處之,但,還是有許多事情,是讓如今記憶停留在十?年前的她,難以接受的。

    看著面前瞧著自己,有些一頭霧水的謝雅,盧宛神色有些發苦地笑了?一下,對面前的謝雅道:“雅娘,這里并?沒有外人,若你愿意,我們可以如從前一般相?處,相?稱,不必這樣繁文縟節地客套!

    謝雅聽到面前的盧宛這般說,不由得呆了?一下。

    片刻之后,回過神來的謝雅面上流露出幾?分擔憂惶恐來,顯然?,對盧宛方才的提議,向來柔弱怯懦的謝雅,既不贊同?,又?惶恐膽怯。

    有些猶疑地瞧著坐在面前的盧宛,謝雅一語不發地默然?了?片刻,方才躊躇著開口,問道:“娘娘,您怎么了??”

    在回京之前,盧宛的傷勢便?已經全部恢復,因為顧及著她的名譽,所以,并?不曾有太多人知曉,在荊州,盧宛曾經被綁.架,曾經受傷,甚至失去?了?將近十?年的記憶。

    此時此刻,覺察到盧宛的異樣的謝雅,心?中茫然?而?擔憂。

    看著面前憂心?忡忡,又?有些惶恐地瞧著自己的女子,盧宛想到這位閨中密友,向來是內斂膽怯的溫柔性子,知曉自己不應該這樣為難,勉強她。

    對面前的謝雅抿唇笑了?一下,盧宛側眸,看向一旁,正在說話?的謝雅的孩子傅執,還有謝茉。

    這兩個孩子都是文靜的性子,傅執溫文有禮,端正得像是一塊無瑕的白玉,謝茉溫言軟語,是個漂亮的,溫善純良的小姑娘。

    盧宛想到,從前的她跟謝雅那般要好,在未出閣的時候,她們曾笑著說起要給她們將來的孩子之間定娃娃親。

    這一切,好像還是昨日,又?好像恍若隔世一般遙遠,如今,她跟謝雅,竟然?真的已經有了?這么大的孩子,對盧宛來說,這真像一場有些荒唐的夢。

    第157章 端午

    春天過去, 很?快便到了?夏天,端午節的時候,宮中舉行了?簡單的家宴,布置在臨近太液池的水榭中。

    坐在案前, 盧宛將一碟果盤放在謝茉面前, 正要同身旁的女兒說話, 卻忽然聽到水榭的另一邊, 傳來笑聲, 還有說話聲。

    抬眸看去,透過影影綽綽的珠簾, 盧宛瞧見端坐著的一道有些陌生, 又有些熟悉的清瘦背影, 正在垂首同身旁的幾個孩子?低語著什么。

    目光微頓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盧宛恍若無?事地收回視線來,將果盤繼續放在謝茉手?邊。

    心情雀躍,有些好奇的謝茉側首, 對身旁的母親甜甜地笑了?一下,笑道:“謝謝母后!

    自果盤中拈了?一顆剝好的荔枝,謝茉轉回頭去,一面吃, 一面看著不遠處珠簾后的幾個人?, 好奇而張望的模樣。

    想到謝茉一直坐在自己身旁, 小孩子?,難免容易覺得無?聊, 盧宛微一思忖,垂眸看著面前的謝茉, 彎唇笑道:“茉兒,若你想過去頑,便去罷!

    說著,盧宛輕輕抬手?,為謝茉綰了?一下耳畔的發絲。

    坐在母親的身旁,忽然聽到母親這樣說,謝茉有些歡喜,又有些糾結地看了?盧宛一眼,輕聲問道:“母后,您不過去頑嗎?二哥哥可厲害了?,可以從衣袖間變出小兔子?呢!”

    垂眸瞧著面前正微仰面容,認真看著自己的謝茉,盧宛不由得有些失笑。

    慢慢搖了?下頭,盧宛眸中笑意愈深地笑道:“娘不過去了?,你去頑罷,過會子?莫要忘記回來就好!

    聽到身旁的盧宛這般說,謝茉復又躊躇了?片刻,還是笑眼彎彎地點頭,然后起身,去水榭的另一邊尋其他人?頑。

    每回在宮中舉行家宴,謝弦都是孩子?們矚目的焦點,所有孩子?都喜歡他。

    他輩分不高,是幾個小孩子?的大哥哥,天然容易受幾個小孩子?的親近,又是個溫良隨和的性子?,更重要的是,又會許多逗小孩子?開心雀躍的戲法。

    所以,每回碰到謝弦,謝晏總要像塊膏藥一般,黏著謝弦頑。

    侍候謝茉的宮人?將珠簾撩開,謝茉走到水榭的另一邊,尋了?一處地方坐下,托腮瞧著正在變戲法的二哥哥,還有二哥哥身旁的五哥哥謝晏,小侄子?謝程。

    謝程是謝弦的兒子?,如今方才三歲多,生得白?白?嫩嫩的,像脆生生的嫩藕一般,一看將來便是個小美人?胚子?。

    其實,謝程長得很?像他的母親崔苧,崔苧是崔家旁支的嫡七姑娘,是謝弦續娶

    的后妻,為人?溫文爾雅,柔和含笑地坐在謝弦身旁,兩人?看起來郎才女貌,賞心悅目。

    目光一瞬不移地緊緊看著面前的二哥哥,謝弦一瞬間的抬手?間,便自衣袖中拿出一袋糖果來,然后笑著,分給面前的謝晏與謝程。

    好奇而激動的謝晏瞧著面前的謝弦,面上盡是歡喜的笑意。

    接了?糖果,卻只?是拿在手?中沒動,謝晏張了?下口,正想要說些什么,卻見面前的二哥哥看向自己的身后,招手?,唇畔微彎地笑道:“小殿下,快過來!

    同樣好奇的謝茉笑著走到謝弦面前,然后在小侄子?謝程身旁的空位置坐下。

    她在謝弦向自己攤開的掌心拿了?一枚糖果,甜甜地笑道:“謝謝二哥哥!”

    看著面前這個長得像漂亮的瓷娃娃的小殿下,見她乖巧的模樣,崔苧面上,也不由得流露出笑意來。

    謝弦看著坐在謝程身旁的謝茉,唇畔微彎地想了?一下,忽然輕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然后拿出一枝石榴花來,輕輕為謝茉戴在雙丫髻上。

    不曉得面前的二哥哥是從哪里變出來的石榴花,謝茉忽地睜大了?眼眸,看著面前好像會神仙法術的二哥哥,笑道:“二哥哥,你是神仙嗎?好厲害!”

    聽到面前的謝茉這樣說,她身旁坐著的謝晏與謝程兩個小蘿卜頭都贊同且信服地看著謝弦,神色認真地點頭,謝弦與崔苧面上,愈發忍俊不禁起來。

    好奇的謝晏繼續纏著謝弦,抱著謝弦的手?臂,笑著同他說話。

    而看著面前唇紅齒白?,明眸善睞的孩子?,在他稚氣未脫的面容上,謝弦仿佛看出了?從前故人?的輪廓,不由得有片刻的出神。

    聰敏的謝晏覺察到面前的謝弦的那一抹異樣,不禁看著他,有些茫然地問道:“二哥哥?”

    謝晏的這一聲“二哥哥”,將有些出神的謝弦給喚得回過神來。

    收回視線,不再看面前這個雖然接觸許多,但有時還會讓他覺得心里有些悵然的孩子?,謝弦從案上拿起一盞茶來,遞給謝晏,輕笑道:“五殿下,你說這般多的話,竟也不渴嗎?用些茶罷!

    聽到謝弦這樣說,謝晏想了?想,笑著接過謝弦遞過來的茶盞,沒有再說話。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晚風吹拂著,帶著若有似無?的荷花香氣,沁人?心脾。

    盧宛手?中拿著一柄芙蓉團扇,正在有些慵懶地打扇,瞧著不遠處的水榭邊上,很?快便用完膳,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話的謝晏幾個孩子?。

    因為要乘涼,所以臨近水邊的水榭,地上鋪著竹席,還放著幾個玉瓷盆,玉瓷盆里面的清水中,有新摘的荷花,還有游來游去的錦鯉。

    看著泳姿無憂無慮的錦鯉,還有它們有些傻乎乎的模樣,謝茉抬手?,在沁涼的清水中撩了?撩水,對一旁的哥哥謝晏,還有小侄子謝程認真道:“哥哥,程兒,你們看小魚是不是很像有胡子的老爺爺。”

    謝茉一面說著,一面用浸在清涼水中的手?指,指了?指游來游去的錦鯉。

    聽到自己的小姑姑這樣說,謝程卻仿佛有些不贊同一般,搖了?搖頭,道:“姑姑,我覺得這些小魚還是更像蝴蝶,它們的魚鰭好像翅膀!五叔叔,你說這些小魚是不是更像蝴蝶?”

    聞言,看著面前話匣子?似的謝茉跟謝程,覺得有些頭疼跟左右為難的謝晏抬手?,在這兩個小人?額頭上分別輕敲了?一下,有些暴躁道:“你們兩個說得都不對,我看,它們長得就像魚,其他什么都不像!

    謝茉跟謝程都有些茫然地看著謝晏,目光像在看一個傻瓜。

    瞧著不遠處,水榭的廊檐下的幾個孩子?,盧宛聽到他們正在討論的話,不由得有些失笑。

    正淡淡地收回目光,卻忽然覺察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有些詫異的盧宛回看過去,在看到方才有人?在打量自己的方向,坐著的是謝弦后,她不由得微挑了?下眉。

    并未有什么心虛之?色的謝弦,看到盧宛有些淡淡瞧過來的目光,抬手?,遙遙對盧宛以茶代酒,敬了?一杯茶水。

    盧宛也淺淡地笑著,對謝弦頷了?下首,然后移開目光。

    如今面對盧宛,謝弦已經可以做到釋然地,尋常地同她說話,若無?其事的模樣。

    而雖然失去了?將近十年的記憶,但,此時此刻,見到坐在對面案前的謝弦,淡然的神色與反應,失去記憶的盧宛,心里不由得覺得好受了?些。

    或者?沒有那么多旁人?知曉,她缺失了?一段記憶,但盧宛現?在腦海中,時間卻停留在她同面前的謝弦是未婚夫妻的時候,所以,今日之?前,想到謝弦,盧宛難免有些擔心會相?見尷尬。

    但所幸,是她多慮了?,盧宛笑意淺淡地垂首喝茶,有些漫不經心地在心中這樣想。

    ……

    夜幕深深,濃得仿佛融化不了?的墨色。

    端午宮宴結束之?后,盧宛回到昭陽宮,沐浴洗漱過后,走出浴間,正要準備休息,卻在窗畔軟榻上,看到坐著的,一身清冷淡漠的男人?,不曉得他是何時過來。

    第158章 佯醉

    微挑秀眉, 瞧了一眼坐在窗畔軟榻,正在翻看著自己放在案上的游記的男人?,盧宛想了一下,抬步繼續走過去, 坐在謝行之臨近的繡墩上。

    讓靜靜侍候在一旁的宮人?取了帕子來, 盧宛用柔軟厚實的帕子擦拭著披散在肩頭, 尚還有些濕潤的長發?, 目光放空, 有些出神。

    想到今日端午家?宴,所見到的記憶中的那些人?, 盧宛不禁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如今回憶起謝弦來, 在盧宛的腦海中, 他是個清瘦俊秀,光風霽月的如玉公子,平日里,被家?中姐妹還有閨中密友打?趣地提起這位未婚夫婿來,盧宛總會覺得有些赧然。且, 雖然謝弦素有京城第一公子與美男子之名,但在盧宛面前,他卻是個見到她,甚是容易臉紅, 靦腆守禮的純良少年……

    這般在心中想著, 盧宛不由?得自心底輕嘆了口氣, 一時間,因為白日里復又見到了謝弦, 她的心緒有些復雜。

    雖然已經知?曉這將近十年發?生了很?多事,而且切身體會過, 但,再見到從前的人?與物,失去了記憶,一直以來有些困惑與茫然當?初究竟發?生了什么的盧宛,還是不由?得有種物是人?非的,悵然唏噓的感?覺。

    覺察到坐在自己面前的妻子,正一面抬手用帕子擦拭著微有些濕潤的長發?,一面若有所思地思忖著什么,謝行之點漆墨眸中,翻涌起些許深沉不明?的情緒來。

    正當?盧宛微垂眼簾,將半干的長發?擦拭得差不多的時候,坐在她面前的謝行之,忽然站起身來,走到她的面前。

    發?覺到面前的謝行之的舉動,盧宛回過神來,微有些詫異地瞧了他一眼。

    來到盧宛面前,微一傾身,將面前目光中有些疑惑的嬌小女子抱了起來,謝行之垂首,在盧宛唇上親了一下。

    男人?身上清淺冷冽的木質香,混雜著些微酒氣拂面而來,盧宛不由?得微皺了下眉,然后輕輕側過頭去。

    不曉得謝行之是哪里來的一身酒氣,盧宛看著他將自己抱到窗畔軟榻上繼續坐著,秀致的眉眼間,仿佛帶著一抹困惑。

    坐在謝行之膝上,盧宛瞧著面前將放在案上的游記復又拿了起來,慢條斯理看著的謝行之,問道:“陛下今日飲酒了?”

    聽到面前的女子這樣?問,仿佛想到了什么,謝行之垂眸,瞧了一眼坐在懷中,正微仰面容看著自己的盧宛,忽然將手中

    的書卷放下。

    搖了下頭,謝行之低垂的眸光凝著懷中的妻子,回答道:“不曾!

    盧宛微微皺眉,瞧著面前的謝行之,見他挺峻好看的眉眼低垂,目光一瞬不移地靜靜落在自己身上,或許是因為燈影之下,他微有些醉意,此時此刻,平日里淡漠清冷的男人?,看起來竟顯得甚是柔和。

    越看,便越發?覺得謝行之定是喝醉了,方才會這般不同?于常日,盧宛想了一下,不曾同?面前這個喝醉了的人?爭辯什么,而是微頓了頓,方才側身,吩咐宮人?去準備些溫熱的蜜水來。

    坐直身體,微抬起手來,盧宛為面前正垂眸瞧著自己的謝行之放下玉冠,看到垂首斂目的宮人?端著漆案上前,她側身,拿起漆案上放著的杯盞,放在謝行之手中。

    覺得謝行之看起來像是喝醉了,卻醉得應該不太嚴重,盧宛準備讓他喝些溫水,緩緩醉意。

    而從始至終,不過是在將計就計地順從盧宛的說法的謝行之,看著這會子正為自己忙碌的盧宛,眸底蘊起清淺的柔意來。

    忽然垂首,將面容靠在懷里妻子的肩頭,謝行之闔上眼眸,仿佛因為醉酒,而有些倦怠犯困。

    看著偎在自己肩上的謝行之,盧宛有些無奈地想了想,輕聲問道:“陛下,可要去休息?”

    伏在她纖瘦白皙的肩頸間的男人?仿佛恍若未聞,只是微微用面容,親昵蹭了蹭她的寢衣領口,仍舊闔著眼眸,親近親昵的姿態,像是什么柔順的,親近主人?的大型寵物一般。

    盧宛覺得越發?有些無奈與失笑,她拿過方才放在謝行之手中的杯盞,讓他喝了幾口溫熱的蜜水,正轉過身去,將瓷杯放回到漆案上,命宮人?退下,面容卻被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摩挲著,挑住了下頷。

    有些不明?所以的盧宛順著謝行之的力道轉過頭去,在看到謝行之正瞧著自己,她有些意外地微挑了下眉,方才想要開口,繼續問他可要去休息,卻忽然看到,面前的男人?挑著自己的下頷,忽地垂首,吻住自己的唇。

    清甜的蜜水的滋味一瞬間盈滿在唇齒之間,盧宛有些羞赧,又無奈地予取予奪,她闔上了眼眸,只是纖長烏濃的眼睫顫得厲害,仿佛棲息著的墨蝶一般。

    睜開眼睛,看著懷中羽睫輕顫,仿佛柔若無骨的嬌小女子,謝行之眸中劃過些許清淺的笑意來。

    他纏綿廝磨地親吻著懷中的盧宛,攻城略池的力道愈發?洶涌炙熱,讓盧宛有些氣息起伏,不堪承受。

    想到今晚家?宴上,目光總是若無似有間劃過妻子盧宛所在的位置的謝弦,還有盧宛覺察到什么,對謝弦微微一笑,明?眸善睞的模樣?,謝行之承認,今日,他的心中是微有些吃味的。

    但,任由?旁人?如何覬覦,懷中的女郎,都是獨屬于他一個人?的。

    這般在心中想著,謝行之只覺心里仿佛有一根羽毛在輕拂一般,泛起一片微動的漣漪與癢意。

    垂眸瞧著懷中微闔著眼眸,眼睫顫得厲害,面容緋紅的女子,謝行之忽然站起身來,將她打?橫抱起,有些匆匆地往內間去。

    發?覺抱著自己的男人?有些火急火燎的匆忙,盧宛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因為羞赧,有些發?燙……

    翌日上午。

    盧宛緩緩睜開眼眸,她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身體,盧宛慢慢坐起身來,守在落下的帳幔外的宮人?,在看到皇后娘娘醒來,不由?得曲膝行禮,恭敬問道:“娘娘,您可要起來?”

    坐在床榻上,盧宛擁著錦被,雙手環膝休息了片刻,方才輕點了下頭,應道:“嗯,去備水罷!

    聽到盧宛這般吩咐,宮人?笑著應了之后,有條不紊讓底下的宮人?去備水,一面抬手將帳幔掛了起來,一面回稟道:“娘娘,早晨幾位殿下還過來尋您呢,說是過來請安,想來過會子,公主殿下又會來昭陽宮了……”

    盧宛聽到宮人?提起謝茉,唇畔不由?得微彎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來,她張了張口,方才想要說些什么,只是,殿門卻被人?自外面推開。

    有些納罕的盧宛聽到殿門的聲響,抬眸瞧去,卻見守在外面的小宮女腳步匆匆走了進來,稟報道:“娘娘,小殿下過來了。”

    未曾料到說曹操,曹操就到,會這般巧,盧宛聽到小宮女的稟報,唇畔笑意不由?得愈深。

    頷了下首,盧宛笑意淺淡道:“讓茉娘進來罷!

    ……

    仲夏的晌午,日頭正盛,暑氣炎炎,盧宛坐在臨水的,放著冰的水榭中,手中拿著一柄輕羅團扇,正一面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打?扇,一面看著不遠處的水榭邊上,正在廊檐的蔭涼下同?兩個同?齡的伴讀在畫架上作畫的謝茉。

    目光左瞧右瞧,直到確認謝茉她們幾個身旁有跟隨的足夠的侍從,離湖畔也不算太近,盧宛方才有些放心。

    收回目光,盧宛看了看遠處的遼闊的水面,還有開得正好的荷花,一片沁涼馥郁的氛圍中,她不由?得有些困倦。

    抬手將團扇放在額角,微微遮擋著透過紗羅,落進水榭的日光,盧宛方才要闔上眼眸,眼睛的余光,卻忽然看到神色焦灼,走進水榭的小內侍。

    微頓了一下手中的動作,看著走到面前,正有些著急地向自己行禮的內侍,盧宛輕皺了下眉,問道:“怎么了?”

    聽到面前的皇后娘娘這般問,內侍仿佛甚是恐懼焦灼一般,聲音發?顫,語無倫次道:“娘娘,陛下……陛下遇刺了……”

    在聽罷面前的內侍的這一番話之后,緣于巨大的驚詫,盧宛用力攥緊了手中團扇的扇柄,指節泛白。

    半晌,只覺得自己整個人?有些發?顫的盧宛想要站起身來,只是,她方才支撐著自己勉力站起來,卻忽然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的眩暈,旋即,她在身旁侍候的宮人?的一片驚憂恐懼聲中,不受控制地暈了過去……

    ……

    將近傍晚時分。

    燈火透明?,隔著朦朧模糊的屏風,盧宛的目光落在正在為謝行之診治的一群太醫身上,她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地緊攥成拳,盡管心中心亂如麻,心急如焚,但她的目光,卻始終不曾移開一時半刻。

    靜謐得近乎落針可聞的房間中,緊張冷凝的氛圍教所有人?心中都有些駭然,不曉得便這般過了多久,為床榻上昏迷著的謝行之診治的太醫,終于停下手上的動作。

    為首的太醫院太醫令用寬大的衣袖謹慎地擦了擦額角的細汗,有些戰戰兢兢地走到屏風前,拱手作揖道:“娘娘,陛下所中的箭上有.毒,臣等已經盡力醫治,陛下應該……應該不日便可以醒來……”

    說到最后,素來保守謹慎的太醫令,覺察到皇后娘娘身上凜冽的冷意,與她落在自己身上冰冷的目光,因為太過畏懼,聲音愈發?唯唯諾諾地低微下去。

    隔著屏風,盧宛的目光落在屏風之外的一群太醫身上,此時此刻,聽到面前的太醫令所說的這番盡力圓滑的話,她忽地冷嗤了一聲。

    看著面前的這群太醫,盧宛聲音平靜,說出來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

    只聽她平靜,卻有些冷血無情地陳述道:“若陛下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的腦袋也不用要了!

    一群太醫聽到面前的皇后娘娘這般說,雖然心里已經有心理準備跟預料,但,此時卻不由?得都面色凄惶,如喪考妣。

    掌心被緊攥起來的指甲掐得生疼,盧宛命面前的這群太醫出去之后,讓自己站起身來,走到床榻邊上。

    坐在繡墩上,盧宛的一只手臂有些無力地支撐在床榻上,被掐得有些疼痛的掌心支撐著隱隱作痛的額頭。

    她垂眸,看著床榻上靜靜躺著,面色蒼白的男人?,不曉得只是一日一夜的功夫,面前鮮活的人?,為何會變成這般。

    因為失去了那將近十年的記憶,一直以來,盧宛心中,有些困惑不解的芥蒂與隔閡,她克制著自己的感?情,盡力讓自己冷眼旁觀,在知?曉所有的一切與真相之前,不為所動。

    她能?隱約覺察到,在自己詢問起當?初的事來的時候,身旁的所有人?,還有那些親人?密友,都是語焉不詳,或真的什么都不曉得,或仿佛知?道什么,

    只是不愿告訴她……

    盧宛想要此時此刻的自己,如從前心中有些泛起柔波漣漪的時候,一樣?迅速冷靜下來,可是,看著面前被刺殺的,昏迷的男人?,她卻發?現,憂心忡忡的自己,真的做不到那樣?冷靜。

    這段時日的相處,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在她的心里,面前的謝行之占據了很?重要的一處位置。

    第159章 情濃

    夜幕深深, 仿佛融化?不開的墨色。

    燈火透明的宮殿中,盧宛守在床榻邊上,照顧著床榻上靜靜昏迷著的男人。

    在深重的擔憂之中,盧宛發現, 自己已經?那么深地喜歡上了面前的人, 這讓她的心中, 變得有些?不知所起的悵惘, 她也不曉得, 這種情緒,是從?何而?來的……

    當床榻上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眸的時候, 他覺察到, 身畔的床榻邊上, 正伏著一個?人影。

    他看到帳幔之外,有些?朦朧隱約的燈影,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景象,仿佛他只是如平常一般, 夜半醒來。

    只是,身旁與懷中,卻并不曾有平日里軟玉溫香的妻子。

    片刻之后,仿佛覺察到了什么, 謝行之垂眸瞧去, 在看到以臂作枕, 睡在床榻邊上的盧宛的時候,他的眼眸中, 劃過一抹深沉的,有些?不明的情愫。

    半晌, 覺得盧宛一直這樣沉沉睡著,身體會?酸痛不堪,謝行之抬手,想要將她抱起。

    只是他甫一抬手,方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因為長?久的昏迷,而?有些?失力。

    輕緩起身,倚坐在床頭?,謝行之輕推了一下睡在床榻邊上的盧宛,目光靜靜落在她的身上。

    終于醒轉的盧宛坐起身來,她看著面前的這一切。

    在瞧見面前已經?醒來,冠玉般俊朗的男人正垂眸靜靜看著自己后,她的眼中,瞬間淚盈于睫。

    一直以來,盧宛在三個?孩子,在外人面前,總是竭力保持著鎮定,讓自己不要因為太過濃重的恐懼,擔憂與悲傷,而?過于失態。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曉,自己有多么難過與害怕。

    看著面前醒來的謝行之,落下的帳幔與燈影之下,他的面容微有些?模糊,眼前的這一切,像是她深夜的一場夢一般。

    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滑落,盧宛目光有些?癡地看著面前的謝行之,淚水漣漣。

    謝行之的目光落在盧宛身上,在看到面前的妻子瞧見自己醒來,面上流露出又悲又喜,又有些?呆愣的神色之后,他的心中不禁盡是柔軟的悸動。

    他并非不能發覺到,此時此刻,在自己面前,盧宛表現出來的軟弱,還有對自己深重的擔憂與心意?。

    看著面前回過神來,又哭又笑?,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的妻子,謝行之心里盡是疼痛的柔意?與憐意?。

    他忽然?展臂,將坐在床榻邊上的盧宛抱上床榻,用力地抱著她。

    鼻端是熟悉的清冷的木質香,盧宛一面哭著,一面回抱住面前擁著自己的男人,覺察到熟悉的氣息與體溫,她這才真的能夠確認,眼前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夢境。

    眼淚簌簌而?落,這幾日以來,所有的擔憂仿佛盡數煙消云散,盧宛覺得這是值得開心的事,只是,卻控制不住自己盈眶而?出的漣漣淚水。

    抱著懷里眉心微蹙,眼淚漣漣,簡直同個?淚人似的盧宛,謝行之垂首,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憐惜地瞧著她,嗓音微啞地沉沉道:“宛兒,莫要哭了!

    眸光中帶著動容之色的謝行之,輕拍著懷中盧宛纖瘦的脊背,安慰著她。

    面上的淚痕被輕柔拭去,不受控制的淚眼模糊間,盧宛回抱著面前的謝行之的勁腰,有些?赧然?地將面容埋在他的胸前,濡濕溫熱的淚滴打濕了他的寢衣,泣不成聲。

    經?過這件事,盧宛方才發現,在自己心中,身前的男人有多么重要的位置,自己對他的感情有多么濃烈。

    無論之前將近十年的時光是什么樣的,她曾經?有過怎樣堅固的,戒嚴的心防,但,盧宛覺得,最重要的是眼下和以后。

    柔和昏暗的燈影下,親密無間的溫.存之中,恩愛如初的兩人,安靜地依偎在一起。

    ……

    上午的日光透過半開的朱窗,落入富麗馨香的宮殿中。

    坐在昭陽宮的花廳里,看著前來探望謝行之的幾個?姑娘,盧宛面上帶著幾分?不達眼底的淺淡笑?意?。

    讓正在向自己行禮的謝蕖,謝蕊與謝芊起身,并不曾怎么見過她們三個?,從?前也并不熟絡,所以,此時此刻,有些?無所適從?的盧宛,微微笑?著頷首,讓她們坐下。

    對這三位已經?出閣了,平日里不常進宮來的謝家姑娘,盧宛心中,有一股子說不出的煩悶。

    尤其在聽到她們向自己行禮時,所稱呼的母后,更?是教盧宛本便?有些?沉悶的心中,變得愈發陰沉郁結,無名火起。

    盡力讓自己表現得不要那般反感與異樣,看著坐在下首,正看向自己的謝蕖幾人,反應過來方才自己有些?心不在焉的出神時,謝蕖所問的問題,盧宛笑?意?微淡地笑?著點了下頭?,說道:“正如你們知曉的那般,你們父皇是夜半醒來的,太醫說,箭上的毒.性,如今已經?解的差不多了!

    聽到盧宛這般說,謝蕖,謝蕊與謝芊帶著悲傷擔憂的面容上,方才流露出幾分?如釋重負來。

    目光看著坐在上首的盧宛,謝蕖思忖了片刻,方才有些猶疑地問道:“娘娘,謀害父皇的兇手可抓到了?兇手是什么人?”

    聽到謝蕖這樣問,盧宛面上始終帶著不顯山不露水的淺淡笑?意?,她微頓了一下,回答謝蕖道:“已經抓到了,如今正在著手審,想來很快便?會?有消息!

    覺察到面前的這位皇后娘娘,落在自己身上有些?定定的目光,謝蕖反應過來,盧宛仿佛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說什么。

    而?且,從?前溫柔和善,和藹可親的皇后娘娘,如今對自己與謝蕊謝芊的態度,有種說不出的疏離隔閡。

    不曉得她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事,說錯了什么話,從?前自覺與盧宛關系尚可的謝蕖,心中不由得有些?茫然?。

    而?坐在謝蕖身旁的謝蕊與謝芊,看著正垂首喝茶,神色有些?冷淡的盧宛,個?個?人精的玲瓏心思,都百轉千回,思忖著什么,但面上的笑?意?卻不減,換了別的話頭?繼續同盧宛攀談。

    對于這些?年來,出閣前,出閣后,日子都順風順水,只有身體孱弱,求子不順,夫婿險些?被府中長?輩塞人遇到不少挫折,但最后到底還是被夫婿化?解,并最終如了愿的謝蕖,謝蕊一直有些?冷眼旁觀,不再如前兩年一般,熱心于攀附討好她。

    從?前尚未出閣的時候,謝蕖與謝芊便?是脾性相同,能相談甚歡的。

    在自己的同母哥哥謝辰漸漸顯露出才能,在朝中略有一席之地后,再被謝蕖,與同謝蕖要好的,同為她“高攀不起”的誥命夫人的謝芊冷落,謝蕊也不曾如從?前那般在意?,心中略有了幾分?底氣在。

    二哥哥謝辰與她一母同胞,且如今才名鵲起,但他們如今畢竟各自成家,難以親近。

    謝蕊在岑家說一不二,所有人都對她恭敬信賴,她每日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日子如意?,只有在回到謝家的時候,才會?有久違的底氣不足與拘謹。

    所幸她還有二哥哥,可以不至于滑落徹底。

    看著面前的皇后娘娘,還有那兩個?讓她有時候有些?煩心的姐妹,謝蕊唇畔笑?意?微彎,不置可否。

    ……

    中午的時候,送走謝蕖幾人,盧宛回到自己的寢殿,坐在窗畔案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棋盒中的棋子。

    想到教人心情煩悶的上午,盧宛心里百感雜陳,眼睛與鼻子不由得有些?酸澀。

    如今失去記憶的她,在患難之時認識到自己的心意?,發現自己原來已經?那般喜歡自己的丈夫。

    她以為危難之后,自己可以沉浸在恬靜的幸福之中,但今日,因為謝家幾個?姑娘的來訪,在看到她們之后,盧宛的心情卻一瞬間跌倒了谷底,煩躁沉郁至極。

    雖然?有意?忽略,

    可是,在見到記憶里印象不深的謝蕖幾個?人之后,盧宛卻不得不面對,她喜歡的人,從?前曾經?有過別人這件事。

    對曾經?的謝行之的那些?妻妾,盧宛只要想到,心里便?覺得沉重,仿佛籠罩了烏云一般,醋得厲害。

    越想,便?越覺得酸澀難過,盧宛忽地抬手,將案上的棋盒打翻在地上。

    伴隨著墨玉棋子落在地上,清脆的迸裂聲,盧宛有些?無力地伏在案上,濡濕的眼淚,打濕了衣衫袖口……

    夜色烏濃如墨,盧宛仍舊坐在案前,倚靠著身后放在腰上的引枕,有些?心不在焉地垂眸看著手中的書卷。

    不曉得便?這般過了多久,聽到燈燭綻開的輕微聲響,盧宛抬眸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時,卻不期然?與正走進寢殿的男人四目相對。

    未曾料到夜色已晚,盧宛卻仍舊坐在案前看書,謝行之微一挑眉,有些?納罕看了看她。

    由身后跟隨著的內侍解去帶著夜間寒意?的外裳,謝行之沉步行至盧宛身旁,與她一同坐在案前。

    雖然?已經?是晚上,但心情仍舊有些?悶悶的盧宛,此時此刻,心里還是有些?暗暗的煩悶與吃醋。

    覺察到盧宛郁結的情緒,謝行之展臂,將她攬入懷中,靜靜地抱著她。

    男人帶著清淺木質香的溫暖懷抱,讓有些?別扭的盧宛鼻腔酸澀,她抬眸,瞧了瞧正垂眸看著自己的謝行之,輕顫的眼睫又有些?濡濕。

    指腹揉了一下面前微仰面容的盧宛的側頰,謝行之垂首,在盧宛唇上親了一下,將她往懷中抱得愈緊。

    不輕不重含.咬著盧宛的唇,謝行之的眼眸緊盯住面前近在咫尺的盧宛,有些?含糊地低沉問道:“宛兒,你怎么了?”

    覺察到謝行之在自己身上有些?輕慢游走的長?指,盧宛有些?氣喘吁吁,意?.亂.情.迷。

    她已經?有些?迷.離的眼神,看著面前的男人,半晌,正當她終于擺脫了那仿佛漩渦一般的纏.綿時,想要說些?什么,卻忽然?被打橫抱起。

    有些?輕顫的纖白指尖抵在抱著自己的男人的寬厚肩頭?,盧宛面容帶著難掩的紅暈,搖了下頭?,氣息不穩道:“沐浴……妾還不曾沐浴……”

    看著有些?嬌.軟.無.力的盧宛,謝行之心中軟若春.水,他低頭?,輕咬了一下盧宛瑩白如玉的泛紅耳垂,將她抱去浴間……

    朦朧隱約的帳幔落下,盧宛有些?綿軟地躺在床榻上,半擁著綢被,輕闔著眼眸,面容緋紅,正淺淺地喘.息著。

    瞧著懷中依偎著自己,柔若無骨,已經?沒力氣了的盧宛,手中拿著她的寢衣,原本要為她穿上寢衣的謝行之,眸色忽然?變得晦澀幽深起來。

    疲倦得厲害,有些?半醒半寐的盧宛,覺察到身旁之人正抱著自己躺下,她有些?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什么,忽地赧然?睜開眼眸,面容紅得仿佛煮熟了的蝦子一般。

    瞧了一眼自己被丟放在一旁的寢衣,盧宛羞赧得無地自容。

    她抬眸,有些?嗔地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謝行之,正想要抬起手,卻被面前的男人探手,握住了芊芊玉指。

    在盧宛神色微有些?茫然?時,謝行之低沉沉輕笑?了一聲,帶著她被自己握住的纖瘦手指,蜿蜒而?下,然?后深深吻住了她柔軟馥郁的唇瓣,覆上了她……

    一片教人窒.息的灼熱與顫栗中,盧宛腦海里亂得一團糟,卻敏銳地覺察到,男人正帶領著自己的手,將他放進自己。

    面紅耳赤得愈發厲害的盧宛睜開眼眸,眼波流轉,水光瀲滟的眼眸中,仿佛帶著對面前男人是個?肆無忌憚,無法無天?的登徒子的羞惱。

    吮.吻著盧宛嫣紅柔軟的唇,發覺她倒映在自己眼中,羞怯又有些?氣惱的模樣,謝行之喉間溢出一聲有些?含混的,低沉的笑?來,看著他帶著汗濕,滾動的喉結,不久,盧宛復又陷入上下失守的迷.離的漩渦之中……

    一片旖.旎的香暖馥郁中,腦海有些?迷迷糊糊的盧宛,仿佛伴隨著春暖融融而?綻放的一枝雪白的梨花,媚.骨清艷天?成……

    白日里的煩惱都被涌起的愉快沖散,心中卻仍舊甜蜜與酸澀參半,難耐地擁.吻.著面前親密無間的愛人,她在心中有些?迷蒙微酸地想,無論什么,因為如今炙熱的愛,她都愿意?接納,包容他的所有,所有所有……

    ……

    一個?月后。

    時辰并不晚,但卻已經?天?光明亮,盧宛有些?嬌慵地趿上自己放在腳踏上的繡鞋,有些?懶洋洋地站起身來。

    抬眸,瞧著已經?由內侍侍候著,穿好衣衫的挺拔高大?的男人,盧宛淺淺笑?了一下,然?后走到謝行之面前,拿起宮人漆案中放著的玉冠,眸中有些?躍躍欲試的模樣。

    垂首看著面前的盧宛,謝行之彎唇笑?了一下,在她有些?期待的眼神中,他微微彎身,讓她踮起腳尖,堪堪可以夠得到他的頭?發。

    為面前的謝行之在線條分?明的下頷系好束帶,盧宛有些?依依不舍地挽著他的手,依偎在他身旁,看著他,輕聲問道:“陛下明明今日休沐,為何要這般早離開昭陽宮呢?”

    看著面前對自己如膠似漆的盧宛,謝行之握住她的手,眼眸中,帶著幾分?淺淡的不舍。

    垂首,在盧宛唇上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謝行之摩挲著正看著自己的盧宛的面容,抬手抱住她,聲音有些?低沉地柔聲道:“今日有事,等朕處置好,便?回來!

    聽到面前的謝行之這般說,盧宛仰首看了他一眼,見他似隱隱有些?凝肅的神色,她淺淺笑?了一下,頷首,認真道:“嗯,妾在昭陽宮等陛下回來,陛下早去早回!

    看著面前嬌小貌美,處處無不可愛的妻子,謝行之眷戀溫柔地垂首,在她馥郁的發頂親了親,不再言語。

    旋即,他松開握著的她的手,轉身離開昭陽宮的寢殿,盧宛的目光,柔和落在他離開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見……

    走出昭陽宮,謝行之面龐上的神色,倏爾變得冷漠肅殺起來。

    想到昨日深夜收到的,謄寫著盧宛小字的詩句的舊書以及畫像,還有暗衛所探查到的,漸漸水落石出的證據,謝行之神色愈發晦澀難看。

    謝行之未曾想過,能看穿風波詭譎的陰謀詭計的自己,有朝一日,會?像被鷹啄了眼睛的精明獵人一般,陷入困境。

    因為謝辰的年長?,與他一直以來所表現出的內斂沉默,看上去與世無爭,從?不結.黨.結營,所以,近幾年以來,謝行之一直將他帶在身旁歷練,從?未過分?防備于他。

    在謝行之心中,謝辰雖然?不是他最看重與器重的孩子,天?資亦看起來平平無奇,將來或許注定只是一個?偏居一隅的富貴閑王,但,他還是不想他太過于懦弱不成器,荒廢了將來他的封地。

    只是不曾料到,原本看起來怯懦無能的謝辰,他的好二兒子,竟然?有這樣狠辣的狼子野心!

    想到一年前,被謝辰栽贓陷害而?除掉的侍衛總管,與新?任的,從?命于謝辰的侍衛首領,謝行之墨眸深處,翻涌著無盡的熊熊怒火。

    周身氣息寒冷如冰,沒人敢來觸此時此刻,謝行之的霉頭?,心腹的內侍戰戰兢兢,亦步亦趨跟在這位冷戾暴怒的陛下身后,想到插手宮中安全,監守自盜,想害陛下的二殿下,他的心中便?是一片膽戰心驚的后怕。

    二殿下如今雖然?是眾皇子序列中,陛下的長?子,但卻并非是嫡子,按照禮法,將來名正言順繼位的嫡長?子另有其人,實在讓人不明白,為何二

    殿下會?做這種教所有牽涉其中的人都掉腦袋的糊涂事。

    想到將會?血流成河的情形,內侍一面慶幸世事不曾如二殿下所料,否則宮變之后的暴.亂,被誅.殺的定會?有自己,一面覺得心驚肉跳,劫后余生?——好在從?始至終,冷酷無情的陛下從?未真正相信任何人,在遇.刺時,潛伏的暗衛出現,殺.退了當場想要自刎,這一個?月以來,一直昏迷不醒的刺.客。

    如今,追查到的證據,一樁樁,一件件,分?明地指向幾年以來,陛下親自歷練教導的二殿下,這樣鐵證如山的證據,怎會?讓一直以來順者昌,逆者亡的陛下能容忍下去。

    ……

    受召進宮的謝辰在宮門前下了馬車,他看著面前嚴陣以待排列著的兩隊兵士,平靜的面容上,竟忽地流露出堪稱溫文和煦的笑?容來。

    看著面前的這位二殿下,始終保持著戒.嚴狀態的兵士長?上前,肅穆恭敬地對他抱手行禮道:“二殿下,請罷。”

    仿佛未曾意?識到面前的兵士長?的緊張肅穆,謝辰笑?意?淺淡地點了下頭?,倒甚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很是配合,解去身上所有可能是武器的小物件。

    兵士長?偷眼看了看走過自己身旁的,一襲淡青衣衫,風流俊秀的二殿下,在心中猜測著,或許二殿下這般平靜地聽之任之,是不曉得發生?了什么。

    實際上,他們除了得到命令,要將二殿下押送到宣室殿,對于其他的,皆是一無所知。對于兵士長?而?言,他所知曉的,只是這一次,二殿下仿佛犯下了什么彌天?大?禍,宮中似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云密布之中。

    心下稍安的兵士長?命兩隊兵士將謝辰“保護”在中間,一路略顯沉悶平靜的押送,在路過宮中一座宮殿時,卻發生?了微小的變動。

    看著面前正在同自己提起,想要去凈手的二殿下,兵士長?一路有些?忐忑的心,忽然?警鈴大?作。

    恭敬肅穆,而?帶著慎重戒備地告訴二殿下,他們恕難從?命時,兵士長?看到面前的謝辰無奈地笑?了一下。

    這位二殿下本便?生?得一副好模樣,如今這般笑?起來,更?仿佛一位俊逸如玉,溫文無害的翩翩君子。

    正當兵士長?轉身離開,要繼續押送謝辰去宣室殿時,眼前卻倏地出現一片白色的煙霧,旋即,所有兵士都因為七竅汩汩流血,而?摔倒在地。

    意?識到情形惡化?的兵士長?張了下口,想要說些?什么,只是,他的頭?.顱,卻被身后之人冷酷無情地利落擰斷,一雙流血的眼睛,不甘怨恨地睜大?。

    在今日受召進宮之前,謝辰便?早有預感,今日將會?發生?什么。

    眸底劃過一抹霜冷的陰翳,早已準備好了的今日的潛逃,與要做些?什么的謝辰,眼中盡是近乎瘋狂的冷意?。

    第160章 記憶

    翊宸殿的回廊中, 準備走進學堂的謝晏,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晏兒?!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謝晏微頓了一下腳步,有些納罕地轉過身?去?, 在看到?來?人是自己的二哥哥謝辰之后, 他有些詫異地笑著問道:“二哥哥, 你怎么在這里?”

    早在前兩?年, 謝辰便因為?年歲漸長?, 所?以不再到?翊宸殿來?讀書?,所?以, 今日?在翊宸殿見到?謝辰, 謝晏心中不由得覺得有些奇怪。

    尤其是, 除了這些,今日?的二哥哥神?色莫名讓人覺得有些怪怪的,而且身?旁也不曾有侍候的人在……

    正當謝晏看著面前的謝辰,這般在心中困惑地想著的時候,謝辰卻走上前來?, 彎身?看著因為?年紀小,所?以身?量還?有些矮的謝晏,溫文和?煦如春風一般地笑著問道:“五弟弟,二哥哥許久不曾見你了, 今日?帶你去?頑, 好嗎?”

    聽到?面前的謝辰面上盡是笑意地這般問自己, 不曉得為?什么,謝晏愈發?覺得困惑異樣。

    侍候在謝晏身?旁的內侍, 見小殿下不曾回答二殿下的問話,以為?小殿下是小孩子貪玩, 于是恭敬地笑著推拒道:“二殿下,今日?五殿下還?要讀書?,恐怕不行,還?是改日?罷!

    謝晏身?旁的內侍已經這般說?,但謝辰的目光,卻始終落在謝晏身?上。

    片刻之后,既不曾理會方才內侍的提議,亦不曾再問謝晏,想到?了什么一般,謝辰忽然轉了個話題,問道:“晏兒?,今日?怎么不見你與璟兒?一同前來??”

    看著面前的二哥哥,雖然謝晏愈發?覺得心中茫然,但卻還?是笑了笑,答道:“哥哥感染了風寒,這幾日?都不能來?翊宸殿讀書?了。”

    頓了頓,謝晏看到?謝辰有些怔愣的神?色,不禁問道:“二哥哥,你找我哥哥有什么事嗎?”

    聽到?謝晏這般回答,謝辰瞧著面前這個面容白嫩,漂亮俊俏得跟個小仙童似的小孩,目光忽地變得甚是復雜。

    在謝晏身?旁的幾個內侍覺察到?異樣,有些大驚失色要做對謝晏的保衛措施時,站在謝晏面前很近的距離的謝辰,已經抬手,將面前的謝晏抱了起?來?。

    看著謝辰驟然變得冷戾的神?色,不曉得這位二殿下要做什么的幾個內侍,忙戰戰兢兢,卻還?是強作鎮定地賠笑道:“二殿下,您這是做什么?”

    抱著懷里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有些茫然與顫栗的幼童,謝辰瞧著鼓起?了勇氣,要走上前來?爭搶謝晏的內侍,自玉冠上取下簪子來?,橫在謝晏幼嫩脆弱的脖頸間。

    此時此刻的謝辰,仿佛自地獄而來?的惡.魔.劊.子.手,教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哪里還?有從前斯文爾雅的溫煦模樣?

    被謝辰的手臂禁錮住的謝晏,在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之后,被嚇得啜泣地隱隱哭出聲來?,而看著這一切卻束手無措的幾個內侍,更是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面色凄惶絕望地哭著,央求著謝辰可以放下謝晏。

    而謝辰面對幾人的絕望,只是面色冷戾漠然地轉身?,挾持謝晏離開翊宸殿,很快便消失在翊宸殿拐角。

    其實,今日?謝辰原本籌謀要綁.架作為?人質的人,是將要被冊封為?太子的謝璟。

    他原本覺得挾持自幼甚受父皇疼愛的謝璟,對自己那?位冷血無情的父皇的傷害更加有效,但天不遂人愿,今日?謝璟風寒,他亦無奈,只能帶走謝晏。

    但,如今已經挾持了謝晏,同為?她所?生的孩子,聽著懷里幼童克制的,隱隱的恐懼抽泣,一時之間,謝辰反倒有些茫然。

    便是綁.架了謝晏,或是謝璟,他又真的能下得了手嗎?

    一直以來?,他怨恨他的父皇當初殺.死.了他的姨娘,對那?位永遠不可能得到?的皇后娘娘,害死他姨娘的罪魁禍首,懷著同樣的怨恨,卻又不受控制地,扭曲地愛著她。

    他在陰暗處,長?年累月地惡意想著,便是去?死,亦要拖上這兩?個他所?怨恨的仇人珍愛的孩子,要在他們面前,殘忍地殺.害他們在意的人,讓他們同他一般,陷入無盡的折磨與痛苦之中。

    可是,對于記憶里,口口聲聲笑著喚他“二哥哥”,孩童的嗓音稚氣清脆的孩子,一時之間,謝晏竟有些難以動手。

    正當謝辰有些怔愣時,卻忽然看到?不遠處的高臺上,他的那?位冷酷無情的父皇,正神?色冰冷,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地看著他,目光如鷹隼一般冷銳。

    發?覺自己如今在低處遼闊的廣場上,而謝行之手中所?持的箭.弩,正對著自己所?在的位置,謝辰悚然一驚,瞬間汗毛倒立。

    旋即,想到?自己的手上如今有謝晏在,因為?也是她的孩子,模樣與她相像,所?以正哭得讓他有些心軟的謝晏還?在受自己挾持,謝辰方才覺得心下稍安……

    只是,尚不等他松一口氣,勢如破竹的羽.箭,已經直沖他的眉心而來?。

    幾年來?的射箭習武,謝辰想,若自己想要去?做,用謝晏來抵擋.射.過來的那?支羽.箭,或許有五六成的勝算。

    但只是稍縱即逝的遲疑,電光石火之間,羽.箭已經直.插他的眉心,巨大的沖擊力與慣性,讓謝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頭?顱一陣劇烈的疼痛中,謝辰想到謝行之方才的毫不留情與猶豫,口中涌出腥.甜的鮮.血,此時此刻,卻無比苦澀。

    他應該比任何人都知曉,這位冷血無情的陛下,有多么不會手軟,有多么心狠手辣。

    意識漸漸消退,歸于虛無,不曉得是他即將死去?前的幻覺,還?是什么,謝辰竟然聽到?了盧宛的聲音,正在痛楚地大聲呼喊著什么。

    用掉最后一絲力氣,倒在地上,眼前盡是血.污的謝辰勉強轉頭?看去?,卻見不遠處一身?

    珍珠白衫裙的女子正驚慌失措,近乎崩潰地朝著自己倒下的方向奔跑而來?,仿佛春日?里飄落枝頭?,最清艷絕塵的花,一如他最初見她時,美好而不可攀的模樣。

    他也始終如曾經,狼狽糟踐,污泥一般……

    ……

    抱著懷中不停發?抖,打著寒戰的謝晏,盧宛覺得自己的眼淚仿佛止不住一般,不斷沿著面容,大滴落在懷里的孩子身?上。

    乖巧懂事的謝晏抬手,想要為?母親擦拭面上的眼淚,只是緣于巨大的恐懼,此時此刻,小小的小人,連手臂都是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看著懷里聰慧懂事的謝晏,想到?方才自己所?見到?的一切,盧宛更是如臨冰窟,心中痛得仿佛肝腸寸斷。

    直到?今日?,盧宛方才發?覺,謝行之的恐怖,與冷血。

    她耳鬢廝磨,親密無間的枕邊人,原來?是閻.羅一般的惡.魔,他連他們血脈相連的孩子都可以做到?這般不在意,對她,又能有幾分?真心在呢?

    想到?謝行之的冷酷殘忍,以及死在自己眼前的,死.狀凄慘的謝辰,盧宛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甚為?寒冷,她開始不受控地身?體發?顫。

    昭陽宮的殿門被人自外面推開,盧宛卻始終抱著懷中的謝晏,身?體輕顫地僵坐在原處,不曾抬首去?看。

    行至盧宛面前,看著今日?受到?驚嚇的妻子與孩子,謝行之抬手,想要觸碰他們,只是,盧宛卻仿佛躲避洪水猛獸一般,抱著懷中的謝晏,忽地往后退縮,避開了他。

    想到?自己昨日?所?收到?的,那?些謝辰的罪證,還?有書?冊畫卷中,謝辰對盧宛多年以來?的覬覦,謝行之啟唇,有些艱難地對面前神?色防備畏懼的盧宛道:“宛娘,朕有朕的苦衷,你聽朕解釋……”

    兩?人不曉得便這般僵持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盧宛懷中的謝晏,也因為?白日?里受到?的巨大恐慌,不知何時竟自我保護一般地沉沉睡去?。

    謝行之解下身?上的玄色鶴氅,想要為?盧宛與謝晏輕輕披上,只是他甫一有所?動作,盧宛卻忽地抬眸,滿目淚水與失望,定定看著面前的謝行之。

    強忍淚水,命宮人們將謝晏抱去?其他的寢殿,盧宛站起?身?來?,目光定定地看著面前的謝行之。

    她忽然抬手,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寢殿。

    看著面前俊朗的面龐上迅速浮現出一道掌痕,對自己方才的掌摑不躲不避的男人,盧宛悲痛欲絕而憤怒的心里,后知后覺地涌上許多畏懼來?。

    雖然平日?里他對她寵愛有加,無比縱容,但,他畢竟是九五之尊,不可忤逆的陛下,在兩?人這般近乎撕破臉的處境中,盧宛承認,憤怒之后,她會更加對他產生恐懼的情緒。

    可是,面前的謝行之面上仍舊包容平靜的神?色,無疑助長?了她心中的悲痛與憤怒,淚眼模糊之間,盧宛難堪而失力地側首,喉嚨生痛,對謝行之聲音沙啞地嘶吼道:“你走!我不想再見你!你走!”

    盧宛一面說?著,一面抬手,要將面前的謝行之推出寢殿,只是,她微弱的力氣,在偉岸挺拔的男人面前,卻仿佛蜉蝣撼樹一般弱小。

    握住盧宛纖瘦的手腕,將她抱在懷中,平生第一次,謝行之覺得自己這般手忙腳亂,束手無措。

    挽住盧宛掙扎的手指,迎著她盡是淚水的,絕望的眼眸,謝行之張了張口,半晌,方才澀聲道:“宛娘,那?個孽子今日?必要除掉,朕絕不能再留他。先下手為?強,對晏兒?的安危同樣有益處,你要理解朕……”

    聽著面前的謝行之的這一番話,盧宛只覺得肝腸寸斷,心灰意冷。

    今日?仿佛要將她所?有的淚水都哭盡了一般,盧宛看著面前的謝行之,問道:“若他說?要用自己的性命,來?換晏兒?的安全呢?陛下會怎么選擇?”

    覺察到?謝行之眼神?的一絲躲避,盧宛卻并不停下。

    她看著面前的謝行之,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面上那?抹笑容,卻比方才的哭,看起?來?更加哀傷。

    想到?瞧見羽.箭射向被挾持的謝晏,恐懼之下,幾近眼眥欲裂的自己,還?有死里逃生,不停在自己懷里發?抖的謝晏,盧宛覺得,一整日?的心碎,讓她的眼淚都要流盡了。

    她看著面前的謝行之,像是在看一個可怕的陌生人,她聲音微顫地啜泣,軟弱而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的謊言:“您都不曾讓他開口說?話,便動手殺了他,妾景仰您雷厲風行,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手段,可是,妾更害怕這樣的您……”

    盧宛已經甚是明白,便是謝辰仍妄想靠著挾持謝晏,來?換取一條生路,謝行之哪怕搭上謝晏的性命,也不會答應他。

    這樣冷酷血.腥的現實,怎會讓盧宛不灰心喪意?

    垂眸,看著懷中哭泣的盧宛,想到?對妻子恨與愛交織,已經扭曲癲狂的謝辰,謝行之用指腹摩挲著她發?白的面容上,濡濕的淚痕,半晌沉默不語。

    對于雖然失去?記憶,但卻仍舊聰慧敏銳的盧宛,方才的那?一番不留情面的指責,謝行之知曉,自己無從辯駁。

    自始至終,他的內心深處,只在乎他的皇位與她,臥榻之側,不容任何人覬覦染指。

    其余的一切,他都不曾放于心上,包括他們的孩子,亦是可以被放棄的存在。

    如今,這已經是相擁的二人,都心知肚明的,殘酷的現實。

    ……

    自一段斷斷續續的夢境中醒來?,身?體仍舊疲憊不堪的盧宛,覺得腦海中,有朦朧隱約的情形與聲音浮現。

    腦海中,是昭平長?公主舉行的春日?賞花宴罷,謝芙雖已經甚是惱恨,但卻還?是強顏歡笑,與她假惺惺地客套……

    是初次發?現自己有身?孕時,本該如尋常女子一般,心中柔軟幸福地體驗初為?人母的驚喜,但卻因為?孩子的月份,惶恐而羞辱地哭泣的自己,還?有之后,想要借此威脅勒索自己的姨娘……

    盧宛呆呆地看著面前的虛空,忍不住淚盈于睫——原來?,她失去?記憶后,想要知曉的,猜測是甜蜜的回憶,是她自我保護,曾經想要忘記,撫平的,讓她痛苦的傷痕。

    看著床榻上靜靜睡著的謝晏,因為?那?日?死里逃生的恐懼,這個幼小的孩子,當日?夜里忽然驚厥高熱,三日?以來?,盧宛寸步不離地守著他,險些失去?的陰影,讓她不愿離開他一時半刻,不假人手地徹夜照顧他。

    盧宛覺得自己已經筋疲力盡,心力枯竭,哪怕有心想要繼續思索下去?,也暫時再想不起?來?什么。

    抬手,有些后知后覺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盧宛方才發?現,緣于數日?晝夜不休的操持,與心中翻涌的激烈情緒,她不曉得在何時,也已經發?起?了高熱……

    她失力地伏在床榻上,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想到?:或許等她再度清醒過來?,便能得到?她失去?的所?有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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