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他好運(1)
對阮緒寧而言, 這個夏天格外特別:
順利從連城大學畢業;
實?習后的第一個漫畫項目完美?收官;
原創作品《不落星》成功拿下悠看S級簽約、在暑期檔正式開始連載;
……
今天,還收到了青果工作室的正式錄用offer。
飯桌上?,阮緒寧的嘴角就沒?掉下來過, 反復向賀敬珩強調:“轉正以后,他們可是?要給我交社保的!
妻子?的腦回路確實?叫人琢磨不透, 但?勝在可愛,身為人夫的賀家少爺也只好陪著揚唇、點頭?, 給予足夠的情緒價值。
忽地?想起什么,他眼皮一掀:“說起來, 以我為原型的那個‘反派哥’, 活到最后了嗎?”
“哪有以你為原型……”
“以我的身材為原型。”
“你是?問‘喪彪’么, 他會壽終正寢的!
“結局還不錯。”
“呃,是?在監獄里壽終正寢!
賀敬珩:“……”
他現在相信了,確實?是?部?正經漫畫:有情人終成眷屬, 施暴者牢底坐穿。
阮緒寧越想越激動:“中午吃飯的時候,楊遠鳴說今年洛州的U漫展是?和悠看那邊聯合舉辦的, 如果《不落星》連載成績不錯,我們主團隊很可能作為嘉賓被邀請到現場……”
聽到“楊遠鳴”三個字, 賀敬珩微微蹙起眉頭?,手中剝蝦的動作不停, 故作不經意地?問:“你們中午又一起出去吃飯了?”
又。
一起。
出去吃飯。
重音根本加不過來。
經驗豐富的賀太太當即反應過來:“還有屋屋和野野, 我們四個人一起去吃了文創園附近新開的旋轉小火鍋!
“好吃嗎?”
“唔, 只能說性價比很高!
賀敬珩沒?什么表情地?“嗯”了聲, 將?剝好的蝦放進她碗里。
餐廳里的氣?氛依舊詭譎。
阮緒寧有意扯開話題:“我之前請譚晴幫我算過一次塔羅牌,她說我的學業、事業和財運今年都特別順, 現在回頭?一看,算的好準喔!
賀敬珩端起自己的碗, 涼涼接了句:“桃花也挺旺的。”
又來了。
阮緒寧嘀咕:“我跟楊遠鳴又沒?有什么……”
賀敬珩看著她。
阮緒寧想了想,又接著嘀咕:“我跟周岑也沒?有什么……”
賀敬珩依然看著她。
阮緒寧不滿地?鼓起腮幫:“再看就不禮貌了!
賀敬珩承認,妻子?氣?呼呼的樣子?很可愛,但?并不能讓他就此翻篇。
他拿起手機,在微信聊天記錄里翻找了一陣子?,繼而幽幽抬起臉:“六月七日上?午,在火車站偶遇同校男生?,一起拼車回校并互留聯系方式;六月八日,分別在圖書館和食堂各遇到一名搭訕學弟,收到一張小紙條和一杯奶茶;六月九日晚宿舍樓下,有同班男生?點蠟燭、彈吉他表白……”
阮緒寧聽對方如數家珍般羅列著自己回校那幾天遇到的“桃花”,一雙鹿眼越睜越大:“你怎么都知道……是?、是?蘇欣蕊?”
那段時間,賀禮文被揍進醫院,各方媒體蠢蠢欲動,蘇欣蕊陪她回連城參加畢業答辯,每天向賀敬珩匯報她的行?程無可厚非……
但?這個記錄重心也太偏了吧?
還這么詳細!
如果不是?賀敬珩這個BOSS要求變態,就是?蘇秘書犯了職業病。
生?怕掌握證據的某人“興風作浪”,阮緒寧壓下神色間的慌亂,殷勤地?為丈夫夾菜,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譚晴說了,像我這種有家室的,已經沒?必要再算桃花了,要算家庭或者婚姻——不過,這些都不用算呀,一看就知道,我嫁了一個特別好的老公!
賀敬珩瞇起眼睛,唇角開始上?揚,儼然是?對這個說法很滿意。
其他桃花都是?過客。
只有他這朵——唯一可以稱之為“家人”的這朵,才能長盛不衰。
*
那幾天,阮緒寧一吃過晚飯就匆匆鉆進書房。
賀敬珩誤以為她是?急著趕稿,沒?好意思跟過去打擾,直到這一晚路過書房時聽見里面傳出大笑聲,這才遲疑著敲了敲門。
得?到應允進去一瞧,發現小姑娘竟然在玩游戲,還是?熱度很高的多人對戰《猛獸派對》。
賀敬珩含蓄試探:“不用趕稿嗎?”
阮緒寧目光不離電腦屏幕:“近期存稿充足!
左手鍵盤、右手鼠標,嘴里還不忘介紹:“這幾天午休的時候,廣廣一直帶我們玩這個游戲,里面的小動物?都特別可愛——連打人都特別可愛。”
許是?玩了一段時間、又氪了金的緣故,小姑娘搜集了不少皮膚,逐一向賀敬珩展示:頭?頂小黃鴨的兔子?,穿睡衣的加菲貓,美?少女戰士黑猩猩,還有很多分不清是?毛茸茸還是?滑溜溜觸感的動物?角色……
被可愛的人稱贊可愛,那當真?是?很可愛了。
賀敬珩點點頭,深表贊同。
見對方雙手抱肩站在自己身后,阮緒寧禮貌性地邀請:“你要不要一起來玩?可以四個人一起組隊的,我們正好三缺一!
只是?普通對抗類小游戲而已,挺無聊的。
賀敬珩并沒?有當即回絕,而是?問:“還有誰?”
阮緒寧老實?交代:“還有廣廣和楊遠鳴,剛才野野也在,不過,他這會兒出去吃飯了!
楊遠鳴也在……
那這個游戲,就有點兒意思了。
賀敬珩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后,不急不慢地?打開了電腦。
阮緒寧跟過去,準備技術性指導:“你先下載一個steam游戲平臺……呃,你電腦里有啊?”
不僅有,還買過幾款熱門大作。
她眨了眨眼,壓根沒?想到賀敬珩平時也會玩電子?游戲。
賀敬珩熟練地?搜索、購買、更?新,不忘解釋:“大學那會兒,被劉紹宴他們叫著玩過幾款游戲,后來發現,坐在電腦前非常浪費時間,就很少再碰了——比起視覺上?的刺激,我還是?更?喜歡身體上?的愉悅。”
此時無聲勝有聲。
臉上?宛如燃起小團的火焰,阮緒寧雙頰染上?紅暈:“你怎么,什么事都能往那兒扯?”
賀敬珩反問:“往哪兒扯?”
“我又沒?說不跟你做,晚、晚點回臥室再提嘛!”
“嘖,我說的是?健身、拳擊之類的體育運動能給我帶來身體上?的愉悅,寧寧想到哪里去了?”
“喔,是?說這個……喔!
阮緒寧無措的站在那兒,尷尬地?用指腹碰了碰裙擺。
正反思到“我的思想太不純潔了,怎么能第一反應想到那里去”,肩膀便被男人的大掌按住。
賀敬珩將?人圈進懷里,沒?臉沒?皮俯在她耳邊低語:“既然你都這么想了,那今晚就……說好了,不許抵賴!
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溫度瞬間又升上?去。
阮緒寧面上?的緋色一路蔓延至耳根,使勁推開他:“那個,游戲更?新好了,你先完成新手教學,我、我一會兒加你好友……”
賀敬珩故作正經地?頷首。
阮緒寧捂著胸口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約摸過了十幾分鐘,又聽見身后傳來詢問聲:“你的ID叫什么?”
“鋼板板。”
“要起情侶名嗎?”
沒?想到賀敬珩會有這種提議,她愣怔了幾秒鐘才回答:“可以呀,我想想,情侶名一般要有所呼應,鋼板板的反義詞是?……”
莫名遲疑:“軟綿綿?”
賀敬珩沉默了。
阮緒寧知道,這個男人又敏感了。
她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還是?你來想吧!
再表誠意:“或者,你用自己喜歡的名字,我來起情侶名——你可以永遠相信資深語文課代表的水平!
賀敬珩采納了第二個方案。
沒?一會兒,阮緒寧收到了來自游戲ID名為“今天乖不乖”的好友申請,她立刻確認通過。
盯著電腦屏幕陷入沉思,很快,她花了一百塊“猛獸小錢錢”,為自己改一了個新的游戲ID:
『不乖頭?打歪』
賀敬珩懷疑自己看錯了:“這是?情侶名?”
阮緒寧從電腦屏幕后面探出腦袋,沖他揮了揮小拳頭?:“當然!”
“我就說……”
“什么?”
賀家繼承人抿笑:“有家暴傾向的是?賀太太!
*
恰逢晚飯時間點,另外幾只“青果猛獸”都不在線,小夫妻兩人便先行?組隊加入戰局。
準備頁面。
阮緒寧選了憨態可掬的兔子?卡洛特做為操作角色,繼續對賀敬珩進行?教學:“你先按左右鍵選角色,然后按‘空格鍵’準備。”
賀敬珩迅速瀏覽了一遍角色列表,最后挑了只戴著藍色圍巾的犬科動物?:“這個麥克斯是?狼嗎?”
“不是?啦,是?哈士奇。 ”
“行?吧,那我就用這個!
阮緒寧盯著屏幕左看右看,又細細打量自家丈夫,忍不住“噗”地?笑出聲:“麥克斯長得?和你好像……”
賀敬珩蹙眉表達不滿。
沒?想到,竟惹阮緒寧笑得?更?歡:“眉頭?一皺,更?像了!
被妻子?“狗化”的賀家繼承人摸了摸鼻尖,正想揶揄那只短手短腳的小兔子?,YY語音里猝不及防傳出了廣廣清脆的聲音:“喂喂,你們兩個吃完飯了嗎?野野今晚出去浪了,可能趕不回來了,晚點夢夢會上?線,我們三個先……咦,板板怎么也退了?”
很快,楊遠鳴也就位了:“板板沒?退YY啊!
彼時,阮緒寧的注意力全在那一局“暴風雪”地?圖生?存賽上?,結束后,立刻申請加入廣廣的隊伍。
廣廣的聲音一驚一乍:“有人申請加我們的隊伍?同意……等?等?,那個叫‘不乖頭?打歪’的,怎么又拉了個人進來?我靠,兩個人還用一看就是?‘狗男女’的情侶名……搞事,是?吧?”
回過神來的阮緒寧急忙開麥:“是?我,是?我,我剛剛改了個名!
廣廣又問:“哦,那個‘狗男人’是?……”
賀敬珩的聲音有些沉,遠遠飄過來:“是?我!
死寂。
長時間的死寂。
就在阮緒寧懷疑是?不是?掉線了的時候,音箱里傳出了廣廣的干笑聲:“賀總真?是?好興致……哈哈,我就說嘛,這種一看就是?恩愛夫妻、神仙眷侶的游戲ID,肯定是?板板和賀總嘛!既然湊齊了四個人,那我就排隊了哈?”
阮緒寧:“……”
著實?刻意的寒暄過后,四人小分隊加入了緊張激烈的戰局。
玩家投票選擇的地?圖是?“武道會”,玩法差不多是?:拾取地?上?的道具互毆,躲毒圈,把對手扔下武道臺,茍到最后的那支隊伍就是?贏家。
雖然已經玩過很多遍,阮緒寧依然緊張,每一次按動鼠標“揍”人,自己的身體都會不自覺地?發力、大幅度晃動。
即便如此,她也不忘指揮大局:
“賀敬珩,快去撿鐵鍬!那個打人特別痛!”
“注意那只粉紅色的老虎,它躺在那里裝死!”
“我怎么又被人扔下武道臺了?啊啊啊,爬不上?去!被毒死了!是?那只柯基扔的我,賀敬珩,快點幫我報仇!”
“你們都躲開點,我要在觀戰臺扔香蕉皮啦!”
只可惜場外指導并沒?有奏效,局面很快變成了3V2,己方隊員還剩楊遠鳴和賀敬珩在場上?活躍。
好不容易又清理?掉了一名對手,哈士奇麥克斯一記重拳,直接打暈了楊遠鳴操控的水獺瓦特。
賀敬珩:“不好意思,手滑!
楊遠鳴:“……”
兩秒鐘后,又是?一腳飛踢。
賀敬珩:“不好意思,腳也滑。”
楊遠鳴:“……”
接著一揮平底鍋,敵我不分,直接揍飛楊遠鳴在內的兩只小動物?。
賀敬珩:“不好意思,第一次玩這個游戲,手里的武器不聽使喚!
楊遠鳴:“別解釋了,我懂。”
水獺瓦特艱難地?爬回武道臺,抄起撿來的皮搋子?,拖著對方僅剩的那只鴨子?一起進了毒圈。
雙雙嗝屁。
哈士奇麥克斯成了全場唯一幸存者。
雖說小勝一局,阮緒寧實?在看不下去了,扭頭?警告自家老公:“你不要總是?欺負楊遠鳴!”
賀敬珩不以為意:“我有嗎?”
阮緒寧很較真?:“你沒?有嗎?”
見糊弄不過去,他只能換個說辭:“奪冠道路上?的‘誤傷’罷了。”
正義感爆棚的賀太太滿臉寫著“真?的嗎,我不信”,第二局開場,她趁全員混戰之際“一兔當先”搶到了棒球棍,隨即目標明確地?追著哈士奇敲打,嘴里還念念有詞:“不好意思,別被我誤傷哦……”
越被挑釁,就越來勁。
賀敬珩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說。
睨了眼不遠處得?意洋洋的小姑娘一眼,他輕嗤一聲,指尖在鍵盤上?飛快躍動:只見游戲里的哈士奇麥克斯游刃有余地?躲避了棒球棍的攻擊,一記重拳將?兔子?卡洛特撂倒,輕輕松松將?其舉過頭?頂,開始撒丫子?繞場奔跑……
四肢短短的兔子?根本沒?法掙脫,只好笨拙地?扭動身體——如同那個坐在電腦前嗷嗷干嚎的小姑娘。
楊遠鳴的小水獺無奈地?等?在一旁,丟了幾個打問號的表情包。
廣廣則哭笑不得?,操縱粉色小豬培根躲在角落里避難,一個勁兒發語音勸架:“不是?,你們兩個別內訌!賀總,快把你老婆放下來!”
賀敬珩只當沒?聽見。
這架沒?法再打。
意識到這點后,另一支隊伍的四只小動物?也紛紛停下爭搶動作,開始在游戲里發字幕譴責這對小情侶:
@隔壁老王:呃,咱就是?說,這個恩愛是?非秀不可嗎?
@隔壁老萬:只有我一個人這樣認為嗎?我們四個,啊,不,我們六個,都是?他們play的一環……
@隔壁老林:真?有本事你們就打死我們,別用這種方式羞辱我們啊。
@隔壁老李:游戲可以輸,情侶必須死!
*
泡在游戲里,時間過得?飛快。
晚間十點半,在賀敬珩的再三催促下,阮緒寧才打著呵欠關掉電腦。
只是?,那股興奮勁兒很難過去。
她穿著身奶白色的法式長款睡裙,噔噔噔跑到賀敬珩身邊,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通“輸出”,嘴里還不忘配音:“左勾拳,右勾拳,嘿,再看我的頭?槌攻擊……唔!”
消停了。
原本的意圖只是?耍寶,結果,賀敬珩壓根沒?想著躲,甚至還往前湊了湊,兩人的腦袋撞在一起,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不乖頭?打歪。
幾個小時前丟出去的回旋鏢,終是?扎到了自己。
阮緒寧梗著脖子?,捂著額頭?,因為生?理?性的疼痛而眼眶泛紅,看起來當真?像是?一只兔子?——還是?一只不太聰明的兔子?。
無端遭難的賀敬珩本想教育一下鬧騰的小姑娘,只是?看她那副委委屈屈、泫然欲泣的模樣,一顆心又化成了春.水,伸手替她揉捏痛處。
細而輕的哼唧聲鉆入耳朵。
揉著揉著,他喉頭?一滾,終是?壓不住邪火,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瞬間天旋地?轉。
阮緒寧的眼眶更?紅了,死死摟著賀敬珩的脖頸,生?怕他學著游戲里小動物?打鬧時的樣子?,將?自己高高舉過頭?頂,一路狂奔……
以他的力量,絕對能輕松做到。
還好,賀敬珩的目的地?是?臥室。
更?準確來說——是?那張雙人床。
剛陷入柔軟的床墊,阮緒寧就感覺到頸窩處一陣濕熱,她推了下賀敬珩:“我明天還要去工作室呢,你別……別留下印子?……”
賀敬珩動作一頓,不容分說將?她的裙擺撩上?去,找個了絕對不會暴露的位置,深深埋下臉。
正欲起稿作畫,卻被妻子?猛地?抵。骸百R敬珩,你是?喜歡小兔子?,還是?喜歡小貓咪?”
被這樣無足輕重的問題打斷,男人略有不悅地?瞇起眼睛:“嗯?”
阮緒寧小聲提示:“小兔子?是?白色的,小貓咪是?黑色的。”
緊擰的眉頭?昭然著疑惑。
成功用好奇壓制住了本能,賀敬珩松開今夜的獵物?,盤膝而坐,擺出一副打算猜謎的架勢。
沒?料到對方是?這種反應,計劃被打亂的阮緒寧有點沮喪,只好進一步提示:“你喜歡哪種,我穿給你看……”
穿,給,你,看。
敏銳如賀敬珩,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答案就在嘴邊,他卻故意不說,有意刨根問底:“什么時候買的?”
阮緒寧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自然、很淡定:“就是?回連城的那幾天,室友發給我的鏈接……”
畢業前的最后一次夜談會,阮緒寧向三位室友坦白了自己回洛州結婚的事,分別在即,女孩的聊天話題也愈發open,經過室友們的輪番“補課”,阮緒寧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在某些事上?……
還挺無趣的。
翻來覆去睡不著,火速下單了一些可以增進夫妻感情的小玩意兒,結果一直捂到現在,也沒?好意思拿出來用;若不是?今天看到那些可愛又暴力的小動物?,她恐怕都要忘了這回事……
見賀敬珩唇角的弧度越揚越大,阮緒寧繃不住了,催促道:“快點選嘛,白色小兔子?和黑色小貓咪,挑一個!
男人大多是?貪心的:“不能都選嗎?”
阮緒寧猶猶豫豫地?制定起游戲規則:“一次只能選一種。”
兩秒鐘后,賀敬珩給出意料之中的答案:“小兔子?!
阮緒寧長睫輕顫,反而不敢再看他了:“那我……我去衣帽間換上?!
賀敬珩沖房間一隅抬了抬下巴,抬手放行?。
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小兔子?”蹦跶到床上?來,他心下生?疑,起身走到衣帽間外,還算紳士地?先問了一句:“還沒?好嗎?”
焦躁的聲音從里面傳來:“再、再等?一下……”
覺察到一絲異樣,賀敬珩又問:“沒?事吧?”
阮緒寧郁悶解釋道:“沒?事,就是?那個衣服背后是?、是?綁帶設計……被我不小心弄亂了,我自己可能穿不上?……”
掙扎片刻,還是?決定請救兵:“賀敬珩,你能進來幫我一下嗎?”
正有此意。
他心里的麥克斯卡洛特瓦特培根尼莫芭比等?等?等?等?一群小動物?,早都已經開始亂撞。
只是?。
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當看到主動換上?“兔子?裝”的賀太太時,還是?呼吸一滯。
阮緒寧的身材并不豐腴,即便是?這樣的打扮,也無關性感嫵媚。
只是?可愛。
但?是?可愛。
即便,胸口那片毛茸茸的布料暫時只能用手固定;即便,頭?頂上?的兩只兔耳朵也沒?有調整好位置,一只直挺挺地?豎著,另一只則歪倒在一旁——看起來,是?一只有點喪氣?的小兔子?。
那一瞬間,賀敬珩再次確定:自己所留戀的、依賴的、淪陷的,不是?對她的欲/望,而是?對她愛意。
他故作鎮定地?走過去,嗓音比平日更?加沙。骸稗D過去!
阮緒寧“喔”了聲,乖乖照做。
站定后,又惴惴不安地?問:“這個……你喜歡嗎?”
男人的聲音先于大腦思考:“喜歡!
視線久久停留在小姑娘身后雪球一般的兔子?尾巴上?,賀敬珩狠命掐了下右手的虎口,這才看看回過神,幫她去系胸/罩背后的綁帶。
赤腳站在灰色的長絨地?毯上?,阮緒寧繃緊地?神經逐漸放松,舊事重提:“賀敬珩,我忽然想到婚禮儀式那天晚上?,你就是?像這樣幫我修禮服拉鏈的。”
也是?在這個位置。
也是?這樣的姿勢。
賀敬珩卻不這么認為:“完全不一樣!
她不解:“是?嗎?”
迎上?阮緒寧疑惑的目光,賀敬珩停下手中的動作,意味深長地?解釋道:“那天晚上?,我在幫你脫衣服,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穿著它;現在,我在幫你穿衣服,但?是?……”
輕輕將?阮緒寧推到衣帽間的全身鏡前,他用目光描畫著她的可愛。
看得?出,小姑娘最自己今天的裝扮也很滿意:她下意識并攏雙腿,怯怯摸了一下耷拉下來的兔耳朵,隨即綻出羞澀的笑。
賀敬珩眉峰一挑,一字一頓說出后半句:“……我希望你能脫掉它!
說罷,指尖勾動。
剛剛系好的那根綁帶,便輕飄飄落到了地?上?。
祝他好運(2)
國耀中學的校慶典禮定在九月份。
賀敬珩提前?一個月收到了邀請函。
校方挺重視這次的校友返校情況, 校友會負責人甚至親自登門鋒源集團,邀請他以優秀校友代表身份上臺發?言。
結果,毫不意外被婉拒了。
阮緒寧問起這事兒, 賀敬珩淡然解釋說,念書時自己就不喜歡出這種風頭, 更何況,別?人眼中現在他所擁有的、世俗上的成?功, 根本不是爭取來的,只因他是賀名奎的孫子?、被賀家從爛泥潭里撈了出來……
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但凡其中哪一環出錯, 他便與“優秀”兩個字無緣了。
說到這里, 賀敬珩自嘲般笑了笑:“……甚至沒資格進國耀中學念書!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
更沒資格以賀家繼承人的身份與她聯姻。
自始自終, 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和?命運做賭。
幸好,運氣不錯。
聯想起那?個男人曾經的經歷, 阮緒寧可以理解他埋在骨血中的自卑與消沉,但不愿那?些負面情緒被無限放大, 她情真意切:“就算你不是賀家繼承人,也一定很優秀。”
自覺這樣的安慰話術有些蒼白,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漣而不妖。”
賀敬珩做夢也想不到, 會有人用?這句話來形容自己。
他只覺得好笑, 隨口接話:“《愛蓮說》, 宋,周敦頤!
彼時, 阮緒寧正坐在床上用?手機翻看《不落星》的評論?區,聽到這話, 冷不防看向賀敬珩,脫口而出:“你居然知道?”
“朗讀并并背誦全文!
“你居然背了?”
愣怔著放下?手機,小姑娘滿眼都?是驚訝。
賀敬珩剛洗完澡,頭發?還沒有吹干,一邊用?毛巾處理濕漉漉的發?梢,一邊坐到她的身旁:“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誤解——當年洛州大學商學院的分數線,也不算低啊。”
阮緒寧打量著丈夫那?張冷峻帥氣的臉,末了,視線又探向浴袍領口處惹人遐想的肌肉線條,長睫一垂,小小聲道歉:“對不起,腦子?突然卡殼,忘了你高中時成?績還挺好的!
這也不能?完全怪她。
那?臉,那?身材,那?股拽勁……
有時候真的很難將“賀敬珩”與“優等生?”劃上等號。
沉思?片刻,阮緒寧又想到了全新的辯解方向:“何況,你還有艾榮和?劉紹宴這樣的大學室友!
臥室里的死?寂被一聲輕笑打破。
賀敬珩丟掉手里的毛巾,眉眼舒展:“看不起我?朋友就算了,別?看不起我?啊!
事實證明,當你想夸獎一個男人的時候,最好先貶低他的朋友——這一點,早就通過周岑有所體現。
阮緒寧隨著他笑,想了想,又篤定說不發?言也好:“萬一你心血來潮,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在臺上cue我?,或者,像在隆江中心那?次一樣做點什么奇怪的事,那?我?肯定要羞死?了!”
醍醐灌頂。
賀敬珩故意去夠床頭柜上的手機:“我?改主意了……”
阮緒寧如臨大敵般抱住他。
眼角帶著一點點得逞的狡黠,賀敬珩反手將小姑娘摟的更緊:“那?,語文課代表還記得前?一句嗎?”
緊貼著某人的胸肌,阮同學正處于宕機狀態:“什么?”
賀敬珩沒打算賣關子?,直接公布答案:“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
黑影罩下?來,帶著沾染了水氣的溫度。
他問:“我?也是‘獨愛’嗎?”
聲音也燙,像是要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這般近的距離,兩個人的體型差尤為明顯,盡管沒有刻意蜷縮身體,阮緒寧仍然看起來比平日更加嬌小、脆弱。
她垂下?臉,不滿地呢喃著:“……都?說過很多次了。”
明明想要逃離魔爪,一翻身,卻帶著那?家伙一起滾落到被褥里。
賀敬珩咬著她的唇瓣,僅僅只用?一只手,便輕松將兩只纖細的手腕舉過頭頂,身體力行詮釋著“貪得無厭”四個字。
直到阮緒寧快要喘不過氣,才提要求:“再說一次。”
*
校慶典禮當天,阮緒寧起了個大早。
她也不想的。
無奈,第一個鬧鐘響鈴外加賀敬珩說不清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攔腰一抱,就讓她徹底清醒了過來。
時間還早,小夫妻不緊不慢吃完早餐,各自拾掇一番,這才驅車趕往位于城南的國耀中學。
托賀禮文的福,賀敬珩沒了座駕,也不方便一直坐柴飛的車,前?段時間抽空又去提了輛黑色大G,外觀和?原來那?輛幾乎一模一樣,只簡單提升了一下?配置。
劉紹宴一行得知后,一直在群里表示不理解,說這事兒的本質是“舊的去了,新的也沒來”。
賀敬珩沒和?他們一般見?識,只用?三個字終結話題:“我長情!
天氣不錯。
迎著朝陽,國耀中學校園內外皆是一副喜慶景象,空飄氣球和?充氣拱門構筑成?穿越回學生時代的夢幻之?窗;創校初始至今的照片都?被精心制作成?宣傳展架,布置在主干道兩側,用?光和?影,無聲訴說歲月的變遷。
兩人剛停好長情版黑色大G,就看見?了在校園里閑逛的譚晴……以及她的兩位護花使者。
賀敬珩一挑眉,遠遠沖劉紹宴和艾榮喊話:“你們兩個又不是國耀校友,怎么好意思?混進來的?”
這種典禮,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校園開放日,校方有意向社會各界展示師資力量和?校友風采,當然希望前?來觀禮的人多多益善,哪有攔著人不讓進的意思??賀敬珩很清楚這一點,就是想給那?兩個情敵之?間添一把火——因為自己曾淋過雨,所以想把別?人手里的傘撕碎。
沒毛病。
艾榮揚了揚手里的宣傳冊:“我?侄子?明年打算來國耀念書,我?先過來看看。”
有備而來。
壓力給到劉紹宴。
他沉思?數秒,偷偷瞄了眼譚晴:“我?……我?未來的孩子?打算在國耀念書,我?也先過來看看!
賀敬珩給劉家少爺遞了個贊許的眼神。
過來人的經驗:打敗情敵的第一要素,就是得有這股沒臉沒皮的勁頭。
見?劉紹宴和?艾榮依舊是一副隨時隨地都?能?干架的樣子?,阮緒寧忍不住挽起了譚晴的手,偷偷將其拉到一旁打探軍情:“他們兩個都?追你這么久了,怎么樣,你有選擇意向了嗎?”
解決了自家問題,得空自然也得替閨蜜把把關。
譚晴聳了聳肩,壓低聲音道:“說真的,兩個人我?都?不討厭,但如果選擇一個當戀人就注定得失去一個朋友,那?這種局面,唯有一種方法可破……”
她一撩大.波浪,雙眼放光:“我?打算撮合一下?他們!
沒想到閨蜜會在搞錢和?搞對象之?間選擇搞笑,阮緒寧眨了眨眼,決定坐等劉紹宴和?艾榮的官宣。
*
高中畢業后,阮緒寧沒有再回過國耀,她與譚晴手挽手走在校園里,細數目光所及之?處的變化。
還特意回到當初的教室看了一眼。
阮緒寧嘰嘰喳喳,譚晴也嘰嘰喳喳,擁有“雙重畫外音”加持,以至于光是聽到那?些描述,賀敬珩就能?想象出若干年前?發?生?在這間教室內外的畫面:
“寧寧,你還記得不?有一年班里征集圖書角,每個人要上交三本書,第二天你興沖沖帶了三本漫畫,結果直接被老師沒收了……”
“我?敢說,我?們班門口這段走廊,那?絕對是‘罰站最佳觀景區’,只要站在這里稍微一側身,就能?俯瞰操場和?籃球場,各類帥哥一網打盡,還能?看見?花壇后面偷偷牽手的小情侶!”
“當年食堂的小酥肉還是挺好吃的,就是分量太少了,我?有一次偷偷打包了一份帶回教室,自習課給大家分著吃,被后門查崗的陳老師抓了個正著,學期結束她給我?的評語是‘為人慷慨,善于分享’,笑死?……”
賀敬珩雙手插兜跟在兩人身后,忽略掉仍在夾槍帶棒的艾榮與劉紹宴,神情疑惑地觀察著熟悉的環境:“這不是我?們以前?的教室嗎?”
“你是四班,我?也是四班,高年級的教室是不變動的!比罹w寧解釋說,“你畢業兩年后,我?就升到高三了呀!
賀敬珩點點頭,示意自己想明白了。
他放遠目光,隔著通透的玻璃窗,靜靜看向教室里成?排的桌椅和?輕晃的窗簾,想象著不同時空里的兩個人身處同一間教室時,會有什么樣的對白,又會有什么樣的交集……
但他到底是個理性多過感性的家伙。
想的越多,遺憾也就越多。
賀敬珩不喜歡那?種深埋在記憶里、無法彌補的遺憾,于是掐滅了想象的畫面,如同當年掐滅對一個小姑娘的妄念。
阮緒寧輕手輕腳地推了一下?緊閉的教室大門:“我?們能?進去坐一會兒嗎?拍幾張照?”
譚晴跟了過去:“應該是可以的吧——門上鎖了,好煩呀!
遲疑間,另一側的樓梯轉角響起了男人的笑聲:“兩位美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陳老師拿鑰匙啊?”
阮緒寧與譚晴雙雙循聲望過去,一張不算太陌生?的臉映入眼簾。
譚晴率先想起一個名字:“秦澤雨?!”
名叫秦澤雨的年輕男人沖她們點點頭:“緣分啊,在這兒碰到了。”
那?家伙身形高挑瘦削,梳著油頭,還穿了身筆挺的商務西服,看上去頗有幾分精英人士的味道。
本打算徑直走過去招呼老同學,一抬眼,卻被兩人身后三道冰冷的目光生?生?給逼退了回來。
譚晴眸子?一動,主動站到秦澤雨身邊:“我?來介紹一下?,這位秦澤雨同學,曾經是我?們寧寧狂熱的追求者……”
話音剛落,賀敬珩看向男人目光中便多出幾分戾氣。
秦澤雨擺擺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嘴里這樣說著,眼神卻不離阮緒寧,他捏著手機上前?,殷勤道:“阮緒寧,之?前?在班級群里加過你好友,但一直沒通過……是不是沒看見??正好,咱們今天當面再加一次,以后啊,有空多出來聚聚。”
男人身上濃重的古龍水香味令阮緒寧眉頭緊蹙。
瞧出了小姑娘的為難,賀敬珩長腿一邁,往她身邊走了一步。
當了一路背景板,艾榮本就不大高興,好不容易遇到個主動跳出來“送人頭”的家伙,當然不準備放過這個搞事的機會。
他搶在賀敬珩前?面開了腔:“秦先生?現在哪里高就?”
見?有人搭話,秦澤雨立刻摸出口袋里的名片夾,一張一張往外散:“國耀20屆畢業生?,秦澤雨,福澤的澤,風雨的雨,這是我?的名片,幸會幸會!
艾榮瞄了眼名片上的頭銜:“康盛建筑有限公司市場部總經理,哎呀,秦先生?真是年少有為。”
秦澤雨故作謙虛:“哪里哪里,都?是自家的小本生?意!
言下?之?意,自己是個富二代。
賀敬珩對這種自抬身價的拙劣伎倆見?怪不怪,輕嗤了一聲。
像是要為自家兄弟撐場面一般,劉家少爺冷不防開啟嘲諷模式:“你家這公司我?都?沒聽說過,看樣子?,確實不大。”
秦澤雨:“……”
盯著賀敬珩打量幾眼,他認出了那?尊大佛,眼神都?變了:“你是,好眼熟……你是賀家的……賀敬珩?賀敬珩學長?賀總?賀總,幸會幸會!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機會,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賀敬珩雙手抱肩,稍微調整了一下?站姿,沒接他的茬。
也沒接他的名片。
只薄唇一碰,沖著秦澤雨涼涼道:“不是要加我?老婆好友嗎?”
秦澤雨一愣:“……老婆?”
賀敬珩繼續施壓:“不是還要約她出去聚聚嗎?”
語氣里的酸澀快要溢出來。
阮緒寧內心大呼不妙,仿佛能?聽見?一道空靈的系統提示音:您的老公現已將秦澤雨加入仇殺列表。
譚晴這才慢條斯理地宣布:“忘了介紹,我?們寧寧現在是賀太太!
秦澤雨是個拎得清的,目光只在阮緒寧臉上一落,便迅速收了回來,當即臉色煞白:“我?、我?剛才就是隨口說說,加什么好友?我?手機早就沒電了,不加,下?次再加……不不不,沒、沒下?次了……我?想起來還有點事,我?先走了哈,去看看陳老師……”
見?那?道身影匆匆消失在樓梯盡頭,阮緒寧這才松了口氣。
賀敬珩垂下?眼,冷聲發?問:“他欺負過你?”
阮緒寧搖搖頭,牽起丈夫的手:“沒有,就是有點討厭他!
譚晴收回眼刀,向醋海翻波的某人告狀:“秦澤雨那?家伙,就是班里特別?招人厭的男生?,仗著自己家里條件不錯,沒事就喜歡給女生?打分——那?個時候,秦澤雨到處說寧寧是男生?評選出的‘最想把她欺負哭的女生?’第一名,還說寧寧喜歡看那?種談戀愛的漫畫,肯定不是什么正經姑娘……”
她磨了磨牙:“我?早就看他不爽了!
賀敬珩沒說什么,只沖艾榮伸出手:“名片給我?。”
艾榮吹了個口哨,將那?張薄薄的紙片遞過去,看熱鬧不嫌事大:“這下?連小本生?意也要沒有咯!”
教學樓里上演的小插曲并沒有影響阮緒寧一行的心情。
校慶典禮的引導廣播響起后,他們并肩前?往國耀中學多功能?禮堂。
見?譚晴落單,劉紹宴三兩步追上去:“你呢?”
譚晴疑惑:“我??我?什么?”
“那?姓秦的混球,說過你壞話沒有?”
“沒有!
“那?就好!
喜歡的姑娘沒被欺負,自然是好事,但自己似乎也少了個替她出頭的機會,劉紹宴的心情有點復雜,想了半天,才半開玩笑地問:“是不是哪個姑娘的男朋友伸張正義?,把那?家伙給揍了?”
譚晴神秘一笑:“后來,有人投稿‘校園表白墻’,說秦澤雨是‘最想把他欺負哭的男生?’第一名——對了,還是男生?評選版。”
劉紹宴反應過來,隨即哈哈大笑:“還有這種事?”
“看他那?欠欠的樣子?,你就說,想不想把他弄……揍哭吧?”
“還真有點想!
“所以,這排名也不是空穴來風啊!弊T晴兩手一攤,“秦澤雨百口莫辯,再沒好意思?對女生?評頭論?足了,順便一提,這事兒是寧寧做的!
顛顛跟過來的劉紹宴腳下?一頓,差點踩空:“啥?小、小嫂子?這么狠?”
譚晴滿眼都?是對閨蜜的偏愛和?贊許:“別?被外表騙了,我?家寧寧才不是那?種任人欺負的小白兔呢!
望了一眼前?方一高一矮兩抹身影,她面上笑意更濃:“大概,也只有遇到賀敬珩那?種家伙,才會真的讓她感到有點害怕吧?”
*
路過籃球場的時候,阮緒寧忽然停下?了腳步。
今日全校師生?停課觀禮,籃球場空無一人,色彩鮮艷的塑膠地面像是一塊巨大的拼貼畫,著實惹眼。
賀敬珩明知故問:“想到什么了?”
想起當年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矯健身姿,阮緒寧抿唇:“很多事。”
伸出指尖數了數圍網外的幾棵樹,她仰起臉,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揮灑下?來,躍動的光斑落在她的發?梢和?肩頭:“你書房里的那?張合影——我?們三個人,是不是就在這個位置拍的照片呀?”
賀敬珩“嗯”了聲,俯身替阮緒寧撥開幾縷散在臉側的碎發?:“要不要再拍一張照片?”
惆悵來得很突然:“可惜……”
“怎么了?”
“沒什么!
阮緒寧欣然應允,一邊招呼譚晴幫忙拍照,一邊往后退,沒想到,不小心撞到了站在樹下?看風景的路人……
大概是在看風景。
大概是路人。
她急忙道歉:“不好意思?!
那?人轉過臉,休閑衛衣、鴨舌帽和?口罩的穿搭隱隱讓阮緒寧心頭一顫,對上那?雙溫柔含情的淺瞳,那?個名字幾乎是脫口而出:“周岑……”
將自己“全副武裝”的男人做了個噤聲手勢:“噓!
周圍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朋友,哪里能?瞞過去?
艾榮和?劉紹宴前?后腳奔過來,欣喜之?余,又開始輪番責備周岑,回洛州也不在群里吱一聲。
阮緒寧悄悄扯了賀敬珩的袖子?:“連你都?不知道周岑要回來嗎?”
賀敬珩望了望天,打算糊弄過去:“校慶典禮節目表上不是寫了‘優秀校友獻唱’,這還猜不出來?”
阮緒寧:“……”
眼見?著自己變成?了集火目標,周岑邊笑邊解釋:“校慶獻唱算是私人行程,不方便寫進通告里,也擔心如果公開宣傳,粉絲跟過來應援可能?會擾亂會場秩序,所以就沒對外說了。”
艾榮嗤他:“有粉絲就是不一樣!
劉紹宴也添了把火:“都?能?擾亂會場秩序了!
被兩人貼臉開大,周岑無奈搖頭,目光又落到了賀敬珩與阮緒寧身上:“……是要在這里拍照嗎?我?幫你們拍?”
弦外之?音是:這一次,他就不參與了。
賀敬珩與阮緒寧互望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一起拍吧。”
偶有路人從附近走過,向一群俊男美女投來好奇的目光。
譚晴一聲輕呼,吸引了同伴們的注意:“要拍照就抓緊時間啊,可別?讓周大明星暴露了!”
周岑還要推脫,卻被賀敬珩一把抓過來。
他只得站定,趁著四下?沒有閑人,迅速摘下?口罩和?鴨舌帽:“還是之?前?那?個pose嗎?”
賀敬珩并不介意:“行。”
兩人門神似的左右站定,阮緒寧笑盈盈地站在他們中間。
譚晴揮揮手:“來,看鏡頭,笑一下?!”
劉紹宴在旁起哄:“珩哥,笑就笑開點兒啊!”
艾榮的嘴也沒閑著:“周岑,你離小嫂子?那?么遠干嘛,是怕被珩哥揍嗎?我?忽然發?現,你們國耀中學的綠化挺好呀,放眼望去,全是綠……全是樹!”
攝影師瞪了他一眼。
等艾榮消停下?來,她才重新擺開姿勢:“三,二,一,說茄子?!
待機時間太長,阮緒寧笑到連蘋果肌都?有些發?酸。
所幸,她還是堅持到了最后。
按下?快門。
封存了一段舊記憶。
翻開了一段新篇章。
所有可以言明的和?難以言明的,都?凝聚在小小的畫面里。
見?阮緒寧跑去譚晴身邊翻看照片,周岑收回目光,重新戴好帽子?與口罩,走向賀敬珩:“助理發?消息過來了,讓我?去后臺化妝候場,一會兒會場見?。”
賀敬珩將剛剝出來的薄荷糖丟進嘴里:“這次什么時候走?”
“明天晚上,要飛帝都?錄歌!
“這么趕?”
“活多點兒,我?心里也踏實。”
有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秋天與校園的適配度,總是不像夏天那?么高。
賀敬珩不受控制地擰了下?眉,隨即,欲蓋彌彰似的點頭表示認同:“那?今晚你住哪兒?”
周岑雙肩一耷拉,沖某個方向的天空一抬頭:“咱們學校離雅都?名苑很近,你上回不是說,讓我?跟你們回一趟阮家、幫你討好丈母娘嗎?”
頓了頓,他笑起來:“求收留。”
祝他好運(3)
國耀校慶典禮現?場。
禮堂里人頭攥動, 洋溢著歡快的氣息。
可惜早起后遺癥太大,阮緒寧的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當主持人邀請第?四?位校領導上臺發言時, 她終于撐不住了,頭一歪, “咚”地靠在身?邊男人的肩膀上,睡著了。
譚晴戳不醒好?友, 無奈地沖賀敬珩笑了笑:“寧寧以前就這樣?,有一次熬夜看?漫畫困得厲害, 做課間操的時候直接站著就睡著了, 摔了一跤都沒醒, 大家還?以為她中暑了,急忙去叫了老師……”
賀敬珩小心翼翼挪動了一下肩膀,好?讓阮緒寧睡得更?舒服些, 壓低聲音道:“我知道!
譚晴一愣:“這你都知道?”
耳邊回蕩著校領導的慷慨陳詞,賀敬珩瞇起眼睛, 思?緒飄遠:“那天,我們班的體委請假, 我正好?頂替他領操,就站在你們班的側后方——我看?見了!
時隔多年, 那天的景象仍歷歷在目。
盡管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要分心、不要去看?阮緒寧的背影, 他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瞄向小姑娘所在的方向——這種光明正大瞥望對方背影的機會?并不多得, 甚至開始期待一會?兒做廣播體操時的轉體運動, 如果自己慢半拍,不知道會?不會?與她能有短暫的對視?
其實?賀敬珩心里清楚, 即便兩人對視,也毫無意義:當她看?過來的時候, 說不定是在想,領操的怎么不是周岑?
思?緒被驚呼聲打斷。
眼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栽倒在地,賀敬珩只想第?一時間沖過去將她抱起來、送去校醫室……然而?步子還?沒邁開,就聽見阮緒寧班級里的男生接連起哄出聲,笑話她站著居然也能睡著?
賀敬珩松了口?氣,慢慢放下懸著的心,只是那種難以壓制的擔憂,一直讓他記了許多年。
……
報幕結束,一陣不同于先前的熱烈掌聲讓賀敬珩回過神。
他看?見盛裝的周岑手握話筒走上舞臺,笑容謙遜地與臺下的學?弟學?妹們互動,正打算叫醒阮緒寧,譚晴卻先他一步,湊到閨蜜耳邊:“醒醒,周岑獻唱了!”
阮家小姐的困勁已經過去。
她揉了揉眼睛,嘴里嘀咕著:“什么?可以吃飯了?”
譚晴抬高分貝:“周岑!是周岑上臺唱歌了!”
阮緒寧這才艱難地掀開眼皮,定了定神,迅速舉起雙手就位,跟著眾人一起為好?朋友歡呼喝彩。
振奮人心的音樂聲很快將禮堂氣氛推向高/潮。
就在第?一首歌演唱結束、周岑為母校獻上祝福之際,姍姍來遲的蘇欣蕊自后排擠過來,手里還?捧著一大束鮮花。
譚晴不禁感慨:“;ǖ拇鼍褪遣灰粯?,來參加校慶典禮都能收到花。”
這話落入艾榮和劉紹宴耳中,兩人雙雙低頭擺弄手機,爭分奪秒預定鮮花快點。
覺得這姑娘面熟,蘇欣蕊微笑著沖她點了點頭,解釋道,這是被校友會?對接人強行塞的一束花,讓她上臺送給周岑。
蘇欣蕊實?在不想出這個風頭,糾結再三,最后跑來這里搬救兵:“還?是阮小姐去送吧?”
話音剛落,賀敬珩的視線便一寸寸抬高。
周遭空氣瞬間降低了幾度。
然而?,蘇秘書根本沒在怕,甚至還?把花束往阮緒寧眼皮子底下遞了遞。
阮緒寧條件反射似的瞄了一眼賀敬珩。
男人的表情并不自然,但也不好?當著這么多朋友的面發作,只好?輕咳兩聲故作大度:“……想去就去!
阮緒寧歪了下腦袋:“你不介意嗎?”
賀敬珩喉頭一滾,幾乎是擠出一句話:“我老婆給我最好?的朋友送花,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熟悉的配方。
熟悉的味道。
然而?。
賀太太的道德感消失了,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那我真去咯?”
說著,就要去接蘇欣蕊手里的那束花。
賀敬珩眼皮跳得厲害,急急出聲阻止:“喂,你……”
阮緒寧伸出去的雙手半途轉彎,將丈夫緊緊抱住,迎著那道焦慮又狐疑的目光嗤嗤發笑。
周遭一片都在嗤嗤發笑。
賀敬珩終于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
他深深看?了阮緒寧一眼,大有今晚算賬的意味。
發覺苗頭不對,譚晴挺身?而?出打圓場:“周岑現?在有好?多女友粉,賀敬珩,你可別讓寧寧再上一次熱搜啊!要不,你去送唄?”
她一挑眉:“你跟周岑是鐵哥們——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蘇欣蕊也正有此意,直接就把那束花丟給賀敬珩懷里:“也行,你們一家出一個代表就行!
一個真敢說,一個真敢做。
被兩個姑娘駕到空前高度,賀敬珩牽動了一下唇角,被迫起身?上臺,將那束花送給了周岑。
或許,用“塞給”更?為貼切。
臺下掌聲雷動,兩位當事人的表情都挺微妙。
阮緒寧剛綻出笑容,便聽見身?后傳來一個姑娘尖銳的驚呼聲:“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我當年磕的CP是真的!這么多年了還?管售后,簡直活久見啊!”
阮緒寧:“……”
劉紹宴邊鼓掌邊揶揄:“珩哥這時候當眾表演‘兄友弟恭’可就太虛偽了啊,想刀情敵的眼神根本藏不!”
剛結束起哄,艾榮跟著搖頭:“表面笑嘻嘻,背后……算了,不說了,還?是咱們倆這樣?公平競爭比較敞亮,有什么話都當面說。”
劉紹宴點頭表示認可:“就是,就是!
艾榮忽而?又道:“對了,我剛剛約了譚晴明晚吃飯看?電影,她同意了,你小子可別給我搗亂,臨時喊她開會?什么的……”
劉紹宴看?著他:“MMP!
*
校慶典禮結束后,賀敬珩婉拒了校方領導安排的晚宴。
阮緒寧這才知道,自家丈夫以兩人的名義給國耀捐了一棟樓,打算用來當做學?生活動室,還?起名叫做“敬寧樓”。
那些校方領導本以為是取“寧靜致遠”的諧音,結果看?到了賀太太的名字才發現?就是單純的秀恩愛。
道別眾好?友,他們徑直回了雅都名苑。
周大明星的保姆車已經等在外面了。
得知周岑要來家里住,谷芳菲早早就等在了客廳里,聽見門鈴響,她立刻丟掉手里的美容儀,頂著一臉精華液跑去開門。
阮緒寧嚇了一大跳,急忙示意她進屋。
谷女士邊走邊往樓道里張望:“對對對,先進屋!沒有狗仔跟來吧?”
周岑叫了聲“谷阿姨”,打趣說自己還?沒火到那種程度。
阮緒寧幫他拿了拖鞋——藍色的那雙。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雅都名苑、回到曾經住過的單元樓,周岑感慨萬千,目光在阮家逡巡:“好?像一切都沒變!
賀敬珩幽幽出聲,很刻意地低頭看?了一眼:“有些東西還?是變了的——比如,我現?在穿黑色的拖鞋。”
當年,他們可是“藍綠分明”。
周岑疑惑:“黑色的,怎么了?”
賀敬珩故作松弛聳聳肩:“沒怎么!
還?是忍不住顯擺:“女婿專屬!
周岑:“……”
難得集齊女兒的兩位竹馬,谷女士的嘴角就沒掉下來過,看?看?這個覺得好?,看?看?那個也覺得好?。
吃晚飯的時候,更?是夸完周岑夸賀敬珩,夸完賀敬珩又夸周岑:
“周岑上次拍的那套中國風海報真的是好?看?,特別有意境……我跟我的小姐妹們都說了,那本雜志,我們幾個人手好?幾本!”
“敬珩最近也一直在健身?吧?哎呀,這背、這胳膊,看?著就有安全?感……”
“當明星挺忙的吧?人家都說唱而?優則演,周岑你長?得這么帥,什么時候有機會?拍電影啊?阿姨一定去捧場!”
“我聽說,鋒源集團又有人事調動?真是辛苦敬珩了,年紀輕輕,肩上的擔子就這么重……”
“周岑真是不錯!”
“當然,敬珩也很好?!”
一句好?聽的掰成?兩半說,一直說到詞窮,阮緒寧插不上話,只好?拼命給“端水大師”倒飲料。
用餐結束,周岑主動起身?收拾碗筷。
賀敬珩一把將好?友按坐回座位上:“我來收拾就好?。”
周岑并不領情:“以前我來寧寧家里吃飯,也會?幫忙收拾的。”
賀敬珩睨他一眼:“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有我,哪還?能再讓你一個客人幫忙收拾碗筷?”
弦外之音,自己已經不再是這個家里的“客人”了。
這話落到阮緒寧耳中。
她為“賀言賀語”驚訝:前段時間來家里吃飯,還?拘謹到要自己為他夾菜,周岑一來,他倒是出奇有“男主人意識”了……
呵,男人。
周岑咂摸片刻,忍不住抿笑,將堆疊在一起的油膩碗碟全?數交給賀敬珩:“那就麻煩你了,我帶了些禮物給谷阿姨,正好?去和她聊聊天……”
站在沙發邊調試電視機的谷芳菲聽到這話,當即笑成?一朵花:“來就來嘛,還?帶什么東西,太破費了!
周岑轉身?去尋放在行李箱里的護膚品禮盒:“我和CB那邊有商務合作,他們這次推出了高端線養膚系列,專柜暫時還?買不到,我想著,正好?帶給您試試……不過今天看?到谷阿姨皮膚狀態這么好?,感覺您好?像也用不上修護類的產品!
這話夸進了谷女士的心坎里,她立刻來了精神:“是吧?我也覺得自己最近皮膚狀態不錯,就是偶爾早上起來啊,臉有點腫……”
“我的化妝師倒是教過好?幾個消水腫的辦法?!
“真的?快,快和我說說!”
谷芳菲眼睛都亮了,急忙示意周岑坐上沙發:“我還?要八卦一下:你們公司那個殷櫻,到底有沒有整容?還?有那個白嬌蕊,聽說她每次都帶資進組?對了,還?有榮穗,走搞笑路線的那個小美女……她是真見了長?得帥的男明星就上手摸嗎?還?是故意打造的人設?”
眼見丈母娘與周岑越聊越投機,賀敬珩有點不是滋味。
家里人多,谷芳菲就沒讓家政阿姨留下,主動承擔起家務活的阮緒寧捏著塊抹布走過來:“怎么了?”
“嘖,防不勝防。”
“哈?”
“沒什么!辟R敬珩將碗筷放進洗碗機,按下開關后,又瞥了眼客廳里相談盛歡的兩人,面無表情提醒妻子,“下次再來雅都名苑,記得帶上我給媽挑的那套翡翠首飾!
阮緒寧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看?著賀敬珩擰開水龍頭、埋頭狠命洗手。
隱約還?能聽見“誰還?不會?了”之類的賭咒。
*
奔波一整日,三個人都有些乏。
晚上沒有安排別的活動,只在露臺上聊了會?兒天,便各自回屋休息了。
周岑住的客房在二樓,緊挨著阮緒寧的臥室,與茂華公館的房間布局有那么點兒相似——但凡鬧出的動靜大一點,隔壁房間的住客肯定能聽得清。
因此,阮緒寧早早就給丈夫下了通牒:不做。
賀敬珩笑她太多慮:要是真會?打擾到周岑,上回在茂華公館就已經打擾過了,又何必到現?在才考慮這個問題。
阮緒寧的反射弧慢了半拍:“上次,我們……”
賀敬珩似在回味:“你都不知道自己當時哭的有多大聲!
阮緒寧:“……”
臉紅到要快要滴血,她還?是堅定了自己的原則:不做。
這里沒法?做安全?措施。
賀敬珩知道小姑娘的擔憂,也沒有再勉強。
當阮緒寧泡完澡完走出浴室時,發現?他正坐在床上翻看?漫畫書,其中有幾本還?是自己珍藏的“限制級”。
她光著腳蹭蹭蹭小跑過去,還?沒來得及辯解,就被丈夫伸手撈進懷里,用雙臂禁錮住。
賀敬珩盤膝坐在床上,像是一片巨大的樹葉,自身?后將她緊緊包裹住。
男人用指尖點了點其中幾本漫畫書:“我一直有個疑問:你把這些書明晃晃地放在書柜里,就不怕被你媽媽發現?嗎?”
眼見著逃不掉,阮緒寧索性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躺得更?舒服:“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媽她也跟著我一塊兒看??她還?追我畫的漫畫呢!最近,她把手機壁紙都換成?了游星冉!”
賀敬珩:“……”
“這幾本都是我成?年之后才買的啦,我媽才沒那么迂腐呢!
“那她就不擔心……”
“擔心什么?”
“算了,沒什么。”
賀敬珩并沒有把話說完,但阮緒寧理解他的意思?:“這有什么好?擔心的?就像你,你看?過那么多電影,有戰爭片,警匪片,還?有恐怖片,但你絕對不會?因為影視作品的影響就變得兇殘、暴力,你一直都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家伙,我也一樣?啊——我絕對不會?因為看?了幾部漫畫,就變得不自愛!
被夸獎了。
也被說服了。
不止一次覺得,這個小姑娘看?問題遠比自己更?加通透。
賀敬珩用下巴抵著阮緒寧的腦袋,嘴角噙著笑:“那,閱本無數卻依然純潔的小天使,咱們今晚深入聊聊?”
阮緒寧莫名背后一寒冷:“聊什么?”
賀敬珩收緊手臂:“長?夜漫漫,你又不讓我做別的,那就聊些值得夫妻之間共同探討的話題唄!
他挑了本漫畫,翻到其中一頁:“喜歡這樣?的?”
畫面里的男女主角緊緊相擁,鏡中景象著實?讓人面紅耳赤,阮緒寧雙頰發燙,生怕丈夫有心學?習,矢口?否認:“沒、沒有很喜歡!
賀敬珩沒說什么,又挑出另一本翻了翻:“這樣?呢?”
看?到那些造型可愛的小玩具,阮緒寧慌張到連睫毛都在顫:“我都沒有試過,不知道喜不喜歡……”
男人的聲音帶著蠱惑:“想試試嗎?”
她沒說話,心猿意馬地戳著手指。
賀敬珩會?心一笑,暗自記下了妻子的需求,壓低聲音繼續引導:“還?有呢?還?喜歡怎樣?的?”
默了幾秒鐘,細若蚊哼的聲音終于響起來:“就、就像,上次那樣?……你說喜歡小兔子的那次……”
“角色扮演?”
“不是啦,就是那次……后面……”
阮緒寧仰起臉,舉手勾住賀敬珩的脖頸,笑聲念叨幾句,生怕他不能理解,又翻身?趴在床上,做了個簡單的示意。
阮緒寧想起那次在浴室,那套毛茸茸的“兔子裝”剛穿上身?就被剝了下來,賀敬珩那家伙急不可耐又來勢洶洶,直接將人按在了洗臉池邊……
因為看?不清身?后狀況,連求饒都無從開口?,只能由他胡來,最后,兔子耳朵都被扯壞了一只,可憐巴巴的耷拉著。
妻子的喜好?令賀敬珩很意外:“理由?”
就像是出于動物原始本能的行為——事后他還?在擔心,怕她承受不住,怕她嫌棄自己的粗魯。
阮緒寧不肯說,死命搖了搖頭,就要趁機逃走。
可惜沒爬幾步,就被拽著腳踝拖回去。
顧不上被弄亂的被褥,賀敬珩翻身?壓過去,一雙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這也算是夫妻之間的必修課,你不必覺得不好?意思?。”
“但是……”
“乖,告訴我!
明明是哄人的語氣,壓迫感卻半分不減。
阮緒寧根本沒法?拒絕,只好?別過臉,半晌,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個字:“深!
賀敬珩擰眉:“什么?”
她又重復一遍:“……深!
羞恥感拉滿。
說罷,猛地拽過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臉。
賀敬珩這回聽明白了,并且單方面認定今晚的夫妻夜話收獲頗多,細細咂摸妻子的喜好?,復又淡聲道:“還?有些別的方式,也很深,比如……”
扯開阮緒寧的“遮羞布”,他俯身?湊到她耳邊,說了些晦澀難懂的詞匯。
陷在床墊里的小姑娘身?子一顫,茫然地瞪大眼睛。
賀敬珩也不急于解釋,只啄了下她的唇瓣:“以后,我們慢慢摸索。”
祝他好運(4)
次日一早, 賀敬珩是被封焰一通電話吵醒的。
許是最近頻繁與娛樂圈扯上關系的緣故,他?對“封焰”和“紫焰傳媒”之?類的字眼?已經有了些?許抵觸。
出于禮貌,還是第一時間接通。
封焰這次沒賣關子, 直截了當表明來“要錢”的用意:“有狗仔拍到了疑似周岑的緋聞照,已經被我第一時間買斷了, 不貴,也就?小七位數……這筆錢, 麻煩賀總報銷一下!
周岑?緋聞?
賀敬珩眼?角一縮,瞄向身邊仍在?熟睡的阮緒寧:兩人昨晚什?么都沒做——身體上確實什?么都沒做, 但托那些?漫畫書的福, 精神上卻大戰了三百回合, 小姑娘累得厲害,睡覺前福靈心至地告訴他?,自己好像知道了“神交”是怎么一回事。
賀敬珩不知道。
他?只知道, 一會?兒?又得去洗冷水澡了。
強行中斷回憶,賀敬珩翻身坐起, 將手機貼近耳邊,壓低聲音仔細詢問:“周岑和誰傳緋聞?”
封焰片刻沒有遲疑:“……和你!
賀敬珩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圈內大佬帶著一股怨念冷哼道:“周岑回母校獻唱, 你上臺給他?送花,結束以后讓他?住你那兒?, 大半夜不睡覺, 兩人站在?露臺上聊天……賀總, 您是不知道每天有多少長?槍短炮對著我們紫焰傳媒的當紅藝人、一心想給周岑杜撰纏綿悱惻的故事嗎?”
賀敬珩回憶起昨天晚飯后的場景:“我老婆當時也在?露臺上, 三個人一塊兒?,能有什?么誤會??”
“賀太?太?可沒入鏡!
“怎么可能?”
“或許是因?為個子太?矮, 狗仔沒有拍到?”
賀敬珩:“……”
他?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封焰的算盤珠子都快崩到自己臉上來了:“不該拍到的時候, 把我老婆拍進視屏,要我花錢買斷;該拍到的時候,把她一個人漏了,要我花錢報銷……封總,你們那個圈子,一直都這么黑嗎?”
封焰冷笑:“聽起來,賀總是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賀敬珩輕嗤一聲,像是默認。
賺錢最重要。
封焰沒有發作,而是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這種新聞對周岑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爆幾個熱搜橫豎還能賺波流量……我之?所以壓著不放出來,完全是為了賀總著想,賀總確實可以不用在?意網上的流言蜚語,但賀太?太?能不在?意嗎?”
“那些?營銷號為了博眼?球什?么標題都敢寫,隨隨便便就?是,當紅流量小生夜會?猛男留宿過夜,新生代歌手背后金主疑似曝光……”
“別怪我事先沒提醒賀總,網友的嘴巴都跟淬過毒似的,不管真相如何,標題一旦爆出來,傳著傳著就?變味了,我可不希望下一次再聽到你們賀家的消息,是賀總婚變的傳聞!
婚變。
精準拿捏到某人死穴。
兩秒過后,向來無?所畏懼的賀家繼承人認栽:“賬戶發過來,我報銷。”
為自家公司狂省一筆的封老板還算有良心:“多謝賀總慷慨解囊,為我司藝人排憂解難,再附贈你一個消息吧:前兩天有人在?隆濱看到了你爸——喔,現在?應該管叫他?賀禮文先生了,賀禮文先生在?隆濱盤了兩家鋪子,賣環保建材,雖然沒敢打鋒源的名號,可沒少搬出賀老爺子來打通人脈。”
“能打得通?”
“很難!
“我想也是!
“畢竟,是喪家之?犬啊!
盡管刻意不去打聽賀禮文的消息,偶爾還是會?從旁人口中得知他?的近況,賀敬珩默了片刻:“說到底,老爺子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賀禮文流落街頭,總得給他?個還算體面的歸處,我呢,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封焰表示認同:“但我手底下的女藝人可沒這么大度,她們雇人去給賀禮文的店門?口潑了紅油漆……”
賀敬珩“嘖”了聲:“做的還不夠漂亮。”
對方停頓了幾個數的時間:“主要是——潑糞那種事,她們是真的做不出來。”
賀敬珩先是一愣,隨即笑出聲。
身邊的小姑娘似是被驚擾到,鼻翼翕動,皺了皺眉,他?急忙斂聲,哄孩子般輕拍著她的身體,應付了封焰幾句,掛斷電話。
沒想到,阮緒寧還是慢悠悠睜開了眼?。
見?丈夫一大早就?捧著手機,她本能地關切道:“怎么了?”
秋日的陽光柔和輕盈,透過窗簾縫隙,落在?成套的淡粉色被褥上,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光影。
賀敬珩沉浸在難得的寧靜中,恍惚片刻,才搖頭示意妻子無?事發生。
阮緒寧嘟囔了幾句,重新閉上眼?睛。
男人抬手替她掖好被子,語氣更柔:“乖,再睡一會?兒?!
*
好不容易將身邊人哄睡,賀敬珩早已睡意全無?。
洗漱完畢,他?琢磨著下樓準備早餐,結果還沒走到廚房,就?在?客廳里與同樣早起的周岑撞了個正?著。
賀敬珩點頭打招呼:“起這么早?”
“你不也挺早的么!
“昨晚睡得怎么樣?”
“比起在?茂華公館過夜那次,要好多了!
聽出了好友話語里的揶揄之?意,賀敬珩錯開目光:“那就?好!
接下來輪到周岑的輪次:“今天不用親自扔垃圾?”
賀敬珩淡淡“嗯”了聲:“也不是每晚都有垃圾!
周岑陷入沉思:“……你們已經在?備孕了?這么快?”
意識到對方誤會?了什?么,賀敬珩急忙解釋:“沒有,那事兒?得聽寧寧的意思!
多說多錯,越描越黑。
賀敬珩尷尬地摸了下鼻尖,徑直走到冰箱前,清點起冰箱里的食材。
瞧出了好友的意圖,周岑沖餐桌抬了下巴:“你別忙活了,我讓助理去買了馬師傅家的牛肉生煎包,剛送過來。”
賀敬珩這才發現,桌上擺著眼?熟的打包袋。
危機感從未有過地沖上鋒值。
他?關上冰箱門?,目光轉而落在?餐廳一隅的咖啡機上:“那我來……”
周岑打斷他?:“中式早餐,還是配豆漿比較好——我已經點了外賣,一會?兒?就?送到,還有粥和小菜。”
考慮得很周全。
賀敬珩原地僵了一會?兒?,輕嗤出聲:“請你來幫我討好丈母娘,結果,你是一點表現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啊,虧我一大早還花了七位數幫……”
聲音戛然而止。
周岑生疑:“什?么?”
賀敬珩唇線緊抿,走到餐桌邊坐下:“沒什?么!
有些?事,到底還是想瞞著。
周岑沒有追問,只若有所思地望向賀敬珩:“我啊,難得才有一次表現機會?,你這個‘穿女婿專屬黑拖鞋’的家伙,來日方長?!
那眼?神里有釋然,也有羨慕。
賀敬珩笑了笑,算是回應——他?們之?間,確實不用再說旁的話了。
抬眼?間,阮緒寧打著呵欠自二樓慢慢走下來。
許是在?自己家的緣故,小姑娘打扮得很隨意,用發圈綁了個丸子圖,淡青色的裙擺在?膝蓋上方晃動著……
牽動了兩顆心。
樓下餐桌邊似曾相識的畫面讓阮緒寧不由一愣。
在?聽見?異口同聲的“早安”后,她綻出一個笑容,小跑著奔向他?們。
*
周岑這一趟回洛州,確實趕時間。
婉拒了艾榮與劉紹宴安排的飯局,他?在?阮家吃過午飯,便動身趕往機場。
保姆車等在?地下車庫。
賀敬珩幫忙將行李搬上車,再一次確認:“真的不用我們送你去機場?”
周岑搖搖頭,望著眼?底尚有烏青色、昨晚似乎并沒有睡好的小姑娘:“那邊有粉絲送機,別嚇到寧寧。”
阮緒寧卻撓撓頭:“其實,我還挺想見?識一下……”
周岑想了想:“那下次我回洛州提前說一聲,你和賀敬珩來給我接機?”
頓了頓,他?又笑:“記得帶束花!
阮緒寧點了點頭,想起自己的逐夢之?路,她小小聲嘀咕一句:“我什?么時候才能有那么多粉絲呀?”
話音未落就?知道自己說了挺幼稚的話,不好意思地往賀敬珩身后躲了躲。
助理小光將事先準備好的漁夫帽和口罩遞給周岑,笑著與她開玩笑:“……可以雇職業粉絲嘛,一百塊一天!
說完又急忙補充:“但咱們岑哥的粉絲,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哈!”
賀敬珩一手插兜,一手摸了摸阮緒寧的腦袋:“等你開簽售會?的時候,我給你雇一批職業粉絲去排隊要簽名,就?是不知道,她們舉著應援牌瘋狂大喊‘慕容鋼板太?太?真厲害’‘慕容鋼板太?太?我愛你’的時候會?不會?笑場……”
職業粉絲會?不會?笑場,賀敬珩不知道。
但他?和周岑都先笑場了。
阮緒寧羞得滿臉通紅,氣呼呼捶了自家丈夫好幾下。
眼?見?著時間差不多,周岑卻沒有上車,他?遲疑了許久,走到賀敬珩身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我能和寧寧單獨聊幾句嗎?”
賀敬珩一聳肩:“行,那我回避。”
這個反應倒是讓周岑愣怔了:“不問問我想跟她聊什?么嗎?”
“有什?么好問的?你要是真想跟寧寧聊點兒?不能見?光的話題,會?先和我這個當老公的打招呼嗎?”賀敬珩輕輕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快去快回,“我的氣量可沒你想的那么小!
周岑狐疑地拖長?尾音:“哦?是——嗎?”
被戳穿的某人十分不爽,登時露出了艱難隱藏的真面目,壓低聲音警告道:“給你十分……五分鐘,我在?一邊掐表,超過時間,我立刻過去要人!
這才是男人的正?常反應。
周岑噙著笑,走向阮緒寧:“寧寧!
見?賀敬珩有心將司機和助理招呼到一邊,他?收回目光,從口袋里摸出一只四方形的絲絨小盒子,遞到她的面前。
看見?那只眼?熟的首飾盒,阮緒寧的表情當即就?變了:“我說過了,不能……”
周岑打斷她:“先打開看看。”
遲疑著上前一步,阮緒寧發現,里面裝的并不是鉆戒。
而是一枚硬幣。
迎上小姑娘詫異的目光,周岑將東西取出來,放在?掌心中展示給她看:“我找人用上次的戒指做了這枚硬幣!
那枚金屬硬幣分為正?反兩面,正?面是寓意吉祥的圖案,反面則是花體數字,是他?們認識的那一年;再次切割后的鉆石鑲嵌在?硬幣正?中央,雖然只有小小一點,但足夠通透、依然璀璨。
周岑的表情和聲音都是淡淡的,如同最初相識時的模樣:“以后,如果你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可以問問它——當然,你也可以來問我。”
默了兩秒鐘,他?沉聲允諾:“我永遠都在?你身后,知道嗎?”
藏匿的心意像是要從每一個字里溢出來,卻又被精準地控制住火候,那一縷不會?熄滅的火苗,靜靜地燒著。
只是燒著。
而有些?東西,好似永遠都不會?再沸騰。
硬幣,或許可以稱為“二選一”的具象化。
明白了周岑的良苦用心,阮緒寧小聲說了句“謝謝”。
周岑將捧著心意的手又往前探了探:“這份禮物,可以收下了吧?”
她點點頭,小心翼翼接過那枚硬幣,帶著體溫的金屬片曝露在?空氣里,很快,重新變得冰涼。
賀敬珩的聲音毫無?預兆在?頭頂響起:“收到了什?么禮物?”
分貝不大,卻仿佛炸響的春雷。
阮緒寧嚇得不輕,機械地撫摸著自己的胸口。
周岑嗔怪地睨了始作俑者一眼?:“你還真是……多一分鐘都不肯等。
賀敬珩將停留在?“計時器”界面的手機揣進兜里,故作一本正?經:“做人得言而有信!
周岑毫不猶豫地拆穿他?:“言而有信?這四個字跟你賀敬珩有什?么關系?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說……”
可以當他?不存在?。
賀敬珩猛地一通咳嗽。
周岑會?意,最終給他?留了點面子:“算了,懶得說你。”
阮緒寧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沒琢磨明白兩人是因?為什?么事而嗆聲,只好向賀敬珩展示了一下剛剛收到的禮物:“周岑送給我的!
賀敬珩用目光研究著那枚硬幣:“這東西有什?么用?”
像是緩解尷尬般,阮緒寧將硬幣拋上天,又伸手想要接。骸昂苡杏玫难健热纾瑔枂栙R敬珩是豬還是狗?正?面是豬,反面是狗,我來看看是……哎,哎,我沒接到……你們兩個都看著點呀,別把硬幣弄丟了!”
迎著三道期待的目光,那枚硬幣極為不配合地擦著阮緒寧的手掉落在?地,咕嚕嚕滾落到車輪邊。
詭異地……
立住了?
阮緒寧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末了,才鼓這腮幫,俯身將硬幣撿起來,像是因?為沒能整蠱到老公而深感遺憾。
賀敬珩揚眉吐氣:“說明我既不是豬,也不是狗——是個人!
周岑唇角一揚,沒打算再嘴下留情:“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豬狗不如!
賀敬珩:“……”
阮緒寧面上的陰霾一掃而光,笑得根本收不住:“很有可能!
賀敬珩轉身彈了她的腦門?,面露不滿:“胳膊肘往外拐!
阮緒寧抱著腦袋嗚咽兩聲:“不敢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目送周岑上車離開,空氣中的離別愁緒也漸漸散盡。
賀敬珩雙手插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側目詢問身邊的阮緒寧:“行了,現在?可以和我說實話了罷?”
“說什?么?”
“剛剛拋硬幣,到底問了什?么問題?”
賀敬珩才不相信,心思一向細膩的小姑娘會?拋硬幣問“老公是豬還是狗”之?類的問題——自己是豬是狗,本來就?是她說了算,所以,那一定只是說給周岑聽的玩笑話。
果不其然,被戳中心思的阮緒寧面露尷尬:“不想告訴你!
說罷,轉身就?要往電梯間方向走。
賀敬珩默不作聲一挑眉,一個箭步沖過來,抬手將人撈起,搬運包裹似的夾在?臂膀之?間,催促道:“快說。”
視角的改變令阮緒寧“哇哇”大叫,手腳并用在?空中劃拉:“別鬧!快點放我下來,別把保安叫來了!”
然而,在?某人絕對的體型差壓制下,她的抗爭完全不奏效。
雙腳離地——并且一時半會?挨不著地的阮緒寧氣喘吁吁,狼狽認輸:“我、我說就?是,但你不要笑話我!我剛才是問了一下……我們以后要是有、有寶寶,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有什?么?”
“寶……寶寶!
像是碰觸到了某個無?形的開關,賀敬珩眼?角一縮,難以控制地收緊手臂,正?要反思是不是自己哪次忘了做措施,又發覺小姑娘說的是“以后”。
以后要是有寶寶。
是一種假設。
他?的心情像是坐了過山車,起起伏伏,還未平復便又聽見?阮緒寧的抱怨:“誰能想到硬幣會?立起來。
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鎮定:“硬幣立起來,是什?么意思?”
阮緒寧捂住了臉,沮喪道:“不男不女!
賀敬珩:“……”
沉思片刻,他?長?嘆一聲:“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兒?女雙全?”
阮緒寧動作一滯。
腦袋里生銹的零部件吱呀吱呀地轉動起來,還沒來得及說點找補的話,就?發現賀敬珩根本沒有上樓的意思,而是將她“搬”向停車位。
阮緒寧有點慌,尾音打著旋兒?回蕩在?空曠的地下停車場內:“我都告訴你了,你怎么還不放我下來?說好的言而有信呢!這不是坐電梯上樓的路!賀敬珩,你到底要去哪里呀?”
男人不說話。
直到大步流星走到大G旁,用左手一把拉開車門?,將阮緒寧塞進副駕座,這才沒臉沒皮地解釋道:“總覺得,那硬幣的答案不一定準確!
阮緒寧蜷縮在?座椅上,不明所以地嘟囔:“本、本來就?是因?為好玩才問的,誰會?當真啊?”
賀敬珩俯身幫她系好安全帶:“所以……”
他?頓了頓。
憋著笑,抬手去捏妻子紅撲撲的臉:“還是趕緊回家生個寶寶,確認一下。”
周岑視角番外
啟興的天氣要比洛州冷太多。
剛到那里的一段時間, 周岑一直不大適應,除了商演和駐唱,他幾乎不愿出青年旅社的大門。
他能夠清醒地感?覺到, 身體的能量在一點一點流逝。
就像銀行卡里的余額。
直到某天在邂逅酒吧演出時,邱哥給他點了一杯“極光街人氣飲品”草莓牛奶, 那顆快要被蛀空的心臟才被一點別樣的情?緒所填滿。
喝下第一口甜膩膩的牛奶,周岑的腦子里便?條件反射般蹦出一個念頭:阮緒寧肯定會喜歡的。
甜食會刺激大腦分泌多巴胺, 給人帶來愉悅和滿足。
哪怕只?是一種?錯覺,一種?假象。
憑借著?這種?錯覺, 這種?假象, 周岑獨自在異地他鄉撐過了一個又一個晚上。
直到那天,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高一矮的熟悉身影。
周岑以?為自己看錯了。
看了許多眼后?才確認,真的是賀敬珩與阮緒寧——如若不是臉上有面具遮擋,只?怕他會第一時間轉身逃走。
那一晚的薩克斯表演曲目是《丑角》, 又名《膽小?鬼》,無論哪種?翻譯, 都似乎很應景。
他們為什么會來啟興?
為什么會出現在極光街?
是來找他的嗎?
自己明明已經隱藏得?很好了,行蹤為什么會暴露?
還?有……
他們看起來, 為什么那樣親昵?
阮緒寧在笑,她以?前絕對不會對賀敬珩露出這樣的笑容;賀敬珩則神情?寵溺地看著?對方, 他以?前也絕對不會給任何人這樣的眼神——他們簡直就像是一對出來約會的熱戀情?侶。
不, 是恩愛夫妻。
而好朋友的暗示與明示還?在耳邊縈繞。
那一刻, 周岑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盡管賀敬珩似乎從未向他允諾過任何事。
阮緒寧猝不及防摘下了那只?面具,讓整件事的戲劇性更上一層樓。
周岑不得?不邀請兩人坐下。
當他以?為事情?會變得?更加戲劇性時, 賀敬珩已經想好了理由,向小?姑娘解釋了他為什么沒有在倫敦這件事。
如果, 非要為這個糟糕的夜晚圈出一個閃光點……
慶幸的是,阮緒寧嘗到了那款草莓牛奶——她果然很喜歡。
接下來的對話中,周岑得?知,賀敬珩是陪阮緒寧來啟興出差的,他們住在附近的賓館里。
賀敬珩在承擔一個丈夫的責任。
阮緒寧在履行一個妻子的義務。
而他周岑,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夜晚是屬于失意者的。
凌晨三點半,客人們陸陸續續離開了邂逅酒吧。
邱哥點了燒烤犒勞大家?,一群人三三兩兩地聚集在酒吧外的露天卡座上,辛香料混著?酒味,肆意在空氣中彌漫。
周岑沒什么胃口,坐在角落里喝悶酒。
烤串的竹簽被很隨意丟在桌面上,一根又一根,他忽然想到,自己從來沒跟賀敬珩一起吃過燒烤——那家?伙也不知是有什么毛病,不肯碰穿成串的食物。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樂隊的貝斯手便?提著?酒瓶、一臉醉態來找他搭話:“剛才來找你的那個朋友挺酷啊,是富二?代?吧?看他那塊表,可值不少錢!”
周岑悶悶地“嗯”了聲:“認識十多年了,算是……發小?!
打著?“熱愛”旗號聚集在一起的一群年輕人,性格各異,也魚龍混雜,周岑并?不喜歡這個成天嘴巴里跑火車的小?哥,平時也有意保持距離,但架不住人家?有意八卦有錢人的生活:“他女朋友也挺漂亮的——是女朋友吧?”
周岑沒吭聲。
抿了口酒,才沉沉出聲:“是他老婆!
貝斯手大驚:“這么年輕就結婚了?好男人啊!”
兩人的交談很快吸引來了其他人的加入:
“那些富二?代?公子哥全都一個樣,怎么可能身邊就一個女人?能這么早結婚,肯定是那小?姑娘厲害!不過,再厲害也不是我的菜,我還?是喜歡那種?前凸后?翹的網紅臉……”
“我就喜歡那種?甜美可愛的女孩子,含糖量高,笑起來特別甜,洋娃娃似的,而且那么小?一只?,也好睡。”
“好睡不好睡,這怎么說?”
“緊!”
“是不是健身的哥們都喜歡找那種?小?姑娘?搞著?爽?想想也是,一碰就哭,能不爽嗎?”
污言穢語灌入周岑的耳朵。
他緊了緊拳頭,指著?其中笑最歡的貝斯手:“你嘴巴放干凈點!”
誰料,在酒精的作用下,那家?伙像炮仗似的炸了起來:“草,我就說兩句大實話怎么了?難道說錯了嗎?那種?小?姑娘搞起來就是爽啊!你小?子要是搞過,保準也這么說!”
周岑至今還?記得?,渾身血液翻涌上來的感?覺,借著?酒勁,他想都沒想,直接上前推了貝斯手一把。
說到底,他與那些家伙不是一路人。
有了引燃的導火索,立刻就有人開始拱火:“周岑你這么激動干嘛,你是不是惦記著?人家?老婆?”
“我剛剛就想問,你的好朋友大老遠過來玩,你躲什么……”
“我他媽早就看你小?子不順眼了!成天裝清高給誰看呢?你搞清楚狀況!我們是帶著?你混啊,愿意唱你寫的歌,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不服氣就滾啊,我們又不是沒有主唱,你算個屁!”
爭吵聲、咒罵聲、打砸聲紛紛響起,場面一度混亂。
直到邱哥推門出來吼了兩嗓子:“打什么!我明天還?要不要做生意了?松手!都給我滾回去睡覺!”
吼完,他又叫住周岑:“你,留在店里休息!
和那幫人打交道這么久,邱哥很清楚,但凡周岑今晚落了單,免不了被他們聯手修理一頓。
周岑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珠,沖邱哥點點頭,算是道謝。
*
那一晚,周岑在邂逅酒吧的卡座沙發上將就了一晚。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那座名為“家?”的高塔遲早會塌,他甚至有預感?,日子只?會越來越艱難。
但是他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這么頹喪,這么狼狽。
幸好那個時候,他用蹩腳的理由拒絕了阮緒寧,要不然,她現在一定會比自己更難過……
他們會分手。
他們說不定連朋友都沒得?做。
幸好啊。
想到那個小?姑娘,冷掉的心稍稍有了一絲暖意。
正如此?時此?刻。
伴隨著?顛簸幅度的減輕,耳邊響起了機組廣播:“親愛的旅客朋友,飛機目前正處于平穩飛行狀態,在接下來的飛行時間里,我們機組人員將竭誠為您提供最優質的服務……”
調整好頭等艙沙發的靠背角度,周岑看著?窗外的云海出神,見他并?沒有休息,一位空乘人員遲疑著?上前與他打招呼:“周先生……”
他扭過頭,迅速調整好微表情?,掛上職業笑容。
對方滿眼都是欣喜:“我是你的粉絲,能不能幫我簽個名?”
得?到了周岑的應允,她立刻遞上三本軟皮筆記本,有些不好意思:“我們機組的另外兩位同事也很喜歡你……”
彼時,過道對面的年輕女乘客也認出了他。
壓低聲音的輕呼過后?,當即解下手提包上的絲巾遞過來:“周岑,周岑!飛機落地的時候,我們可以?合影嗎?我也很喜歡你!上次你出席隆江中心的活動,我和閨蜜還?特意開車去?看了!啊啊啊,你比電視上看起來還?要帥!”
周岑禮貌地沖她、沖她們點頭,微笑。
機械地簽著?自己的名字,一個又一個,明明應該是很充實的行程,卻讓他感?到無比空虛。
就像窗外的云。
飄著?。
落不了地。
運氣是一種?很玄乎的東西。
不知借了哪里吹來的一股好風,他誤打誤撞在娛樂圈站穩了腳跟,網絡上如潮的好評、粉絲們瘋狂的示愛、銀行卡里令人安心的余額,周岑擁有得?越來越多。
他篤信自己也越來越值得?被喜歡。
但是,那么多、那么多喜歡他的人里面……怎么突然就少了那個曾經一直注視著?他的小?姑娘呢?
這個問題,一度將他折磨到近乎瘋魔。
最后?,他說服自己去?向阮緒寧求證:她沒有不喜歡他,與賀敬珩在一起,只?是妥協之舉。
她最喜歡的,永遠都是他。
*
回洛州參加校友聚會之前,周岑確實只?是這樣想。
然而他很快發現,阮緒寧的心思,早已撲在了賀敬珩身上。
憑,什,么。
他像是無能狂怒的惡毒皇后?,只?能一遍又一遍站在魔鏡前叫囂:告訴我,寧寧最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是賀敬珩。
是賀敬珩。
每一次質問,都能聽見清晰且篤定的答案。
而昔日好朋友所表現出的“恃寵而驕”,封死了自己所有體面的退路。
他再度變得?頹喪且狼狽。
甚至用一種?令人不齒的方式,想要窺探有關他們的一切:住進茂華公館的那一晚,他偷偷聽了隔壁房間的動靜。
其實并?不清晰。
只?是他很清楚,夫妻會在晚上做點什么。
是自討沒趣也是自我懲罰。
摳弄墻紙的指尖不小?心碰落了裝飾畫,悶響過后?,他終于回神。
冰涼堅硬的墻壁并?沒有阻斷那陰暗、見不得?光的念頭:那么,至少在阮緒寧心里留下自己的位置,不能讓賀敬珩獨占她全部的愛。
毒蘋果在陰雨天瘋長。
毒蘋果長成了鉆戒的形狀。
周岑知道,那份看似用心的禮物,并?非出于純粹的愛意——它是毒藥,只?要將手指穿過戒圈,就會一點點侵蝕他的公主。
即便?如此?,還?是要做。
周岑一邊厭惡自己,一邊變本加厲,最后?,卻只?得?到了阮緒寧一次比一次更加堅定的拒絕。
以?及,賀敬珩滿含憤怒的一拳。
她沒有吃下毒蘋果。
她也沒有將他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周岑后?知后?覺,這也許就是自己被阮緒寧深深吸引的原因:她有自己的行為準則,一旦認定一件事,比任何人都堅定。
她已經認定了賀敬珩,就不會再看別的風景。
而與賀敬珩之間的競爭,自很多年前他親口說出那句“不喜歡太乖的”時,就已經輸的一敗涂地了。
*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已經順利抵達目的地,請檢查您的隨身物品是否遺漏,尤其是手機、錢包、證件等重要物品,感?謝您在飛行過程中對我們工作的配合……”
空乘廣播結束后?,周岑終是緩過神來。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重新戴上漁夫帽和口罩,低頭解除了手機飛行模式。
除了喬姐發來的工作對接外,還?有賀敬珩發來的消息。
周岑動了動指尖,先點開了后?者。
賀敬珩:[圖片]
賀敬珩:昨天在國耀籃球場拍的照片。
目光抬高寸許,他仔細端詳著?那張照片:畫面里的三個人還?有曾經的影子,卻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關系。
背景還?是熟悉的景色。
阮緒寧站在兩人中間笑得?很甜。
選擇保存后?,他開始編輯那張照片,想要將賀敬珩裁剪掉,只?留下阮緒寧和自己。
可惜嘗試了好幾次,剩下的兩個人都顯得?突兀且怪異。
定睛再看,才發現小?姑娘并?沒有站在正中間。
她的身體分明更貼向賀敬珩——并?非是有意避嫌什么,而是出于一個人想要親近另一個人的本能。
自己縱然有一句話沒說錯:怎么可能當賀敬珩不存在……
就連合照,他的存在感?都這樣強。
釋懷地揚下唇角,周岑再一次將被裁剪過后?的照片放大后?,點擊了“還?原”。
三個人。
至少表面上還?能像最初一樣。
飛機滑行后?停穩,在空乘人員的提醒下,乘客逐一離開座位。
周岑也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來。
從這個角度望向窗外,能看見緩緩落下的金紅色太陽,光線不再刺眼,但依然熱烈,昭然著?一個白天的結束。
但對他而言,卻是新的開始。
祝他好運(5)
青果工作室所在的文?創園是個潮人集聚地。
萬圣節的時候, 整個園區的商鋪和工作室聯合舉辦了一次慶;顒印
在阮緒寧的威逼利誘下,賀敬珩下班后馬不停蹄趕了過來,然后, 就被拖進充當臨時化妝間的休息室、從頭到腳“爆改”了一番。
摸了摸頭頂上的毛絨獸耳,又摸了摸垂在身?后毛絨尾巴, 被迫“不當人”的賀敬珩略微有點后悔來參加這場節日?狂歡了。
做舊的皮夾克用熒光筆畫上了幽靈涂鴉,里面沒有任何襯衫或者T恤打底, 腹肌袒露在外,胸肌上只堪堪纏著幾圈紗布繃帶……
實在是有傷風化。
還?想做最后的掙扎, 甫一掀眼, 就看見阮緒寧端著一碗精心調配的、色澤詭異的紅色“血漿”, 一臉壞笑向他逼近。
賀敬珩皺了皺眉,差點將貼在鼻梁上做裝飾的創口貼弄掉:“非得?涂這個?”
阮緒寧已經開始往他胸口的紗布上染血漿:“這叫戰損妝——相信我,這個造型真的很適合你!
氣氛都烘托到了這里……
賀敬珩不好再說什么, 只能坐在那兒任由小姑娘擺弄。
沒多久,換上僵尸新娘妝廣廣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 催促還?在給工作室掛南瓜燈的屋屋快去化妝。
路過休息室時,她好奇地探身?往里瞅。
兩?人相視一眼。
賀敬珩當即被對方那夸張的3D撕裂妝嚇了一跳, 廣廣卻先他一步大叫出聲?:“啊啊啊!賀總好適合這么玩!”
玩?!
她又沖阮緒寧輕呼:“板板,要不要給你老公戴項/圈或者止咬器?工作室道具間都有!我去給你拿!”
等等, 一個漫畫工作室, 為什么會有那些東西?!
接著又舉起手機:“我能拍照嗎?我能拍照吧!我要讓小綿老師那個男主搞一套這樣?的造型!然后再讓女主把?他——哼哼哼!”
這種話?不要當著寧寧的面說, 她真的會聽進去……
聽進去也好。
賀敬珩陷入了沉思。
見廣廣離開, 轉而又去問阮緒寧:“你今晚要扮演什么?”
阮緒寧倏地湊過來,抬手撫平他鼻梁上卷邊的創口貼:“南瓜小魔女!
滿身?的桂花味。
賀敬珩很喜歡她今天用的這款香水, 像是留住了一整個金色的秋天。
而他,想留住她。
于是微微仰起臉, 引著她繼續說話?:“為什么非得?強調是小魔女?”
“因為大魔女是夢夢呀!
“怎么區分的?”
“呃,造型上有差異……一會兒等我換了衣服,你就知道啦!
“那南瓜小魔女身?邊為什么非得?帶著一只狗?”
“什么呀,明明是狼!
“這只狗,為什么又非得?是我來扮演呢?”
“都說了,你今晚扮演的角色是狼人……”
難得?撞見丈夫這般“糊涂又話?多”的時候,阮緒寧不滿地鼓起腮幫,忽而又用手背去試他額頭的溫度,確認賀敬珩沒有發燒后,才尷尬用手指捻撥著他額前用發膠定了型的劉海。
距離似乎又近了一些。
賀敬珩抬手輕輕一攬,手掌落在她的腰上,溫度透過衣服布料傳遞過來,阮緒寧先是一愣,隨即犯難地蹙了下眉頭:“你身?上的血漿還?沒干呢,別?把?我的衣服弄臟了……”
被嫌棄了。
賀敬珩正?要說點什么,敲門聲?打斷了漸入佳境的氣氛。
身?穿中世紀復古長?袍、手握權杖的“吸血鬼”楊遠鳴走進來:“板板,你什么時候去換衣服?老陸說,所有人七點鐘在文?創園門口的南瓜園集合拍照,我們幾個得?抓緊時間了,你和……”
與不速之客四目相對,賀敬珩非但沒有收斂,反而無聲?宣示主權似的,將阮緒寧摟得?更緊。
通知順利送達,楊遠鳴也沒打算留在這里當電燈泡,推了下眼鏡便退出去:“不好意思,你們繼續!
警覺地盯著那家伙走遠,賀敬珩才收回目光:算了,自己演也好,總比別?的男人給自家老婆當狗強。
他沖阮緒寧一挑眉:“要不,把?項/圈給我套上?”
*
夜幕降臨,文?創園里的所有南瓜燈都被點亮,橘色的暖光從雕刻好的怪異面孔中透出來,仿佛是在旁觀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有了一群年輕人的宣傳和助力,這里已然變成?了網紅打卡點。
有些店家們為了招攬生意,甚至在主干道兩?旁搭建了攤位,免費給進來拍照的顧客提供糖果和餅干。
附近小區的孩子們被零食吸引來,他們臉上抹著油彩、裝扮成喜歡的角色,小小的身?影在燈光下來回穿梭,爭先恐后地喊著“不給糖,就搗蛋”,熱鬧活潑的氛圍倒是令那些蜘蛛網、骷髏頭裝飾都變得不再可怖。
彼時的阮緒寧已經成?功變身?為“南瓜小魔女”。
橙色泡泡袖短裙蓬松可愛,搭配幫著黑色緞帶蝴蝶結的雙馬尾辮,像是一顆剛從農場里采摘回來的熟透南瓜。
她雙頰泛紅走向愣怔著的賀敬珩,用手里的魔法棒在他眼前晃動幾下:“……也沒有很奇怪吧?”
回過神來的男人勾了勾唇:“很可愛!
阮緒寧羞赧抿笑,又指了下不遠處正?在擺POSE拍照的夢夢:“那個就是南瓜大魔女,看出差別?來了吧?”
烈焰紅唇。
高跟鞋。
高開叉魔法袍。
她表情復雜地撓頭:“廣廣說,夢夢看上去就像是滿級大號,而我這樣?的,好像剛剛才出新手村,一進高級地圖就被史萊姆打死了!
賀敬珩腦補著“小鋼板大戰史萊姆”戰斗失敗的畫面,忍俊不禁——這個小姑娘似乎總有讓人快樂的魔力。
他想了想,認真道:“我覺得?,還?是你看起來比較厲害。”
阮緒寧眼睛亮亮的,順勢揮舞魔法棒:“真的嗎?”
“真的,畢竟你牽著我呢。”說罷,賀敬珩鄭重其事?將牽引繩的另一端交到妻子手中,“我不會讓史萊姆欺負你的!
阮緒寧知道,這是一句哄人的話?,但依然被觸動了的心弦:“聽上去還?是你比較厲害,我是沾了你的光!
還?想說點什么,頃刻間,卻被隔壁攤位上的爭執吸引了注意力:那是賣手磨咖啡和手工冰淇淋的鋪子,借著節日?氛圍,店家在收獲人氣時,不小心招引來了幾只蒼蠅。
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堵在點餐隊伍的最前方,伸手沖其中一名女店員要錢。
那股兇神惡煞的勁頭,堪比來討債的地痞流氓,比文?創園區內任何一件萬圣節裝飾品都要嚇人。
聽了其他店主的議論,阮緒寧才得?知,是那個女店員的前男友故意趁著人多的時候跑來糾纏,想要當眾給她難堪:掀翻了十幾杯飲料不說,還?打算明目張膽搶走前女友的手機。
不等園區保安趕來維持秩序,賀敬珩便大步流星走了過去。
他一句話?都沒有多說,抬手揪住鬧事?那人的衣領,用力往后一扯,腳下再使了個絆子,對方便重重摔倒在地。
變身?的“狼人先生”面無表情用鞋尖踢了踢那家伙的肩膀:“……沒看見人家小朋友都是在要糖吃么,還?是第一次碰見你這種‘不給錢,就搗蛋’的壞孩子,不想被揍就自己爬起來滾蛋,別?讓我看見你!
見到鬧事?的家伙被一招制服,原本還?在觀望的人群立刻爆發出掌聲?和歡呼,間或還?能聽見“狼人哥哥好帥”“果然比狠人多一點”“誰家的狼人走丟了,沒人認領那我抱走了”之類的揶揄。
眼見著引發眾怒,男人想爬起來逃走,卻被青果工作室的一群“僵尸”和“吸血鬼”圍住。
顧不上阮緒寧的臉色,各位小畫家開始瘋狂取材:
“賀總!別?動!用腳踩一下那家伙的背!對對對!就是這樣?!”
“那個誰,快幫忙遞根樹枝或者鋼管之類的‘武器’給賀總——賀總舉手,高一點,再高一點!保持住這個‘似揍非揍’的姿勢!很好!我再拍幾張啊,換個角度再拍幾張!”
“賀總,把?你身?上那件皮夾克脫了行嗎?胸肌啊,腹肌啊都漏出來,讓我們看看肌肉動態!板板會原諒你的!”
賀敬珩:“……”
見兩?名保安帶走了鬧事?的男人,賀敬珩與青果工作室那群小畫家打過招呼,便去找了個清凈的角落休息。
方才的喧囂混亂如同烏云般被夜風吹散,散落的雜物也很快被收拾干凈,周圍攤位漸漸恢復秩序,準備迎接新顧客的到來。
阮緒寧踮起腳,視線穿過綽綽人影,最終確定了賀敬珩的位置。
滿眼皆是心疼。
她提著裙擺、踩著小高跟一路跑過來,用紙巾替他擦拭額上細密的汗珠:“你又做了一件超酷的事?!
賀敬珩握住她那纖細的手腕:“我說過了啊,南瓜小魔女很厲害的。”
怎么還?沒繞過這個話?題?
阮緒寧當即夸回去:“我是夸你厲害!
賀敬珩笑了笑:“這么厲害的我,都還?被你牽著——到底誰比較厲害?”
像是要堵住那家伙的嘴,她剝開一顆藏在手心里的糖果,塞進他嘴里:“為了表揚你今晚見義勇為的行為,我請你吃糖——這顆糖是薄荷味的,不是很甜,你應該會喜歡!
糖果入口,清涼感?瞬間在味蕾上炸開。
隨之而來的,是絲絲縷縷的甜味。
知道妻子記掛著自己的喜好,賀敬珩不動聲?色地彎起唇線,故意咂了砸嘴:“你騙我,這糖明明很甜。”
阮緒寧面露訝異:“不會吧?”
坐在花壇邊的他,難得?視線能與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齊平,見四下無人再會來打擾,賀敬珩終是被一股無形力量催動著,猝不及防將阮緒寧抱入懷中:“只是獎勵糖果的話?,遠遠不夠!
盡管夜幕降臨、位置隱秘,來來往往的路人中一定有人會看向這里。
毫無遮擋的親昵,莫名讓阮緒寧渾身?緊繃,她嘗試著動了動肩膀,卻沒能掙脫賀敬珩的束縛。
溫度逐漸升高,她小小聲?嘀咕:“……不是還?夸你了嗎?”
“夸我什么?”
“夸你厲害。”
賀敬珩搖頭。
阮緒寧沒能理解他的用意、也想等待他的后文?,一時間愣怔著站在原地,忘記了逃走:“什么?”
誰料,賀敬珩并?沒有回答。
而是抬手按住她的后腦勺,用舌尖抵住那顆薄荷糖,趁其不備,在她的唇瓣上停留數秒……
緊接著,則是一個綿長?的吻。
硬糖在不斷攪動,讓這個薄荷味的深吻濃烈又清新,每一秒,都挑動著阮緒寧的緊繃的神經。
無處閃躲。
她像是被海浪反反復復地吞沒,快要窒息之際,才與賀敬珩的目光再度交匯。
阮緒寧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唇舌間殘留下的薄荷味,卻意外放大了對感?官的刺激。
還?沒讓自己徹底平復下來,她又聽見男人意味深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更想在其他地方聽你夸我厲害,比如……”
很刻意地停頓。
他與她貼得?更近,薄唇一碰,擠出兩?個曖昧不清的字。
*
他們決定,去過只有兩?個人的狂歡夜。
告別?了工作室的同事?,阮緒寧坐上了賀敬珩的副駕座:一只南瓜燈成?為了今晚的戰利品,還?有很多包裹著彩色玻璃紙的糖果。
賀敬珩雖然不愛吃甜食,但不可否認——看見它?們,心情就會變得?很好。
隨手打開車載音響,歡快的音樂聲?流轉而出。
是一首英文?老歌。
『I like how it feels
So just turn it up let me go
I''m alive yes and no never stop
Give me more more more』
阮緒寧發現,自宜鎮回來以后,賀敬珩的音樂庫里多了一些節奏輕快的歌曲。
都說一個人聽的歌,可以反映出他的內心世界——如果這個結論成?立,那么,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賀敬珩正?在一點一點走出來。
雖然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至少,他是在努力往外走的。
而她恰好又有許多時間、又有恰當的身?份,可以陪著他,慢慢走。
眼下播放的這首歌,阮緒寧沒有聽過,便探身?看了眼電子屏上的歌名,叫做《I Like How It Feels》。
我喜歡那種感?覺。
她揚了揚唇。
看來,他們都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車輛川流不息,窗外的車燈與霓虹燈如同繁星般閃爍,間或還?能看見不少萬圣節相關的主題裝飾和妝造夸張的狂歡人群……現實與虛幻的邊界線,在這一晚,變得?模糊。
阮緒寧吃著糖果,刷著手機,忽而發出小小聲?輕呼:“咦?廣廣把?我們的萬圣節COS大合照發到官博上去了!
賀敬珩掌著方向盤,目不斜視:“我們是指……”
“反正?有你。”
“官博又是指……”
“青果工作室的官方微博!
“你們那個工作室,還?有官方微博?”
“是啊,不過,大多人更喜歡關注畫手和編劇老師的微博,青果工作室的官博只有兩?千多個粉絲!
賀敬珩淡淡一句:“那也不少了!
阮緒寧盯著手機屏幕,指尖不斷向下劃拉:“所以,大合照底下的留言還?是蠻多的……好多人夸你身?材好,哈!
許是不太喜歡這種“團建”合影活動,照片里的賀敬珩有意低著頭,再加上特意打理過的發型,看不太清楚五官,但僅憑身?材輪廓和周身?氣場,就足夠硬控網友很多秒。
趁著等紅燈的間隙,賀敬珩拿過阮緒寧的手機掃了一眼。
果不其然,照片底下的評論五花八門,仿佛網上已經沒有他們在乎的人了。
@網友A:那位狼人哥哥的畫風好像和其他小哥哥都不太一樣?啊,這個身?材是真實存在的嗎?
@網友B:大。鑒定完畢。
@網友C:評論里好多“盯襠貓”哦。
@網友D:有胸肌、有腹肌也沒必要這樣?曬吧?這只狼人也太不守男德了!你們青果工作室的地址在哪里,我這就連夜打車過去教育他!
評論中,還?混著@魔法少女謝廣坤的轉發留言:給大家介紹一下,從左到右分別?是我們工作室的小綿勞斯、夢夢勞斯、廣廣本廣、家屬兼奢華下午茶供應商、板板勞斯……
跳轉到她的轉發底下,又是一波新的虎狼之詞:
@網友A:家屬?我還?沒和我老公相認呢,他怎么就變成?別?人家屬了?
@網友B:求問是那位勞斯的家屬?
@網友C:你們工作室還?招人嗎?包分配家屬嗎?
看著賀敬珩越皺越緊的眉頭,阮緒寧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經在群里和大家打過招呼了,他們不會在網上亂說話?的!
她可不想一點開手機就看見#鋒源集團新任CEO是個狼人#或者#賀家繼承人竟有特殊癖好#之類的奇怪熱搜。
這段時間賀敬珩的曝光率太高,別?說阮斌和谷芳菲,就是賀老爺子,多少也有所耳聞。
是該低調點了。
眼前的信號燈切換成?綠色,黑色大G緩緩啟動,隨著車流融入夜色。
當事?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們能亂說什么?我是板板勞……勞斯,板板勞斯的家屬?”
賀敬珩不習慣說如此時興的網絡用語,嘗試了兩?次,才順利說出口,復又獨自重復兩?遍,繼而露出會心的笑。
文?創園的活動尚未結束,兩?人便借故離開,特意為萬圣節準備的衣服和飾品都還?沒有換下來,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賀敬珩頭頂上那對尖尖的狼耳清晰可見,還?有皮夾克上手繪的熒光小幽靈,也在夜色中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
阮緒寧覺得?有趣,情不自禁與之對視。
賀敬珩飛快瞄了眼身?邊人,被那副訥訥的可愛模樣?鬧得?心癢癢,玩心又起:“還?是說——大?”
切歌間隙,車廂里安靜得?只能聽見呼吸聲?。
沒等阮緒寧所有反應,賀敬珩便慢條斯理扯了下皮夾克衣領,補上一句:“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怎么能叫亂說呢?”
什么顯而易見……
回過神來的阮緒寧忍不住斥責:“賀敬珩!”
關于自家老公偶爾不要臉這件事?,賀太太深有體會,但是沒想過,他還?能這么不要臉。
熱衷于逗老婆的男人哼笑兩?聲?,黑眸又動:可愛的小兔子生起氣來,完全沒有威懾力啊……
只會更加可愛。
他一腳油門踩下去,樂此不疲地繼續加碼:“哦,你不信?那我們趕緊回家驗證一下,到底是不是亂說……”
*
阮緒寧問心有愧。
這段時間確實冷落了某人。
新作《不落星》在暑期檔表現不俗,只是,超高人氣帶來的必然是更多的推薦位和更大的存稿壓力。
在楊遠鳴的督促下,阮大主筆連軸轉忙著畫稿,賀大總裁也沒閑著,自賀禮文?被鋒源集團董事?會除名后,他留在公司里的擁躉沒少鬧過幺蛾子,賀敬珩不得?不大刀闊斧進行人事?調動,割除毒瘤,更換新鮮血液……前段時間,他幾乎住在公司里,只能擠時間回家陪伴妻子。
好不容易擺平一切,他們都急需一個狂歡的夜晚犒勞自己。
賀敬珩給張媽一行放了三天假。
難得?家里沒有閑雜人等,放縱的樂章可以從進門起開始奏響,阮緒寧還?沒來得?及換下南瓜褲和蓬蓬裙,就被賀敬珩單手抱進了臥室——事?實上,他更希望她一直這樣?打扮。
南瓜褲是可愛的具象化。
具象化一旦落于現實,就能輕而易舉被撕破、被打碎。
蓬松的裙擺下,終于什么也沒有。
本以為賀敬珩會直接欺身?而上,阮緒寧緊閉雙眼,等待熟悉的重量和溫度。
只是,那家伙遲遲沒有動作。
繃緊的身?體放松下來,她惴惴不安睜開一只眼,偷瞄著坐在身?邊的男人,聲?音也跟著放輕、放柔:“你怎么……還?、還?繼續嗎?”
做舊的皮夾克被丟在床尾。
染“血”繃帶的襯托下,賀敬珩的肩背更顯寬闊,微微凹陷的鎖骨也如同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阮緒寧咽了口水。
賀敬珩停了須臾,視線勾畫著映入眼眸中的倩影:“在想事?情!
阮緒寧來了興致:“什么事??我幫你一起想!”
天底下還?有事?能打斷這個男人的沖動?
她想知道。
她必須知道。
賀敬珩意有所指:“深一點。”
阮緒寧:“……”
有種自己挖坑自己跳、跳完還?要自己埋上土的喜感?。
貼滿主臥墻面的絲質壁紙上有淡淡的金色暗紋,在床頭夜燈的照射下,流轉著華貴的光澤。
就在阮緒寧渾身?發燙、不知如何接話?之際,賀敬珩做了個深呼吸,用一種很安詳的姿勢躺好。
她這才發現,男人凸起的喉結依舊被黑色皮質項/圈遮擋住,身?后依舊掛著那條毛茸茸的尾巴。
瞧出了小姑娘的疑惑,賀敬珩解釋:“忘了拿下來!
是真的因為忘記了,還?是因為別?有用心……
那便不得?而知了。
不等阮緒寧細究,他便從口袋里摸出繞成?團的牽引繩,一端系在項/圈正?面的鎖扣上,另一端,如先前那般交至阮緒寧手中:“試試?”
沙啞的男聲?里帶著慫恿和蠱惑。
阮緒寧鬼使神差地照做:只要扯動那根繩子,賀敬珩便不得?不仰起臉,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那是從未見過的畫面,有一種喪失主導權的頹敗感?。
只是。
受折騰的是賀敬珩,她的呼吸卻變得?急促起來,硬撐了幾秒鐘,不得?已默默移開目光。
覺察到妻子分神,賀敬珩微瞇起眼:“怎么,不喜歡這樣??”
阮緒寧搖搖頭:“不討厭!
得?到認可,賀敬珩扶住她的手,將人引上來。
如果心情可以借助道具來表達,那么,此刻他頭頂上的狼耳應該在瘋狂抖動,腰后的狼尾也轉成?了螺旋槳。
難得?位于高處的阮緒寧垂下長?睫,幾欲落淚。
但即便勉強也要努力承受……
這是阮氏小鋼板的原則。
賀敬珩抬高視線,注視著早已承受不住的妻子,眼角眉梢多了一絲笑意:“滿意了嗎?”
阮緒寧沒說話?。
只咬了下唇,眼尾蒙上了一聲?薄薄水霧,故意收緊了手里的牽引繩。
這個答案令賀敬珩很滿意。
因為脖頸上的束縛,他重重咳嗽,但笑聲?卻迫不及待從嗓子眼里飄出來:“現在,寧寧可以開始夸我了!
祝他好運(6)
廣廣發現, 阮大主筆最近有些反常:每天?一大早就到工作室,午休時間也不跟她們一起出去吃飯,忙完手?頭?工作, 就拎著只帆布小包鉆進休息室,也不知在?偷偷摸摸忙些什?么。
這天?中午, 廣廣跟著屋屋一行出門后,突然殺了個回馬槍, 終于弄清楚了阮大主筆的秘密……
她在?織毛衣。
彼時的工作室里空無一人,只見阮緒寧獨自坐在?工位上, 螺青色的毛線纏著纖細的手?指、一點點被扯動, 兩根毛衣針來回穿梭, 雖然技巧不夠熟練,但每一針都傾注著她的專注與用心。
站在?那兒“觀摩”片刻,廣廣忍不住調侃:“給你家賀總織的?”
阮緒寧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
為了給賀敬珩一個驚喜, 她一直在?暗中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不知不覺, 連“偷感”都變重?了。
聽她說完,廣廣當即露出“過來人”的神色:“我媽以前教我織毛衣, 也是從織褲腰帶開始練習的!
阮緒寧看了她一眼:“這是圍巾……”
盯著那條細細長長的織物分辨數秒,廣廣干笑兩聲, 替自己找補:“這顏色不好?搭配衣服, 還?真不容易想到是圍巾!
某種程度上來說, 螺青也是綠色。
賀敬珩不喜歡綠色。
阮緒寧訥訥眨眼:“你這么一說, 好?像還?真是……”
但她很快振作起來,從藏在?腳邊的帆布包里翻找出一團紅色毛線:“沒關系, 這條本來也是練習嘛,我換個顏色, 再織一條!
“紅色就更?不合適了。”
“?”
廣廣摸了摸下巴,認真分析:“戴著像Q/Q企鵝。”
阮緒寧:“……”
*
錯過了賀敬珩的生日,錯過了七夕,錯過了圣誕節,賀太太總算趕在?跨年夜之前將那條充滿愛意的圍巾準備妥帖。
為了迎接新?年,隆江中心在?十二月末最后一晚安排了煙花秀,譚晴早早便約了阮緒寧一起看煙花跨年,后來這消息傳到了劉紹宴那里,男人們蠢蠢欲動,相約跨年的隊伍也愈發壯大。
當天?下班后,阮緒寧打車去了趟鋒源集團總部,打算先跟賀敬珩匯合,再去艾榮家吃飯——艾家少爺那套帶露臺的大平層就在?隆江中心附近,是看煙花的絕佳觀景地。
只是她來得不湊巧,肩負重?任的賀總還?在?辦公室聽下屬匯報工作。
蘇欣蕊也在?做會議記錄。
好?在?,鋒源上下都知道阮家小姐是BOSS捧在?手?心里的人,各個都待她很熱情。
阮緒寧坐在?蘇欣蕊的工位上,一邊小口抿咖啡,一邊與總裁辦兩個眼熟的女?員工閑聊。
隔三差五能從蘇秘書嘴里“挖出”一些陳年舊料,她們眼下都知道總裁夫婦和大明星周岑是很好?的朋友,不方便當著家屬的面議論?頂頭?上司,話題自然而然落到周岑身上:“阮小姐,周岑最近又出新?歌了,你聽了嗎?”
阮緒寧舔了舔唇上的奶沫,點點頭?:“是那首《涼夏》嗎,很好?聽!
宛如找到了同擔,其中一個扎低馬尾的姑娘興奮不已:“是啊,是啊,我發現周岑好?適合這種小清新?風格的歌!那首歌的MV也好?好?看,讓我想到了高中時暗戀的學長……”
說罷,硬生生切掉了正在?播放的辦公室背景音樂,換上了那首近期高居新?歌熱榜的《涼夏》。
混合了早讀聲、廣播體?操音樂聲與下課鈴聲的前奏過后,撩人心弦的男聲幽幽在?耳畔響起:
『夏天?的風輕輕揚
陽光灑在?課桌上
黑板上的字跡歪歪倒倒
翻開書頁
就能聞見她的發香
這是那個故事的開場
……
夏天?的風有點涼
那個故事
只有開場』
整首歌雖說曲調輕快,卻帶著淡淡的遺憾和憂傷,旁人或許聽不明白,曲中人卻知曉歌詞背后的意義。
陷入沉思的阮緒寧還?沒回過神來,又被身邊另一個姑娘雙手?合十虔誠許愿的模樣嚇了一大跳:“賀總和周岑不是好?朋友嗎?那周岑什?么時候才能來鋒源集團看望賀總?鋒源明年的年會能不能請周岑當嘉賓?拜托了,阮小姐,你能不能跟賀總說一說,我們是真的很想見周岑!”
生怕她下一句就要冒出“信女?愿一生吃素”之類的毒誓,阮緒寧撓撓頭?,遲疑著應下:“那、那我去問問他?……”
其實她沒想明白問誰:問周岑?還是問賀敬珩?
但這種事,想來也得兩個人都同意才行吧。
話音未落,兩個追星族已然開始歡呼慶賀:
“我何德何能啊,居然也有帶薪追星的一天!”
“啊啊啊,明年年會要是真能把周岑請來,讓我加班一個月做PPT我也愿意!慢著,我嘴瓢了,加班一個月還?是太可怕了,一周吧……讓我加班一周做PPT我也愿意!”
這邊的動靜,很快吸引來新?的許愿者?,聽著辦公室里一浪高過一浪的祈禱聲,阮緒寧頓生“任重?而道遠”的使命感。
雀躍的尾音還?沒有消散,總裁辦公室大門便從內打開,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自阮緒寧面前走過,恭恭敬敬對?她這個賀太太點頭?示意。
最后一個走出來的是賀敬珩。
西裝革履的正裝模樣,與今天?這個“要與好?友小聚的日子”略顯違和。
還?好?有她的圍巾點綴。
想到這里,阮緒寧得意抿笑,背起揣著圍巾的包包,歡天?喜地跑向賀敬珩。
見到小姑娘那張明媚的臉,賀敬珩原本微皺的眉頭?立刻舒展開,扭頭?與蘇欣蕊交代了幾句,便牽著阮緒寧一起走進辦公室。
還?不忘關上門,落鎖。
結束了一項重?要工作,蘇欣蕊眉眼間多了絲輕松愜意。
她踩著高跟鞋回到工位上、放下手?中文件夾,拍了拍隔壁放歌的同事:“賀總剛剛說了,換一首歡快點的歌。”
那姑娘愣怔:“這還?不夠歡快?”
蘇欣蕊兩手?一攤。
另一個同事插嘴:“但這是周岑的歌……”
蘇秘書若有所思地接了話:“可能,就因為是周岑的歌吧?”
面對?兩張寫滿期待的臉,她紅唇一揚,擺手?示意:“以后啊,少在?辦公室放周岑的歌——特別是阮小姐過來的時候。”
總裁辦里最不缺的,就是熱愛挖掘上司八卦的家伙,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打聽搜羅網絡新?聞,鋒源上下早已流傳有好?幾個版本的“三人關系”。
那兩個姑娘相視一笑,決定大著膽子“整頓”一次職場。
兩秒鐘后,偌大的辦公區域響起了一首《綠光》。
*
熟門熟路地在?賀敬珩辦公室里溜達了一圈。
阮緒寧將沒喝完的咖啡放在?辦公桌上,繼續先前沒說完的話題:“……她們還?讓我問,明年鋒源年會能不能請周岑來現場?”
隨手?收拾好?散落在?桌面上的文件,賀敬珩眼皮一跳,不滿地“嘖”了聲:“我現在?不僅要靠周岑來討好?丈母娘,還?得靠他?來鼓舞公司員工士氣了?”
最后還?是被氣笑了:“我是欠了他?的嗎?”
阮緒寧跟著笑。
想了想,她又道:“對?了,今晚周岑會上楠豐臺的跨年晚會!
賀敬珩微微頷首:“回頭?記得讓艾榮把電視打開!
說話間,譚晴打來電話,說是已經跟著劉紹宴的車出發去艾榮家了:“你們早點出發啊,市區已經開始堵車了,隆江中心那附近估計更?堵……”
阮緒寧望向賀敬珩,提議早點動身。
后者?也有此意,正要起身收拾,忽地又想到什?么:“差點忘了……”
他?沖身后的生態缸挑了下眉:“還?得喂斑斑!
阮緒寧來了興致,視線落在?玻璃后的那條黑王蛇身上——盡管之前還?碰觸過、把玩過那個小家伙,但時隔多日再見,她還?是有些恐懼,挽住賀敬珩的胳膊,才敢慢慢湊近。
生態缸旁放著兩本軟皮筆記本:一本是黑王蛇《飼養手?冊》,另一本則是《喂養日記》,賀敬珩在?里面詳細記錄了斑斑的喂食時間和生活習性。
那些資料和記錄,都是留給偶爾幫忙照顧斑斑的總裁辦員工看的。
賀敬珩這家伙看起來冷酷又狠厲……
其實,意外地溫柔又細心。
自辦公室一隅的小冰柜里取出一包“飼料”,他?的動作遲疑了一瞬,扭頭?凝視著阮緒寧,不確定地問:“……要回避一下嗎?”
“什?么?”
“去椅子上坐著等?,或者?,去那邊的休息室歇會兒——很快就好?!
“為什?么你喂斑斑,要我回避?”
“你知道寵物蛇吃什?么嗎?”
“難道是,那種鵪鶉凍干?”
“它們吃老?鼠。”
“老?、老?鼠啊……”
見阮緒寧面露難色、倒吸冷氣,賀敬珩一邊觀察她的表情,一邊解釋:“準確來說,是凍鼠——斑斑吃的是那種還?沒長毛的乳鼠,有點嚇人,所以,你確定要看斑斑的進食過程嗎?”
阮緒寧不太確定。
見賀敬珩將溫水解凍好?的乳鼠放在?紙巾上吸干水分,她做好?心理建設,一步一步挪過去瞅了一眼,隨即,下意識緊緊挽住了男人的胳膊。
越挽越緊。
賀敬珩睨著她:“你怎么比斑斑還?纏人?”
阮緒寧:“……”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她挺起胸膛,故意擺出不害怕的模樣:“只是死、死掉的小老?、老?鼠而已,也沒那么可怕啦!要是不吃這個的話,斑斑就會餓肚子,今天?是跨年夜,我們去艾榮家吃大餐,理應也給斑斑加餐才對?!”
“說的有道理。”賀敬珩將夾著乳鼠的鑷子遞過去,“那你來喂?”
“我、我我我……還?是算了!
阮氏小鋼板徹底蔫了,往他?身后直躲。
賀敬珩無聲地勾了勾唇:“站遠點看。”
事實證明,進食是一種本能。
原本還?懶洋洋蜷縮在?生態缸里休息的黑王蛇,一覺察到食物的存在?,立刻如幽靈般游動過來,每一片鱗片似乎都在?用力,令細長的、蠕動的黑色蛇身充滿了最原始的力量感。
當鑷子靠近,斑斑像是閃電般出擊,穩準狠地咬住了凍鼠,一點點吞入腹中。
視覺上的沖擊再不似先前那樣強烈,阮緒寧探出半截身子,往生態缸前湊,琢磨著要不要給《不落星》男女?主角加一段一起養寵物的劇情——養蛇就算了,她實在?不想畫用小老?鼠喂蛇的場面。
而且。
她盯著艱難吞食凍鼠的黑王蛇,微微蹙眉:“斑斑好?像很吃力!
賀敬珩倒是不以為意:“蛇的下頜骨可以向兩側大幅度分開,有足夠的空間吞下它的獵物!
阮緒寧表示,這個說法自己曾在?《動物世?界》里聽說過:“我只是覺得,那么小一條蛇,卻要吞這么大一只老?鼠——過程肯定很難受!
“你吃東西會難受嗎?”
“有時候也會啊!比如,食物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就很想咳嗽,再難受一點,甚至還?很想哭!”
用酒精棉擦拭完鑷子,賀敬珩也給自己的雙手?做了清潔,意味深長的目光飄向阮緒寧:“哦,原來這么難受的嗎?”
頓了頓,他?又笑:“……那下次不讓你吞了。”
周遭的空氣像是突然鼓噪起來。
阮緒寧愣怔:“?”
微微張大雙唇的模樣,就像是引喉高歌的海妖塞壬。
如同那些迷失在?歌聲中的水手?和海員一般,賀敬珩情不自禁抬手?碰觸妻子,順勢將指尖探入她的嘴里,捏了捏柔軟的舌尖。
祝他好運(7)
離開賀敬珩辦公室的時候, 阮緒寧滿臉緋色,近乎是一路低著?頭走出了鋒源集團總部大樓。
緊接著?,又被他塞進副駕座。
俯身幫她系安全?帶的時候, 賀敬珩終于忍不?住關心長時間保持沉默的一團“怨念體?”:“想說什么?”
剛剛挨了一通戲弄,阮緒寧不?悅地?將?頭扭到一邊:“不?想和你說話了!
她收緊手臂, 捂住懷里的包包:“而且,也不?想給你禮物了。”
聽到“禮物”兩個字, 男人的雙眸亮了亮:“什么禮物?”
阮緒寧故意不?接話。
跨年緣故,鋒源各部門提前一小時下班, 不?斷有員工自地?面?停車場附近路過, 向那輛久久沒有駛離車位的總裁座駕投來好?奇的目光。
隔著?車窗玻璃, 賀敬珩與一些熟面?孔點點頭算是招呼,繼而扭頭望向身邊仍在鬧別扭的小姑娘:“再不?回答就親你了——這兒來來往往的人還挺多,應該都能看得到。”
語氣直白到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面?對這樣簡單粗暴的問話方式, 阮緒寧頭皮一麻,警告般喚著?他的名字:“賀敬珩, 你不?要得寸進尺!”
被點名的家伙也只?是想盡快達成目的:“……禮物。”
他伸出手。
還非常囂張地?在她眼皮底下晃了晃。
威逼之下,阮緒寧雖有不?甘心, 也只?好?將?精心包裝的紡物遞過去:“喏。”
淡藍色的包裝袋上印著?許多簡筆畫兔子?頭,像是漂浮在天空中?的云朵, 看起來就讓人心情舒暢。
想來, 是精心挑選的。
賀敬珩壓著?眼角的喜色, 沒急著?打開禮物, 而是用一只?手一捏、一掂,很快有了結論:“圍巾?”
阮緒寧略略有些驚訝:自己可是一直都在做保密工作, 他是怎么猜到的?
轉念又想。
親口討要來的禮物,怎么會猜不?到?
見賀敬珩開始拆禮物, 她故作淡定地?一揚下巴:“顯然是——圍巾!
最后兩個字加了重音。
因為對方看到那條深棗色的圍巾時,表情從欣喜轉變成困惑,繼而又從困惑轉變成釋然。
阮緒寧緊張起來:“是不?是有點爛?”
賀敬珩并沒有掃興:“挺好?的——至少,不?是綠色。”
說著?,摸了摸圍巾下擺那一排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白色兔子?頭花紋,面?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等不?及阮緒寧為自己辯解幾句,他又接著?道:“幫我戴上!
聽到這話,阮緒寧不?由一愣。
體?溫倏地?升高,甚至有種兩人待在臥室里耳鬢廝磨的錯覺……
半晌才?覺察到,賀敬珩給她開了坐墊加熱。
而另一位當事人也后知后覺地?摸起下巴:“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耳熟?嘖,一般是什么時候說的來著?……哦,想起來了,是……”
生怕從那家伙嘴里聽到更加讓人面?紅耳赤的話,阮緒寧急忙抓起圍巾,展開搭在他的脖頸上,并不?怎么熟練地?系了個結。
圍巾一端,還死死攥在她的手里,許是力道沒掌握好?,稍有動作,被束住脖頸的男人便從喉嚨里發?出悶悶聲響。
賀敬珩帶著?火的視線自圍巾一路燒上去,最后,落在阮緒寧的臉上:“唔,原來圍巾織細一點,還有這種用途……上次的項圈玩上癮了,是吧?”
躲不?過。
根本躲不?過。
百口莫辯的阮緒寧迅速松開手,裝模作樣說起別的事:“真奇怪,第?三次織的時候明明已經放寬了很多針呀,為什么看起來還是這么細,像褲……”
自我否定的聲音戛然而止。
阮緒寧試探著?問:“你覺得怎么樣?”
賀敬珩眉眼一垂:“我覺得,我們以?后可以?一起去吃燒烤了!
阮緒寧微微睜大眼睛。
對付博格特的魔咒已然奏效。
那些細長的、尖銳的竹簽,再也不?會是他的夢魘,咂摸出“約飯”的暗喻,她的面?上浮現出明媚的笑容:“好?啊!
可惜。
笑容只?持續了三秒鐘。
賀家繼承人果然不?會輕易掉進這種程度的陷阱里:“別扯開話題,寧寧,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那種?要是真的喜歡,我不?介意改天再重溫一遍……當然,你想綁別的地?方也行,我奉陪到底!
話音一落,阮緒寧雙頰的薄紅便一路蔓延至耳朵尖。
舌頭打結之際,程知凡的一通電話“解救”了她,說是已經到了艾榮家,正在商量晚上點哪家的外?賣。
經不?住好?友的輪番轟炸,賀敬珩敷衍了幾句,終于緩緩駛出了停車位。
這種日子?,市區幾條主干道無一不?堵。
窗外?一座座“鋼鐵城堡”緩慢移動著,鳴笛聲和引擎轟鳴聲交織在一起,每一分鐘都顯得格外?漫長。
車廂里暖烘烘的,莫名惹人煩躁。
阮緒寧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來平復心情,扭頭偷瞄著?身邊的賀姓司機——他一向是個極其注重效率的家伙,但今天的堵車,似乎并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上揚的唇角就沒有掉下來過。
定了定神,她又發?現,賀敬珩在上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時就脫掉了外套……
卻仍系著?那條圍巾。
*
將?近花了一個小時,兩人才?突破重圍來到艾榮家門口。
兩手空空上門做客,阮緒寧多少有些不?安,她扯了下賀敬珩的衣袖,小聲詢問是否要去樓下買點禮物:“至少,買瓶紅酒……”
直到艾榮來給他們開門,說起大家商量過后決定晚上就吃炸雞和披薩,再來一桶冰鎮啤酒……她才?意識到,今晚是好?朋友之間的聚會,不?需要那些過于隆重的表面?形式。
因為某人堅持不?著?痕跡的表演,很快,劉紹宴就看見了那條兔子?圍巾:“珩哥這圍巾不?錯啊!
賀敬珩順理成章地?接了話:“寧寧親手織的。”
劉家少爺沖他擠了擠眼:“怪不?得——像是焊死在脖子?上了,進屋都不?肯摘!
賀敬珩一挑眉,故作“謙虛”地?開始轉移話題:“有什么好?羨慕的,你當年不?是也收到過很多條圍巾……”
提到這事兒,劉紹宴臉色一白,拼命給賀敬珩遞眼色,間或再瞄幾眼正拉著?阮緒寧親親熱熱聊天的譚晴:“珩哥,珩哥你是我親哥!不?,你是我親爹!跪求你今晚別說我大學時的那些糗事,行不??”
加了輩分的賀敬珩輕嗤一聲:“……去問問你另外?兩位爹答不?答應吧!
身在情敵的地?盤上,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意識到這一點后,劉紹宴滿臉寫著?“大意了”,蔫蔫退下。
距離零點的煙花秀還有一段時間。
取到外?賣的艾榮打開電視,調到楠豐臺,招呼著?其他人坐下來打牌。
阮緒寧不?擅長這類游戲,只?打算坐在一旁觀戰,賀敬珩卻示意她一起來:“上次露營錯過了,這回總要試試了吧?來去不?大,沒關系的!
她開始動心:“那輸了算你的?”
那點兒小錢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賀敬珩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行,算我的。”
漂亮話是放出來了,卻在幾輪牌局后開始后悔:因為承擔著?兩個人的懲罰——特別是其中?還有一個牌技奇差的小白,沒一會兒,賀家繼承人的額頭、雙頰、鼻子?甚至還有耳朵都貼滿了長條紙片。
迎上周圍一圈促狹的目光,他幽幽嘆氣:“……也沒說是罰這個啊!
更讓賀敬珩不?爽的是,自己每每受罰,在場的就數阮緒寧最興奮,還要給劉紹宴他們出謀劃策……
輸牌的人明明是她!
再一次接受懲罰時,賀敬珩皺著?眉按住那只?蠢蠢欲動的小手:“賀太太,你到底是哪邊的?”
阮緒寧不?回答,只?是笑。
甜甜地?笑。
趁賀敬珩不?備,抬手“啪”地?一聲,將?一張長紙條拍在了他的左臉上,有種大仇得報的舒爽感。
賀敬珩:“……”
碰了碰微微發?燙的左臉,他正琢磨著?回家后要如何?“欺負”回來,坐在對面?的艾榮忽而指著?電視輕呼一聲:“你們快看!周岑出場了!他今晚這造型挺帥,還是獨唱……他小子?可以?啊,沒給咱們哥幾個丟臉!”
阮緒寧循聲望過去。
舞臺上的干冰散盡,周岑一襲白衣、落落拓拓出現在升降臺上,幽藍色的燈光星星點點落在他周圍,如同碎了一地?的星光。
許是為了應景,他翻唱了一首抒情歌曲。
房間里很安靜,只?能聽見劉紹宴用手機拍照的聲音。
周岑的歌聲清澈有力,牽引著?每一位現場觀眾的心,一曲結束,掌聲雷動,屏幕外?的一行人也跟著?歡呼起來。
劉紹宴將?抓拍的幾張截圖丟進群聊“接著?奏樂接著?(5)”,冷不?防還@了全?體?成員:請欣賞岑哥的盛世?美顏!
劉紹宴:電你[圖片]
劉紹宴:正面?電你[圖片]
劉紹宴:側面?繼續電你[圖片]
劉紹宴:十萬伏特[圖片]
劉紹宴:百萬伏特[圖片]
艾榮和程知凡很捧場地?發?了幾個表情包。
等了十來分鐘,主人公才?冒了個泡:抱歉,助理剛把手機拿給我……
見群里還有幾張他們圍坐在一起吃炸雞、玩桌游的照片,周岑又接著?問:今晚你們幾個一起跨年?
艾榮:是啊,就缺你一個,炸雞都不?香了。
周岑:下次一定。
程知凡:別立這種flag[嘆氣]
賀敬珩:心意到了就行,人就別回來了。
周岑幾乎是秒回:就這么怕我回洛州[微笑]
火藥味兒說來就來。
程知凡給艾榮和劉紹宴各使了個眼色,三個人保持中?立,默默觀戰。
賀敬珩趁機抹掉了臉上那些礙事的紙條,眼皮一垂,云淡風輕敲下解釋:這種節日能接到電視臺的活,說明還是正當紅,我這是祝你星途璀璨,如日中?天。
周岑遲疑了幾秒鐘才?回復:借你吉言。
周岑:不?過,難得聽你吐出這么好?聽的話……
周岑:該不?會是寧寧在旁邊教你這樣說的吧?
賀敬珩的目光在這幾行字上來回移動,末了,冷哼一聲。
阮緒寧倚在他身邊看完了幾個人的聊天記錄,抿笑湊向手機,按下語音鍵:“如果有機會,請我們一起去現場看你演出!這樣,你不?用回洛州,大家也能一起跨年!”
倒是個好?主意。
周岑也回了一段語音:“好?,一言為定!
那聲音溫柔內斂,一如既往。
仿佛從未改變。
*
零點鐘聲響起前,窗外?已經響起了煙花聲。
從這個角度,能看到隆江中?心廣場已經變成了烏壓壓的海洋,所有人都興奮地?仰起臉,享受這短暫的絢爛與美麗。
他們三三兩兩走到露臺上,齊齊仰望夜幕中?綻放的絢麗煙花。
零點的鐘聲不?知不?覺敲響,程知凡忙著?和差旅途中?的女友打視屏電話,艾榮和劉紹宴則在為今晚算誰和譚晴約會而吵嚷不?休,阮緒寧與賀敬珩則依偎在露臺一角說悄悄話,兩人周圍像是布下了結界,全?然不?聞外?界紛擾。
伴隨著?“咻咻”聲響,數朵造型各異的煙花在墨色天穹中?繪出繽紛畫卷,光芒映照在他們眼中?,最后,幻化成彼此的身影。
阮緒寧輕聲呼喚:“賀敬珩!
雙手撐住頂樓圍欄的男人微微垂目,夜風撩動他額前凌亂的劉海,無端多出幾分誘/惑。
阮緒寧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地?開口道:“我一點都不?后悔嫁給你!
巨大的金紅色煙花在兩人頭頂炸裂。
賀敬珩循聲望去:“……但我后悔了!
還沒露出訝異的表情,她便又聽到丈夫飽含悔意的聲音:“應該早一點的!
“哪一件事,應該早一點?”
“很多事。”
那些在國耀念書的記憶瘋狂在腦海中?涌動,阮緒寧卻笑起來:“現在也不?遲嘛!
像是收到了某種鼓舞,賀敬珩握緊她的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抿笑道:“是啊,現在只?好?辛苦我自己——把你抓得更緊一點了。”
夜幕之下,他們十指相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駐,光與影鐫刻下永恒的誓言。
新的一年。
以?后的許多年。
無畏風雨。
永不?分離。
煙花見證,長夜見證,遲到的愛情也能固若金湯,熄滅的火苗亦會熊熊重燃。
也曾有好運(1)
黑色商務車停在?國耀中學?校門口。
合著校園廣播里的輕音樂, 行道樹葉沙沙作響,在?清晨陽光的映照下,不遠處的教學?樓顯得格外方正、肅穆。
賀禮文叼著煙, 拍了?拍挺直脊背站在?自己面前的十三歲少年:“這?國耀的校服往身上?一穿,果然就不一樣了?!
見賀敬珩沒什么反應, 他?自討沒趣地笑了?一下,擺擺手?:“有什么需要的就和鄭海說……去吧, 我就送你?到這?兒了?!
目送賀禮文上?車離開,賀敬珩眼里的戾氣才退下去些許, 他?抬手?搓著那家伙方才拍過的地方, 面露厭惡。
剛來到洛州, 人生地不熟,連“賀敬珩”這?個新身份都得慢慢適應,自然得處處收斂——但對于賀禮文, 他?的忍耐力也?就只有這?么多。
身邊的賀宅管家鄭海將?一切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打圓場:“賀總一直很忙, 難免顧不上?家里的事,少爺有什么需要的, 盡管和我說!
賀敬珩點點頭,拎起?書包走了?幾步, 又扭頭叫住對方:“……能幫我置辦點健身器械嗎?”
揣著僥幸心和戒備心, 他?在?賀家老宅住下, 彼時的眼界與心境, 只能滋生出?一種最簡單也?最直接的自我保護方式:把身體練結實,挨揍的時候能扛得住, 如果被欺負、被刁難,也?有底氣反擊。
鄭海疑惑:“健身器械?具體是要哪幾種?”
賀敬珩一愣:“就是, 健身房里那些……”
事實上?,他?根本叫不出?幾樣健身器材的名字,也?擔心叫錯了?,惹人笑話。
略顯局促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賀敬珩轉身要走:“不方便就算了?。”
鄭海好脾氣地笑了?笑:“自然是方便的,賀宅負一層就有健身房,只是老爺不大用?罷了?,少爺放學?以后可以過去看看,是否還要添些新的器械;我再去聯系幾位健身教練,如果有需要,就讓他?們定期上?門指導。”
賀敬珩道了?句謝,快步走進學?校。
有了?“賀家少爺”的身份,一切似乎都變得輕而易舉……
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是福是禍,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緩過神,走進教室。
早讀時間還沒到,原本還在?嬉笑吵鬧的同學?們,在?看見他?的時候,齊齊安靜了?幾秒鐘。
緊隨其后的,是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他?真是鋒源集團的太?子爺?帥是帥,不過,那張臉看起?來好兇哦……”
“是啊,聽說是賀家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
“私生子嗎?”
“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沒有媽媽,而且他?爸爸還和好幾個女明星傳緋聞呢!
“啊,好可憐。”
“拜托,他?腳上?那雙球鞋可是全球限量款,手?表看起?來也?好貴——那種要啥有啥的大少爺,哪兒輪的到我們說‘好可憐’?”
“噓,小聲點,別讓人家聽見了?。”
那些聲音如同清風過耳,賀敬珩連一個眼神也?沒多給。
作為從小鎮而來的轉校生,他?的出?現,起?初并沒有在?學?校里引起?太?大轟動:只有班里幾個男生過來稱兄道弟、招呼他?去打籃球,以及幾個女生課間堵人索要聯系方式……沒過幾天,不知誰將?“他?是賀名奎的孫子”這?件事抖了?出?去,他?們再看賀敬珩的眼神,就都變了?味。
那個年紀的初中生,并非人人在?意家庭背景,但能擠進國耀中學?的,多少都對此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
賀名奎的孫子,顯然在?列。
當然,也?有企圖通過“交朋友”來拓展交際圈的家伙。
剛在?座位上?坐下,賀敬珩就被班里一個“二代”模樣的男生纏住。
那人的嘴挺甜,只是舉手?投足老神在?在?,根本不像一個初中生:“賀少,加個微信唄?周末我們哥幾個出?去玩,你?一起?來唄……”
他?涼涼發問:“要去哪里?”
男生一聽有戲,立刻摸出?手?機:“賀少想去哪里玩,我都能安排!
那人看著不大,口氣倒是不小。
賀敬珩錯開目光,并不想接受這?樣目的性極強的討好:“我哪里都不想去——你?們別一窩蜂擠在?這?里,礙眼!
誤以為自己壓錯了?寶——這?位失而復得的賀家少爺并不是“玩咖”,那人順勢話鋒一轉:“留聯系方式也?不光是為了?出?去玩,賀少你?初來乍到,學?習方面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私下問我……”
賀敬珩正醞釀著拒絕的話,耳邊忽地響起?一聲輕笑:“顧彬,沒記錯的話,你?上?次月考的班級排名是年級倒數吧?”
賀敬珩睨了?一眼,發現是坐在?側前方的男生。
明明用?了?很溫和的語氣,但那句話卻像是最鋒利的小刀,刺得顧彬無地自容:自己就只能考那幾分,哪有資格輔導轉學?生的功課?
顧彬咬了?咬牙,無能狂怒:“周岑!我跟賀少說話,礙著你?什么事了??”
名叫周岑的男生這?才轉身望過來,清秀臉上?仿佛寫了?“人畜無害”四個字:“你?也?知道人家是‘賀少’。俊
顧彬愣了?愣,很快回過味兒來——周岑這?是在?提醒他?別得罪人。
尷尬地撓撓頭,他?收起?手?機,嘀咕著“作業還沒寫完”,便領著幾個“小弟”飛快逃離了是非之地。
周岑剛要別過臉,就聽見了?賀敬珩的抱怨:“……能別這么叫嗎,很奇怪!
賀少。
在?賀宅里被那些人叫“少爺”也就罷了?,為什么在?學?校這?種地方,也?要被同齡人這?樣稱呼?
周岑很好說話地點了點頭:“行啊,但我們班男生不是‘少’就是‘狗’,如果你不介意大家喊你‘賀狗’,那我一會兒就去跟他?們說!
話音還沒落定,站在?講臺上?的衛生委員就揚起?嗓子喊了?一句:“周少,你?是今天的值日生。∫粫䞍簞e忘了?擦黑板!”
被點名的“周少”遠遠應了?聲。
賀敬珩:“……”
意識到是自己想多了?,默了?幾秒鐘,他?才擠出?一句“算了?”。
賀少就賀少吧。
總好過被喊“賀狗”。
周岑笑了?笑,順勢做起?自我介紹:“我叫周岑。”
“賀敬珩!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賀敬珩!
賀敬珩等著下文,沒想到,周岑并沒有繼續攀談的意思,而是轉身借著課本扉頁作掩護,悄悄刷起?手?機。
借著身高優勢,賀敬珩瞄到了?這?家伙是在?看樂譜。
思考片刻,他?長臂一揮,輕戳了?下對方的背。
周岑疑惑地再次回頭。
賀敬珩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加個微信吧,以后要是有不明白的事情,我就私下問你?。”
*
這?個年紀的男生,總是輕而易舉被周遭環境所影響。
賀敬珩必須承認,在?賀名奎的庇佑下,他?得到了?充足的陽光和雨露,那些都是肆意生長的資本。
但他?沒有放任自己。
畢竟,身邊就有賀禮文這?樣的參照物——那種埋在?骨血里的憎惡,如同牽引風箏的線,讓他?無法隨意飄遠。
用?最快的速度適應了?國耀中學?的生活節奏后,“賀敬珩”這?個名字,似乎變得無處不在?。
光榮榜,或是通報欄。
好在?,有周岑幫忙周旋師生關系和人際關系,性格愈發涼薄、不羈的賀家少爺才能將?很多事都維持在?微妙的平衡線上?。
然而。
再靠譜的好朋友偶爾也?有“犯迷糊”的時候。
這?天午休,兩人結伴前往食堂。
打好飯后,賀敬珩一如既往走向角落里的位置,周岑卻端著餐盤,示意他?在?最熱鬧的用?餐區坐下。
賀敬珩沒說什么——能坐下來吃一頓學?校食堂的飯,對幾年前的他?而言,就已經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
但是,很快他?便發現了?不對勁。
周岑心不在?焉地解決著餐盤里食物,就連平時從不沾的蒜末都沒注意到、直接松進了?嘴里,還頻頻抬眼看向一點鐘方向。
平均三分鐘一次。
賀敬珩瞇起?眼睛,循著好友的目光微微偏過臉:有一桌女生就坐在?不遠處,嘰嘰喳喳地評價著食堂里的飯菜,面朝他?們的一共有三人,自己的注意力則完全被中間那個笑容甜美、表情豐富的女孩所吸引……
齊劉海,雙馬尾,眼睛很大。
腮幫鼓鼓的。
應該是剛吃下一顆藕圓。
樣貌算不上?美艷,卻能在?某個瞬間,讓其他?人統統成?為陪襯。
許是被他?人的情緒所感染,看見那個陌生的小姑娘笑得正歡,賀敬珩也?忍不住揚起?唇角。
誰料就在?下一秒,她居然毫無預兆地望了?過來。
賀敬珩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接著,鬼使神差想起?了?南壇巷里唯一一家精品店……
那家店的玻璃櫥窗里放著一只身穿公主裙的手?工布娃娃,店主或許根本沒有賣掉它的打算,所以,娃娃的標價令人咋舌,彼時的趙默承擔著給串串店買菜、處理廚余垃圾的活計,每天都得在?那條路上?來來回回、來來回回地走,一遍又一遍地打量那只看上?去無憂無慮的布娃娃。
他?知道那是女孩子喜歡的玩具。
但不妨礙自己向往那樣的“精致”和“昂貴”。
眼前不知姓名的小姑娘和那只布娃娃很像,勾出?了?他?藏匿在?心間的無限向往。
只可惜,視線短暫接觸數秒,女孩笑容一僵,目光飛快挪開寸許,硬生生落到了?對面的周岑身上?,笑聲也?刻意抬高分貝,像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周岑也?很大方地回應以微笑。
被巨大的失落所吞沒,賀敬珩清醒過來:那個女孩與周岑是舊識,并且,兩人的關系很不一般。
他?強迫自己重新坐好,佯裝不在?意地詢問好友:“女朋友?”
周岑一怔,隨即快速否認:“當然不是!
賀敬珩波瀾不驚地繼續審問:“喜歡她?”
他?絕不是一個八卦的人,但今天、但此時此刻,就是很想弄清楚周岑與那個女孩的關系——至于這?究竟是出?于對好朋友感情生活的關心,還是別的什么,那便不得而知了?。
這?一次,周岑沒有否認,而是含糊其辭地介紹道:“……就是住在?樓上?的鄰居,挺有意思的一個小妹妹!
賀敬珩一挑眉,拖長尾音“哦”了?聲。
嗔怪著剜他?一眼,周岑繼續道:“沒想到,寧寧今年也?進了?國耀念書,剛搬去雅都名苑的時候,明明她才一點點大——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賀敬珩條件反射般重復了?一遍:“寧寧?”
“她叫阮緒寧!
“哪兩個字?”
“情緒的緒,安寧的寧。”
撥弄了?一下餐盤里的梅干菜燒肉,賀敬珩“哦”了?聲,故意順著周岑先前的話繼續往下說:“青梅竹馬在?一起?念書不好嗎?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你?們以后在?學?校也?能經常見面了??”
“我又不會經常去找她的。”
“也?許,人家會經常來找你?呢?”
“賀敬珩,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什么,隨便聊聊,吃飯吧!
莫名其妙被調侃一通,周岑沒再接話,只低頭猛喝海帶湯。
回味著方才烙印在?腦海中的甜美笑容,賀敬珩勾了?勾唇角,由衷感慨道:“你?們兩個,還挺般配的!
也曾有好運(2)
再一次見到周岑口中那?位“鄰家小妹妹”, 是在一個并不特別的清晨。
朗朗讀書聲自身后傳來,讀的還是“關?關?雎鳩”之類的古文,獨自站在全校通告欄前的賀敬珩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稍微挪動?了一下早已微麻的右腿。
他在罰站。
姑且說是罰站吧。
其實也?沒有犯重大錯誤,不過是早上騎車路過學校后門時, 發現一只小貓的腦袋卡在了鐵絲網縫隙里,小爪子扒拉不開, 急得喵喵直叫,怪叫人心疼的, 他下車轉了一圈沒找到趁手的工具, 索性徒手掰開鐵絲網、放走了小貓……
沒想到, 這事兒傳到班主任耳朵里就變了味。
面對“蓄意?破壞學校公共設施”的罪名,賀家少爺懶得解釋太多,用一句“看著礙眼”含糊應對, 結果就被?發配操場跑圈,再去通告欄邊反思到早讀結束。
這種程度的懲罰對賀敬珩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特別是看見不遠處揮動?掃帚、認真打掃包干區衛生的阮緒寧……
他甚至覺得,在這里罰站是一種褒獎。
說來也?巧, 這周的戶外包干區正?好輪到阮緒寧的班級,而她又被?分到了學校通告欄這一片。
許是為了方?便干活, 小姑娘將垂在身側的雙馬尾扎成了兩個團子, 劉海也?用一枚兔子頭形狀的發卡固定在一側;每每動?作, 校服裙擺便在膝蓋處蕩啊蕩, 毫不吝嗇地釋放著自己的可愛。
兩人雖然沒有在學校里正?式打過照面,但早已在周岑的描述中熟識。
打掃到賀敬珩身邊的水泥地時, 阮緒寧怯怯抬起臉、偷看了他一眼——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走神之際,手里的動?作就變得沒輕沒重。
被?掃把的篾條戳了好幾下褲腿, 賀敬珩一掀眼皮,輕咳一聲。
阮緒寧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個激靈,不自覺地捏緊了手里的掃帚,小小聲請求道:“同學,你能不能往旁邊站一點?”
聲音很好聽。
溫溫軟軟的,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莫名就想逗弄她一下,賀敬珩仰起臉,冷聲回絕:“不能!
阮緒寧愣了愣,長而濃密的睫毛瞬間就垂下來,在白?凈的小臉上投下陰影,繼續商議:“現在是早讀時間,你為什么?還站在這兒呢?”
賀敬珩隨口搪塞:“看風景!
她張了張嘴,繼續表達訴求:“但是,我得掃地的呀,打掃不干凈的話,是要扣班級分的……”
到底是初一新生,把“班級評比”看得這樣重。
賀敬珩輕嗤一聲。
只是,泛紅的眼圈配上委屈的眼神,小姑娘瞬間展露出的神色,竟要比早上救下的小貓還要讓人心疼三分。
這個“壞人”,他是一秒鐘都裝不下去了。
但也?不可能開口示弱。
賀敬珩“嘖”了聲,沖身后通告欄一抬下巴:最?新貼出來的那?則通報批評上,赫然寫著“初三(4)班賀敬珩同學蓄意?破壞公物”的字樣,示意?自己是在挨罰而不是故意?杵在這里看風景。
通讀了一遍通報批評告示,阮緒寧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隨后,意?識到自己是被?高年級的學長給戲弄了。
她盯著賀敬珩看了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十分惋惜地搖搖頭:“怪不得大家都說你……我本?來還不相信,現在終于信了。”
大而清亮的眼眸中,是不經意?流露出的一絲狡黠。
只可惜賀敬珩知曉這個套路:點評的話故意?只說一半,讓當事人多疑、焦慮,抓耳撓腮、甚至當晚失眠。
這個小丫頭……
好像并非看起來那?樣乖巧可人啊。
賀敬珩見招拆招:“他們說,你就信?”
阮緒寧一愣——似乎是在訝異,他怎么?沒鉆進圈套?
賀敬珩揚起唇角,來了一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雙手插兜悠悠然:“怪不得周岑總說你……”
阮緒寧眼角一縮,急于知道答案:“周岑他說我什么?呀?”
仿佛看見了小兔子“噗嘰”一聲主動?跳進陷阱,賀敬珩沒忍住笑,黑眸一點點睨向她。
半晌過后,才一字一頓地說:“不,告,訴,你。”
阮緒寧:“……”
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她不滿地鼓了下腮幫,再看看對手的身高和體格,眼神里的小火苗瞬間就熄滅了。
打不過。
根本?打不過。
她沒什么氣勢地瞪了他一眼,悻悻跑開。
賀敬珩目送那?道纖細的身影消失在教學樓樓梯上,默了幾秒鐘,將腳邊的一片廢紙撿起來、捏在手心里,打算回教室的時候順路扔進垃圾桶——戶外包干區要是以為沒掃干凈而扣分的話,估計阮緒寧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周岑說的沒錯。
這個小姑娘,確實挺有意思的。
*
自從賀名奎為孫子在雅都名苑置辦了一套房產后,賀敬珩與阮緒寧碰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上下學途中,又或者是周末出門遛彎,都有可能撞見那個讓人看一眼就很難忘懷的身影。
稍稍熟絡之后,他們還一起吃過幾頓飯。
當然,都是沾了周岑的光。
或許是第一印象不太好的緣故,賀敬珩總覺得小姑娘見到自己的時候,經常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目光也?不敢多在他身上停留——至少,不會像長時間看周岑那?樣看他。
想到這里,又冷不防自嘲:這有什么?好比較的?
然而,過多的心里暗示往往會起反作用:他將自己和周岑作比較的次數,好像越來越多了。
這一日放學后,又是三人同行的晚餐。
周鵬和岑蓮參加了一個封閉式培訓,半個月都不在洛州,兩個男生約好了每天?一起解決晚飯問題,周岑聽說阮緒寧的父母今天?也?都不在家,臨時決定,再為覓食組合添加一位新成員。
見周岑還在座位上收拾東西,賀敬珩先去了一趟衛生間,掬水洗臉的間隙,還不忘捯飭一下頭發。
至少在外形上,要勝過周岑一些吧?
隨后,他接到了好友打來的電話。
藍牙耳機里很快傳出對方?沮喪的聲音:“我被?老?班留下來了,說是要更換今年迎新晚會的演出曲目,估計還要折騰一會兒!
“那?晚上吃飯……”
“你先過去吧,星光里,位置都訂好了!
“阮緒寧呢?”
“低年級要比我們少兩節課,寧寧應該已經到了吧?”
聽到這話,賀敬珩愣怔了幾秒鐘:也?就是說,會有他和阮緒寧獨處的時間。
淺淺“嗯”了聲。
賀敬珩趕到星光里餐廳的時候,阮緒寧已經等在座位上了。
只見餐廳星空頂穹下,少女穿著一身國耀的校服裙,制服包上掛著只看起來呆呆的兔子布偶,一邊看書,一邊咬著飲料的吸管。
很乖。
聽聞動?靜,阮緒寧緩緩抬眼。
看清楚來者的五官后,她手忙腳亂將書頁合上,雙頰也?染上了詭異的紅暈,很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你來啦。”
賀敬珩趁機看了一眼:那?是一本?漫畫書,花里胡哨的封面上,還有一對親昵擁吻的年輕男女。
應該是談戀愛的漫畫。
他唇線一抿,點了點頭,在她對面坐下。
阮緒寧匆匆將書塞進包里,迫不及待往賀敬珩的身后張望,發現并沒有那?抹熟悉的身影后,果斷詢問出聲:“周岑呢?”
“班主任找他談話,一會兒就到。”
“他犯錯了嗎?”
“沒有,迎新晚會的事!
阮緒寧悶悶地“喔”了一聲。
盡管極力掩飾,還是肉眼可見的失落。
兩人相顧無言。
見小姑娘心不在焉地盯著窗外,賀敬珩決定主動?破冰:“周岑說,這家餐廳是你定的?”
阮緒寧點點頭:“以前和同學來過一次,這家的去骨牛小排很好吃,周岑說他家的香煎鱈魚也?很好吃!
“你喜歡吃鱈魚?”
“嗯,還有那?種香香軟軟的法式甜品,我都挺喜歡的。”說著,她端起手里有著漂亮漸變色的飲料,“這個熱巧克力牛乳,也?是周岑推薦的!
來去幾輪毫無營養的對話,兩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不提另一個人的名字,好像就無法推進話題。
他們像是獨自在浩瀚宇宙中漂浮流浪的個體,只有借助名為“周岑”的樞紐,才能取得溝通。
慶幸之中,又夾雜著些許抵觸。
賀敬珩不動?聲色磨了下后槽牙,暗忖著,這樣下去不行:如果讓想這個小姑娘多看他幾眼,必須繞過那?個如同魔咒般的名字。
他話鋒一轉:“不過,這樣一杯飲料,熱量應該不低。”
阮緒寧眉頭一皺,立刻停下了吮吸的動?作。
觀察著小姑娘的表情,賀敬珩意?識到這個話題并不利于拉進兩人的關?系,于是又換:“你們的月考成績出來了吧,考的怎么?樣?”
阮緒寧的表情更痛苦了。
賀敬珩苦惱地捏了下鼻尖:“你剛才看的漫畫……”
像是害怕對方?會說出“驚天?動?地”的話,她“哇哇”驚呼兩聲,急忙截斷:“賀敬珩!”
賀敬珩擰眉:“怎么?了?”
強烈的情緒波動?,令小姑娘胸口起伏不定:“你、你快問問周岑出校門沒有?什么?時候能到?”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點。
被?巨大的挫敗感壓得狼狽不堪,賀敬珩起身逃離:“我去趟衛生間!
路過開放式甜品臺,他看見服務員正?在向客人分發免費的小點心,其中有兔子造型的糯米糍。
見有人駐足,服務員立刻熱情招呼:“先生……”
看一眼賀敬珩的臉,她當即覺得“先生”這個稱呼把人給叫老?了,飛速改口喚了聲“帥哥”:“這是青蘋果大福。”
“糕點?”
“是啊,外面是糯米皮,里面有青蘋果味的餡,女孩子都喜歡吃的!迸⻊丈軣崆榈赝扑],“要不要拿一個給女朋友嘗嘗?”
賀敬珩下意?識望了一眼阮緒寧所在的方?向,矢口否認:“她不是……”
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反正?這里也?沒人知道。
誤會就誤會吧。
分不清是虛榮還是越界,他想了想,沖服務生直點頭:“麻煩給我一個。”
兔子形狀的糕點,她應該會喜歡吧?
用餐盤盛著那?只小小的、雪白?的“胖兔子”,賀敬珩按照原路折返,正?醞釀著如何?開口、不著痕跡地將糕點送出去,阮緒寧卻?異常興奮地站起身來……
她的眼睛亮亮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賀敬珩提著的一口氣?長舒出來:果然是喜歡的。
接下來獨處時間,可能就不會那?么?尷尬了。
喉頭一滾,他聽見自己急迫的聲音:“這個是……”
阮緒寧揮手的動?作猶如給了他當頭一棒。
她的視線落向餐廳門口,遠遠呼喚著別人的名字:“周岑!這里,這里!”
賀敬珩扭頭望過去,這才發現,是周岑姍姍來遲——他們又一次向他證明?,在浩瀚宇宙中,有些星球取得共鳴,是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的。
賀敬珩能感覺得到,身體最?深處翻涌出一點酸澀,傳達到四肢百骸。
而那?種酸、那?種澀,全都師出無名。
就像是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揉捏,檸檬般滴下汁水。
聽見阮緒寧的呼喚,周岑小跑了幾步,路過賀敬珩身邊時,他帶著微笑搭話:“你這是拿了什么?點心?”
賀敬珩用另一只手遮擋住餐盤里的糕點,企圖搪塞過去:“還不是因為等你,太餓了,隨手拿的!
周岑雙手合十,連說了幾句抱歉。
賀敬珩薄唇一抿,趁他不注意?,將那?枚兔子大福塞進嘴里,毫不遲疑地狠狠咀嚼——并不好吃。
尚未成熟的蘋果,怎么?可能好吃?
視線再一次看向沖周岑綻放笑容的小姑娘,賀敬珩釋然地雙肩一耷。
就像尚未熟絡的人……
怎么?可能多看自己一眼。
也曾有好運(3)
夢都酒樓頂層包廂走廊。
昨天聽到消息, 說賀名奎替自己應下了和阮家的?婚事,正在外地參加高峰論壇的?賀敬珩一刻沒有耽擱,連夜飛回了洛州。
明面上是不能掃了賀老爺子的?興, 暗地里?是為哪般,只有他本人知?道。
按照賀老爺子的?要求, 特意定了私密性很好?的?飯店,前方引路的?鄭海言簡意賅介紹著包廂里?的?情況:“阮先生?一家已經到了。”
賀敬珩邊走邊整理領口和袖扣, 淡淡“嗯”了聲。
并不想表現?出急迫,但卻無法控制身?體的?本能反應, 深吸了一口氣, 他再一次向鄭海確認:“老爺子真的?答應了?”
難以琢磨賀家未來?的?繼承人對?商業聯姻是何種態度, 鄭海只能實事求是地說明情況:“是啊,如果少爺和阮小姐都沒有異議,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了——老爺的?意思是, 盡早領證、辦婚禮。”
這不奇怪。
有像賀禮文那樣管不住下半身?、欠了一屁股風流債的?廢物兒?子,老爺子當然希望唯一的?孫子能盡快解決人生?大事, 先成?家、后立業。
賀敬珩眉眼一垂,喃喃重復了一遍:“阮小姐……”
唇角有一點復雜的?笑?意。
誤以為是對?聯姻對?象感到陌生?, 鄭海急忙提醒:“就是之前住在雅都名苑的?那位阮緒寧小姐,少爺還有印象嗎?”
搬回老宅堪堪幾年, 還不至于忘記以前的?事。
賀敬珩卻故意擰了下眉:“哦, 記不太清楚了!
鄭海替他打圓場:“確實, 蠻久沒回去住過了——如果少爺有需要, 我稍后就將?阮小姐的?資料發?給您過目。”
賀敬珩擺擺手:“那倒不用!
所謂聯姻對?象的?資料,不過是家庭成?員和名下資產, 他對?那些冰冷的?數字壓根不感興趣;至于小姑娘的?星座、血型、興趣愛好?,喜歡的?食物和喜歡的?東西, 都在寫給他的?同學錄上,至今也還沒有忘記。
只是不知?道,這么些年沒見,她是不是有了變化……
答案很快揭曉。
賀敬珩推門進包廂的?那一瞬,阮緒寧扶著椅背望過來?:那雙大而清亮的?鹿眼,與記憶中如出一轍。
她好?像胖了一點。
也只是胖了一點點。
看樣子,連城大學食堂的?伙食還不錯。
曾經的?雙馬尾也變成?了單馬尾,盤在腦后,綁了一枚很大的?黑色綢緞蝴蝶結,正面能看見些許“蝴蝶翅膀”,又像是小精靈的?耳朵;黑白拼色連衣裙比她曾經的?穿衣風格看起來?端莊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今天中午“見家長”特意換上的?一身?行頭……
略微入神,周遭說話聲仿佛再也聽不見。
只是,賀敬珩也看得很清楚,小姑娘的?視線在與自己接觸后,又飛快錯開?,習慣性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像是在找另一個人……
然而。
這種場合,她記掛著的?那個人是不可?能出現?的?。
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阮緒寧不動聲色咬了下唇,才將?視線重新?落回到今晚唯一的?男主角身?上。
賀敬珩冷不防勾了下唇。
果然,她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毫無區別。
*
有了谷芳菲的?張羅,賀敬珩順理成?章在阮緒寧身?邊坐下。
賀老爺子風光了大半輩子,對?衣食住行一向講究,這頓飯更不可?能含糊。
賀禮文只有在這種時刻才有點兒?表現?自己的?機會,忙不迭點了一桌子菜,又將?菜單遞給賀敬珩,示意他問問阮緒寧的?意思。
對?那些宛如藝術品般的?菜肴圖片并不感興趣,賀敬珩將?菜單遞到身?邊小姑娘的?眼皮底下:“看看想吃什么?”
出于禮貌,阮緒寧往他那邊探了探身?子:“我都可?以,你來?點吧!
賀敬珩聞見了小姑娘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應該是橙子或者西柚之類的?果香調,很清爽。
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國耀中學夏天里?的?林蔭道。
賀敬珩抬手喚來?服務員,加了一客香煎鱈魚和一道炙烤和牛粒,不經意間看見阮緒寧微微抿唇的?動作,他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挑對?了。
谷芳菲的?笑?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寧寧和敬珩看起來?還是挺般配的?,以前敬珩來?我家吃飯的?時候,我就特別喜歡他……”
許是嫌妻子這話的?目的?性太強,阮斌輕咳兩聲:“先吃飯吧!
賀敬珩也正有此意。
長輩們在飯桌上推杯換盞,談笑?風生?,而他與阮緒寧卻像是被隔絕在一個特殊的結界中,通過呼吸,交換著彼此的尷尬。
賀名奎的?視線時不時瞥向這邊,似是在觀察兩個小輩的相處狀態。
有了充足的?“理由”,賀敬珩率先說服自己主動向阮緒寧搭話:“你嘗嘗那個灌湯熏魚,味道還挺不錯的?!
彼時的阮家小姐正在走神。
緩了片刻才點點頭:“喔……喔。”
圓桌緩緩轉動,像是在獨自完成?一場優雅的?舞蹈,菜品終于到達兩人眼前,阮緒寧沖著燙金餐盤伸出筷子,只是嘗試兩次,都能沒能順利夾到。
小短手。
給久別重逢的?小姑娘留了顏面,賀敬珩只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抬手幫她夾了最好?的?熏魚部位,放進她面前的?小碗里?。
阮緒寧很輕地說了句“謝謝”。
凍結多時的?冰塊,仿佛就這樣開?始融化。
她終于仔仔細細打量起他,繼而感慨:“你好?像……比以前高了不少。”
視線又落在他肌肉緊實的?手臂上,欲言又止。
賀敬珩沒有否認,揶揄道:“你倒是沒什么變化!
聽到這話,阮緒寧有點泄氣:“我也想長高一點。”
賀敬珩笑?了笑?:“我不是說身?高,不過……算了!
兩人相視一眼,又前后陷入了沉默。
但他還是有些沉不住氣了:“……還有誰?”
將?一小塊熏魚送進嘴里?,阮緒寧疑惑:“什么?”
他默了兩秒鐘,又給她夾了一塊:“你爸媽應該還給你找了別的?聯姻對?象吧?還有哪些人?”
阮緒寧很努力地回憶了一番,如實回答:“張僑,你聽說過嗎?他爸爸是綠宴集團的?董事長,還有,長程重工那邊的?夏傲和一個姓仝的?,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你們或許認識……”
“仝祖軒嗎?”
“好?像是叫這個!
“他上個月才因為強迫一個小網紅進去待了幾天,圈子里?都傳遍了,這事兒?你爸媽不知?道嗎?”
阮緒寧訝異地瞪大眼睛。
賀敬珩十分困擾地捏了捏鼻梁:“看樣子,他們應該是不知?道的?!
阮家確實離他們所在的?“圈子”還有些距離。
在賀敬珩的?印象中,阮斌和谷芳菲都很心疼阮緒寧,就算公司遇到再大的?困難也絕不可?能把寶貝女兒?往火坑里?推——所以,像賀家這樣的?門第、像他這種知?根知?底的?年輕人,的?確是嫁女兒?的?最好?選擇。
他們也沒有料到賀名奎會對?這樁婚事點頭,因此,把這個“翻身?”的?機會看得格外重要。
阮緒寧肉眼可?見的?沮喪下去:“我上周末還和仝祖軒一家子吃過飯呢,要不是你……”
她瞄了眼賀敬珩,飛快改口道:“……要不是你爺爺支持這門婚事,我可?能真的?就要嫁給他了!
賀敬珩瞇起眼睛,呼吸莫名變得有些不太順暢。
坐在對?面的?賀禮文輕咳兩聲:“行啦,有什么悄悄話一會兒?再說,敬珩,之前也沒跟你好?好?商量說,現?在要是讓你娶阮緒寧的?話,你的?意思是……”
四座安靜。
賀敬珩醞釀了一會兒?,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沒什么意見,反正,終歸是要結婚的?,老爺子做主就好?!
阮斌和谷芳菲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這個回答,讓賀名奎也很滿意。
他點點頭,略顯渾濁的?眼睛看向神情復雜的?阮緒寧:“那寧寧呢?怎么說?”
阮緒寧動了動唇:“我……”
沒有直接說出答案。
她的?第一反應是去看阮斌和谷芳菲,見父母兩人眼神已經表露了一切,她微微擰起眉頭,輕聲道:“我也沒意見!
頓了頓,又接著道:“我和賀敬珩認識也蠻久了,他……他挺好?的?!
像是給在場的?長輩們喂一顆定心丸。
也像是喂給她自己。
只是回話間,她沒有注意,賀敬珩并沒有在吃東西。
他雙手交疊放在桌子下面,因為過于緊張,左手虎口處被右手指甲剜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直到聽見她的?答案,才默默然放松了緊繃的?后背。
*
飯桌像是被無形的?切刀分成?了兩半。
半邊歡天喜地。
半邊陰晴不定。
得知?聯姻的?男女雙方相互“瞧對?了眼”,歡天喜地的?那一邊,立刻開?始往前推進流程,間或,甚至能從他們口中聽見“彩禮”“婚禮風格”“酒席場地”之類的?陌生?字眼。
阮緒寧胃口似乎不太好?,每樣菜只吃了一點點,便將?筷子擱在一邊。
賀敬珩看在眼中,壓低聲音問:“……想走嗎?”
阮緒寧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于是,他分毫不帶猶豫地起身?沖賀名奎打招呼道別:“老爺子,要是沒什么別的?事,我就先送阮緒寧回去了。”
賀禮文擺出長輩的?架勢,不滿嗔怪:“沒聽見在聊你們的?婚事嗎?急什么?”
賀名奎擰了下眉,正想說點什么,谷芳菲女士卻助攻道:“我們家寧寧也有段時間沒見過敬珩了,讓兩個孩子單獨待會兒?吧?時間還早,出去看個電影,逛逛街也好?嘛!
賀名奎這才點頭答應。
兩人在數道飽含期待的?目光中全身?而退。
等?電梯去一樓前廳的?時候,阮緒寧忍不住婉拒未婚夫的?好?意:“賀敬珩,你忙你的?吧,不用特意送我!
賀敬珩雙手插兜,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順路到雅都名苑而已!
阮緒寧想了想:“我還約了別人,不急著回家。”
他這才轉動了一下眼珠,凝視她:“男朋友?”
語調有點怪異。
說出口之后,連賀敬珩自己都覺察到了,他強壓下慌亂,摸了一下鼻尖。
誰料,阮緒寧比他還慌亂,像是擔心剛應下的?婚事會告吹一般:“不不不,我沒有男朋友,我是約了譚晴去做指甲——譚晴,你還記得吧?國耀中學的?同學,說話很有意思的?那個女孩子!
聽到小姑娘強調自己“沒有男朋友”時,賀敬珩莫名欣喜,但很快,他又想明白這樣的?欣喜其實很難評……
沒有男朋友的?原因,多半是因為周岑吧?
身?體里?的?血液開?始翻涌,借著這股沖動,他“嘖”了聲:“對?了,周岑過段時間要出國了,你知?道嗎?”
雖說兩人今天都在極力避免提及那個名字,但賀敬珩能感覺得到,小姑娘很想知?道周岑的?近況。
阮緒寧愣怔了好?幾秒鐘才緩過神:“是嗎?以前好?像是聽周岑說過有留學深造的?計劃,不過,我很久沒和他聯系了,不太清楚……”
很久沒聯系。
陌生?的?滿足感像是躲在陰暗潮濕處不斷滋生?的?苔蘚,賀敬珩不得不別過臉,好?讓微微翹起的?嘴角不至于惹惱小姑娘:“這樣啊,那回頭有機會,喊周岑一起出來?吃個飯吧。”
阮緒寧沒有應聲。
某人唇線的?弧度卻在不經意間更大了。
電子提示音過后,電梯門大開?,兩人并肩走到酒樓門口,阮緒寧示意他不用繼續送:“我剛剛下樓之前就叫了車,已經在馬路那邊等?我了。”
賀敬珩冷嗤:原來?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送。
他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抖出一只叼在嘴里?:“我去門口抽根煙,一會兒?上樓問問結婚是什么流程……對?了,你和譚晴要是去逛街,抽空去看看戒指或者其他珠寶首飾,有看中的?發?給我!
復又接著道:“還是之前的?號碼!
他不確定阮緒寧是否將?自己刪掉了。
剛畢業那兩年,逢年過節偶爾還能收到對?方的?群發?祝福,花里?胡哨的?文字表情包或者emoji小圖標,可?自打目睹了她表白失敗后,小姑娘便徹底消失在了自己的?朋友圈里?。
阮緒寧表情懵懵的?:“我也不太懂!
陪著她又往外走了幾步,賀敬珩點著煙:“都是第一次結婚,你不懂,難道我就懂嗎?”
“那你讓鄭海叔看著買點吧!
“太隨意了吧?”
“我跟你結婚也不是為了這些,賀敬珩,我爸爸公司那邊……”
說到這里?,阮緒寧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根本不想將?婚姻視作一樁生?意,也是鼓足了所有勇氣,才對?他說出這些滿含目的?性的?話——既然已經成?了交易的?籌碼,那自然希望能夠徹底解決掉眼下的?困境。
賀敬珩深深吸了一口煙。
指尖一點猩紅明滅不定,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緒:“放心吧,以后我……以后,賀家罩著你!
既然她不期待除了周岑以外的?任何感情,那么他能給的?,便也就只有這么多了。
但愿多年以后,她回憶起這一路走來?的?種種決定。
不會后悔答應了這樣一門婚事。
不會后悔。
曾和他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好運常在(1)
精心搭建的舞臺上, 不斷變幻的燈光如同流星般破開黑暗,臺下粉絲們揮動著青藍色熒光棒,交織成翻涌的海浪。
身邊突然站起身的粉絲讓阮緒寧不得不縮著肩膀, 隨后,她?聽?見狂熱的聲音灌入自己耳朵:周岑, 我愛你!全世界最好?的周岑!啊啊啊,他往這邊看過來了!我死了, 我死了!”
阮緒寧又往旁邊挪了一點。
沒想到,賀敬珩一抬手, 順勢將妻子擁進懷里?。
兩人在周岑演唱會的現場。
這三年, 周岑在娛樂圈發展的不錯, 粉絲也漸漸多了起來,與?公司商議后,他決定?將自己的第?一場演唱會放在家鄉洛州舉行, 確定?演出時間后,阮緒寧一行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周岑寄來的贈票, 雖說都?是內場VIP席位,但只有她?和?賀敬珩被安排在了第?一排。
劉紹宴起初還不太高興, 委委屈屈地抱怨說被區別對待了。
直到發現,譚晴的座位緊挨著自己。
劉紹宴高興起來。
直到又發現, 譚晴的另一側坐著艾榮。
劉紹宴又不高興了。
即便今天到了現場, 他還是在群聊“接著奏樂接著(5)”里?喋喋不休:歷史經驗告訴我們, 千萬不要帶喜歡的女孩子看男明?星的演唱會……現在我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又多了一個情敵……
他錄了一段譚晴瘋狂給周岑打call的視頻。
畫面黑乎乎的, 點開后,只能聽?見譚晴的尖叫聲:“啊啊啊啊, 周岑太帥啦!我愛你!周岑!啊啊啊啊,看看這邊!”
隔著一人位的艾榮偷偷回復: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她?喜歡聽?周岑的歌呢?
劉紹宴:我也不知道!
艾榮:難道是被現場氣氛帶入坑了?
劉紹宴:估計是的。
艾榮:哎, 勁敵+1
劉紹宴:早知如此,今晚死也不讓她?過來。
知道周岑結束表演后一定?會看手機、看群聊消息,賀敬珩揣著顯擺的心思,松開懷里?的小姑娘,抿笑敲字:還是我家寧寧乖,一直安安靜靜坐著聽?歌。
消息剛點擊發送,阮緒寧就在現場工作人員的示意下站起身來:“接下來需要前排觀眾一起互動!左,右,左,熒光棒揮起來!倒數三個數,大?家一起喊‘周岑好?帥’‘周岑周岑我愛你’,清楚了嗎?”
沉浸在現場氛圍中的遠不止譚晴一個人。
阮緒寧也不受控制地自發應援:“周岑好?帥!”
賀敬珩眼皮一跳。
像是被無形的手抽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
眼見著已然融入粉絲大?軍的小姑娘還要繼續:“周岑我愛……哎哎哎?”
他眼角一縮,“蹭”地站直身子。
說時遲那時快,大?掌壓住妻子的腦袋,不容分說地打斷她?的話,將人重?新按坐下回位置上:“不許愛!”
*
時間飛快流逝。
不知不覺,演唱會臨近尾聲,伴隨著逐漸暗下來的舞臺燈光,快節奏的音樂也變得舒緩、綿長,升降臺徐徐升起,褪去一身華服的周岑坐在高腳凳上、迎著頭頂光束,出現在眾人眼前。
灰色衛衣,牛仔褲,抱著木吉他,眉眼微垂,似有說不完的情話。
全然是白月光的具象化。
舞臺下的粉絲當即尖叫出聲。
阮緒寧聽?見周遭不得不抬高音量的議論聲:“這是周岑的私服嗎?老天奶,那件灰色衛衣也太‘男大?’了吧?好?犯規啊!”
“哪個牌子的?”
“看不清楚,我看看網上有沒有品牌方認領……還真?有!我去,怎么是三年前的老款?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買到誒!”
“哥哥這不是免費給人家帶貨嗎?這潑天的富貴!那個牌子的老板估計今晚做夢都?要笑醒了吧?感覺工廠的縫紉機都?要踩冒火了吧!”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該不會是‘真?嫂子’送的吧?”
“別瞎說,我們家周岑從出道開始一點緋聞都?沒有!他現在一心鋪在事?業上,哪有心思談戀愛?”
灰色衛衣……
第?一眼就認出周岑身上那件“好?友裝”,阮緒寧微微一怔,繼而看向賀敬珩。
賀敬珩的神色有些復雜,但還是很好?地掩飾了過去。
阮緒寧卻“噗”地笑了,探身到他耳邊:“真?嫂子!
賀敬珩:“……”
舞臺上的周岑調整好?耳麥,抬手示意眾人安靜:“接下來的這首歌,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粉絲們都?已經齊聲喊出了歌名《口是心非》。
周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在這里演唱這首歌呢,我是想送給一個……一個很重?要的人,她?今天也來到了現場……”
男人的視線,猝不及防掃過觀眾席前排。
輕飄飄落在阮緒寧身上,又輕飄飄離開。
全場忽然間靜默下來。
阮緒寧呼吸一滯,無端緊張起來,余光瞥見鄰座的兩個女孩子已然激動地彼此握緊了手。
而下一秒,她?自己的手也被身邊人握緊。
賀敬珩目不斜視注視著舞臺上的動靜,收緊的五指,昭然著此刻的不悅:都?過去那么久了,周岑還是沒有放下阮緒寧么?他該不會用自己的事?業和?前途做賭,在舞臺上說出令人為難的話吧?
這的確是意料之外的環節。
阮緒寧發現,站在舞臺邊的經紀人喬姐忽然就開始焦躁地打電話——可能是在想補救措施和?公關策略吧?
周岑的自我剖析仍在繼續。
甚至賣關子似的,故意拖長了尾音:
“她?就是……”
“就是……”
“支持我一路走來的粉絲——我愛你們!謝謝!你們每一個人對我而言,都?很重?要!”
得到了偶像的肯定?,全場再度沸騰。
虛驚一場。
意識到自己和?阮緒寧都?被他“戲弄”了,賀敬珩不爽地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心情像是乘坐過山車般起起落落,忍不住嘴上嘀咕。
演唱會現場實在太過嘈雜,阮緒寧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出個所以然,只琢磨著大?概是在咒罵周岑無故嚇人。
光是這樣還不夠。
顧不上聆聽?那首“很有意義”的歌,賀敬珩點開和?周岑的聊天界面,發過去一排飽含怨念的“拳頭”。
寓意是,等著挨揍。
*
視聽?盛宴一直持續到深夜。
熱情不減的粉絲們高呼著“安可”,用期待與?熱愛,再度將周岑喚回舞臺,一直到夜深,才意猶未盡地告別偶像。
被爭先恐后擠向出口方向的人潮阻斷,兩撥人馬取消了一起去吃宵夜的計劃,決定?各走各的。
生怕身材嬌小的阮緒寧被擠著、撞著,賀敬珩將她?護在懷里?一路往前走,好?不容易才順利呼吸到會場外的新鮮空氣。
周圍停車場早已爆滿,賀敬珩不得不將車停進附近商圈。
看完演出的興奮勁還沒過,阮緒寧一邊說笑,一邊蹦跳著前進,醋勁消退的賀敬珩則走在她?的身邊,面上帶著不易覺察的笑容,耐心聽?她?絮絮叨叨。
直到一通不合時宜的電話打破了小夫妻間的美好?氛圍。
掛斷電話,賀敬珩解釋道:“是周岑的那個經紀人,說是難得來一趟洛州,想代表紫焰傳媒請我們吃頓飯……”
阮緒寧眨了眨眼:“好?奇怪啊,他們為什么偏偏要請你吃飯?”
不等當事?人編出合適的理?由,她?又接著道:“賀敬珩,你該不會是給紫焰傳媒投資了吧?網上很多營銷號都?在說,周岑是因為背后有資本才能一出道就拿到那么好?的資源——那個背后的資本,是不是你呀?”
紙是包不住火的。
賀敬珩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這件事?總有一天會被公之于眾,但沒有想到,并不關注娛樂圈的小姑娘,早已有所懷疑。
他不想騙她?。
只能盡可能模糊概念:“你要相信,周岑確實是個天賦型選手,他很愛音樂,也很努力,我做的一切,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盯著腳下被路燈燈光拖長的影子,阮緒寧思考片刻:“你這算是承認了?”
賀敬珩強行扯開話題:“網上還說了什么?”
阮緒寧猶豫了一瞬:“還說周岑爸媽涉嫌金融詐騙、鋃鐺入獄的事?……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才出錢幫他的吧?”
沒有再瞞下去的必要了。
賀敬珩換上唏噓的口吻:“周家的事?我沒有插手——抱歉,我不能插手,只能想到用換一種方式幫助他。”
阮緒寧又問:“那周岑知道嗎?”
他搖搖頭。
復又釋然地笑:“這幾年也沒怎么再投錢了,我說過,周岑真?的很有實力,他值得被那么多人喜歡……”
被好?朋友之間深厚的情誼所打動,阮緒寧鼻頭發酸,忽而又想起了自己曾經為賀敬珩寫過的那張同學錄:
『祝你天天開心,和?周岑永遠都?是好?朋友』
她?望向賀敬珩,鄭重?發誓:“我會幫你守住這個秘密的!
賀敬珩沒說什么,抬手摸摸她?的腦袋。
阮緒寧嘿嘿笑了兩聲:“果然是真?嫂子。”
賀敬珩:“……”
抬手想要彈她?腦門,見到那么可愛的一張笑臉,最終還是沒舍得。
阮緒寧趁機牽住他的后,走進路邊的便利店,說是為了給周岑捧場嗓子都?快叫啞了,要買點兒?水潤潤喉。
聽?到這話,賀敬珩又酸起來:“希望今天晚上,我也能讓你把?嗓子叫啞!
阮緒寧瞬間漲紅了臉。
嗔怪著剜了恬不知恥的丈夫一眼,轉身去冷柜前挑選飲料。
等待之際,賀敬珩看見群聊里?彈出一連串新消息,便點開查看。
劉紹宴往群里?發了不少現場會現場的照片。
許是已經忙完了演唱會的收尾工作,周岑也開始在群聊里?活躍:就沒有一個人來后臺給我送花嗎?
艾榮:不是,我們的花籃都?已經送過去了,你還想要花?周大?明?星,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劉紹宴:好?好?歇著吧,明?天還有一場呢。
賀敬珩想了想,也冒了個泡:結束后再聚,我來安排。
周岑:行啊。
甫一抬眼,就看見阮緒寧將果味氣泡水放到柜臺上,又示意店員再幫她?做兩支巧克力脆皮甜筒。
賀敬珩將手機揣進兜里?,快步走過去:“生理?期就不要吃雪糕了,還想像上次那樣肚子痛嗎?”
頓了頓,他忽然反應過來:“你生理?期是不是推遲了?”
生怕被剝奪吃雪糕的權利,直到從店員手里?接過做好?的甜筒,阮緒寧才慢吞吞回答丈夫的話:“好?像是的……沒事?啊,偶爾推遲幾天也很正常。”
賀敬珩擰緊眉頭:“推遲了幾天?”
咬開那層巧克力脆皮,阮緒寧抿了一小口冰淇淋尖尖,尚未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十來天吧。”
下一秒,賀敬珩給她?表演了一個十分兇殘的“甜筒消失術”。
順便,拐進了隔壁的24小時藥房。
好運常在(2)
發現驗孕棒上顯示出兩道杠的時候, 阮緒寧整個人都愣住了?,站在衛生間里,遲遲沒好意思出來。
直到等在門口的賀敬珩敲了?敲玻璃門:“還好嗎?”
她推開玻璃門, 將驗孕棒遞到丈夫眼?皮底下,示意他自己看。
賀敬珩當然明白“兩道杠”意味著什么, 只?是,在發現阮緒寧神情慌張后,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要不要再測一次?還是直接去醫院,讓醫生給你?看看?”
阮緒寧嘟囔了?一句:“已經測兩次了?, 都是這個結果, 應該錯不了?——你?要當爸爸了?, 賀敬珩。”
這一回,笑意是徹底藏不住了?。
賀敬珩揚了?揚唇。
他伸出手想要抱一抱阮緒寧,卻又怕力道不知輕重傷到對方?, 只?好盡可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在臥室里毫無目的性地?轉悠了?幾圈, 從抽屜里拿出一盒薄荷糖,一顆顆放進嘴里。
嚼碎, 吞咽。
攝入大?量薄荷也并沒有讓他平復心情,反而笑起來:“我……當爸爸?”
彼時他的語氣帶著點兒疑惑, 似是在自我懷疑, 是否能勝任這個“新身份”。
見到賀敬珩高興成這樣, 阮緒寧漸漸放下最初的不知所措, 轉而握住他的手,篤定地?寬慰道:“你?肯定是個好爸爸。”
賀敬珩一挑眉, 比她更篤定:“那還用說?”
這樣的自信,出于對賀禮文的恨。
更出于對阮緒寧的愛。
握緊妻子?的手, 他的眼?神在某個瞬間變得?柔軟:“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阮緒寧紅著臉小聲嘀咕:“你?那種頻率,也不奇怪……”
眼?下,鋒源集團一切走上正軌,漫畫《不落星》也正在如火如荼地?連載中,夫妻兩人確實還沒有將備孕計劃提上日?程,只?是前?段時間,阮緒寧被一家老字號軟糖店種草,請年?假邀請賀敬珩一起去了?趟土耳其,被愛琴海水沖昏了?腦袋,好幾次情難自禁……
沒想到,便這樣中招了?。
直接將“頻率很高”當成了?一種稱贊,賀敬珩輕笑兩聲:“也好,老爺子?早就想抱重孫子?了?!
“萬一是孫女呢?”
“抱孫子?只?是一個說法而已,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老爺子?都會喜歡的——就像喜歡你?一樣喜歡他。”
頓了?頓,他又強調:“但是,我只?喜歡你?!
阮緒寧用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很難想象這里即將孕育出生命:“那不行,你?也要分一點喜歡給這個小家伙——不,一點不夠,要許多點!
賀敬珩被這話逗笑了?,忙不迭點頭允諾:“好吧,如果這個小家伙乖乖的、不讓媽媽太遭罪的話,爸爸就分‘許多點’喜歡給他。”
阮緒寧這才滿意。
媽媽,爸爸。
真?是陌生又溫暖的詞匯。
喜悅與悸動過后,賀敬珩也有擔憂:糊涂媽媽孕早期跑去看演唱會,還在現場激動得?又叫又唱,會不會傷到寶寶?
還是不放心。
第二天一早,他說服阮緒寧去了?趟醫院。
焦急的等待過后,兩人盯著B超單上白紙黑字“宮內雙胎”四個字,久久都沒能說話。
*
阮緒寧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規矩,說是懷孕前?三?個月不能讓外人知道。
她很小心地?保守秘密,連谷芳菲都沒有說。
只?是,留在茂華公館這邊照顧小夫妻的幾個人很快就覺察出不對勁——男主人那股子?小心謹慎的勁頭實在可疑:一天叮囑老婆八百遍只?能喝低因咖啡,但凡阮緒寧在家休息,三?餐兩點要安排口味清淡的營養餐,就連上下班也都要盡可能親自接送,很難讓人不往那方?面想。
某次回賀家老宅吃飯,聽聞風聲的賀名?奎旁敲側擊一問,賀敬珩當即便將喜訊和盤托出。
賀老爺子?自然高興,大?手一揮,當場就要給孫媳婦送房產和商鋪,更直言有“大?禮”要贈給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賀敬珩與阮緒寧相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出更大?的驚喜:“老爺子?,那您可得?準備雙份‘大?禮’了?。”
雖說是懷了?雙胎,阮緒寧孕初期的反應并不明顯,再加上賀敬珩的悉心照顧,產檢結果一直不錯。
胎相穩定后,兩人主動向好友們攤牌。
譚晴是第一個知道的,掛斷電話后就載了?一后備箱嬰兒用品殺來茂華公館,比阮緒寧還要心急。
得?知閨蜜懷的是雙胎后,她眼?睛都亮了?,嘴里的話也愈發沒了個把門:
“賀敬珩牛逼啊賀敬珩真牛逼!”
“哈哈哈,我居然也有無痛當媽——當干媽的一天!今夜做夢也會笑!”
“真?的不能分我一個嗎?”
說到最后,譚晴是被一臉不悅的準爸爸“請”出茂華公館的,也不知是擔心她真?打算搶孩子?,還是擔心她打擾妻子?休息。
*
阮緒寧懷孕第五個月的時候,《不落星》單行本漫畫順利出版上市,主創團隊受到出版社?和平臺方?聯合邀請,準備在月底舉辦的U漫展上進行簽售。
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績,整個青果工作室都因此打了一針興奮劑,只?是,楊遠鳴一行卻又因阮大?主筆的身體狀態而犯難。
廣廣直接挑明自己的擔憂:“……漫展當天要在簽售區坐好幾個小時,都沒法走動,板板,你?能不能堅持住?”
夢寐以求的機會就擺在面前?,阮緒寧當然不愿意放棄。
她揮動小胳膊,態度堅定:“我可以!”
只?是,這個工作安排讓賀敬珩頗為不滿:這兩年?,他陪阮緒寧逛過漫展,飽受排隊、擁擠之?苦。
盡管他極力反對,卻架不住妻子?反復保證:“我們是受邀嘉賓,不用排隊,有專屬休息室……簽售時間就只?有上午三?個小時,下午三?小時……你?放心,人多的攤位絕對不湊熱鬧,更不會跑去找帥氣男coser集郵……”
賀敬珩拗不過,最后只?得?點頭應允。
附加條件是:簽售當天,自己得?親自過去為她保駕護航。
于是,楊遠鳴在統計前?往漫展的《不落星》主創團隊成員時,不得?不多加了?一位家屬。
阮緒寧肚子?里的兩個小家伙生長順利,已經略微顯懷,在準備簽售會行頭時,她犯了?難,百般糾結后才選定了?一套漢服襦裙,完美遮住孕肚不說,可愛的玉兔造型和她適配度也很高。
果不其然,憑借慕容鋼板太太的超高人氣,《不落星》的售賣情況遠遠超過了?楊遠鳴的預期。
當然,她身邊那位面容英俊、腿長到無處安放的家屬也很吸睛。
定時提醒老婆喝水;
抽空投喂老婆保溫桶里的營養粥和鮮果切;
就連老婆起身去廁所,也要全?程充當“保鏢”為她開路……
廣廣嘖嘖稱奇,忍不住與夢夢她們念叨:“我一直以為賀總是霸道總裁,第一次發現他的‘人夫感’居然這么強!這年?頭,極品好男人已經不多見了?,板板她上輩子?是不是拯救了?銀河系,運氣這么好,白撿一個?”
臨近午休時間,阮緒寧在賀敬珩的催促下,進了?青果工作室的休息室。
楊遠鳴一行也都很識趣,吃過主辦方?提供的午餐,便借著逛漫展的由頭,給小夫妻創造了?獨處的空間。
便當還算豐盛,賀敬珩這才安下心來,隨手拖過來一張方?凳,示意阮緒寧脫掉平底鞋、將雙腿搭上去,隨即,動作熟練地?開始替她放松肌肉——經過幾個月的練習,他已經很清楚對方?能接受的捏腿力道了?。
見丈夫總是這樣認真?,阮緒寧忍不住輕笑,順勢晃了?晃腳丫:“還沒到腿腫的時候呢!
賀敬珩擰了?下眉,似是在嗔怪她掉以輕心:“……等真?的到了?孕晚期抽筋、腿腫、行動不便的時候,有你?哭的。”
阮緒寧眨眨眼?:“你?才不會讓我哭呢!
輕輕松松被拿捏住。
賀敬珩被堵得?無話可說,只?好低下頭,繼續替她揉腿。
準媽媽趁機摸了?摸他的頭發:“賀敬珩,你?不要太緊張了?。”
賀敬珩一愣,隨即放緩了?手里的動作:他沒法否認,自己的表現好像要比阮緒寧緊張得?多。
也好。
她那么糊涂,那么愛逞強,自己如果不多緊張一些,萬一……
呸。
沒有萬一。
賀敬珩撓了?撓阮緒寧的腳底,像是要用這種方?式來阻斷胡思亂想,而在阮緒寧看起來,這種不輕不重的撓癢,更像是一種示好。
她挪動腳趾,自他的腿根處開始,一路探過去。
隔著襪子?和西褲。
踩了?踩。
賀敬珩眼?角一縮,當即抓住妻子?的腳踝:“別亂撩。”
阮緒寧移開目光,狡辯道:“這算哪門子?撩……”
賀敬珩喉嚨里發出一聲悶哼:“怎么不算?不知道我憋了?多久嗎,你?現在只?要多看我一會兒,我都能……算了?。”
并非什么光彩的事。
還是別說了?。
阮緒寧唇角翹起,眼?睛也彎成勾人的弧度:“那今天晚上……”
根本沒給她說完的機會,賀敬珩抬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破天荒拒絕了?這份時隔已久的主動:“安分點。”
阮緒寧揉著額頭:“已經過了?危險期,如果你?想,其實也是可以的!
賀敬珩大?義凜然地?回絕:“不可以!
阮緒寧又嘟了?下唇:“這個也不要嗎?”
真?想給她第二個“爆栗”。
只?是手剛舉起來,又默默放下。
賀敬珩壓下怒意,語重心長道:“你?乖一點,不用體諒我——我忍得?住,但你?不能出任何差池,明白了?嗎?”
驚愕于丈夫的想法,阮緒寧剛想說點感動的話,耳邊又響起戲謔的語調:“欠的我都記下了?,以后‘連本帶利’一起還!
連,本,帶,利?
阮緒寧:“……”
再也不要體諒老公了?!
那一股火還沒發出來,賀敬珩的目光落在休息室里成箱的《不落星》單行本漫畫書上,話鋒又轉:“再往后幾個月,可能你?的身體會越來越不舒服,連載的漫畫要怎么辦?”
心間的柔軟被無形的手按壓著。
阮緒寧忽然間意識到,賀敬珩一直很掛心她的事業——盡管在很多人看來,甚至在她的父母看來,畫漫畫只?是自己用來打發時間的愛好罷了?,沒時間了?,或者熱情消散后,就可以“退圈”了?。
面對賀敬珩鄭重其事地?詢問,阮緒寧放下雙腿,也正色起來:“楊遠鳴幫我計算過更新排期,到臨產之?前?,第三?卷正好能夠結束,等我出月子?再開始存稿第四卷就好了?;而且老陸也向我承諾過,《不落星》永遠都是我的作品,只?要我還愿意畫下去,他就不會隨便更換主筆。”
說到這里,她的眼?神溫柔起來:“我遇到了?一群很棒的同事。”
賀敬珩點點頭:“運氣不錯!
咂摸出男人散發出的一點點醋意,阮緒寧覆住他的手,又笑起來:“還嫁了?一個很棒、很棒、很棒的老公!
連續說了?三?遍。
每一遍,都蘊含著無數重特別的意義。
賀敬珩無聲地?勾唇,回握住她。
凝視著交疊在一起的大?小兩只?手,阮緒寧兀自點了?點頭,再一次給予肯定:“我的運氣,真?的很好!
好運常在(3)
這一年入冬時節, 賀家又迎來了兩位新成員。
哥哥賀允澤,妹妹賀允涵。
這兩個名字都是賀老爺子事先起好的,阮緒寧乍一聽很喜歡, 而后,越咂摸越不是滋味:“……聽起來都挺水的。”
賀敬珩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那?就起個不那?么水的小名!
彼時的他坐在床邊, 下?顎隱隱能看見冒出來的蟹青色胡渣,眼底布滿血絲, 身?體仍在因興奮與后怕而微微輕顫著——這幾天來,賀敬珩幾乎沒怎么合眼, 只能靠咖啡和薄荷糖提神。
他得保持頭腦清醒, 以便隨時應對突發狀況。
盡管如此, 這些辛苦在阮緒寧面前也根本不值得一提。
最重要的人平安無事,便再無所求。
寬敞的Vip產房內處處都是營造出的溫馨與舒適,空氣中卻依然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知道阮緒寧不喜歡,賀敬珩特意?準備好了一籃鮮花擺在床頭柜上, 還有幾盒早早準備好的無火香薰。
阮緒寧恢復的不錯,還有心情?與他開玩笑:“小名就叫‘紅紅’和‘火火’, 你覺得怎么樣?”
賀敬珩默了兩秒鐘:“隨便你。”
好在,當媽的很快自己意?識到了不妥——這也太?隨意?了。
糾結半天, 阮緒寧決定管兩個小家伙叫“大?麥”和“小麥”。
瞥見那?張充滿困惑的臉, 阮緒寧解釋道:“寓意?就是, 我的漫畫書?以后都能‘大?賣’和‘小賣’, 這兩個名字聽起來多紅火呀。”
賀敬珩信服地點點頭。
論起名,慕容鋼板勞斯確實是有點天賦在身?上。
因為雙生兒沒有足月, 體重較輕,“大?麥”和“小麥”剛出生就得送去新生兒科室觀察一周。
阮緒寧為此感到擔憂, 賀敬珩卻安慰說要相信他們。
說來奇怪。
簡單的一句話,卻足以讓她安心:畢竟,那?種旺盛的、掙扎著也要不斷向上的生命力,是可以遺傳的吧?
賀敬珩原本想留在產房陪妻子,結果,體己話還沒說兩句,就被醫生叫去給兩個孩子辦轉院手續。
谷芳菲這才搶到床頭的椅子,一邊向女?兒描述兩個小家伙有多可愛,一邊偷瞄女?婿離開的方向:“差點就哭了……”
躺在床上的阮緒寧沒有聽清,卻本能地想勸母親別擔心:“我沒哭呀,沒、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受!
谷芳菲搖搖頭:“我是說賀敬珩,你別看他現在一副穩重、冷靜、家里主心骨的樣子,剛才也不知道躲在走?廊角落里拜哪路神仙呢,眼睛都是紅的……噓,可別說是我說的……”
阮緒寧揚了揚唇。
她才不會問呢。
問了,那?個嘴硬的家伙肯定也不會承認。
*
因為有老程總那?一層關系,程知凡得知消息后,立刻在群里報喜。
程知凡:恭喜珩哥升級當爸爸!還是龍鳳胎!
劉紹宴和艾榮也緊隨其后。
周岑可能是在趕通告,過了一會兒才現身?,送上“恭喜”后,又私下?與賀敬珩閑聊了兩句,問起阮緒寧的身?體狀況。
得知一切順利后,才轉為調侃的語氣:你以后得加油賺奶粉錢了。
賀敬珩:那?是自然。
面對好友們的祝賀與調侃,春風得意?的新手爸爸自然多說了幾句,聊著聊著,忽而又有感慨:其實,龍鳳胎這事兒還得感謝周岑……
短暫的靜默過后。
程知凡:這事兒是可以隨便感謝的嗎?!
劉紹宴:這事兒是可以隨便感謝的嗎?!
艾榮:這事兒是可以隨便感謝的嗎?!
周岑:這事兒和我沒關系,賀敬珩你不要亂說[嚇]
劉紹宴:這話要是被截圖傳出去,咱們周大?明星就得占用公?共資源了!
賀敬珩:……
意?識到這事兒確實不可以隨便感謝,他急忙糾正,說起三年前拋硬幣的結果:我們當時也只是隨便一問,沒想到,硬幣居然立起來了,我當時就和寧寧說,可能是龍鳳胎。
劉紹宴:臥槽,這么神奇?
劉紹宴:猩猩伸手.jpg
劉紹宴:下?次去你一家,一定把硬幣拿出來給我測一測。
程知凡:你們兩個能測什么?
劉紹宴:當然是測誰能最后抱得美?人歸。∪炅耍窀缍籍敯职至,周岑也收獲了萬千女?粉絲的愛,而我們這個苦逼對照組還在分單雙號限聊……
艾榮:是該測一下?,給我信心或者讓我死心。
劉紹宴:那?說好了,正面是你,反面是我。
周岑:要是硬幣立起來怎么辦?
賀敬珩:你們兩個在一起?
艾榮:……
劉紹宴:……
*
劉紹宴和艾榮都是行動?派,等?賀老爺子大?張旗鼓為賀允澤和賀允涵兩兄妹擺完了百日宴,他們便叫上程知凡,挑了個周末,浩浩蕩蕩來到茂華公館。
按下?門鈴后,是賀敬珩親自來開的門。
見堂堂賀家繼承人背著個粉紅色的“抱娃神器”,劉紹宴忍不住大?笑出聲,半晌憋出一句嘲諷:“你也有今天……”
生怕那?笑聲吵醒了懷里的小包子,賀敬珩抬手拍了拍,掀眼剜他:“昨天給育兒嫂放了假,要今晚才過來——正好,你們三個給我打?下?手。”
聽到“打?下?手”三個字,劉家少爺樂不起來了,嘀咕著還是周岑有先見之明,等?到過年才能回洛州探望“糧食兄妹”。
賀敬珩輕嗤:“少不了要使喚他的!
艾榮雖說愛玩,卻打?心底里喜歡小孩,閑聊之際湊近打?量起粉嘟嘟的寶寶:“這是大?麥還是小麥?”
親爸果然分得很清楚:“小麥!
艾榮又問:“那?大?麥呢?”
程知凡輕笑:“肯定在小嫂子那?兒啊,你們夫妻一人一個,挺好的。”
賀敬珩擺出一副“說什么胡話我能讓老婆遭這罪嗎”的表情?,一轉身?,向眾人展示身?后另一個藍色的“抱娃神器”,說自己既然休假在家,自然得多做點事。
賀允澤醒著。
只見小包子瞪著烏溜溜的眼睛,不耐煩地看著面前三張還不算熟悉的面孔,嘴里發出意?味不明的“嗷嗚”聲。
那?副拽樣……
用谷女?士的話來說就是,和他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劉紹宴被這“前后夾擊”的架勢嚇到了:“珩哥,我怎么覺得你現在的家庭地位好低啊!
賀敬珩一挑眉:“連老婆都沒有——哦,是連女?朋友都沒有的家伙,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劉紹宴:“……”
賀敬珩側身?給他們讓道進屋,艾榮伸手逗弄著賀允澤:“珩哥,你也太?粗心了吧,兒子襪子都穿反了!
“你懂什么,小嬰兒都要這樣反穿襪子的!
“還有這說法??我沒孩子你可不要騙我!”
“襪子里面有線頭,要是纏上寶寶腳趾就麻煩了!
聽新晉奶爸這么已解釋,其他人接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劉紹宴更是抬起胳膊肘戳了下?年初剛結婚的程知凡:“聽見了嗎?以后,多跟珩哥學著點!”
程知凡捏著鼻梁直嘆氣:“……仿佛看見了未來的自己。”
他們進屋的時候,阮緒寧正坐在沙發里看電視。
玻璃茶幾上擺著切好的水果和幾包薯片,還有一大?杯鮮榨果汁,見到老熟人,她搓了搓手上的薯片碎屑,起身?歡迎:“你們來啦?譚晴在路上呢,說是繞路去買炸雞和奶茶,你們還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和她說……”
話音未落,艾榮和劉紹宴雙雙捧著手機開始敲字,唯恐落后。
誰料,賀敬珩懷里的小腦袋忽然動?了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哇哇大?哭起來,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靜。
連鎖反應似的,妹妹一哭,身?后哥哥也跟著干嚎。
賀敬珩頗為無奈地皺起眉頭,將大?麥放進電動?搖籃里,隨即熟練地低頭哄著小麥,喚了聲阮緒寧:“該喂奶了。”
劉紹宴率先反應過來:“那?個,我們要不要回避一下??”
賀敬珩搖頭:“不用,我們家喂奶粉。”
說來說去,還是心疼老婆。
得到指令的阮緒寧從?消毒柜里拿來了兩只剛烘干的奶瓶,遞給賀敬珩后,便看他抱著女?兒,擺弄起奶粉罐和恒溫水壺。
身?姿依舊挺拔。
肌肉依舊漂亮。
下?顎線依舊利落。
結婚這些年,他好像一點都沒有變。
單手沖奶粉……
也挺酷的。
想到這里,阮緒寧倏地笑出聲。
賀敬珩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眼:“怎么了?”
阮緒寧故作不在意?地搖搖頭:“沒事,就是……忽然很想笑!
她那?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賀敬珩,他輕嗤一聲,又飛快低頭哄了兩下?小麥,刻意?壓低聲音道:“現在想笑就笑吧,晚上別哭就行!
糧食兄妹還小,一直由育兒嫂帶睡。
賀敬珩很滿意?這樣的安排。
聽見他那?副略帶“威脅”的語氣,阮緒寧就知道,今晚免不了又得一通折騰。
某種程度上來說,賀敬珩確實是個言出必行的男人——當初說要連本帶利,果然就是連本帶利。
她頂著發燙的雙頰,小小聲嗔怪:“別當著小麥的面說這些。”
“她又聽不懂!
“那?也不行。”
兩人的悄悄話被艾榮的輕呼聲打?斷:“這是啥?”
賀敬珩順著他伸出去的手指望過去:“搖奶器。”
說著,將放好熱水與奶粉的奶瓶放進去,按下?開關,搖奶器便帶動?奶瓶吱呀吱呀旋轉起來。
發覺三個好友對此都很感興趣,賀敬珩心情?不錯,轉而又說起了別的:“這個搖奶器還挺實用的,寧寧說,搖咖啡也不錯……一勺奶粉配三十毫升熱水,這季節,沖奶粉的水差不多五十度左右……這么一瓶奶嗎?當然喝得完,兩個小東西?都挺能吃的,體重已經追上來了,沒什么問題……”
或許是沒見過這么實用的小家電,或許是驚訝于曾經一度被外界形容為冷血、不近人情?的賀家繼承人還有如此溫柔顧家的一面,艾榮一行瞪大?眼睛,一個“哇哦”接著一個“哇哦”。
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
搖奶器發出有節奏的、重復的聲響,但賀敬珩卻并不覺得枯燥——眼前的一切都屬于自己,那?樣真實,那?樣完滿。
是觸手可及的幸福。
嘴里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眼眶卻愈發酸脹。
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
那?個有關于“家”的拼圖,終于在這個瞬間,拼湊完整。
好運常在(4)
茂華公館后院栽種著幾株楓樹, 又一年楓葉染紅時,糧食兄妹順利升上了國耀附屬幼兒園大班。
賀允涵很開心,開學第一天就穿上了最喜歡的“朱迪警官”套裝裙, 還?讓阮緒寧往她的雙馬尾辮上各綁了一個兔子頭發圈。
賀允澤卻興致缺缺,慢吞吞地吃著楓糖面包。
賀敬珩覺察出端倪, 直截了當?問兒子為什么不想去幼兒園?
賀允澤起初還?一臉別扭不肯說,最后, 在一家人的追問下?,才一臉不服氣地說自己是班里?最棒的小?朋友, 學習厲害, 運動也厲害, 應該去上小?學才對?:“我已經?長?大了,幼兒園里?教的東西,我早就懂了!
如今的賀允澤已經?再沒有曾經?小?包子的軟糯模樣, 個子比同齡小?朋友都高,雙眼皮也變得不明顯, 偶爾還?會下?意識地皺眉頭……
谷芳菲總是說,這孩子老神在在的、像個小?大人。
和妹妹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只是, 當?賀允澤開始以“小?大人”自居時,當?爸爸的卻糾結了——經?歷過毫無快樂可?言的童年, 他還?是認為小?孩就該有小?孩的樣子, 愛玩愛鬧才是天性。
賀允澤很快給出了另一個緣由:“我要?是成為小?學生的話, 就可?以更?好的保護小?麥了。”
賀敬珩冷不防蹙眉:“幼兒園里?有人欺負小?麥嗎?”
像是要?從側面證明自己在那群孩子中的影響力, 賀允澤飛快搖頭:“他們才不敢欺負小?麥呢!
頓了頓,他又不爽地抬起下?巴:“但是有好多男生喜歡小?麥, 六一兒童節表演節目的時候,他們約好一起去捏小?麥頭上戴的兔子耳朵, 我們班那個宋梓源,還?想偷偷牽小?麥的手——還?好被我發現了!
阮緒寧忍不住笑起來,揉了揉兒子的腦袋:“看不出來哇,小?小?年紀,居然是個妹控!
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已經?不大喜歡被大人摸腦袋了,賀允澤歪了歪腦袋,躲開了媽媽的手。
賀敬珩默了片刻,扭頭與阮緒寧道:“下?次幼兒園開家長?會,我過去一趟!
阮緒寧“咦”了一聲。
她知道,賀敬珩其實?并不喜歡去幼兒園:之前?幾次親子運動會,他們家實?在是太出風頭了,不管是拔河還?是扛娃賽跑,賀爸爸穿著無袖背心往那兒一站,不經?意間展示出的肌肉線條,就讓其他爸爸們望而卻步。
然后。
每次幼兒園舉行親子活動,老師總會提一嘴:賀爸爸一定要?來啊!
賀爸爸頭疼。
阮緒寧正納悶丈夫今天怎么轉性了,耳邊倏地又響起咬牙切齒的聲音:“我倒要?看看,那個姓宋的小?子長?什么樣,敢牽我女兒的手……”
得到了爸爸的支持,賀允澤也揮起了小?拳頭:“就是,就是!”
賀允涵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話題中心,只乖乖坐在一邊,給哥哥的面包涂果醬。
阮緒寧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好嘛。
家里?不僅有個妹控,還?有個女兒奴。
*
另一方面,賀允涵小?朋友的確值得被大家喜歡。
她不僅完美繼承了阮緒寧可?愛的外表、乖巧的性格,還?繼承了媽媽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繪畫天賦。
每天完成了幼兒園老師布置的手工作業,賀允涵就會抱著圖畫本跑來書房,找阮緒寧一起畫畫。
不過,爸爸反復強調過,“畫畫”是媽媽的工作,不可?以打擾她。
所以,小?姑娘從來只是安安靜靜坐在一邊做自己的事,等阮緒寧放下?手繪筆、關?掉軟件后,才會上前?撒一撒嬌。
這天晚上,賀敬珩回?來的早,吃過飯就一直待在書房陪妻子和女兒。
賀允涵新畫完了一幅畫,第一時間向爸爸媽媽展示了一番。
看著眼前?那張主題為“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繪畫興趣班作業,賀敬珩忍不住微微擰緊眉頭。
這大概是天賦……吧?
用三角形甜筒脆皮和正方形餅干搭建而成的房子前?,并排站著四個大大小?小?的卡通火柴人。
手牽著手牽著手。
賀允涵很耐心地向他們介紹自己筆下?的家庭成員:“個子最高的是爸爸,長?頭發的是媽媽,戴帽子的是哥哥,長?兔耳朵的是我……”
阮緒寧忍不住夸贊了一番。
賀敬珩瞄了滿臉欣喜的妻子一眼:“你就沒發現,這畫有什么問題嗎?”
阮緒寧思考三秒鐘:“唔,為什么我沒有兔耳朵?”
賀敬珩:“……”
阮緒寧望向女兒:“媽媽也想要?兔耳朵!
賀允涵抓起桌上的畫筆:“那好吧,我給媽媽也畫一對?兔耳朵……”
賀敬珩語氣略顯焦急:“還?有呢?”
賀允涵沖他眨了眨大眼睛:“爸爸也想要?兔耳朵嗎?”
賀敬珩沉下?聲音:“兔耳朵不是重點!
“你不想要?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也可以給你畫一對兔耳朵!
“我說了……”
“這樣,你和媽媽就一樣都是兔兔了!”
賀敬珩捏著鼻梁,徹底認輸:“畫吧!
賀允涵歡天喜地用畫筆給代表爸爸的火柴人添了兔子耳朵,邀功似的又遞給他看。
輕手輕腳將女兒的“大作”放好,賀敬珩沉思片刻,盡可?能組織出能讓妻子和女兒聽明白的語言:“你為什么要?在爸爸的胸前?畫兩個,額,圓圈圈呢?”
揚起那張粉雕玉琢般的小?臉,賀允涵非常認真地說:“那是爸爸的胸!
依偎在賀敬珩身邊的阮緒寧終于意識到這幅畫最大的問題,接著問:“為什么不給媽媽畫圓圈圈呢?”
賀允涵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因為媽媽的胸沒有爸爸的胸大,老師說了,要?抓住爸爸和媽媽最明顯的特征!
抬手摸了摸賀敬珩緊實?的胸肌,阮緒寧沉默了:以為女兒是抽象派,沒想到是寫?實?派。
弄明白了女兒的真實?想法,賀敬珩忍俊不禁,只能用“童言無忌”來安慰陷入自我懷疑的妻子。
復又和女兒商議:“我們把這張畫留下?來吧?”
賀允涵鼓了下?腮幫,似乎并不樂意:“為什么呀?我明明畫的很好……我還?給太陽公公畫了墨鏡呢!”
“就是因為畫的很好,所以,我和媽媽才想把它保存下?來!辟R敬珩將女兒拉到身邊輕聲哄著,“乖小?麥,我們再畫一張交給老師,好不好?”
阮緒寧也連聲附和。
賀允涵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好吧,那下?一張,我還?要?加上外公、外婆和太爺爺!
夫妻兩人接連松了口氣,相視一眼:有必要?在女兒動筆之前?,重新對?她進?行一次性別教育了。
*
自從家里?多了兩個小?朋友,茂華公館三樓就騰出了一間游戲房。
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賀允澤似乎對?滑梯、積木和小?汽車都失去了興趣,時不時鉆進?隔壁的健身房,對?著健身器材就是一通搗鼓,偶爾還?會鼓勵賀允涵一起“鍛煉身體”。
賀敬珩不在家,阮緒寧生怕兩個孩子玩起來不注意分寸,傷到了自己,便跟著他們一起進?了健身房。
彼時她剛剛畫完《不落星》的完結篇,正在構思新的故事。
她坐在健身房一隅的水吧高腳椅上,放下?手中的筆,將寫?在軟皮筆記本上的故事梗概拍照發進?青果工作室群聊。
隨時隨地都處在工作狀態的楊遠鳴很快給到回?復:梗挺不錯,但你確定要?嘗試都市戀愛題材嗎?
廣廣插了句話:我是覺得《不落星》成績這么好,我們可?以趁熱打鐵,再創作一篇校園背景的戀愛故事。
楊遠鳴則另有考量:都市背景也沒什么問題,可?以穿插校園回?憶,不過,這么大的時間跨度,很考驗男主角的人設,板板得多用點心。
至于人設的話,多用點心,特別是男主角。
阮緒寧低頭刷手機的一會兒功夫,賀允澤已經?翻找出一副藍色的兒童拳套,顛顛地跑過來,要?她幫自己戴上。
那是賀敬珩找朋友專門為兄妹兩人定制的拳套,圓潤可?愛,看上去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但是小?家伙們都當?了真。
阮緒寧一邊幫賀允澤戴拳套,一邊給廣廣發語音:“男主角的人設我也做過一版設定,這次想嘗試一下?那種酷酷的,拽拽的,說話特別欠抽的類型。”
賀允澤在旁邊琢磨了片刻,忽然開口問:“媽媽,你是在說爸爸嗎?你要?把爸爸畫成漫畫男主角嗎?”
阮緒寧一愣,慌忙否認:“才、才不是呢。”
低沉男聲自健身房門口傳來:“都這么久了,還?不在你的漫畫里?給我安排個男主角?”
正在玩瑜伽球的賀允涵立刻甜甜呼喚:“爸爸!”
甫一抬眼,就看見賀敬珩立在門口。
閑散的姿態和淡淡的眼神,都很熟悉,讓阮緒寧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偷偷溜進?健身房玩沙袋被抓包時的情景。
她抿唇輕笑,回?答丈夫的質疑:“你這樣的,不受市場歡迎。”
賀敬珩討價還?價:“那給我安排一個正面角色,總可?以吧?”
阮緒寧故意逗他:“我想想啊,唔,可?以讓這次的男主角養一條看起來兇巴巴的哈士奇……”
賀敬珩故作遺憾地嘆了一口氣,走過來坐在她旁邊。
阮緒寧合上筆記本:“聽柴飛說鋒源那邊最近挺忙的,我還?以為你今晚回?不來了呢!
賀敬珩示意她安心:“接了幾個新項目,確實?有點麻煩,不過有程知凡幫忙,已經?比前?一陣子輕松許多了……對?了,周岑下?午給我打電話,說下?個月要?來洛州錄綜藝!
“他要?住我們家嗎?”
“不了,周岑說節目組已經?安排了住的地方,有空就出來和我們聚一聚!蹦抗馔虿贿h處撥弄沙袋玩鬧的兄妹,賀敬珩眼中的柔情滿到快要?溢出來,“他想來看看大麥和小?麥。”
阮緒寧點點頭,面上情不自禁浮現出笑意。
或許真的是有那么點兒玄學成分,記得賀允澤和賀允涵“開葷宴”的時候,周岑終于得空來了趟茂華公館,在劉紹宴的慫恿下?,賀敬珩頗為“大度”地用家里?的藍牙音箱環播放周岑的歌……當?事歌手整個人都不太好,掩面苦笑,坐立不安,沒想到,躺在搖床里?的兄妹兩人卻十分開心,聽到前?奏就開始蹬腿。
踢踏踢踏。
比賽似的。
這段視頻至今保存在阮緒寧的手機相冊里?。
這幾年周岑在紫焰傳媒發展得不錯,為了方便工作,索性定居在了楠豐,曾經?的好朋友難得才能聚在一起。
以前?總問他什么時候“回?洛州”。
如今,卻習慣了問他什么時候“來洛州”。
思緒被賀允涵的呼喚聲打斷。
只見小?姑娘揮動著粉紅色的拳擊手套,招呼阮緒寧一起過去玩耍:“媽媽幫我一起推沙袋,哥哥太厲害了,我快要?輸掉啦!”
發現女兒沒戴好的拳套快要?掉下?來了,阮緒寧急忙起身走過去,一攏裙擺,蹲身幫她重新整理,誰料,對?面的賀允澤還?在釋放無處發泄的精力,猛力一推,沙袋搖搖晃晃,徑直沖母女兩人蕩過去……
阮緒寧和賀允涵齊齊倒地。
知道闖了大禍,賀允澤神色慌張地想要?扶起媽媽和妹妹,沒想到,仍在規律擺動的沙袋又沿原路蕩了回?來,“砰”地拍在他的臉上。
賀允澤也光榮敗北。
眼睜睜看著妻子和一雙兒女被沙袋“打”倒在地,賀敬珩眼角一縮,一時間不知是該先救老婆,還?是先救女兒,或者先救……
算了,臭小?子可?以不救。
沙袋還?在擺動。
像是一個驕傲的、不滿的、一心挑釁示威的對?手。
賀敬珩伸手將它壓制住,卻壓制不住自己眼底的笑意。
目光從三位“在哪里?被撞到就在哪里?躺好”的家人臉上掠過,他忍不住揚唇,大笑出聲。
阮緒寧愣了愣。
面上的陰云一掃而光,也跟著他笑。
爸爸媽媽都笑了,糧食兄妹互望一眼,犯錯后的悔意蕩然無存,也“嘿嘿”“哈哈”地笑起來,耍寶似的軟墊上打滾。
骨碌碌滾到阮緒寧身邊。
滾進?她的懷里?。
被兩個小?家伙一左一右纏住,阮緒寧緊了緊雙臂,好不容易才得空,挪動了一下?腦袋。
賀敬珩還?在笑,只是,眼尾似乎是有一點濕潤。
在頭頂燈帶的映射下?,透著光。
她錯愕無比,示意糧食兄妹先行離開:“你們下?樓去看看,張媽今晚準備了什么宵夜……”
聽到有好吃的,賀允澤和賀允涵一躍而起,前?后腳跑出健身房。
隔斷玻璃上那些憨態可?掬的兔子貼紙都還?在,只是有了些年頭,稍顯褪色,賀敬珩提議說,等年前?大掃除,再換上一批新的貼紙。
到時候,讓大麥和小?麥一起來幫忙。
目送孩子們離開,又從那些兔子貼紙上收回?目光,阮緒寧遲疑著扯了下?丈夫的褲腳:“你怎么了?”
她仍坐在地上,賀敬珩不得不低頭:“沒事。”
確實?沒事。
莫名的淚意,或許只能用“年紀越大越感?性”來解釋。
背過身,他趁機用手背揉了兩下?眼睛,聲音悶悶的:“今年,帶大麥和小?麥一起回?宜鎮吧!
“好啊!
“聽說這幾年宜鎮變化挺大的,郊區還?開了一家游樂場。”
“是嗎,那我們豈不是沾了兩個小?家伙的光?”
“只有你而已,我對?那些可?不感?興趣。”
“是——嗎?之前?陪我去迪士尼,你玩的也挺開心呀!”
阮緒寧雙手抱膝,仰著臉與丈夫掰扯。
不知道是從哪一年開始的,“宜鎮”兩個字,已經?不再是痛苦、壓抑、無能為力的代名詞,而是擁有了更?多別的含義。
很好的含義。
被蕩漾在心底的甜膩惹得心神不寧,賀敬珩索性將阮緒寧撈起來,單手抱到史密斯機上坐好:“地上涼。”
他的手,始終掐著她的腰。
他看她的眼神,也不像只有關?心。
恒溫恒濕的房間,能涼到哪里?去?
想起了一些沒羞沒燥的夜晚,阮緒寧垂下?盛滿赧意的眸,故意晾著他:“這地方也沒有很暖和……”
沒有賀允澤和賀允涵之前?,他們曾在這里?試過很多次,阮緒寧慢慢發現,賀敬珩的想象力也很豐富:每一樣健身器械,總能令他挖掘出新的用途,明明來三樓鍛煉身體的人是他,汗涔涔的卻總是她。
還?想再說點什么,嘴巴卻被封住。
賀敬珩俯身吻過去。
有了氣息的交換,這一回?,是徹底不冷了——不僅不冷,反而熱得難耐。
在賀敬珩霸道的攻勢下?,阮緒寧被迫后仰,迫切想要?扶住什么,誰料,最后只能攥緊對?方青筋分明的雙臂。
這樣的碰觸令賀敬珩很受用,不自覺加深了那個吻。
阮緒寧被親得迷迷糊糊,連呼吸都幾近要?遺忘,走廊里?忽然傳來了窸窣聲響,間或還?能聽見踢踏的腳步聲。
屏息凝神分辨了片刻,篤定是兩個小?家伙折返回?到了三樓。
生怕“少兒不宜”的畫面被兄妹兩人撞見,她狠命想要?推開賀敬珩,沒想到對?方卻不允,反而單手將她抱起,徑直走向健身房一隅的淋浴室。
隨后關?上門,落鎖。
健身房專用的淋浴間面積不大,阮緒寧只好坐在洗臉池臺面上。
暖黃色的燈光如同輕紗般柔和灑落,玻璃樽里?裝著淡粉色的擴香石,已經?按照她的喜好,添了木質香調的精油。
聽說是有減輕焦慮、緩解壓力的功效。
但她此刻聞著、嗅著,卻愈發緊張。
賀敬珩擔心妻子身形不穩從上面掉下?來,便緊挨著臺面站定,兩人自然而然又貼到了一塊兒。
連手也虛虛地攬住了她的腰。
阮緒寧企圖掙扎,下?一秒就聽見了賀允涵的聲音:“媽媽,媽媽,宵夜是椰汁西米露,你要?不要?……咦?”
她的聲音明顯一頓:“爸爸和媽媽呢?”
回?答她的是賀允澤:“可?能是回?臥室去了吧?爸爸好像很喜歡和媽媽一起待在臥室里?,有一次,媽媽不想去,我親眼看到爸爸把媽媽從書房抱進?臥室的!”
“那他們偷偷躲在臥室里?做什么呀?吃零食嗎?”
“我猜,可?能是在鍛煉身體吧?那次媽媽好像有點不舒服,喘得比我練拳時還?要?厲害!”
“原來爸爸這么嚴格啊……”
“嗯,爸爸訓練我的時候就一直很嚴格的!”
聽到這里?,阮緒寧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只燒開了的熱水壺,險些就要?尖叫出聲,再別開臉,瞄一眼鏡子里?的人……
果然,整張臉都紅了。
更?可?氣的是,身邊的始作俑者還?在笑。
阮緒寧怒不可?遏地瞪了他一眼,刻意壓低聲音,指責道:“……都怪你平時不注意!
賀敬珩伸手抵住她的唇,用口型再一次比劃出“童言無忌”四個字。
阮緒寧對?這樣的“安慰”無動于衷,揮動拳頭狠命捶在他的胸口,捶了兩下?,又因為手疼而默默收了回?來。
賀敬珩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歪了歪頭,眉峰微挑。
阮緒寧暗暗翻譯了一下?他的肢體語言,差不多就是——是你先招惹我的,我可?不打算善罷甘休。
她眸光一動,很慫地扯開話題:“外面好像沒動靜了!
賀敬珩聽了一會兒:“是啊,兩個小?家伙都走了!
阮緒寧趁熱打鐵:“那我們也走吧?我有點餓,正好下?樓去吃點兒宵夜!”
說著,便自顧自從大理石臺面上躍下?……
猝不及防,落入了賀敬珩懷里?。
帶著一點愉悅的輕嗤過后,他收緊手臂:“你覺得自己走得掉嗎?”
阮緒寧渾身一繃緊。
然而,賀敬珩并沒有進?攻性的動作,只是上前?一步,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如同卸下?了所有防備與武裝。
若隱若現的木質香,被時間輕捻成一條無形的紅線,將兩人緊緊纏繞。
賀敬珩的呼吸如同流淌的月光,侵入她的每一寸皮膚。
阮緒寧聽見一聲意味深長?的低語:“寧寧,你走不掉了。”
這不是陷阱。
這是溫暖的巢。
再冷血的野獸也會有所貪戀。
既然心甘情愿走進?來,就別再妄想會被放走。
決心和愛意都已心照不宣。
阮緒寧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允諾:“我知道,我不會走的!
(全文完)